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下午有兩大節的課,祝熒全程沒出現。
學霸會曠課簡直難得一見,連教授都不相信,反複問了好幾遍有沒有請假條要交。
祝熒出了學校就想去找周涉,在門口和方逸辰打了個照面,對方正好也要翹課出去,身後還跟着幾個朋友。
方逸辰道:“你要去哪裏?我載你一程。”
發現祝熒神色冰冷,他問:“誰惹你了?消消氣,要不要來我家玩?”
祝熒低頭發着消息,自己的記憶力一向出衆,剛才看裴慕隐輸入了一遍數字就能背下來。
[我是祝熒,想和你見一面。]
周涉沒問來由,絲毫不慌地發了個坐标,是裴家宅邸附近的咖啡廳:[可以等你一小時。]
祝熒發:[半小時就到。]
他和方逸辰說:“正好順路,捎上我吧。”
方逸辰沒有開自己的車子,坐的是朋友的保姆車,上面還有三個人。
不是大學同學,全是自幼就認識的富二代。
他們對祝熒有點好奇,過了會,有人問他是不是就是裴慕隐的男朋友。
方逸辰有些發愁地瞄着祝熒的臉,祝熒道:“已經不是了。”
他沒有望向那些人,轉過頭一直盯着窗外,所以大家也并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番表情。
祝熒在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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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言語是一把無形的利刃,說話惡劣只能讓場面變得更糟糕,可就是控制不住。
有時候他很羨慕那些互補型的情侶,靈魂的輪廓緊緊貼合,怎麽吵架都吵不散。
而自己和裴慕隐在某些方面太像了,一把火燒起來了就是兩敗俱傷,沒人能當贏家。
即便自己頭腦發暈地放完狠話,意料之中地收獲對方滿是受傷的表情,回味起來時卻只有痛苦。
為什麽愛情能把人變得這麽矛盾?
祝熒在酒吧見過一些失意的Omega,前腳數落前任的種種惡劣,打電話過去開罵,後腳又獨自醉倒在吧臺,喃喃着想要和好。
他沒想到自己也因為裴慕隐變成了這樣。
方逸辰小心翼翼地給祝熒發短信:[你和他怎麽樣啦?]
不知道祝熒出于怎麽樣的心态,發了個[拜拜]的手勢。
看上去是潇灑,但方逸辰知道他估計難受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害,我懂你這低迷階段,我和初戀分手那陣子天天買醉,感覺沒他就活不下去了,其實沒有誰離不開誰。]
[我給你分享點走出失戀陰影的心得?]
祝熒回複:[我現在不需要。]
方逸辰問:[那你這時候需要什麽?哥們幫你搞定啊!]
祝熒說:[我可以自己來。]
車子開到咖啡廳門口,停了一會。
周涉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看到祝熒從裏面下來。
最近外面比較涼快,怕祝熒吹風受寒,他主動起身要去裏面的包廂。
周涉道:“你現在和裴慕隐斷了啊?”
祝熒問:“這不是你想要的?”
強壯高大的Alpha推開門,等着祝熒進來。
他意有所指道:“我要的多了去了,他挫敗的表情,擁有的地位,還有到了手又失去的東西,我都挺想要。”
祝熒彎了彎眼睫:“包括他扔掉的垃圾?”
“你知道麽,我把那種十塊錢能買一大把的破繩子扔水坑裏,他還能蹲下來撿。能讓他彎腰的人,不該被歸類為垃圾。”
周涉打量着祝熒:“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會很快來聯系我,現在我對你确實還有好奇心,再過兩周那可就不一定了。”
祝熒很短暫地頓了下,憔悴的Omega看上去很虛弱,刮過一陣大風就能被吹走似的,有種易碎的美感。
車子裏的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見祝熒跟在周涉身後,兩個人一起進了門。
整個過程沒有廢話,就在周涉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祝熒掄起拳頭照着他臉揍了過去。
這是之後的五年裏,祝熒和周涉最後一次見面。
周涉猝不及防地挨了兩拳,卻沒生氣和追究,反而笑出了聲。
在被父親接回裴家前,他随母親生活在混亂的紅燈街,平時見多了歇斯底裏的纏鬥。
自己打碎過別人的牙齒,也被別人揍得鼻青臉腫過。
面對Omega這樣發洩怒火,周涉沒太較真。
他若有所思地對祝熒道:“就算我不蹚渾水,他離開你也是必然的,你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最能傷害人。”
他還說:“你才是我們這群人裏最瘋的那個。”
·
裴家因為裴慕隐的出走亂成了一鍋。
江樓心幫忙支走了保安,事情暴露以後,借出去的手機都來不及拿回,就被父親拎走了教育。
而裴母匪夷所思:“他在二樓,到底是怎麽出去的?”
