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對視的那瞬間,祝熒有點發蒙,因為暧昧接觸而變燙的體溫霎時涼了下去。
裴母沒有看他太久,眼神冰冷地轉向了兒子。
感覺到祝熒,裴慕隐下意識把他往身後擋了擋,接着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沒有說話,是裴慕隐先開的口:“我待會過來找你。”
裴母道:“我在門口等你兩分鐘。”
在門口玩手機的江樓心完全處在狀況外,絞盡腦汁地和顧臨闌沒話找話。
他見裴母一臉陰沉,還以為母子倆慣例吵架,想勸勸她別太替叛逆期Alpha發愁。
“我讓司機送你吧。”裴母道,“本來想讓他送你回去,現在看來不行了。”
江樓心客客氣氣道:“沒事,阿姨有空來我家玩啊。”
裴母道:“本來這周就想和你父親見一面,到時候給你捎點心來。”
他們兩家常有來往,不管是生意場上的合作,還是私下裏有交流,都相處得很融洽。
抛開利益層面,裴母在一衆小輩裏也最滿意江樓心。
許硯把小孩培養得活潑大方,待人接物很率真,如果要有新的家庭成員,她希望能是這樣的。
而祝熒,或者說祝熒這類人,她從沒想過。
盡管裴慕隐一向在她的掌控外,使她時常會有所擔憂,但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覺得完全無法接受。
不到兩分鐘,裴慕隐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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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你會多想一會措辭。”她道,“這就是你說的家教?教的是你什麽?”
由于平時忙碌操勞,心事太多卻不能外露,她在裴慕隐讀初中時生了病,這些年一直在□□神藥物。
可惜沒什麽好轉,她越來越收不住火氣。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和些亂七八糟的人搞在一起?你能不能少做點讓周涉笑掉大牙的事情!”
她道:“他和他媽就等着你出事,你非要上趕着送把柄!”
此刻說話很急很響,眼珠有點上翻,嘴角抽動,似乎承受不住滿溢的憤恨、随時要暈過去,歇斯底裏的。
換做別人,肯定會被吓住,然而裴慕隐見慣了。
他淡淡道:“這算什麽把柄?”
“你覺得你爸知道了會怎麽樣?”裴母道,“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才替你着急,他可不一定。”
“覺得我胡鬧,和我讨價還價,談判失敗後放棄我。”裴慕隐說,“不就是這樣。”
裴母正在氣頭上,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也憤怒得說不出來。
要不是在花壇邊上沒東西可砸,她肯定抄起來直接往裴慕隐臉上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們的沖突總是這樣解決。
或者說不曾真正地解決,只是粗暴地擱置在旁,越積越多,以至于他們徹底放棄了溝通。
只是現在的問題比以往更嚴重,她沒辦法就這麽罷休。
她緩了緩,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裴慕隐,決定給年少不懂事的孩子留點餘地。
“你是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想沒想過後果?少擺這種不在意的表情,要麽現在去斷掉,要麽把卡留下,人滾出去。”
裴慕隐沒吭聲,回到了洋樓裏。
祝熒本來想一起去向裴母解釋,被裴慕隐用一句“這有什麽好解釋的”擋了回去,現在不安地站在樓梯口。
旁邊放着行李箱,就是去年過來借住時帶來的那只。
當時放了幾件替換衣服和鞋子,拎着很輕,現在再收拾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他只理了一個人的。
裴慕隐的目光在祝熒和箱子之間徘徊了一會:“那麽自覺?”
