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祝母給雇主當了将近二十年的保姆,祝熒聽說過那裏寬敞精致,奢侈的程度非尋常人家可以想象,不過一直沒什麽概念。
他坐車到半山腰的時候,看着面前的建築物和園林景觀,心說住在公園裏是挺奢侈的。
祝母一大清早就來上班了,他是黃昏時分才不情不願地被催着過來。
日落了大半,餘晖照着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住戶之間距離很遠,在晚高峰處處喧嘩的當下,安靜得可以聽見林中有雀鳥鳴叫。
保安見他拖着行李箱,主動幫忙提了起來。
“你是祝熒吧?”
祝熒問:“我媽媽和您講過?”
保安殷勤地領他進去,說:“周先生和我們打過招呼,說您剛來這裏或許會不習慣,讓我們多多上心。”
他們繞過了噴泉和回廊,祝熒看到不遠處有花房,栽培着許多需要精心打理的嬌貴品種。
這裏處處透露着雇主家地位不凡,讓人萌生壓迫感。
“裴先生經常不在家,主樓住着裴夫人和周先生,你不要随便到那邊去。”保安介紹,“小少爺單獨睡在洋樓裏,你是和他在一起。”
祝熒奇怪,如果周涉是那個人的哥哥,為什麽稱呼不一樣?姓氏也和父親不同,夾在其中像是外人。
保安好像看出了祝熒的疑惑,或許很多客人都會産生這種念頭,他壓低了聲音解釋。
“周涉和少爺同父異母,前兩年才被領回家的。”
祝熒頭一回在現實裏接觸私生子這種身份,稍稍愣住後,随即蹙起眉頭來。
和妻子所生的兒子才讀高三,周涉已經是個成熟的青年了,這種畸形惡劣的背景下,兄弟倆的感情應該好不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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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覺得自己被當刀使了?
他問:“我這樣住過去,少爺同意了嗎?”
保安說:“什麽?”
“家裏突然多出一個陌生人,會很不自在吧。”
“哎,你真不用操這份心。”
祝熒說:“我可以回家住的。”
“不是這個問題。”保安搖搖頭,“周先生讓你住,你聽話就行了,別想東想西的。你和他又不是可以讨價還價的關系。”
祝熒沒了聲音,被安頓在洋樓的客卧裏。
隔壁的房間緊緊關着門,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他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連打開行李箱都放得很輕。
他收拾完東西,收到顧臨闌的消息:[待在大別墅裏了?]
祝熒回複:[望過去我都以為是公園,和電影裏拍的一樣。]
中央空調幾近靜音,打開沒一會,屋子裏就冷了。他側趴在書桌上,打量着這裏。
裝飾布置都很新,該是近幾年翻修過。色彩有一種性冷淡風格,以黑白灰為主,沒什麽人情味,感覺冬天會很冷。
不過床墊很軟,衛生間裏還有浴缸,櫃子裏擺了香挂,散發着清新淡雅的味道。
祝熒舒服地伸展了身體,查了一下這裏的房價。
價格很妙,自己要是本科畢業立即打工,月薪兩萬起,不停歇地幹到七十歲,差不多輪回個八次就能買了。
他放棄幻想,戴上耳機開始聽英語,繼而窗外的主樓亮起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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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出差去了,最中間的那把椅子是空着的,裴夫人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看着廚師和保姆在忙前忙後,把刀具和佳肴陸續端上餐桌。
周涉被領回裴家後,盡管沒有改名,礙着兩個孩子的年齡差太大,被傭人稱呼為少爺太古怪,也便沒那麽喊,其餘的衣食起居已然和主人一樣。
不過,他搬到主樓的那天,從小在這裏長大的少爺挪到了另外一棟樓。
他倒是絲毫尴尬都沒有,坐在裴夫人的對面哼着歌。
等廚師擺好最後一道菜,他道:“今天早上我和爸爸打了聲招呼,青姨那邊遇到點麻煩,小孩在家跟着受罪,我看着不忍心,就想着讓他在弟弟那邊占個地方。”
祝母也就是他口中的青姨,此時她正在玄關處擦拭花瓶,不敢随意發話。
“我爸同意了,說慕隐脾氣不好,該讓他多學着和別人相處。”
裴夫人當做什麽都沒聽到,把玩着手上的鴿血紅戒指。她表面風輕雲淡,仿佛沒被膈應,實際在用指甲粗暴地刮擦寶石,以此勉強平息不甘。
半小時後,裴慕隐從外面回來,聽管家說有人會住到自己隔壁。
走去餐桌的時候,其他人都散了,裴夫人已經回房休息,偌大的廳裏只有周涉在。
他邊坐下邊說:“誰找來的人,睡到誰那邊去。”
周涉道:“你們都是明年高考,還能一起複習,可以讓他輔導你功課啊。下學期你的平均績點上去了,能申個好學校,家裏也不至于氣氛那麽緊繃。”
裴慕隐之前故意交白卷,被裴夫人知道後罵了一頓,還挨了耳光,傷口到現在都沒痊愈。
他無所謂周涉的挖苦,嗤笑:“原來還是個穿校服的。”
周涉瞥了他一眼,他又說:“年紀越來越大,挑的越來越小?想泡高中生還不忘膈應我一下。”
裴慕隐與周涉向來不對付,交集少之又少,不過對對方的惡習了如指掌。
周涉看着一本正經,背地裏花心風流,沒有幫窮學生解決住宿的好心,也不會無聊到特意和自己對着幹。
裴慕隐心說這次算盤打得倒是挺精明,看你們多久睡到一張床上去。
以周涉這種盯上了就要盡快吃到嘴的德行,裴慕隐推斷不會超過半個月,或許兩邊心急火燎,今夜就默契搞定。
當然,兄長的未來床伴待在自己附近,這件事令他無法忍耐,吃完飯就直奔洋樓,打算讓人滾到該去的地方。
沒想到那家夥居然不在,房間整理得很簡潔,似乎做好了随時卷包袱走人的準備。
這一點側面印證了自己的猜想,裴慕隐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直接把東西扔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做了一會暑假作業,拿出作業本的時候忽然頓了下。
他們的作業是年級組單獨出的,并非全市統一,封面和其他學校的不一樣。
而剛才那人在書桌上放的本子和自己的貌似差不多。
是同校的嗎?