以防萬一,窗口的梯子早就被拆掉了。
由于裴慕隐走了快要四個月,她一直在置氣,特意囑咐傭人們不準去收拾洋樓,四周樹木都沒被修剪,枝丫随意生長着。
但順着爬樹也不太可能,裴慕隐被管得嚴,這種小孩子常幹的事情,他從來沒做過。
那就只能跳窗了,他不要命了?
就在她告知裴父打算找人的時候,裴慕隐卻自己回來了。
裴慕隐看着憂心忡忡的裴母,恹恹道:“你放心,我不會去找那誰的。”
他連祝熒的名字都沒再提起。
裴母瞧他心灰意冷,一時沒有出聲,甚至沒喊人關住他。
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年都過得熱熱鬧鬧,現在沒了賓客的祝福,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可裴慕隐并沒在意,讓父母不要去怪江樓心,繼而坐在花園裏發呆。
眼前的狀态感覺比反抗更可怕點,裴母煩躁地想說些什麽,可仔細一想,這樣不是很省力氣?
之後,她特意去江家登門拜訪。
江錫冷着臉,在答應不會計較江樓心幫裴慕隐逃跑以後,說:“我有別的事情在和他談。”
“他怎麽了?小孩子不懂事,犯點錯誤也是難免的。”
“只比裴慕隐小了幾個歲,再不懂事也不至于聽不懂人話。”
江錫這麽說完,讓管家出來送客。
他上樓的時候被許硯攔住,火氣沖沖道:“你是不是早就發現貓膩了?我現在托人查了他的手機才知道!”
“兩個小孩都分手了,你……”
“怪不得之前敢和我頂嘴,都有膽子收拾行李想一走了之,到頭來灰溜溜回家!”
這後半句是沖着卧室說的,江樓心聽到了。
江樓心賭氣說:“對啊,要不是他甩了我,我還不回來呢!”
“你有本事別慫,之前偷偷删聊天記錄,現在破罐破摔來叫板!那小孩的資料是一起送到我辦公室來的,信不信他全家都能被你害到走投無路?”
這麽威脅完,江錫又說:“從小到大,說過多少遍?你的婚姻你自己能做主?之前那麽溫順,背地裏給我鬧翻天!”
緊閉的房間沒了聲音,過了很久,江樓心說:“你說的我就要遵守?”