祝熒道:“有時候我會想着碰上這種狀況該怎麽辦,偶爾還做過幾次噩夢。”
他打量着裴慕隐,确認對方沒有傷口,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他依舊在害怕,甚至在混亂中有一種手足無措的自責和苦惱,握着行李箱的那只手有點抖。
“夢裏有現在這樣倒黴嗎?剛吵完架,氣都沒消,然後被我媽撞個正着?”裴慕隐問。
祝熒搖了搖頭,試圖朝他笑一下,可惜笑不出來。
裴慕隐突然想起來寒假時發生的一樁事情,自己突然想吃一家排隊要等兩個小時以上的蘋果派,在寫作業的時候順口和祝熒提了句。
其實自己可以輕輕松松買到那些東西,一通電話的事情,店家就可以殷勤地送上門。
等到他打算撥號的時候,祝熒回來了,這個Omega本該去兼職的,被凍得通紅的手上卻拎着一袋蘋果派。
當時,祝熒腼腆地說:“聽說今天是情人節,店裏出了限定口味。”
他不是一個會玩浪漫的人,甚至有些不解風情,但可以為裴慕隐的一句話特意請假,在長長的隊伍裏吹幾個小時的西北風。
冷掉的食品并不美味,祝熒以前沒嘗過,只覺得新奇,察覺不出好壞,而向來挑食的自己吃得很開心。
裴慕隐想,從來沒有迷魂湯,真要舉例出一樣東西,那該是一袋難以下咽的蘋果派。
腦海裏閃過母親的警告,他又看了看那只行李箱。
祝熒緊張地等着裴慕隐再說些什麽,不管是什麽都好。
要互相冷靜下,或者好好談一談,自己都能理解,畢竟這種變故太難消化了……
只是裴慕隐說:“我跟你一起走。”
今晚的月亮被雲層遮掩,擡眼望不到。
可祝熒覺得自己轉頭就看到了。
·
事情并沒有單純的離家出走那麽簡單,不是裴慕隐把副卡扔下就能收尾的。
畢竟以前被默認是繼承人,是整個家族都在暗自關注的重要角色,傳出他和家裏鬧翻的風聲以後,各路人都蠢蠢欲動。
湊熱鬧也好,關心勢力變動也罷,總之老舊的胡同口因此出現了一些陌生面孔。
常常有人跟祝熒搭話,試圖旁敲側擊到裴慕隐在玩什麽把戲。
不比錦繡堆裏他的生活平淡又普通,應付不來這種場面,礙着其中有男朋友的親戚,又不好直接拉下臉。
高考結束那天,有衣着華貴的女士在大排檔附近徘徊,正巧祝熒路過。
她看到祝熒以後,左手挎着鱷魚皮的包,右手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地問他考得怎麽樣,噓寒問暖了一番。
她還說:“我是慕隐的二姨,聽你的鄰居說你在這裏打工,來找了好幾次,今天總算找你了。”
祝熒解釋:“我最近有點忙,沒在這裏兼職。”
出事後,他想要盡早賣掉這間老房子,然後和裴慕隐在T大附近租房,所以每天下課就在忙着翻修家裏。
“慕隐住得還習慣嗎?”二姨問,“他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說,我盡量幫襯着點。”
“謝謝您,不過不用這樣。”
二姨感嘆:“沒想到慕隐真的在這裏,對了,我來找你的事情別和他講噢,你也知道的,他脾氣不太好。”
祝熒敷衍般地笑了下,任由對方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衡量自己值不值得裴慕隐這麽做。
之後,二姨再看了眼狹窄的過道、地面上坑坑窪窪的積水,以及用竹竿支着晾在街邊的衣服,難掩鄙夷和詫異。
她啧啧稱奇:“哎,你還挺有本事,能讓人過來受這份罪。”
如果住這裏在這些人眼裏是受罪,那祝熒生來就是在世間煎熬。
而她好像沒意識到這點,無視了背景平庸的人也依舊能有各自的美滿。
“阿姨,我不覺得在受罪。”
剛才去超市買了兩瓶的裴慕隐走過來,聽到她這麽說,一邊擰開瓶蓋遞給祝熒,一邊替祝熒回答。
裴慕隐看着二姨僵住了表情,立馬換了一種姿态,冷冷道:“至少不用逢年過節和自己惡心的人聚餐了,你說他們能別來礙眼嗎?”
