第79章 自由戀愛
宋安非挑了嬰寧的故事,講給壯壯聽。
嬰寧是蒲松齡筆下,笑得最美的一個女孩子,天真爛漫,惹人喜愛。這故事他從前就讀過,但是很多細節都不記得了,于是就自己添了一些,講了嬰寧的故事。
“從前,有個書生,家李貧困,剛跟一個女孩子訂了親,可是還沒成親,女孩就死了。有一次元宵節,他去舅舅家玩,結果在游玩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長得特別美,帶着一個丫鬟,手裏還拿着一枝梅花。這個書生,一看就看上她了,那女孩子也看見了他,把手裏的梅花扔在地上,沖着他笑了笑,就走了。書生把女孩丢掉的那枝梅花撿了起來,從此對她念念不忘,他把梅花藏在枕頭底下,從此茶飯不思,害了相思病,怎麽也看不好。”
這故事宋安非以前也看過,卻沒有留意梅花這個細節,如今看到,再講出來,覺得實在是美極了。
壯壯問:“後來呢?”
“後來,書生的一個朋友就來看他,知道了他的心事,就幫他去找那位姑娘。書生由此飲食慢慢添加,沒幾天就恢複了,看一下枕頭底下,見花雖然枯了,卻還沒凋落。拿起來凝想把玩,就像見到了這個人。”
因為生了病的緣故,他講得輕聲細語,那故事聽起來更是娓娓道來,多了很多韻味,不逛壯壯愛聽,一旁的陸嘯昆,聽得也是入神。可能偏愛梅花這個細節的緣故,宋安非将所有有關梅花的細節,都講得很詳細。
“……書生等她笑聲停下,于是拿出袖子裏的花來給她看。女子接在手裏,說:“這花都枯了。留着幹什麽?”
書生就說:“這是元宵時你留下的,所以我留着它。”
女子問:“你留着它什麽意思?”
書生就說:“以示我對你相愛不會忘記啊,從元宵節遇到你,我因為想你都得了病,自己想着會死掉,不想能看見你,希望你憐惜一下我。”
女子說:“這也是很小的事,你怎麽這麽珍惜?你要是喜歡梅花,等你走的時候,園裏的花,我會叫老仆人來,折一大捆背去送你。”
書生說:“妹子傻了啊?”
女子說:“怎麽就是傻呢?”
書生就深情款款地說:“我并不是愛花,而是愛拿着花的人罷了。”
壯壯問:“為什麽這個女孩子,這麽喜歡笑,像傻子一樣。”
“傻一點才有福氣呢。”宋安非似乎也被故事當中愛笑的嬰寧感染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心境看着就很愉快。
這是一個大團圓的故事,而且還有一個愛笑的女子,從此再也不笑這種讓人興奮激動的梗。等到講完了,壯壯果然很喜歡。
但是陸嘯昆,明顯卻有不一樣的看法。
他說:“這兩個人,這書生,跟這個半人半妖的女人,是不是有點過于随便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陸嘯昆接着說:“沒有媒妁之言,剛認識就要一起睡覺,這不是太亂來了麽?”
“人家是彼此喜歡啊。”
“彼此喜歡,也不能忘了倫理綱常啊。”
宋安非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陸嘯昆。
外頭傳來了春兒的聲音,不一會她就進來了,甩着手上的水,笑着問:“你們坐一起幹嘛呢?”
“二娘在給我們講故事,”壯壯說。
“哦?是什麽故事,我也聽聽。”
“是聊齋的故事,”壯壯說。
宋安非見春兒來了,就笑着說:“不過他對我這個故事,貌似不怎麽喜歡呢。”
陸嘯昆一聽,趕緊說:“沒有不喜歡,我也是胡亂說。”
春兒倒是感興趣:“到底是什麽故事?”
宋安非就将嬰寧的大概又講了一遍,春兒說:“這故事倒是新鮮,我倒沒聽過。姑爺為什麽不喜歡?”
