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是軟包子

“昨天開了個小會，校長為了讨好陶大師，非要搞一桌什麽文化宴，叫我們食堂做一桌子好菜，不光要色香味俱全，而且必須有文化底蘊，每一個菜都要有古詩詞做背景，說什麽要和争取紅樓宴靠攏，到時候陶大師的孫女也來，說什麽他們都是很有修養的人，勞主任那個馬屁精滿口答應，現在把這件事丢給你負責，你說簡單嗎？”小羅悶着臉說。

“古詩詞，文化？”郭小鐵聽到這個就苦了臉，一頭卷毛瞬時沒了活力軟趴下來，“這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嗎，勞主任那個老東西，鬼心眼多得跟馬蜂窩似的，我哪裏想得出來什麽文化宴，這倒黴活怎麽就攤在我頭上了呀？”

小羅四處看了兩眼，快大媽不在這裏，他悄悄說：“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昨天你不是請假沒來嘛，快大媽親自做菜然後動作老慢了，險些耽誤老師學生吃飯，做了一堆爛糟糟的紅燒蘿蔔炖肉，那賣相真是和嘔吐物沒區別，

好些學生都不愛吃，剩菜特別多，偏偏昨天下午體育課一個女生跑步低血糖昏倒了，說是在食堂沒吃好午飯。校長很不滿意，聽說還批評了勞主任幾句，這不快大媽公報私仇，把你推出去做陶大師文化宴的負責人。”

“這老娘們兒，”郭小鐵的火氣騰騰騰冒起來，昨天剛想好以後能掌握人生了，沒想到第二天就殺出來這麽一出，“做菜我是不怕的，什麽糟老頭子陶大師，沒事要吃什麽文化宴，不行我要去回絕他們。”說着她丢下手裏做的第十三個獅子頭，就要去找勞主任。

“等等小郭子，你別把我賣了呀，”小羅緊張地叫起來，“今天午飯後勞主任要來食堂開會，那時候再說嘛。”

郭小鐵想想也好，她心裏直犯嘀咕：燒菜就燒菜呗，還非得和古詩詞文化扣在一起，這種事情對自己來說太勉強了，實在逼得不行了，大不了回家裏的飯店幹活去。

再忙了幾個小時，燒好獅子頭，炒好蝦仁，帶魚也出了油鍋，涼拌菜也弄得漂漂亮亮的，統統盛在大方盆裏，一格格米飯也蒸熟噴香。這時候下課鐘聲響起，大大小小的學生們一窩蜂地沖進食堂吃午飯，郭小鐵和小羅他們一起去食堂窗口給他們打飯，同學們看到她都樂了，紛紛到她的窗口來盛菜。

雖說這次看上去只請假了一天，但真實的郭小鐵已經很久沒和他們開玩笑，看到他們歡樂的笑臉也着實想念，她嘻嘻哈哈地和他們打趣說笑，幾個男同學還挺舍不得地說：“哥幾個明年就要去高中部念書，小郭子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不是你搞的營養午餐，我們吃着不香。”

還有幾個低年級小女生反駁：“憑什麽把小郭子姐姐帶走，你們想吃她做的菜，一直留級不就行啦。”學生們歡笑着，郭小鐵心裏成就感那叫一個滿滿當當，不一會兒，她這個窗口的紅燒獅子頭和青豆蝦仁，全數賣得精光，大家都贊好吃，比昨天爛糟糟的紅燒蘿蔔炖肥肉強十倍。

郭小鐵正和打飯的學生說笑，小羅子過來捅捅她的胳膊，悄悄說：“小郭子悠着點，快大媽看着你哪。”

郭小鐵一愣，可她不是那種忍得住笑意的人，她想高興就高興，想生氣就生氣，很有真性情。她看到快大媽垮着臉看着這邊，一臉見不得她受歡迎的表情，就小聲說了一句：“甭搭理她，反正呀她已經把燙手山芋甩到我頭上了，我就愛誰誰了。”說着她去另一個窗口幫忙盛香菇肉餅炖蛋，輕快地哼着歌兒。

小羅雖然年紀比她小一歲，但比她會看人臉色，知道下午開會麻煩少不了，可有什麽辦法，他只好無奈地去幹活，女人對同性天生有敵意，誰也不例外。

忙完了午飯又是洗鍋又是洗盆子，圍坐在一起開會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郭小鐵甩幹淨手，她好久不幹這麽多活，還真有點小累。

長得跟沙皮狗似的勞主任姍姍來遲，假惺惺地說了一通辦公室裏很忙的廢話。果然和小羅說得差不多，他說了一大通要展現學生食堂新風貌的場面話，說快大媽經常表揚郭小鐵，誇了她一通如何如何好，然後把這文化宴負責人的帽子扣到了她的腦袋上。