二姨感覺到裴慕隐在看自己拉住祝熒的那只手,悻悻地松開後撈了下碎發。
“應、應該可以的。”她說。
“我的股份還在,少不了有人挂念我。”裴慕隐道,“但真的不用你們費心,我爸的秘書聯系過我,我會簽自願放棄的合同。”
他輕描淡寫,仿佛放棄的是某種無關緊要的廉價物件。
二姨原先只是驚訝,現在倒吸了一口氣:“你稀裏糊塗的也就算了,沒吃夠苦頭不把錢當回事!你的Omega不清楚這有多荒唐?你們真的是……”
話沒有說完,她大概覺得多說無益,閉上了嘴。
她拎着包轉頭就坐上不遠處的豪車,惹得路過的街坊鄰居紛紛駐足觀望。
裴慕隐邊往胡同走,邊說:“我哪裏不把錢當回事了,等我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買臺洗碗機。”
他很讨厭洗碗,嫌指縫裏會有一股油膩味,也不希望祝熒去做自己嫌棄的事。
這麽講完,他又推翻:“不對,買洗碗機之前,是要讓你別去打工了。”
擁有事業和忙着幹雜活是兩碼事,祝熒現在屬于後者。
剛從高三生活中解放出來,裴慕隐都沒回神,自己的男朋友就找好了新的兼職。
他都選不出是網吧讨厭還是酒吧更讨厭,聯想到祝熒要穿着白襯衫配西裝小馬甲,在吧臺給別人倒酒,自己就想要炸毛。
而祝熒的理由讓自己顯得很無理取鬧。
在自己再度暗落落表達不滿以後,祝熒也熟讀背誦般地給出了解釋。
“我們現在一窮二白,等下個月搬去租房,付完半年押金就可以喝西北風了,能不能有點危機感?”
“我的危機就是會有客人趁機搭讪你。”裴慕隐生氣道。
他不是完全不懂錢的重要性,也清楚兩人現在的處境,但覺得情況不至于要祝熒那麽忙碌。
好不容易能夠喘口氣,他希望祝熒能停下來休息。
“你千萬別給我那筆醫藥費,我是不會收的。”他道,“想到你為了這個在網吧吸了多少二手煙就膈應。”
祝熒道:“你不收是你的事,我總要還給你。”
“非要這麽算的話,我現在為了你連股份都不要了,你要怎麽補償?”
祝熒頓了頓,答不上來。
裴慕隐看他眼神有點難過,不想為難他,哼聲道:“快點親一口你男朋友。”
然後祝熒難為情地左顧右盼,确定沒人在看他們以後,乖順地吻了吻裴慕隐的側臉。
裴慕隐道:“不準給別人你的聯系方式。”
“好的。”
“他們要是找你瞎扯,你要說你是個有Alpha的人。”
祝熒被裴慕隐這麽稚氣的一面逗笑了,答應後問:“難道你還怕我被搶走嗎?”
沒想到他一向驕矜的戀人認真地點了點頭。
裴慕隐說:“沒有你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倒不是怕自己無所支撐,只是他真的很怕失去祝熒。
賦予在祝熒身上的東西有太多,他的初戀,他的保護欲和占有欲,以至于他傾盡了他的所有。
祝熒已然是自己的全部。
“不會讓你變成窮光蛋的。”祝熒哭笑不得。
他去的酒吧是方逸辰介紹的,方逸辰和老板是朋友,關照了對方要多多照顧自己的同桌。
老板也很好心,看祝熒尚且青澀,給他安排了相對清閑不容易惹上事的崗位。
入職當晚,方逸辰拉着江樓心過來坐了一會。
江樓心聽方逸辰分享了自己竹馬最近的動向,講這位大少爺為愛住到了胡同裏,頓時抓狂。
“他怎麽手段那麽狡猾的,我都沒想到還能住過去!”江樓心道,“那屋子還有空位嗎?”
他最近和顧臨闌接觸得比較多,雙排打游戲,邀請人家參加他的音樂會,兩人還一起去吃過夜宵。
自認為把這場賭局辦得穩穩當當,他甚至在相處中覺得怪不得裴慕隐會心動,自己也很喜歡顧臨闌。
這個Alpha溫柔又貼心,還很沉穩,就算不要球鞋,他也樂意去追一追。
昨晚他主動表白了,顧臨闌說要考慮一下,自己還在等答複。
方逸辰納悶:“狡猾什麽?他是翻車了才會這樣啊,不然和祝熒住在洋樓裏多爽。”
“什麽翻車?”江樓心一頭霧水,“心意被拒絕以後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要死纏爛打?不像是他的作風呀。”
方逸辰很無語:“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在和祝熒談戀愛?”
江樓心茫然道:“啊?”
“你這拉小提琴真是拉到信息封閉,敢問你是在與世隔絕了大半年嗎?雖然他倆不聲張,但不至于完全看不出來啊!好多朋友都心知肚明了。”
江樓心道:“他不是喜歡網吧裏打工的小帥哥,怎麽中途換人了?”
