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個暑假的開端一點也不愉快,祝熒認為自己的十八歲糟糕透了。

不對,從他睜眼來到這個世界,他的生活就是一團亂,是無盡的沮喪和隐忍。

他嘗試過反擊,可是這種滋味并不痛快。

作弊的通告很快公布,考場裏一共三十個人,有十六位同學涉嫌串通。

處罰是數學考試以零分計算,他們肯定要去末尾的班級了。

祝熒被摘得幹幹淨淨,有人在班級群裏陰陽怪氣地說了句“一百四十五就是了不起”。

那幾個弄壞筆盒的人都在處罰人員裏,下學期重新分班,祝熒不會再看到他們,也算是件好事。

年級主任單獨打他電話,問:“你打算留在二班嗎?還是去一班?”

以祝熒的情況,到哪裏都一樣,他只盼着高考後能逃離眼前的環境。

他道:“看學校的安排,我随意的。”

主任警惕道:“你的背景音怎麽聽起來那麽雜?你跑去打工了?”

祝熒敷衍:“是手機不太好,信號比較差。”

他挂了電話,轉身回到大排檔收拾餐桌,把碟子壘到盆裏端去後廚。

這盆東西的分量不輕,天生有弱勢的Omega需要用點力氣,如果是Alpha和Beta就會好很多。

每當這個時候,祝熒發自內心希望自己從未有過腺體。

他在分化後就查出了信息素紊亂症,這種病症非常罕見,且在他身上簡直出現得沒道理,他按理并沒有發病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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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自認倒黴,偶爾不可控地溢出玫瑰香氣。

就像現在,他下班路上又散發了信息素,惹上了多餘的麻煩。

醉醺醺的路人聞到芬芳的玫瑰味,一時将祝熒當成了清秀的姑娘,膚白貌美又纖細。

他大大咧咧道::“嘿,小美人。”

祝熒要去藥房買抑制劑,冷漠地将男人視作空氣。

路人發現他有喉結,不滿地嘟囔:“怎麽是個男的啊,可惜了……”

醫師看祝熒捂着後頸,見慣不怪地拿出一盒針管和液體,讓他快點處理一下。

“多買幾盒備着吧,你這樣一來結合期就往我這裏跑,我都不敢節假日關門。”

祝熒想想也是,不過身邊零錢不多,只能買三盒。

醫師問:“聽說你家最近被砸了?”

祝熒有點難堪地點了點頭,默默打抑制劑。

“哎呀,報警沒有?你爸也真是的,到現在了還繼續拖累你們母子倆。”

他爸是這條街上有名的老無賴,喜歡喝酒賭博。在離婚前,潦倒的男人常常爛醉如泥地回家,再沖着祝熒破口大罵。

半輩子過得失敗潦倒,只有這種時候會逞能,所有的本事都用在打罵孩子上。

同樣貧窮的鄰居看不起他爸,祝熒也鄙夷,甚至是仇恨。

他道:“明年我就出去讀書了,他再折騰也折騰不了多久。”

反正門窗都舊得沒眼看,換掉也沒太大損失。倒是和那群小混混協商的話,搞不好又要和他爸扯上關系,自己也便懶得追究。

祝熒筋疲力盡地走回院子,地面坑坑窪窪的,牆壁上有生鏽的排水管暴露在外,毫無美觀可言。

那扇剛裝上去的木門顯得格格不入,這裏似乎不該出現這麽嶄新的東西。

顧臨闌聽到腳步聲就推開了窗,和他說:“我媽讓我切半個西瓜給你,你是現在拿回去,還是在冰箱裏放一晚上?”

祝熒道:“冰箱裏會串味嗎?”