在此之前,他對感情并沒具體概念,婚姻也只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或許就是和家世相當的人生活在一起,和室友差不多。主要是為了兩家互相成就,達成父親和對方家長的心願。
那時候他是真的無所謂,打記事起,江錫就反複地說自己的唯一作用就是通過聯姻得到利益。
這種意識陪伴他長大,他活在這樣的世界中,就像活在夢裏。
後來顧臨闌讓他驚奇地發現,結婚好像是有溫度的事情。
可以結伴打游戲,手拉手逛超市,哪天有了屬于他們的小孩,還能一起看着小不點漸漸拔高。
一切就像顧臨闌的手心般有着暖意。
這種向往萌生後,他再也無法接受江錫的觀念。
江樓心即便有再多的不了解,也知道哪種滋味更快樂,呼吸過自由的人誰還忍得了牢籠。
“我說的你就要遵守。”江錫說,“你少惹我,哪天不開心了真的沖他家下手。”
許硯道:“你不是流氓強盜,別說這種話吓他。”
“行,我就說一遍,做不做得出來,他自己心裏有數。”
江樓心道:“你也少惹我,要我嫁給亂七八糟的人,我讓婚禮變葬禮。”
他只顧着撒氣,什麽話都敢往外面蹦。
沒想到許硯拿鎖打開了門,難得地沖自己板下了臉。
“不要說這種不自愛又不負責的話。”許硯道,“你現在不冷靜,我不和你多講,但我對你很失望。”
江樓心沒被江錫唬住,但許硯一發話,他整個身體都僵着沒動。
這場争執由江錫收了尾,蠻橫傲慢的Alpha勸道:“就你當一回事,他連握刀子都沒握過,只能拉拉小提琴。”
·
公寓的門被快遞員敲了敲,祝熒本來在找自己的病歷卡,這下匆忙地去開門。
“我最近沒買東西。”他疑惑。
快遞員道:“這是您之前訂購的蛋糕。”
被這麽提醒,祝熒想起來是有這麽一回事。
裴慕隐喜歡一家甜品店的蘋果派,那家店也承接少量的蛋糕單子,只是提前預約都不一定能約上。
本來祝熒被拒絕了,不過機緣巧合地碰上了前來視察的店長。
高考出分後,他的照片被媒體和報紙刊登過。店長看到他的相貌,一眼認出他是這屆狀元。
當時祝熒被調侃了句“考神也這麽有心”,就幸運地訂到了蛋糕。
祝熒回過神來,對快遞員說:“不好意思,我都忘了……”
他接過兩人份的蛋糕,放在了餐桌上,再看了下包裝上的卡片。
[和戀人共度生日是一件幸福的事,希望您享受着一個的甜蜜的秋天。]
祝熒沒吃晚飯,拆開盒子嘗了一小口。
淡奶油入口即化,沒有任何膩味,但他卻跑到衛生間裏再度頭暈目眩,腺體跟着一抽一抽地發疼。
……我不會信息素紊亂症惡化了吧?
他這麽想着,去醫院的急診部挂了信息素科。
聽從醫生的安排做了個腺體檢查以後,醫生道:“你的腺體确實有不太穩定的趨勢,一定要馬上治療。标記你的Alpha在哪裏?”
祝熒動了動嘴唇,從嗓子裏擠出了音節:“前男友。”
“如果他接下來不能陪你度過每個結合期,你在發情的時候會很危險,我建議你做個清洗标記的手術。”
醫生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再道:“确定沒有懷孕吧?有胎兒的話,你的腺體就暫時不能動了。”
他自顧自說着,怕這環節出岔子,還是打印了一張孕檢的單子。
在結果出來後,祝熒看着單子上[懷孕兩周]的字眼,坐在走廊上恍惚了好久。
耳邊有人在嚎啕大哭,家屬圍成一圈地安慰。
他孤零零地待在科室等候區的盡頭,想蜷縮起來,卻又怕這動作會壓到肚子裏很小很小的寶寶。
他在哭聲中慢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平坦的腹部。
多不可思議,這裏面竟然意外地有了個小生命。
“怎麽就流産了?洗完澡、洗完澡滑了一下而已!我都沒覺得有多疼啊!”
“要不是流血了,我都不知道我懷了,孩子真的很乖……我老公想了五年了,現在在外地出差,這怎麽忍心告訴他?!”
被抽泣聲打斷,祝熒猛地站了起來,卻因為低血壓而撐在牆上犯了一會暈。
他必須去找裴慕隐!
在眼前不再發黑後,他出門打車,在這一段路上甚至顧不得擋雨。
在看到有孕婦被丈夫摟在懷裏,雨傘完全傾向于Omega那一邊時,他才後知後覺撐開了傘。
倒黴的是,他的傘在這時候壞了,有一根傘骨軟趴趴地垂落下來,傘面有點凹陷。
好在雨不是特別大,司機師傅好心地開了暖風,祝熒下車時衣服是幹燥的。
他和保安說:“麻煩您告訴下裴慕隐,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保安吃驚:“你還敢在這兒出現?趁着夫人沒看到你,快點走吧!”
