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孕
五十六、有孕
蔚然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昭純宮了,床邊有一位面孔陌生的醫女正在輕手輕腳的收拾看診的器材。四目相對,醫女怔住了,蔚然戒備的看着她:“你是……”四下環望,她疑惑道,“程荇呢?”
醫女忙退後一小步欠身垂首道:“禀娘娘的話,奴婢是太醫署新晉的掌事醫女,奴婢喚作窦莞。以前負責您的主管醫女程大人年紀大了,前些日子已經主動請辭歸鄉了,以後娘娘的身體就由奴婢來打理。”
蔚然眨巴眨巴幹澀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心裏卻吐槽這句話槽點真多:程荇才三十出頭,離‘年紀大了’有點距離吧,借口真不要編的太瞎了,她不是弱智。
因為荊和的關系太醫署是蔚然很熟悉的地方,程荇是她主動向趙苻岩開口要的人,以前多少有些接觸,相處起來也會好一些,不過這年輕小姑娘她在太醫署還真是沒見過。但轉念一想,如今連荊和都不在太醫署了,那裏大概也不是她從前熟悉的地方了吧。
憶起荊和,不免懷念加懷傷,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瞧見蔚然要坐起來,窦莞上前借手将她扶坐起來。
倚着軟枕,蔚然垂眸沉默了半晌,才似随意開口問道:“本宮身子可有恙?”
窦莞溫和一笑,畢恭畢敬道:“娘娘您放心,您的身子并無大礙,只是……”
“只是什麽?”蔚然心頭一慌,下意識的開口追問。
窦莞有着醫者特有的耐心,她淺淺一笑,動嘴正要開口,豈料這時趙苻岩走了進來,窦莞只能提起裙擺朝趙苻岩方向跪拜下去。
坐在床上的蔚然正要掀開被子下床行禮,趙苻岩已然來到跟前制止住她的動作。禮不用行了,問好還是要的,于是低眉順首有條不紊的說着吉祥的話。
趙苻岩盯着蔚然看了幾秒,而後轉首問跪地的窦莞:“如何?”
窦莞全身一顫,很快言語突變的歡喜起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後娘娘這是有喜了!”
話一落音,內室的兩名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聲高呼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
“哈?”蔚然一臉錯愕的看向趙苻岩,只見他也是一臉喜色,她愣怔片刻,心裏即可一片澄明,論演技她只能算是新手級別的,可是心好涼啊。
蔚然定定的看着他黑的眼眸,似要将他心中所想給看透徹,可是一不小心,自己便陷在這漆黑的深沉之中。她不願陷在黑暗裏,即便是孤獨,她的世界也應該是充滿陽光。
她了然一笑的移開了視線,手緩緩覆在平坦的腹部,幽幽道:“怨不得近日臣妾胃口不怎麽好呢,怎的料到會是……”她将額頭擱在趙苻岩的肩窩似喜極而泣道,“真是個好消息呢,皇上,您說是麽?”
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感覺他的身子很僵硬,然後将她擁着懷中沉沉的清淡的嗯了一聲。
蔚然低笑着雙臂環上他的脖頸,溫熱的唇瓣含上他冰涼的耳垂,他的身體猛地一顫,手上反射的把蔚然推開。
四仰八叉的倒在床榻上的蔚然愣了愣,而後放肆的笑了,甚至笑得在床上捂肚子打滾兒,那笑聲既清麗又刺耳,像是在嘲笑。等到她笑累了,坐起來擦着眼角的淚花,她煞有介事的摸着小腹說:“聽人說母親笑得太多,孩子生下來會是傻子,你們趙家皇族能容納一個整天流着口水的孩子嗎?”