“嘴巴還那麽挑?沒有腌菜,你放心好了。”

祝熒回去沖了個澡,換上寬松柔軟的睡衣跑去吃水果。

他邊吃邊看顧臨闌的糾錯本,顧臨闌和他成績差不多,在市重點裏當競賽生,平時題目更難一點。

“想讀哪個大學?”祝熒打聽。

顧臨闌道:“肯定和你反着來,你巴不得越遠越好,我就想留在本市。”

他的家庭有些特殊,父母天生聾啞。盡管過得不富裕,但家庭幸福溫馨,經常好心邀請祝熒一起吃飯。

不過,殘疾人總歸有諸多不便,顧臨闌很難不去擔心。

“可是叔叔阿姨應該會希望你去外地多走走。”

“這裏的高校都很好,資源也不錯,我真的沒有離開的想法。”

祝熒拿小勺子挖着西瓜,看完這頁的錯題,自己琢磨了一會新的思路。

這裏的隔音效果差,等到西瓜被吃了大半,有汽車的聲音在巷口停下。

與一般在附近能聽到的不同,那輛車發動時不是茍延殘喘的,即便沒在面前駛過,光聽響聲就感覺得到平穩順暢,以及價值不菲。

過了會,祝母在院子裏詫異:“怎麽兩個月沒回來,門都幹脆換了一扇?”

祝熒朝着窗口喊:“之前那扇壞了!”

祝母也向他扯嗓子:“為什麽會壞?是不是你這小孩總愛甩門?”

她身邊有個體型高大健壯的青年,笑着道:“一回家就和孩子吵?”

祝母對那位青年很恭敬,說:“不好意思,沒吓着您吧?”

周涉看祝熒捧着西瓜出來,褲子長度在膝蓋上面,露出一雙筆直白皙的小腿,眉間的美人痣在月色下異常地豔。

祝熒客氣生疏道:“您好。”

祝母說:“我盼到你放假休息了,也想來見見你,正巧搭了周先生的車過來。”

“沒關系,我也好奇你家的好學生長什麽樣。”周涉這麽答着,眼神一直停留在祝熒身上。

他說:“聽說你成績很優秀?”

祝熒道:“還行,算不上有多好。”

“我弟弟也和你一個學校,不過他沒你省心,這些天鬧得家裏烏煙瘴氣的。”

祝熒對那些同學沒好感,也無意去問他弟弟是誰,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祝母催着祝熒開門,轉頭問道:“您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她出于禮節随口問了問,周涉愛擺架子,這次願意載她過來,只是為了在家人面前表現出善良的一面,能做到下車進來,已然是極限了。

不料周涉居然答應:“好啊,茶就算了,喝水就行。”

祝熒倒了一杯涼水,硬着頭皮陪坐在餐桌旁。

這個Alpha的氣息讓他特別不自在,有種被細細窺視的感覺。礙着媽媽在他的家裏幹活,他還得迎合話題。

周涉問了他的名字和年紀,感嘆:“剛成年?那和我弟一樣,都是要讀高三。”

祝熒道:“他在哪個班?”

“不是很清楚。”

他心說,你的親弟弟在哪個班讀都不知道,這當哥哥的也是沒誰了。

祝母去卧室裏收拾床鋪,在這裏的只有他們兩個。祝熒有點煩躁,盼望着這位周先生能快點走。

可惜周涉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饒有興趣地問:“小同學談戀愛了沒有?”

祝熒以為這位年長自己十歲的青年是在打趣,并沒警惕起來。

他敷衍道:“哪有空想這些……”

“暑假照理來說空得很,我在高中大概換過十多個男朋友。”

“這是在集郵嗎?”

周涉說:“原來你會開玩笑啊?”

祝熒抿了抿嘴沒答話,又冷場了。

過了會,門被敲了兩下,他以為是顧臨闌有事來找自己,打開門卻是幾個流裏流氣的小混混。

讨債的人說道:“喲,今天沒躲裏面裝死了啊?”

祝母聽到動靜後,匆匆出來把祝熒拉到一面:“你們是誰?”

“不管是你老公還是你前夫,總之一句話,他在借條裏寫了這個地址,你們要麽把他找出來還債,否則咱們只能找這裏的麻煩了。”

祝母問:“之前他們來找過你?”

祝熒只不過是個高中生,遇上這種場面難免無措。

他磕磕絆絆道:“來砸過東西,不過我和他們沒見過面。”

“耍無賴也不是這麽耍的。”周涉道,“有這力氣不如去查那個貸款的,鬧到別人家裏來算是什麽事?”