方逸辰抓了抓頭發:“沒換人,祝熒之前就是在那裏兼職,你說的帥哥可能是他朋友,來替他頂班的。”
江樓心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表情有點僵硬。
過了會,他握着酒杯往喉嚨裏猛灌了一口,再被辛辣的酒嗆得不住咳嗽。
方逸辰去找祝熒問了朋友的名字,道:“你說的估計是顧臨闌,物理競賽金牌,隔壁高中的男神。”
他給江樓心看了照片:“欸,倒是蠻符合你的審美!”
江樓心嗆得眼淚都出來了,扶着桌板感到無力。
這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神游。
與他打賭的朋友也聽說了裴家發生的變故,調侃他魅力不行,他支支吾吾的,有些欲哭無淚。
到了快散場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灌醉了,眼前至少有三個方逸辰,還有五個祝熒,以及八個裴慕隐。
過來接人的裴慕隐蹙起眉,道:“江樓心受什麽刺激了?難道數學一道題都沒做出來?”
方逸辰也摸不着頭腦:“不會啊,他就算做不出來也應該很淡定的。”
祝熒下班了,交接過後架着江樓心往外走。
江樓心用的信息素阻隔噴霧有點失效了,身上有很甜的味道,像是棉花糖。
祝熒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讓方逸辰把人送到家。
“我操,他怎麽那麽甜?我快要易感期了,回避一下吧。”方逸辰推拒,“這醉鬼指不定路上做出點什麽來。”
祝熒道:“你們三個喝醉酒的樣子我都看過了,就他最安靜。”
“還缺個你,下回咱們去買醉啊!”
祝熒很讨厭酒味,因為父親常年酗酒,喝醉了就會破口大罵,在家裏毀壞家具,偶爾還會伴随着暴力。
他搖頭道:“我不喜歡。”
緊接着,江樓心的手機亮了亮,被迷迷糊糊地打開。
是顧臨闌發來的消息。
看到人名以後,江樓心打了個激靈,屏息凝神地戳了戳屏幕。
“怎麽辦?我有男朋友了。”他道。
在場其他人都在當他說醉話,沒有當回事。
祝熒和裴慕隐繞遠路把他送回家,他路上情緒一度很興奮,要麽拉着祝熒哈哈大笑,要麽滿是怨念地盯着裴慕隐。
“你哪裏惹到他了嗎?”祝熒問。
裴慕隐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江家的宅邸在湖邊,裴慕隐在快到的時候給許硯發了消息,本以為會派管家到門口來接,沒想到許硯親自出來等着。
他向來疼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兒子,懷孕時因為信息素紊亂而有流産征兆,幸好有驚無險地生了下來。
但凡江樓心提出來的願望,他都會竭力滿足。
即便孩子偷偷跑出去宿醉,他作為父母也不忍心責怪,只是為Omega的安全而擔憂。
“這次謝謝你們了,辛苦把他送了回來。”許硯道,“唉,看他醉得那麽厲害,明天預約的體檢肯定要泡湯。”
祝熒想起來去年那場并不美好的交集,問:“您的身體還好嗎?”
許硯有點驚訝他居然還記着,道:“有勞你挂心了,最近調理得還不錯,就是發愁樓心會不會遺産我這個病。”
盡管之前的幾次體檢結果都表示沒事,但畢竟信息素紊亂如果惡化到一定程度,會對Omega造成很大的傷害,他還是沒法完全放心,定期會讓兒子去做複查。
“你們稍微等等,我今天正好做了一些曲奇餅幹,味道還不錯。”許硯說,“你們帶回去可以當早餐。”
在裴慕隐離家以後,很多人對他的态度都很微妙,許硯是最自然的一個。
他沒有表現出詫異或者反對,也沒因此變得态度疏離。
他送的餅幹非常好吃,祝熒本來有些別扭,嘗過一口以後吃了好幾塊。
“江樓心的爸爸很溫柔。”祝熒說,“看上去有點虛弱,紊亂症很少會發展得那麽嚴重。”
裴慕隐解釋:“他生過五個孩子,年齡都是互相只差了一兩歲。”
祝熒了然,害怕般地蹙了下眉頭。
得了這種病的Omega生産風險本就比較高,在懷孕階段信息素更容易失控,導致連鎖反應,使得各種方面跟着陷入混亂。
何況是接連地懷孕了那麽多次……
“他們家和我家的情況不一樣,我媽很強勢,可許硯不是,他家和江家的地位相差很大。”裴慕隐道。
不需要多說,祝熒也懂了。
背後沒有強力支撐的Omega被家人安排嫁到豪門以後,沒有話語權,被丈夫毫不珍惜地擺布。
裴慕隐看祝熒臉色不佳,突然道:“我就不會這樣。”
祝熒打趣:“有你什麽事?”