祝熒猶豫了下,沒直說自己懷孕了,重複:“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少爺出去喝酒了,今晚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你趕緊走。”保安道,“別在這裏等,要是被夫人看到了,我的飯碗也得砸。”
他看祝熒還想說些什麽,讨饒般地擺手道:“我就是一個打工的,你別為難我!”
“拜托,麻煩您了,我真的和他有點誤會。您聽我解釋下……”
“那你也別在這裏等着!”
祝熒被他驅趕出去,直到岔路口。
這是裴慕隐起初等他下班的地點,他在大排檔收工後,從地鐵口出來,要走一段不短的路,裴慕隐就在附近的球場打球,到點了就準時在這裏等他,兩個人一起回洋樓。
那時候的自己怦然心動,以前覺得漫長煩人的路途也因此變得有趣,暗自希望這條路能更長些,他們能走得更久一點。
這些記憶清晰地浮現出來,祝熒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怎麽能這樣走到頭了?
這晚雨勢越來越大,一度暴雨傾盆,到了天蒙蒙亮才有消停的架勢。
裴慕隐一整晚沒回來,他就在這裏守了一整晚。
祝熒打那串號碼打到手機沒電,得到的永遠是冰冷的提示音,代表自己被拉黑了。
按周涉所說,裴慕隐是今天早上的航班,祝熒不敢走,生怕回去休息一下就錯過了機會。
後來不下雨了,有輛眼熟的保姆車緩緩駛來。
後面的車窗都拉上了小簾子,祝熒看不清裏面都有誰,只是副駕駛座的車窗降了下來。
是昨天那幫人的其中一個。
要是祝熒記得沒錯,之前那個人去方逸辰家裏玩,他們倆也打過照面。對方輕浮地說裴慕隐豔福不淺,哪天不要了可以把自己送他。
“我操,怎麽是你?!”
祝熒忍着抵觸,道:“我懷孕了,但聯系不上裴慕隐,請問你能幫忙打通電話嗎?”
“你懷孕了?你這種人懷孕,我都不确定哪個是孩子親爹。”那人道,“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剛分手就無縫銜接的婊子。”
諷刺完,他還警告:“再說了,假懷孕這套我看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千方百計地把人忽悠出來,然後就是一通賣慘求可憐。你當我會信?”
被難聽的措辭傷到,祝熒說:“我沒有,拜托你轉告裴慕隐一下。”
那人宿醉剛醒,腦子犯渾,說話無所顧忌:“沒有個屁啊,昨天這車上一堆人看到你跟着周涉進去了,之後周涉就開了房!你別否認,我昨晚就和周涉住在同一樓,酒店經理領我過去的時候說的。”
他道:“昨天爬了哥哥的床,今天又來吊着弟弟,你這不是婊子是什麽?裴哥也沒那麽不挑嘴吧。”
祝熒有點聽不下去,可那人明顯認識裴慕隐,自己只能抓住機會。
“只是誤會,我昨天太生氣了,所以……”
“和裴哥處得太生氣了,所以和他亂搞?”那人搶話,“裴哥看你可憐給你出了醫藥費,不是你男友也是你金主,你好歹講點職業操守!”
祝熒臉色蒼白,說:“我沒有為錢才和他在一起。”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筆賬折合下,睡你一次價碼那麽高,夠你和下任金主随便開價了。”
“我真沒有,周涉是被我打了,估計不想回家被看到。”
“你這種人撒謊都圓不上,Omega打Alpha,你在給他撓癢癢吧?”
