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之後兩天裴慕隐沒來上課,祝熒聯系過他,可惜被拉黑了,面對同學詢問只能說自己也不清楚。
同學或懷疑真假或好奇原因地朝他掃了幾眼,沒敢追問更多。
祝熒過得很難受,光看他的臉色就知道受到了很大打擊。
他在忙着課程之餘,帶着幾分氣惱地想着,這次總不能和上次一樣,把過錯輕輕抛到旁邊,像是沖突和傷害不曾存在。
要和好就把矛盾都清幹淨,省得很沒勁地往後翻舊賬。
最首要的就是裴慕隐的态度問題。
除了不好好講話,也不好好聽解釋。
記起這茬,祝熒就來氣,恨不得拿個喇叭過來貼在裴慕隐的耳邊旁邊說清楚。
祝熒懊惱地揉了揉頭發:“不行,太幼稚了……”
不過,如果是裴慕隐,估計就沒自己那麽多顧忌。
中午方逸辰約祝熒吃飯,在T大附近的自助餐廳。
祝熒沒什麽食欲,被方逸辰調侃是不是懷了,他無語道:“怎麽可能。”
他和裴慕隐還沒有養小孩的打算,不光是心理上沒準備,兩人的生活尚可沒有物質基礎,加上個孩子會很吃力。
所以每次度過結合期,他們都會做預防措施。
“随便說說嘛,懷了還有機會認爹啊,小裴暫時沒走。”方逸辰道。
祝熒的睫毛顫了顫,倍感突然地問:“他要走?”
Advertisement
方逸辰說:“是的,大概辦好轉學手續就走了。你不知道?”
祝熒愣了半晌,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每天回家面對一個人的房間,他都會陷入彷徨,眼前這是重蹈覆轍,還是再也無法回到原有的軌跡?
一年多來的相處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讓獨來獨往的他習慣了身邊有人陪伴。
現在給過他溫暖、讓他無法自拔的人真的要走了。
祝熒有點緩不過來:“去哪裏?”
“X大,他媽媽本來就希望他出去幾年,幫忙打理海外業務,穩固了再回來。這兒有她撐着,周涉只能是陪跑。”
方逸辰說完,有點納悶:“你不嘗試找下他?有什麽不服氣的,等他退了機票以後,再秋後算賬嘛!”
祝熒想說自己找過了,話到嘴邊覺得心累,疲憊道:“我想想。”
“還要打什麽算盤?拖久點他可真走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方逸辰透露:“昨天我見過他一面,狀态沒比你好到哪裏去,就是不知道他哪片逆鱗被你掀了,聽到你的名字就聊不下去。”
祝熒道:“最嚴重的那片……誰知道他能想那麽多,你的自信分他一半就好了。”
方逸辰作為前男友朝他發火、他還能曲解為欲擒故縱的Alpha,跳腳道:“你怎麽人身攻擊呢!”
“這是羨慕。”祝熒淡淡道。
性格的塑造和成長條件息息相關,裴慕隐盡管出身好,但所處的環境很扭曲。
父親淡漠疏離,母親喜怒無常,且長輩對他有很強的控制欲,周圍又是以利益為紐帶勾心鬥角……
他表面被偏愛,實際圍繞着他的都是虛情假意。
這讓裴慕隐對感情的追求到了種很偏執的程度,不過祝熒更願意稱之為童話。
給的很純粹,要的也很純粹,在生活中幾乎不存在。
看多了現實的陰暗面卻依舊保留天真的角落,還希望能拼湊出幹淨的小世界。
要是可以,祝熒希望他們能在這小世界裏待久點。
只是自己努力了,在過程中有陰差陽錯,等不及去修補,另一個人就要及時止損。
“他覺得我動搖了,可他這樣比我更膽小,更不堅定。”祝熒蹙眉道,“一點風吹草動就這樣。”
“你們之前不挺樂在其中的?”
“現在我只覺得煎熬。”
方逸辰大大咧咧道:“喲,承認煎熬了就趕緊給自己搭個臺階下了吧,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道個歉,把他忽悠住再說。”
祝熒心想,可是有自我的并不止裴慕隐一個。
他也想保持底線,雖然去哄一下氣頭上的戀人不至于扯上自尊心,談戀愛那麽計較就沒意思了。
但自己明明沒錯,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之前沒能成功的聯系就只是聯系,他想過怎麽解釋自己和周涉的誤會,但道歉真不在計劃之中。
何況歸根結底,他是為了買夜宵才摔的跤遇到的周涉。
記起夜宵,祝熒更郁悶了:“是他先耍的我。”
“他哪裏耍你啦?我幫你出頭!”方逸辰問。
祝熒把買夜宵的理由說了,想到方逸辰也在場,咬了咬後槽牙。
“是不是很多人看我笑話?跟你說,我其實就是在路上……”
方逸辰木讷地插嘴:“沒啊,裴哥偶爾脾氣差了點,又不是小孩子,怎麽可能拿你随便打賭?”
他看祝熒有點晃神,怕這學霸從話裏挑毛病,急忙擺手道:“不随便的也不會的,這情節可就太惡劣了!”