“我會聽從你的意見,把你放在第一位。”裴慕隐道,“你要是喜歡小孩,我會當個好爸爸,你要是不喜歡,我這輩子就只是你的男朋友。”
說到這裏,他懊惱道:“戶口本偷不出來,當不了你老公了。”
祝熒看他頗為正經在沉思該怎麽登記結婚,忍了忍,沒忍住,趴在桌上笑出了聲。
之後,裴慕隐的來電鈴聲響了起來。
“誰啊,大清早打你電話?”
裴慕隐挂斷了,道:“不認識,估計是打錯人了。”
祝熒沒有多想,哼着歌翻了一會志願填報的專業說明書。
等他再擡起頭來時,順着窗口往外看,裴慕隐站在街邊,離他很遠,在舉着手機說些什麽,自己一點也聽不清內容。
門被敲了敲,他打開來,顧臨闌說:“明天下午出分了,你想好填什麽了嗎?”
祝熒道:“和小裴寫一樣吧,我沒什麽想法。倒是你考慮好了沒有?”
顧臨闌因為在物理競賽上表現優異,展現出來的天賦被某個議員注意,邀請他參加某個正在保密中的項目。
學歷不是問題,開出來的待遇很優厚,研究人員裏還有他崇拜已久的教授。
就是接下來幾年甚至是十幾年,他要離開家去很遠的地方,沒辦法與家人常常聯絡。
“當然不去啊。”顧臨闌道,“我受不了那種枯燥的生活,志向也沒那麽遠大。”
祝熒說:“你爸媽應該會希望你去,人生都會為此改變的。”
“如果被邀請的是你,你會去嗎?”
“不好意思,裴慕隐不能守活寡。”祝熒笑着說,“這裏有讓你記挂的Omega嗎?”
顧臨闌沉默了下,說:“有啊。”
祝熒意外道:“誰?”
顧臨闌說:“你搬去出租房的時候我喊他一起來幫忙,你就能看到了。”
祝熒好奇地追問了一會,繼而裴慕隐回來了,看到他和顧臨闌在讨論着什麽,自己的臉色有點不好看。
或許之前就被那通電話弄得不太好看,現在是更加郁悶。
祝熒愣了下,悻悻地結束了嬉笑,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裴慕隐心想,我表現出來有那麽煩躁嗎?
他覺得自己有點掃興,搞得祝熒也跟着不開心,扯了扯嘴角後一言不發地進了卧室。
剛才是祝父打來的電話,那個混賬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他和家裏鬧翻,問他還能不能拿出錢來。
裴慕隐問他要多少,他獅子大開口報了個數字。
被說了句“癡心妄想”以後,他現在斷斷續續地發來短信。
[你自己琢磨,要是給不出來,我就問我兒子去要。]
[明天高考成績就要出來了,他一定可以拿到你們學校的獎金,應該夠我打牌的吧?]
裴慕隐直接把手機關掉,扔到了床上。
這點錢他出得起,雖然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任性揮霍的小少爺,但儲蓄卡上的存款還足以扛下這些。
只是憑什麽給他?
之前裴慕隐想過交給祝熒,祝熒沒有收,讓他備着,省得哪天出現了緊急情況。
當時自己還開玩笑,問求婚算不算緊急情況。
而祝熒的眼神閃動了下,不好意思地撇開頭去,白皙的耳根逐漸泛紅。
想到這裏,裴慕隐暗罵了一句髒話。
高考出分的時候,他心不在焉的,看着祝熒興高采烈地查完了兩人的分數,抱住自己笑了一會。
“小裴,我的位次沒搞錯吧?”祝熒道,“居然是第一名!”
