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1

夜色如墨。

黑色卡宴在馬路上緩慢行駛, 道路盡頭是夜空零散的星。

車內,氣氛沉悶寂靜。

從離開法國餐廳,到坐上車, 舒梨都沒說話。

邊寂沉默開車,眼底凝着暗光,偶爾偏頭掃一眼安靜的舒梨。

車窗開了一半,舒梨在吹夜裏的冷風。

這麽一吹,好像那些壞情緒, 都被吹跑了。

她也終于察覺到邊寂略帶關心的眼神。

紅燈時候,舒梨轉頭, 毫不避諱地對上邊寂視線,低笑了一聲:“幹嘛總偷偷看我。”

邊寂喉結滾動,也沒避開, 冷黑的眸緊緊看着她, 詢問:“沒事?”

“什麽沒事, 我能有什麽事?”

舒梨露出疑惑的神情, 真的像個沒事人似的。

前方紅燈跳綠燈,邊寂先收回眼神,松開剎車踩下油門。

車繼續往前開。

舒梨擡手扯下束着頭發的緞面蝴蝶結, 微微打着卷兒的頭發就這樣被風吹散。

頭發絲兒淩亂纏在她的側臉,她簡單勾至耳後, 很快又被風給吹亂。

“對了, 剛剛忘了問你, 剛才那是你前女友麽?”

很随口的語氣,仿佛就是随便那麽一問。

邊寂輕輕皺起眉,他知道舒梨說的是江薏。他撇清關系:“不是。”

“噢?”舒梨張張嘴,似是意外, 然後又想想,繼續猜測:“那就是……你上一個炮·友?”

邊寂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語氣也沉了下來。

“不是。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舒梨揚着唇笑:“一點暧昧都沒有麽?”

邊寂:“沒有。”

舒梨又啧啧兩聲,說着:“可是她好像挺喜歡你的呢。”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怎麽藏得住。

就那麽幾分鐘都不到的時間,舒梨就能看出江薏對邊寂有意思,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邊寂。

尤其是聽到周洛南說邊寂“這種人”的時候還那麽忙不疊地替邊寂說話。

“你們不是過去式,也不是現在式吧?”

邊寂臉色倏然冷下,沉着聲說:“以前沒關系,現在沒關系,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系。”

“她對我有意思,但我一早就明确拒絕過。”

舒梨笑了笑,垂眸玩着手中的緞面蝴蝶結,語氣帶着點故意的慶幸。

“那就好,我還怕我當了小三呢。”

可說完,她的鼻尖微微泛着酸,心裏也滿是苦澀。

周洛南那句“你這樣和做·雞有什麽區別”回蕩在耳邊。

雞和小三,都那麽下作。

她努力揚起唇,繼續笑着,擡頭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夜景。

邊寂感知到舒梨的情緒,她明明什麽都沒表現出來,可他越看她笑,眉頭就蹙得越深。

“你不是什麽小三。”

頓一頓,似是解釋:“我單身。沒有交過女朋友。”

舒梨只輕輕笑了聲,沒有回答,也沒側過臉看他。

此時此刻,她好像也不大關心邊寂有沒有交過女朋友這樣的事。

她累了。

車在地下車庫停好,舒梨和邊寂一前一後走進電梯。

上升的電梯陡然帶來一種失重感,四周的金屬鏡面密不透風,像是一個牢籠,有一瞬間叫舒梨呼吸困難。

邊寂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他一直低眸看着她,一直看着。

電梯到達19層,指紋鎖滴滴兩聲,門打開。

邊寂跟在舒梨身後進來,關上門,擡手碰牆壁,開了房子裏的燈。

舒梨把身上的西服脫下還給邊寂,邊寂接過,上前想詢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的時候,她卻瑟縮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有點累。”

意思是,今晚不想做了。

邊寂聽得出來舒梨的意思。

其實他并沒有這種想法。

兩人在玄關昏黃的燈光下對視着,邊寂竟在舒梨眸中看到了微微閃動着的破碎的光,她好似要哭。

或者是,已經在哭。

邊寂想觸碰她,卻再次被她躲開,伸出的手懸空停滞了一會。

舒梨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

邊寂緩慢收回手,望着舒梨的背影,說:“跟你媽見面的事,已經在安排了。最快這周末。”