他和祝熒說了遍完整的前因後果:“裴哥那天心情是不好,但後來真沒理那傻逼,出門打電話去了。再說買夜宵不是很常見的事情?”
祝熒心說,你裴哥以前從沒要我買過。
這念頭冒出來時,他并不想反駁方逸辰的說辭。身邊很多情侶要對方幫忙是常事,偶爾任性了要故意折騰一把也無所謂。
而是裴慕隐真的很寵着他。
祝熒用吸管攪着飲料,艱澀地說:“他沒和我解釋,我不知道。反正他現在幹脆把我拉黑了。”
方逸辰道:“原來你不是沒聯系過啊!他回了家,他媽媽能讓你們再有機會聯系?別一回頭他又來找你了。”
祝熒小心翼翼地打聽:“所以他不是存心拉黑我的?”
“如果不是,你能主動示好?”
“我會提醒他,他的很多證件都在我那邊,補辦很麻煩。”祝熒別扭道,“要轉學好歹也回來一趟吧。”
過了很久,他靠在椅背上,扭頭看着窗外的清澈湖泊,悶悶地嘀咕了句。
方逸辰最開始沒聽清,後來琢磨出來了。
祝熒是在說:“我不想他走。”
·
在裴慕隐回家之前,周涉就和預料到了一樣,無論家中其他成員聽不聽得進去,似笑非笑地說了句:“正牌貨要回來了,你們是不是終于能開心了?”
正好裴父在家,嚴肅地讓他別在亂講。
周涉聳了聳肩膀:“難道阿姨沒在想,這個私生子在搞什麽把戲,不過最好和他說的那樣,否則讓他好看。”
裴母依舊當做沒聽到,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周涉對此見慣不怪,誰讓自己生下來就背負着上不了臺面的身份,現在他最關心的是祝熒會怎麽樣。
自己主動示意自然不可能被接受,要繞個彎才行,正好朋友要去酒吧,就給他出主意。
[之前不是說你弟弟就是給過他錢?收了第一次大概率會收第二次,小玩意都這樣,平時在旁人面前端着而已。]
[我去旁敲側擊下,不說是你,就讓他想的話就給名片打電話,怎麽樣?]
周涉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摁滅屏幕以後晃悠着離開暗潮洶湧的餐桌,只想着名片要不要特意設計一份。
有過他的鋪墊,裴慕隐只身回來時,裴母的情緒起伏沒有太大,不然要服藥。
她在主樓的落地窗前站着,仰頭看到那盞熄滅很久的燈亮了,低聲對管家吩咐了些話。
之後傭人們就當沒發生過任何插曲,照舊給洋樓端茶送水。
死氣沉沉的這裏就像過一百年都不會有變化,但裴慕隐變了。
他會下意識拿着用過的碗去水池清洗,早上曬着清晨的陽光,遲鈍地糾結下廚時要燒什麽菜。
管家有時候看他走神,打趣:“少爺,想什麽呢?”
裴慕隐張了張嘴,差點鬼使神差地說自己想祝熒。
只是在自己回家的那天,裴母就沒收走他的手機,把祝熒的號碼放進了黑名單。
“我不怎麽想知道你和他具體是怎麽了,既然你已經回了家,那我就默認你玩膩了。”裴母道,“膩掉的就不要再有牽扯,別的條件可以慢慢談。”
她玩着手上的寶石戒指,慢條斯理地說:“離你出國還剩那麽點時間,你消停點,我也好省心。”
裴慕隐看她那麽堤防,道:“那麽怕我接觸他,他讓你慌了?”
裴母道:“他讓我慌?你不問問你自己發過哪些瘋,誰家攤上了吃得消。”
那時候裴慕隐沒講話,認為裴母多此一舉。
現在想想,他媽媽真是有先見之明。
要不是被強制拉黑,自己絕對忍不住反反複複的情緒。
即便不和好,也要給對方發些什麽才安穩。
就在裴慕隐想要閑逛出去的時候,他發現母親的手段不僅于此。
只要他離開洋房就會有人寸步不離地盯着,要想走出大門是絕對不行的,保安會死死攔住。
而且在他有離開的意向以後,情況演變得更惡劣。
他被軟禁了。
這期間撇開父母,能來看他的只有江樓心。
江樓心的眼睛是腫的,鼻尖發紅,看起來是消沉了好一陣子,天天在家裏哭。
“這是什麽運氣,失戀都能擠一起?”
裴慕隐強調:“我是提分手,你是被分手。”
江樓心道:“又有什麽不一樣,你當你現在看起來很好?”
他在低迷期就是個哭包,說着說着就小聲抽噎了下,被裴慕隐遞了一包紙巾過去。
他再道:“我都沒能說幾句話,認錯的機會都沒有……告別也是。”
“顧臨闌走了?”
“是啊,他也有瞞着我的事情,現在一走就走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江樓心問:“可你為什麽要和祝熒分開?”
裴慕隐不吭聲,其實用“不合适”就能搪塞過去,但他沒說。
他在自己和自己較勁,明明分開時積累了很多的矛盾,這時候卻覺得無關緊要。
看到江樓心那麽痛苦的時候,他滿腦子在想,祝熒會不會也這樣?