裴慕隐道:“你一直很優秀。”
祝熒嘀咕:“要是第一名可以加工資該多好。”
“熒熒。”裴慕隐道,“一般來說狀元都是要供起來的,好好去旅游一趟,至少休息幾天。”
“先別說這個,我怕我們又要吵起來,讓我再開心一會!”祝熒道。
裴慕隐垂着眼睫看了戀人一眼,下午去了趟銀行,把錢轉給了祝父。
再讓你開心一會吧,他想。
能多拖一天也好,你的世界裏放了太多自己其實不喜歡的東西,真的不想眼睜睜看到裏面再混入什麽壞人。
這天,裴慕隐忽然意識到,之前他确實沒意識到錢有多重要。
至少他現在真的保護不了祝熒。
·
他們兩個人的分數相差不大,填了同樣的志願。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正好要搬家去租房,江樓心晃悠着過來幫忙。
祝熒道:“就是你啊。”
江樓心蹦蹦跳跳地幫忙拎着一小袋衣服,顧臨闌不讓他拿重物,就是單純找了點事情做。
“是呀,我後天生日,歡迎你過來玩!”
祝熒驚訝道:“我也是後天生日。”
“那麽巧的嗎?”江樓心道,“唉,我們就這麽十九歲了。”
租的房子是單身公寓,今年剛剛裝修好,環境不錯,家具也都是新的。
拉開窗簾,屋子裏陽光充沛。
睡在這裏的第一晚,祝熒躺在裴慕隐懷裏,眼角還浮着沒有散去的潮紅,說了句“真怕這是在做夢”。
裴慕隐掐了下他的臉,他軟綿綿地躲了下,沒有躲開。
後來暑假裏的某天,祝熒去上班,被裴慕隐送到門口。他突發奇想:“要不要進來喝一杯?”
“為什麽突然邀請我?”
祝熒道:“之前你都會在裏面坐着的,最近都不來了,等到下班的時候才過來接。”
裴慕隐摸了摸他的頭發,道:“太吵,耳朵疼。”
兩個月的時間,他和家裏斷絕往來已經過了那麽多天了,久到漸漸地沒人再來試探或打擾。
這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期,包括裴母。
她得知裴慕隐真的敢簽自願放棄股權的協議以後,去療養院裏住了一陣子。
期間,周涉春風得意,在公司裏晉升了兩級,都可以接觸核心項目了。
在飯桌上,裴慕隐的名字被他刻意提及。
“想不到我弟弟還是個癡情人,最開始他嘲諷我看上了他同學,怎麽到後來是他和人家攪合在了一起?”
他還說:“也得虧我爸那時候拉我去出差,不然還成全不了他們倆。”
裴母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一點?他的信息素等級那麽高,就算你撿他玩剩下的,也标記不了那個Omega。”
“原來還标記了,那豈不是更不會回家了?”
裴母頭一回在周涉這裏維持不住優雅體面,把餐具扔在了桌上。
到了晚上八點多,她出去散心,看到一家西餐廳就進去點了些精致菜肴。
餐廳裏情調很好,有幾對年輕人時不時低聲說笑。
她看着旁邊郎才女貌的情侶,掃視了下他們的穿衣打扮,顯然是門當戶對的那類。
她哀怨地想,怎麽自己兒子就不能找個能看得入眼的?
不過,看他這麽不着家,估計過得正惬意,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嗨,能不能要你的聯系方式?”有個打扮顯眼的Omega說,“我已經為你連續在這裏吃了五天了,現在看到惠靈頓就頭疼,只想幹脆塞小費。”
高挑的服務生背對着裴母,正壓着聲音在幫另外一桌人點菜,去廚房下了單才冷淡地回複那個Omega。
“不好意思,我對象會吃醋。”
Omega大大咧咧地靠在沙發上,出格地說:“我們偷偷的,不讓你對象發現。”
服務生說:“你收款碼給我一下,把小費還你。”
“你怎麽那麽兇啊?”Omega委屈地問。
之後那個服務生沒再理睬他,他敲了敲桌子,說:“配酒師去哪裏了?喂,我不要你來倒,我要他來倒。”
Alpha被喊了過來,出挑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的不耐煩,不過沒有發作,風度翩翩地幫忙倒酒。
裴母坐在不遠處的觀景位上,和過來殷勤打招呼的老板說:“那個人什麽時候來這裏幹活的?”