那人罵罵咧咧地說完,往後視鏡一瞥,罵了句“操”,道:“裴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保姆車後面,停了一輛商務車。
裴慕隐冷冷地看着祝熒,開口:“周涉開房的時候。”
祝熒大腦一片空白,随即上前走了兩步:“小裴,我有事和你說。”
“祝熒。”裴慕隐喊住他。
祝熒怔住,語氣裏的冰冷和厭惡濃烈到不可忽視,在這雨季教他遍體生寒。
他道:“我懷……”
沒說完他就被打斷,他晃了晃神,确定自己剛剛聽到的真的是“滾”。
裴慕隐讓他滾。
不由得他再講話,裴慕隐升起車窗,似乎一字都不想多說,一眼都不想再見。
那輛車很快駛過了祝熒的身側,車輪胎濺起來的水差點沾在Omega半幹半濕的衣服上。
祝熒嘗試過攔住送機的那輛車,可肚子裏的孩子令他沒辦法做出太大膽的舉動,只能無能為力地看着車子越來越遠。
就在他感覺頭暈腦脹想要休息的時候,他看到了裴母和許硯。
·
接下來的日子或許是由于太過痛苦和渾噩,祝熒一度記憶模糊。
裴母知道他有了孩子以後,不打算留下這個沒被父親知情的胎兒。她說裴慕隐将來會擁有幸福的家庭,讓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孩子。
“你當周涉是因為我丈夫出軌才有的?那賤人懷孕時,我們別說沒結婚了,都還不認識呢。他不知好歹地生下來,一直異想天開,想養大以後敲我丈夫一筆。”
裴母道:“你想讓這個小孩當第二個周涉?”
她和祝熒開始了拉扯,苦口婆心地勸導過,也威逼利誘過,見祝熒軟硬不吃,手腕也便狠厲了起來。
祝熒沒想到自己留下這個胎兒都會變成奢望,再三發誓了不會騷擾裴慕隐,還寫了保證書,都沒能讓裴母動搖。
他被強制性地扣在醫院裏,每天接觸到的人都不會聽他講話,面無表情地在等他信息素穩定後做堕胎手術。
他一度為自己的病症日趨嚴重而感到幸運,腺體多疼一天,那個胎兒就可以在肚子裏多留一天。
事情的轉機在許硯來探望他。
祝熒消瘦得厲害,被綁在病床上沒辦法掙動。
許硯說:“不要怕,因為我也是信息素紊亂症的病人,同病相憐,所以來見見你。為什麽那麽固執?據我聽說,你們好像鬧掰了。”
“您知道嗎,我總是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祝熒道。
他太虛弱了,說話的聲音很小,只有許硯用心聽,才可以聽清楚。
“付不起您診療費的那天,我偷偷發誓自己以後要姿态潇灑好看,有時候被裴慕隐氣得說不出話,就想着一定要他率先服軟……沒有的東西太多了,反正一輩子很長,好像都可以實現。”
就像每次過生日許願,可以慢悠悠地說好多個,不需要費心挑選。
他道:“那都是一些沒攥緊但想擁有的事情,這次終于自己已經得到了,我真的很想把他留下來。”
許硯問:“有什麽意義?這對你來說應該是個累贅,該快點處理掉。”
怕祝熒無動于衷,他苦惱:“你是個聰明人,不要當那種年少不懂事的Omega,拖泥帶水,自以為是地做犧牲,最後被泡沫一樣的愛情害慘了。抛掉感情對現階段的你來講很難,可絕對是最理智的選擇。”
祝熒沒有回答,他被綁得太難受了,後頸疼得發麻,卻不能伸手揉一下。
別人或許不懂信息素紊亂時有多痛苦,可許硯知道。
終是于心不忍,許硯給祝熒松開了束縛。
原先是希望讓祝熒能緩和一下,不要那麽緊繃,不然病情只會惡化下去。
只是出門叫護士來檢查的工夫,祝熒消失了。
那些正規的醫院都會被裴家搜尋,再被逮回去的話,裴母很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讓他躺上手術臺。
他被逼上了絕境,只能敲開了街角小診所的門。
門窗很久沒擦過了,病床也被雨季捂得有股潮味,狹小的房間總是昏暗無光。
祝熒一邊被腺體折磨,一邊搭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聽醫生在用蹩腳的普通話說自己情況不妙。
他的身體狀況太差,身上帶着無法任意覆蓋的标記,卻又沒有那位Alpha安撫,想要清除也很費力。
或許下一秒就會流産,這種為了賺錢能瞎扯的地方都不敢接他的生意。
奇跡般的是,那個寶寶很乖,跟着祝熒一起堅持了下來。
随着時間流逝,肚子裏的動靜變得明顯又頻繁,祝熒時不時會感覺自己被輕輕地踢了下。
有時候他把掌心放在上面,寶寶偶爾會碰一碰,仿佛在和他這個努力扛住困難的爸爸擊掌。