舒梨倏地停步。

他說:“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還沒有完全确定。”

見舒連漪的事,邊寂确實已經在安排。

他突然說這件事是因為,他覺得舒梨此刻最想聽到的就是這個。也道不清為什麽,他的直覺就是這樣。

他永遠猜不透舒梨到底是喜是怒,猜不透她的真實情緒,但也就是這麽一刻,他好似猜到了。

雖然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猜錯。

——邊寂猜的沒錯,舒梨此刻,确實最想聽到這個。

但這也是讓她最難過的。

那些壞敗的破碎的自尊又像被人狠狠往地上摔碎一樣,提醒着她為了這一件事,到底做了什麽令人不齒的事。

她轉過身,重新走到邊寂身前。然後捧住他的臉踮腳去親他的唇。

氣息卷入唇齒,邊寂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躬身适應舒梨的身高,掌心虛虛按在她的腰上。

呼吸交纏,沒有翻湧的情·欲,什麽都沒有。

邊寂的手掌撫着舒梨的脖頸,借她支撐的力道。他有種錯覺,她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

他沒敢多用力,就成了只是舒梨在吻他。

而後,舒梨停下,頭微微往後,擡眼望着邊寂,說了聲:“謝謝。”

她記得他們的交易,今晚她不想做,所以這親吻是補償。

之後她離開,回了房間。

邊寂斂低眉眼,對着被關上的房門靜靜看了半晌,眸色比外面的夜還要深。

·

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寂黑。

只有一抹虛薄月光在床邊隐隐發着光。

舒梨想試着入睡,但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是周洛南那一句如刀子般錐心的話。

這個世界,所有人都可以給她一刀,連她多年的朋友,也會這樣給她狠狠的一刀。

脆弱和傷心無處可躲。

那句“和做·雞有什麽區別”一直萦繞在耳邊,一聲接一聲地回響,快要穿破她的耳膜。

舒梨睡不着,甚至都無法平靜情緒。

她伸手拉開床頭抽屜,裏旁有一個白色藥瓶。

舒梨想拿起來打開,但是理智還是拉回了她。她晚上喝了酒,不能吃藥,兩者一起會有副作用。

還沒見到舒連漪,太多事情還沒有得到答案,她得活着,好好活着。

可是不吃藥,她的耳邊就會一直嗡嗡響,神經持續衰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平複不了的情緒中。