小混混道:“老板給的任務,哥幾個也是來讨口飯吃。他爸欠了一屁股債跑了,他兒子必須得補上。”

周涉在商界摸打滾爬了好幾年,見多了一夜逆轉局面的大風大浪,不至于搞不定這群辍學出來混社會的。

他出去談了一會,祝熒看到周涉還給了那群人名片。

不得不說權勢确實是一樣好東西,小混混們對待周涉畢恭畢敬,不敢說太放肆的話,也暫時先原路返回。如果是顧臨闌來幫忙,肯定要拉扯很久。

周涉回來說:“如果你爸一直玩失蹤,他們肯定會再來的,這群人抓不着你爸,難道還搞不定你麽?”

祝母氣得不行,也在嘗試聯系祝父,然而之前的電話已經注銷了。

她難受道:“是我瞎過眼,招來這麽個禍害。”

“和夫人說一聲,讓小熒過來借住好了。”周涉說,“家裏那麽大,空房間多的是,我弟一個人霸占一棟洋樓呢,他正好去做個伴。”

祝母愣了下,略有顧慮地看了祝熒一眼。

雇主家的情況非比尋常,人比人之間最多的就是心機。

現在周涉要祝熒過去,她沒辦法拒絕,可也有點放心不下。

不過,就算是周涉要利用祝熒,去膈應喜歡獨居的小少爺,也比祝熒待在這裏被騷擾要好。

而送走周涉以後,祝熒直截了當地表示自己不想去。

所在的別墅區離這裏很遠,他要兼職至少得在路上來回一個多小時。

祝母大驚失色:“我真是之前忘了管你,都要高三了,你跑去打零工?我看看是哪個老板敢要你!”

祝熒說不過她,氣餒地揉了揉頭發,在床上錘了幾拳被子。

之前被周涉叫了一聲“小熒”,他的皮膚起了一層疙瘩,現在都感覺十分別扭。

這下還得住到雇主家裏寄人籬下,他的情緒一落千丈,吃進肚裏的西瓜都不甜了。

忽然,手機裏有消息提醒,連夜加班的教務組發了分班表。

無數夜貓子立即下載,并在群裏哀嚎沒進重點班。

祝熒覺得這個沒什麽懸念,點開後卻也睜大了眼睛。

理重二班的人員變動非常大,畢竟受處罰的十六個人裏有十個都是他們班的,将要加進來很多新面孔。

但他完全想不到裴慕隐會被挪過來。

祝熒确認了足足三遍,裴慕隐真的會和自己一個班。

被周涉和催債者攪亂的心情平靜下來,他聽着夏夜裏周圍貓咪的叫嚷,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裴慕隐的情形。

在裴慕隐的角度應該毫無印象,不過他自己時隔兩年依舊清晰。

高中第一批錄取完成後,重點班的會集中多補課兩周。那時正逢雨季,每天都潮濕昏暗。

祝熒注意到學校後門有一只落單的小貓,被人弄傷了眼睛,亂糟糟地縮成團。

于是他放學會繞一圈,去那裏喂兩根香腸。持續了三天後,他發現小貓不吃了。

他以為是生了病沒胃口,後來蹲點去看,發現有個相貌貴氣出挑的少年在逗貓。

初中升高中,大家都是剛剛分化好,Omega與Alpha的界限并不明朗,只能單純從漂亮或強壯的角度去辨別。

因此,祝熒一度誤會裴慕隐是同類。

少年看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貴,拿來的魚罐頭也是特意挑選過的,慣得那貓都看不起普通的香腸了。

估計以前沒近距離接觸過動物,他做得小心翼翼,眼睛裏全是欣喜。

祝熒連着觀察了幾天,對方就來了幾天。

在補課結束的時候,少年溫柔地把貓抱了起來,鑽進一輛加長豪車裏。

祝熒家附近就有不少流浪貓,他并不眼饞裴慕隐能收留一只可愛又可憐的三花。

他會羨慕那只貓可以被裴慕隐撿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祝:我并沒想到接下來睡了他的洋樓,又睡去他的房間,再睡到他的床,最後被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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