勞主任笑眯眯地說：“年輕人有想法很好，下周一陶大師和陶小姐他們就要來了，希望郭小鐵同志開拓思想，大膽創新，盡快在兩天之內拿出一個方案；然後呢，你是食堂唯一的年輕女員工，那天也要負責接待，去弄一件旗袍來，穿得漂亮點，也是給我們學校争光添彩嘛。”

郭小鐵悶着臉不言語，她唯一聽進的就是勞主任說的“郭小鐵同志”這幾個字，心說假惺惺的老東西這倒是沒說錯。

又繼續了幾句場面話，快大媽在旁邊趕快随聲附和，勞主任繼續補充說：“關于這個文化宴校長提出了重要的要求，陶大師雖然是書畫家和美食家，但是一向不喜歡鋪張浪費，上面呢也經常限制公款吃喝，所以我們選擇食材，要從家常菜入手，但也不能太普通了，要在平凡中讓他品嘗出不平凡的味道。”

郭小鐵連眼皮也懶得擡，腹诽道：呸，說了半天就是希望弄一桌好吃不貴有意境的菜，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難度海了去。

勞主任又說了一些其他廢話，其他同事一言不發，小羅扁扁嘴做了一個很無奈的表情，意思是，這爛山芋就砸中郭小鐵了。最後，勞主任笑眯眯地叫她表一表決心。

“主任，我有不同意見，”郭小鐵站起來反駁，她看到勞主任和快大媽的臉色都晴轉多雲，但還是要說，“我郭小鐵不懂什麽古詩詞，弄不來這個文化宴，你們還是另請高明的好，別耽誤了正事。”

“郭小鐵同志，自從你來到我們師大附中之後，學生們的浪費糧食情況大幅度下降，你是我們食堂最厲害的廚師，關鍵時刻難道不應該發揮作用嗎？這是給你的表現機會，年輕人，要把握好啊。”勞主任說，他已經略有不快，面頰上兩坨肉耷拉下來，活像一條老沙皮狗。

什麽表現機會，郭小鐵腹诽道，苦勞是自己的，功勞還不都是領導的，自己再表現也沒有裙帶關系厲害呀，她一副愛誰誰的态度，說：“做菜我是不怕的，可我弄不來什麽古詩詞，我沒有這個金剛鑽，攬不了瓷器活，到時候給學校，給教導主任，給校長丢臉怎麽辦呀？”

勞主任的老臉一下子烏雲密布，還沒人敢這麽當面讓他下不來臺呢，快大媽見情況不好，就打圓場說：“我們食堂就數郭小鐵你最有能耐，而且讓你負責，這是上面領導的意見，不就找幾句應景的古詩詞嘛，動作快點翻翻書就出來了。”

郭小鐵也心一橫，心想說風涼話多容易呀。她揚起眉毛反駁：“說得倒是輕巧，你一說倒是提醒我了，不是有一首詩叫什麽鋤禾日當午，什麽粒粒皆辛苦，到時候給那什麽陶大師陶小姐上一大鍋白米飯得啦，再加上鹹菜、蘿蔔幹、豆瓣醬，讓他們坐着小板凳敞開了吃，來一次憶苦思甜，不是更有內涵嗎？我郭小鐵的文化宴，就這點水平，你們不怕丢臉的話就讓我負責到底吧！”

其他幾個人都悉悉索索地笑起來，勞主任很生氣，一拍桌子站起來，提高了嗓門：“郭小鐵同志，這件事是領導安排給你的任務，是領導對你的信任，你這樣推诿是不對的，必須盡最大努力堅決完成，不然就卷包袱走人！”說完他板着臉氣呼呼地離開，快大媽趕快跟上去勸他。

郭小鐵張口想罵人，畢竟那是教務主任，她還真沒敢罵出口，她鼓着小圓臉挺生氣：都是什麽糟老頭子陶大師，什麽陶小姐，沒事幹嘛來學校參觀，還非要嘗嘗食堂廚師的手藝，真是吃飽了撐得慌。

其他同事很同情她，但他們都是些老粗，唯一有點文化的小羅也不過中專畢業，幫不上她的忙。小羅着急地說：“小郭子，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要不找人幫幫忙吧，惹惱了勞主任，以後準有麻煩。”

郭小鐵繃着臉，撅起嘴想想真讨厭，昨天還想着能在學生食堂找點成就感，今天就來了這麽一出把戲，陶大師是什麽來頭，請他來吃頓飯就算不錯，這種有錢人嫌吃飯還不夠，還非要整出一套詩詞文化，矯情不矯情啊？

她正這麽想着，快大媽一臉不悅地跑回來，一張口就開始批評，叫她平時再張狂，再不虛心，再不把老員工放在眼裏，叽叽咕咕地說開了。

“得嘞大媽別唠叨啦，”郭小鐵聽得膩煩得很，她脫下圍裙往桌面上一丢，飛起兩道漂亮的眉毛，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說，“這個爛山芋你自己接着吧，什麽陶大師陶小姐，郭小鐵同志一概伺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