舒梨的抑郁症狀就是這樣,偶爾陷進抑郁痛苦的情緒就會出不來,腦子裏會不斷回放讓她感覺痛苦的事。直到她筋疲力盡。

只是偶爾受到刺·激會這樣,所以她不算嚴重,沒有輕生傾向。

醫生一直建議她長期持續性地服藥,但她沒有。

可能潛意識裏,她也不願把自己當成個病人。

今晚周洛南真的把她刺·激到,她甚至都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下·賤。

思緒在不斷拉扯,舒梨覺得自己好累。

真的好累,像身心都被掏空了一樣。

就這樣,她一夜沒睡。

清晨的時候,舒梨聽見門外有聲響,像是腳步聲,在門口停頓後,一張小紙條從門縫裏塞進來。

舒梨目光呆滞地看着,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房子裏安靜無聲。

窗外的陽光愈發燦爛。

又是新的一天。

舒梨巴掌大的瘦白小臉毫無血色,眼睑下方一片青黑,模樣很是憔悴。

她緩緩從床上坐起來,轉頭望一眼窗外的秋光,再緩緩回頭,下床,走到門邊拿起被塞進來的小紙條。

【冰箱裏有三明治和牛奶。】

【下午四點有家政阿姨上門打掃衛生。】

【有事打我電話。】

是邊寂寫的。

舒梨忽然笑了一聲,很難得的,發自內心的一聲笑。

她想起那一年,邊寂給她留下欠條,還在背後寫了一句【抽煙有害健康】,真是單純又可愛。

不過時隔這麽多年,他自己不還是學會了抽煙。

舒梨收起紙條,邁着虛浮的步子走出房間,房子裏空落落的,邊寂應該已經去工作了。

但是冰箱裏多了很多吃的,有面包三明治,牛奶酸奶果汁,還有一些零食。

昨晚上冰箱還是空的。

舒梨不由得懷疑邊寂是不是大半夜不睡覺去了趟超市。

她從冰箱裏拿出一個三明治,放到微波爐裏加熱,然後接了一杯溫水,端着回房間。

昨晚沒吃的藥,現在被打開。

舒梨吃完藥,再重新出來,把三明治吃了。

藥裏有安定成分,她今天應該可以睡很長的一覺。臨睡前去一趟衛生間,看到了內·褲上暗紅的血跡。

——例假來了。

·

周一早上有例會,邊寂在會議室和部門職員分析上一周的股市變化報表。

放在辦公室的手機一直在響。

梁夏在處理別的文件,經過時候聽見,便走進去拿起手機,看到是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打過來的。

他遠遠看一眼會議室,明亮燈光和玻璃折射,只能看到男人的半張側臉。

神色嚴謹認真,在和職員做着分析。

梁夏跟了邊寂很久,還是第一次見邊寂的手機持續響這麽久。

他開始以為是什麽陌生電話騷擾電話之類的,但一直持續不斷地響,他就擅作主張,幫忙接起來。

“喂,您好——”

梁夏剛說半句,就被電話那頭的女聲截了話:“哎,家裏有沒有衛生巾,我來例假了。”

……

梁夏一直猶豫要不要進會議室叫邊寂,腦子裏想象出來的是一個弱小無助的小姑娘坐在馬桶上等着衛生巾——

他最後還是決定先去跟邊寂說一聲。

工作中的邊寂心無旁骛,這個例會很冗長,要分析的點很多,他一個一個提出來,根本沒注意到進來的梁夏。

梁夏在他邊上停了停,小聲打斷他:“邊總,有個電話找您,有急事。”

邊總神色不變,視線還在投影屏的數據上,淡漠問了聲:“什麽電話?”

“就……”

邊寂看向梁夏,略擡眉骨,“說。”

梁夏為難了,小聲道:“邊總,您最好還是親自去回個電話……”

“到底什麽電話?”

“您的女朋友打電話來,說她來例假了。”

全場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梁夏悄聲補充一句:“她問您家裏有沒有衛生巾。”

邊寂:“……”

舒梨沒想到自己給邊寂打電話,是邊寂助理接的。

尴尬的是,她沒意識到是別人接的電話,就先把事給說了。也是腦子懵圈,幹嘛先給邊寂打電話,直接叫跑腿買了送過來多好。

肯定是受了他那句“有事打我電話”的蠱惑。

例假來得突然又洶湧,舒梨不方便出去買,于是打開了外送軟件。

剛下好單,邊寂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接起來。

“喂。”

“——你要的東西,沛沛房間應該會有,你去她房裏找一下。”

“不用了,我已經下單叫跑腿送了。”

舒梨語氣懶懶的,在邊寂停頓沒說話的時候,随口問他:“你助理不是說你在開會麽,怎麽還有空回電話。”

邊寂沒答,他不想說,現在全部門都知道他家裏有個來例假的女朋友。

“廚房櫥櫃裏有姜糖,沛沛以前買過,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煮一點喝。”

“知道了,你還挺啰嗦。”

邊寂又是一頓,聽舒梨這樣的語氣,試探着問:“今天心情好點沒有?”

這下換舒梨稍稍停滞。

須臾之後,她對着電話笑起來:“你可真煩。”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還在等邊寂繼續回去開會,邊寂簡略跟舒梨講了這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回到會議室,面對大家試探又好奇的目光,他一臉沉靜,不動聲色地開口:

“繼續。”

跑腿很快把舒梨需要的東西送了過來,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之後,因為先前的藥效,她開始犯困。

這一覺睡了很久。

傍晚時分,舒梨在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門鈴在響。

她恍惚想起邊寂在紙條上寫過,四點鐘有家政上門打掃衛生。

看窗外這天色,估計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吧。

舒梨昏昏沉沉地起床,走出去開門。

門打開,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預期中的家政阿姨,而是昨晚短暫碰過一眼的——

江薏。

作者有話要說:  先聲明,江薏不是惡毒女配。

·

收回早上“明天見”這句話,哈哈哈哈。

加更了,晚安啦,這下真的是明天見啦~

·感謝在2020-11-13 10:50:26~2020-11-13 20:52: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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