裴慕隐百思不得其解,學校裏除了書呆子,就是條件優渥的財閥子弟。前者無趣寡淡,一般長相也平平無奇,後者不大會和周涉胡鬧。
算了,不管是哪種,反正都會是他的黑名單成員。
而祝熒渾然不知自己将要被裴慕隐拉黑,去後廚吃完晚飯就出門乘地鐵,跑回了那家大排檔。
他本來想早上學習晚上打工,被周涉這麽一攪合,只能和老板商量接下來換班。
這裏主要是做夜宵生意,白天要清閑很多,自然工資會低。
他磨磨蹭蹭:“之前是每三天歇一天,如果我不用休息……”
老板笑着打斷他:“這兒都是體力活,你天天過來會吃不消的。”
祝熒垂頭喪氣,但也無可奈何,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希望自己是個Alpha。
他今天不用上班,協商完就可以走了。
這趟他還留意了下,傍晚他坐公交過去花了四十分鐘,地鐵要快一半,就是裴家那邊離地鐵進站口有點遠。
估計有錢人從來不坐公共交通工具,選址的時候壓根不考慮這些。反正祝熒嫌這段路太長了,争分奪秒地背了一會單詞。
他低頭戳着英語軟件,晃悠回了洋樓,再冷不丁地撞上了人。
周涉驚訝道:“那麽用功啊。”
祝熒摘下了耳機:“随便拿來打發時間的。”
“你這算是謙虛還是敷衍?”
他道:“背東西是最簡單的事情了,實話實說而已。”
他覺得周涉莫名其妙,怎麽熱情得過分,礙着他也是幫忙打發過那些催債的,又不好太冷淡。
說不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他這麽想着,沖着對方補了個微笑。
祝熒的額海被晚風吹得散開了些,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有美人痣。
那抹紅色像名畫上的點睛之筆,他的長相還沒完全褪去青澀,不過也有了大衆意義上的屬于美人的輪廓,不難想象以後會招多少Alpha追求。
他的氣質容易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加上美人痣以後多了幾分誘惑力,教人心癢着想要接近探尋。
周涉的眼神掃過他的臉時停頓了下,察覺到祝熒若有若無的抵觸,也沒再接近。
“行吧,那你早點睡覺。明天早飯想吃什麽?”
祝熒獨立慣了,不習慣被人照顧,推脫道:“我可以自己去後廚做,不麻煩你了。”
“那我讓他們給你留幾盤點心,你起床以後去熱一熱。”
他道了謝,轉身進樓發現門口多出了一雙球鞋。
看來是那位少爺回來了。
祝熒有點緊張,三步并兩步地回了房,好像慢一點就會遇到那個人。
接着他看了一會新建的班級群,有大半的人都是新面孔,聊得很活躍。
[表白祝熒大佬!要不是他正義出擊,我也輪不着來這裏嗚嗚嗚]
[我也是我也是,就算校霸來了我也不慫!]
[請問成員裏的裴慕隐,就是交了白卷的那位嗎?這都能繼續在重點班?背景是有多硬啊!]
[他媽媽是校董,別說了,把他惹急了明天就把學校關掉。]
祝熒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裴慕隐也姓裴,會不會就躺在距離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他在床上打了個滾,把自己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裏,感覺自己的念頭很吓人。
即便對裴慕隐有好感,但盼着同居也太難為情了。他抓了抓頭發,拿着睡衣去洗澡。
意外的是,這熱水器之前還好好的,現在洗到一半卻突然失靈。
他剛塗完洗發露,不知所措地被澆了冷水。
他也不好意思向同一屋檐下的那位少爺求助,茫然地抿了下嘴,只能用冷水繼續洗下去。
與此同時,裴慕隐站在熱水器的總閥門前面,奇怪那個招人嫌的住客怎麽沒動靜。
自己創造了多好的機會,讓人不得不聯系周涉,順理成章地去那邊過夜。
反正就是不想什麽都按着周涉的意思來。
然而事情的發展和他計劃的不一樣。
那家夥既沒有知情識趣地抓住機會,也沒有氣急敗壞地叫罵,好像并未被自己搞的破壞所影響。
裴慕隐滿腹疑慮地回房,前腳剛進去,後腳就被敲了門。
略顯耳熟的聲音傳來:“請問你洗過澡了嗎?淋浴設備有點問題,你最好等修完了再用。”
祝熒失落地吸了吸鼻子,即便是夏天,澆冷水對于Omega來說還是超出了承受範圍。
他發着抖,說話的聲線跟着顫,可憐巴巴地告知後,小聲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