會傷心地紅着眼眶,也會戀戀不舍這段潦草收場的戀情。
“唔,這麽好的日子就不說這個了。”江樓心道,“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沒有提醒,裴慕隐最近消沉無比,真記不起來今天是自己生日。
他沉思片刻,似乎在做某種艱難的決定,而非索要禮物。
接着,他指了指窗外,道:“幫我個忙吧。”
·
“這張卡片真好看。”
同學看到祝熒在玩一張名片,忍不住被吸引:“是不是很貴?哪位呀,太有心思了。”
祝熒實話實說:“不知道,酒吧的客人給的。”
名片上只有號碼沒有名字,他收到以後從沒有打過去,無從猜測具體是誰。
之前他陸陸續續收到過不少名片,或者添加好友的請求,都被處理掉了。
因為這張名片很漂亮,所以他覺得新奇,雖然沒有撥打電話的意向,但也沒有直接扔掉。
半透明的材質,舉起來細看有星空在其中,陽光下格外漂亮。可惜今天陰沉沉的,效果不是最好。
祝熒最近心情不太好,和裴慕隐分開後不能傳達只言片語,前幾天又送走了一起長大的顧臨闌。
他看到這種亮閃閃的東西會分散點注意力,權當苦中作樂。
“我要去趟辦公室,待會回來。”祝熒道,“你幫我占下座位。”
同學道:“沒問題,不過你去醫院更要緊啊,臉色一天比一天白了。”
“下課去挂個急診就行,我感覺沒什麽事,可能就是最近沒好好吃飯。”
祝熒起身去行政樓,同學打了個哈欠,用手機的光去照那張名片,看到桌面上投影出星星點點。
“這是祝熒的位置?”
同學一轉頭,看到是裴慕隐來了,驚訝道:“哇靠,你沒轉學啊!”
裴慕隐不自在道:“是他的嗎?”
“是是是,哦對,這個也是他的。”同學把名片還了回去,塞在祝熒的筆盒裏。
裴慕隐看到這張卡片上的號碼有點眼熟,留意了一眼。
他記不起來是誰,在這裏等着也是等着,随即打開江樓心借的手機,一點點把數字輸了進去。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可他覺得很漫長。
他在祈禱,甚至一度退讓,是誰都能往好的方面解釋,只要不是……
頁面關聯到了江樓心的聯系人,明明白白地寫了[周涉]。
同學一頭霧水地看裴慕隐過來又匆匆離開,喊住他:“要不要和祝熒說你來過?”
裴慕隐道:“不用了,不想見。”
但祝熒從辦公室回來時,還是在拐角處遇到了裴慕隐。
他發現原來裴慕隐的信息素也可以那麽富有攻擊性,或者說,本該帶着濃濃的壓迫感。
因為祝熒有信息素紊亂症,那股難受勁近期越來越強烈,受不了這種頂級Alpha釋放出來的氣息,所以他眼前發黑,一瞬間以為裴慕隐是想自己死。
裴慕隐遞給他名片:“走的時候昏了頭,差點把你的寶貝給帶走了。”
祝熒沒有接,疑惑裴慕隐這句話的意思:“什麽?”
“裝什麽糊塗,我這個取款機要走了,抓緊時間敲定下一個也是正常的。”裴慕隐道,“要我給你當場打電話你才認?”
“你就這麽揣度我,那我說什麽都會被理解為撒謊。”
沒有接祝熒的話,裴慕隐拿出手機撥號,那邊接通,是周涉的聲音。
“樓心,找我有事?”
不等周涉頗有風度地朝這位Omega噓寒問暖,裴慕隐直接挂斷電話。
他冷漠地說:“你最好編的時候編仔細點,不然你們這機緣巧合,我只想直接祝福你們倆。”
祝熒的腺體快被襲來的信息素弄到崩潰了,居然肚子都跟着絞痛,教他險些疼得說不出話。
這些天來的委屈積壓到了一個爆發點,他不允許自己流眼淚,只能強忍着。
他道:“你能不能收一收……”
裴慕隐古怪地在這穿長袖襯衫的天氣披了件薄外套,好像搭配起來比前者帥點,好像也比前者更能遮掩什麽。
祝熒看不出來,耳鳴嗡響之中,只聽到裴慕隐煩躁地在問話。
“你在拿什麽和我談條件?憑着周涉對你有意思,搞不好我留學回來要改口叫你嫂子?”
懸着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狠狠掐進手掌裏,他不可思議地擡眼看向裴慕隐。
這幾秒裏,他的眼神本來因為裴慕隐的出現而亮起了雀躍的光,這下被三言兩語澆滅了。
他嗆聲:“不行麽,周涉對你媽媽中意的兒媳那麽禮貌,你對嫂子說話的态度不該放客氣點?”
說完祝熒就知道,這次是真的完了。
裴慕隐緩慢地點了點頭,把手裏那張略有厚度的名片捏碎了,破損的邊緣刮過掌心,泛着火辣辣的疼。
他渾然不覺般,只顧答應道:“好,謝謝你送我的這份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