“他覺得這書生和嬰寧都太不守禮法,剛見了面,就想着睡覺的事兒。”
他這麽一說,陸嘯昆臉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把壯壯從他腿上抱下來,自己就站了起來,笑了笑說:“我随口亂說的,我不懂這些,還是不聽了。”
他說着就要往外頭走,宋安非問道:“你這是要躲出去麽,我還講呢,你不聽了?”
陸嘯昆說:“你給壯壯講吧,他愛聽。”
“他愛聽,你就不愛聽了?”
宋安非這麽一問,陸嘯昆倒是走不成了,只好說:“我哪有不愛聽……”
“那你就坐下,我接着講,你們接着聽。講故事的人,就喜歡多點人聽,才有成就感。”
春兒笑着說:“姑爺,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坐下吧。”
陸嘯昆笑了笑,就重新坐了下來。春兒說:“我看這古時候的人,倒是很有新思潮,也講什麽戀愛自由呢。”
“春兒這句話說得好,現在都将就戀愛自由,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看對眼,在一起很尋常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都是老一套了。蒲松齡筆下的這些人物,雖然都是古人,但思想卻跟得上時代。”
“我倒不認同這個,”春兒說:“現在這些新思潮,什麽戀愛自由,打破門第觀念……依我看,沒有父母同意的婚事,都很難長久,最後能成的,能有幾個?我倒覺得,咱們老祖宗講究的所謂門當戶對倒不過時,不管什麽時候,門當戶對都很重要。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小姐你嫁到這裏來,不是事事都覺得不方便麽?生活習慣都養成了,嫁到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什麽都得重新适應,适應不好,就一堆問題。”
春兒這話,說得有些不合時宜,讓陸嘯昆和宋安非都有些尴尬,但她說的話卻是在理的,宋安非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當初就是自由戀愛,才導致了一生的悲劇。不過春兒似乎很快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欠妥,于是趕緊又說:“不過這個自由戀愛,倒是也有一個好處,可以讓彼此完全沒交集的兩個人,多了一種可能。你說姑爺和小姐,別說久遠了,就是幾個月前,也從來沒想過能走到一起,現在在一起住,不也挺和諧的。或許夫妻成不了,最起碼也是個朋友了。這都是緣分。”
宋安非聽了就說:“你這話說得倒是挺在理的。遵循祖宗的規矩,也不全是壞事。”他說着看了陸嘯昆一眼,故意嘆息了一聲,說:“只是我怕我講多了這樣的故事,有人會以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心裏會不舒服。”
春兒幫腔:“你說姑爺麽?”
陸嘯昆趕緊擺手:“我沒這麽想,真沒這麽想。”
“姑爺是老實人,我覺得他這樣的想法挺好的,起碼從一而終,不會始亂終棄。現在那些講究自由戀愛的人,也講究什麽離婚……不光男人可以休了女人,女人也可以休了男人。這不全都亂套了麽。一個女人辛苦為了丈夫顧家,養育子女,贍養老人,最後卻被一句感情不和給抛棄了,一個男人辛苦養家,在外賺錢,老婆有了新歡,就可以抛棄丈夫孩子,狠心跟着別的男人遠走高飛,這些事兒啊,我是一想到就覺得不可思議。你說新思潮新思潮,看這些有文化的小姐少爺,還有那些大人物,都講究新思潮,但新思潮真是好的麽,我看也不見得。”
春兒這麽說,是有深刻體會的。她家小姐王玉燕,不就是因為追求婚姻自由,學了一肚子新思潮,結果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還是傳統的,覺得女人就該三從四德,老實本分,關于王玉燕的很多言行,她看在眼裏,心裏都是不認同的,如今借着這個情境說出來,也是替自己的小姐感慨。
“其實我也是這麽覺得,”宋安非說:“從一而終,是美德。兩個人若能好好相處一輩子,也是很難得的事情。講究自由戀愛沒錯,有感情基礎的兩個人在一起,是比以前沒見過面就做了夫妻要好。但是舊俗也有舊俗的好,不輕易分開。如果新思潮的戀愛自由,加上舊俗的從一而終,白頭到老,也是求都求不來的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