老板道:“也就不久之前,高考成績剛出來那會兒吧。”
裴母匪夷所思地說:“有意思,他真的能幹活?”
“哈哈哈您認識他?我看他很像哪家發脾氣跑出來的公子哥,面試的時候說我們這兒的菜不好吃。”老板道,“一開始洗盤子還打碎了好幾只。”
“他幾點下班。”裴母壓着怒火,道。
“他是小時工,過了七點才上班,和大家一起下班。”
這位夫人吃不下了,發現養尊處優的兒子在這裏幹活,據說還會洗盤子,看到面前的餐盤就有點反胃。
她在店裏留了很久,直到開始打烊。
裴慕隐和同事們一起從後廚出來,同事問他今晚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他邊穿上薄外套,邊說:“先回去做家務,再到男朋友那邊等他下班。”
“他那裏要很晚才下班吧?”
“還行,他三點就收工了。”
他這麽說着,看到沙發上坐着的女士,停住了腳步。
其他人被裴母眼神裏的高傲輕蔑所震住,交頭接耳地匆匆走掉,給他們留了一盞燈。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裴慕隐道:“不是很想,但會越來越好的。”
他漫不經心地伸手要關掉電源,催促般地看了眼自己滿身華貴的母親。
他道:“快點吧,我還要回家抓緊拖地,今晚做了炸雞,餐具也還泡在水池裏沒有收拾。”
他知道現在的生活落差很大,教人難以接受,但凡自己表現出一點動搖,裴母就會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可裴母的妥協是有條件的,他不想拿出祝熒去做交換。
回到家耐着性子打掃好衛生,他去接酒吧接祝熒,卻得知祝熒請了假。
自己打電話沒打通,只得留言問他在哪裏。
酒保回憶道:“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欸,體型蠻高大的,是個Alpha,好像和祝熒之前就認識,聊了兩句以後,祝熒就跟着走了。”
一開始,裴慕隐以為那個人是顧臨闌,轉而去問了江樓心。
江樓心道:“沒有呀,臨闌和我在一起。怎麽了,你聯系不上祝熒?”
“我再問問,可能是方逸辰找他玩。”
之後他去問了方逸辰,也是一無所獲。
祝熒的社交面很窄,幾乎沒什麽朋友,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幾乎沒有什麽朋友了。
裴慕隐心說,在這裏兼職兼得心思都野了。
聯系不上祝熒,他有點煩悶,心裏的不安感也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擴大。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管他去哪裏,等明天回來了好好算賬。
過了會,他又搖頭,明天不行,他的易感期要到了,情緒總是會失控,等易感期過了再說也不遲。
半個小時以後,裴慕隐翻出了班級通訊錄,聯系了以前高中班裏所有的Alpha。
不僅如此,在毫無進展後還把剩下的Omega和Beta也問了一遍。
祝熒就和蒸發了一樣,同學們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好死不死,祝父又開始向他要錢,他在挂斷電話以後,惡狠狠地把手機摔在了牆上。
屏幕四分五裂,閃了下後直接關機。
裴慕隐聞到鼻尖有薄荷味,就知道自己被氣得不輕,他的易感期很久沒那麽富有攻擊性過了。
等級越高的Alpha,在易感期時越是危險。
比起Omega在結合期可以使用抑制劑,Alpha在易感期時并沒有藥物可以壓住,只能靠自身的意志力,加上一些強制性的約束去度過,或者被Omega安撫。
而他的Omega在玩失蹤。
到了淩晨,家門被敲了敲,裴慕隐快步去客廳開門。
——要說這輩子自己最讨厭誰,那絕對非周涉莫屬,他覺得他們兩個就是注定要争搶、厮殺的宿敵。
此時此刻,周涉卻挂着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他不假思索地作勢要關門之際,周涉道:“幹什麽,要把熒熒攔在外面嗎?”
裴慕隐冷冷道:“你再這麽叫他試試?”
周涉不怕觸怒裴慕隐,看到裴慕隐一臉暴躁,甚至惡劣地笑了起來。
“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小名,叫起來還挺嗲的。”
“他在哪裏?”
“樓下,他好像不是很想回來。”
裴慕隐與他擦肩而過,下樓看到祝熒臉色蒼白地站着,拉過祝熒的手腕把他往身邊帶了帶。
祝熒在走神,踉跄了幾步,再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