祝熒不愛求助于人,尤其不愛給人添麻煩,那段時間卻找了方逸辰幫忙。
方逸辰拜托了醫學院的教授,希望那人能進行手術。
“酬勞可以談,您願意操刀就好了。”方逸辰道,“他是錄取我們學校的全市最高分……很聰明,前途會很好,要不是有了這件事,您可以在獎學金競選演講上看到他。”
教授遺憾道:“可惜他的預産期不湊巧,我早有了去X大出國交流的安排。”
方逸辰沒有放棄,另外在私下裏找了一些醫生。
可惜做手術的條件太簡陋,又本身存在很大的風險,他就算想賣方家的人情,也沒醫生敢買。
随着預産期一天天臨近,祝熒的信息素也瀕臨崩潰。
醫生道:“你知道許硯嗎?他剛查出懷孕的時候,江家就請來了好幾個頂尖的信息素科專家,每天圍着轉,他生小公子的時候還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他道:“要麽你找下那位Alpha,你的腺體必須要被加深标記,當然,這只是試試看,可能沒什麽效果。要麽,大家也是盡力了……”
當天,祝熒渾身都特別疼,沒有哪裏是好受的,被打了鎮定止痛藥物。
藥效過後,他在水池前吐到胃裏空蕩蕩的,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只能麻木地聽着水流聲。
他問方逸辰:“你能聯系到裴慕隐嗎?”
“他把以前所有的賬號都注銷了,要找只能飛國外去。X大那麽多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個校區。”
過了很久,久到方逸辰以為祝熒不會再回答的時候,漂亮得在大學被許多Alpha默默暗戀的Omega說:“算了。”
他鮮少會低頭認命,上次是簽放棄治療的同意書,送走了器官衰竭沒有搶救成功可能性的母親。
這次是在流産同意書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手術的那天,祝熒剛脫離危險,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卻陰差陽錯地收到了一張紅色的請帖,上面寫着訂婚宴。
“裴夫人知道我在和你打交道了,不過沒為難我,只是要我把這個交給你。”方逸辰說。
請帖設計得很精致,裏面寫着裴慕隐的名字,另一半卻不是祝熒。
方逸辰看了只覺得刺眼,問:“你拼命想保住小孩,是不是還對他有留戀?”
祝熒沒說是或不是,和以往不同,從頭到尾真的再也沒有逞強般的回複。
他側躺着,沉默地背對方逸辰,所以方逸辰只能看到他纖細孤獨的背影。
接着,祝熒把棉被往上拉了拉,蒙住了腦袋。
似乎是即便旁人看不到他的神色,他也照樣感到難堪,需要再多加一層保護罩。
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很響,可方逸辰不敢在屋內多留,生怕待得久了讓人放不開,對Omega也是種殘忍。
可能下一秒的風聲裏就會多出嗚咽。
在下一秒到來前,祝熒應該得到肆意哭泣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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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祝熒牽住裴慕隐的手,撩過自己的衣擺,讓Alpha的指尖摸過自己那條長且深的疤痕。
那是自己最難以啓齒的舊事。
它盤桓在細膩白皙的皮膚上,如同一道醜陋的詛咒,或證明着他曾有多麽不自量力。
裴慕隐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祝熒摁住。
他沒用力氣與祝熒對抗,被迫感受着傷口上的不平整。
“是誰讓你懷了孩子?”裴慕隐頭皮發麻。
祝熒漫不經心地撩起了眼簾,迎上裴慕隐的目光。
這眼神中有嫉妒、瘋狂、疑惑,還有一絲掙紮又矛盾的期待,好像在祈禱自己的某些猜測能被印證。
祝熒勾起嘴角,笑意在裴慕隐的理解裏接近于嘲諷,笑這個Alpha怎麽在癡心妄想。
他語氣淡淡,同時字字清晰,打破了那點可笑的期待:“反正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