室內現在只剩他二人,趙苻岩到現在都沒吱一聲,卻是一人坐在檀木桌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茶,一個人的獨角戲好生無趣。拉好衣衫,坐在床邊要穿鞋,可是她忘記脖子在幾小時前被陌生人給砍了一掌,疼得厲害。低頭一提鞋,一種要命的疼痛貫穿了整個後背的脊椎骨,受不住這種痛的侵蝕,她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這下趙苻岩才有了點動靜,擱下茶盞,步調不緊不慢的走來。蔚然反手捂着脖子,表情很痛苦,他輕嘆一聲,蹲□去扶她。
“別碰我。”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溫順,沒有多餘的情感,他的手頓了頓并未在意,想要扶她站起來。
這時她騰開手,用大力将他猛地一推,被推到在地的他一臉錯愕。
蔚然搖搖晃晃站起來,蒼白翻皮的嘴唇緊抿着,墨漆的眸黑的深沉,她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語調低緩且冷冷的:“我說了,別-碰-我。”
自從景炎帝登基以來子嗣尤為的薄弱,除了懿純皇後那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嬰齊太子和淑妃的熙和公主之外便再沒什麽子嗣了。
之前後宮一直有傳聞說景炎帝召寝的時候都會随身帶一摞經書上門,起先說一堆天書把人糊弄的暈頭轉向,然後又叫人家抄什麽經書,說什麽洗滌心靈上的污穢,為死去的亡靈超度。舉頭三尺有神明,所以抄經書的時候一定要心無旁骛,佛祖不僅會超度也會懲罰心靈污穢之人,如此這麽一抄就是第二日上早朝。
據說自從懿純皇後去世後景炎帝就對所有女人提不起性趣來,也就是所謂的不舉。但是三年前流華宮的陳淑妃突然診出有了身孕,之後于前年秋末誕下熙和公主。有人猜測,這陳淑妃一定是給皇帝下了勁猛的秘藥,也有人托關系到流華宮打聽,卻都無疾而終。
近日宮中處處喜洋洋的,原來是進宮才一個月的皇後懷了龍種。
宮裏的女人多是寂寞無聊,便開始猜測這與身份卑賤的前皇後摸樣甚為相似的女人,猜測她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讓清心寡欲的皇帝就範?有人說這皇後長得美,可皇貴妃還傾國傾城呢;有人說這皇後和懿純皇後有些神似,可這瘦竹竿還不如廢後蔚央神似呢;有人說這皇後一定是從越國帶來什麽閨房秘術,然後所有人一致贊同這個觀點,甚至還有人還托人去越國打探尋找這種閨房秘術。
不管怎樣,這對于子嗣單薄的趙家皇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就連對她嚴厲的莊惠太後都親自登門送大補品,總之這幾天昭純宮的門檻被各種上門賀喜的人給踏破了。
午後斜陽,敬楚河邊,秋日的涼風吹起來已有了些涼意,趙苻岩正躺在竹椅裏,臉上蓋着本經書,右腳邊放着一根釣魚竿,看起來很悠閑。
周瑛正在給趙苻岩報告蔚然這幾日的日常動态,趙苻岩則是一直保持着睡着的動作,不過在周瑛說到孟姝瑤與蔚然在書房相談近一個時辰的時候,他臉上的經書滑落到他的手裏了。
周瑛說完便無聲退下。
此時魚竿微微顫動,他微偏着頭睜開眼,眼白裏有血絲,眼下兩團青色,看起來很疲憊。
起身去收魚竿,獲得一條巴掌大的紅鯉魚。
看着垂死掙紮的魚兒,他頓了頓,将紅鯉魚從魚鈎上取下來,順手放回了河裏。
紅色的魚背滑過河面,劃出漣漪,緊接着消失在他的視線,他垂下眼簾,舒然而笑。
“你還真有了一顆菩薩心腸啊。”倏地從他身後飄來一個有些低沉的女聲。
他頓了頓,從容的轉過身看向來人。
翩翩白衣,衣擺浮動着,好似一只飄然若飛的白蝶。她蒙着面,卻也遮不住她的秋水剪瞳,眉黛春山。
他有些倦意斂眼笑問:“我該叫你林漪織還是……”
女子望着他,而後又垂眸思索了一番,接着她緩緩伸手摘掉臉上的面巾,像是鼓足的勇氣一般,做了個深呼吸,擡眼看着他。
“衛贏,我叫衛贏。”她試圖找回甜美的聲音,可是她無法做到,歷經滄桑與痛苦的她再也做不到曾經的純真。
但是午後的陽光鋪灑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他微歪着頭,懶洋洋的像是在曬太陽,他出言調侃:“你擁有的名字可以論打算了。”
衛贏彎起嘴角感嘆道:“是啊,我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他睜開眼,那一枚只有笑起來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梨渦,又出現了,溫馨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
他輕籲口一氣:“看來,事情處理的很順利。”
衛贏點頭後又搖頭,邁開腳步朝他走來,“你大概聽說了,衛靈王近日暴斃而亡。”
她黛眉蹙起,卻看不喜色。
“是你?”他淡漠道。
似乎對他的冷淡習以為常,衛贏憂慮的搖頭:“就算他曾經多麽可惡,也終究是我的父親,身為帝王總有些難以言喻的苦衷。弑父殺君且為大逆不道之事,我定不會為之。”
“所以,你很難過?”他又問。
衛贏垂眸面容糾結起來:“我,我也不知道。”
他眸色變得很淡:“那你來找我的真實目的是……”
衛贏睫毛纖長,皮膚還是很白,只不過多了些病态,個子比蔚然稍稍高挑些,說話的聲音喑啞且低沉穩重,深藏不露的功力一次比一次厲害。
她睫毛輕顫了一下,擡眼深深地看着他,而後展顏道:“來看看你啊。”
他亦是默默地看着她,面色平靜如遠山,如此二人相視良久,衛贏忽的向他邁進一步,伸手抱住他。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悶悶的隐忍着哭腔:“對不起,扶疏。”
好像被她的情緒觸動,他有些猶豫的擡起手,僵硬的拍着她的後背。
強忍的淚被他笨拙的安撫給擊潰了,眼淚頃刻決堤,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袍。
她哭的很凄慘:“扶疏,不要對我這麽好,我還不起,也不能還,也沒有東西還!”
趙苻岩一直不開口,衛贏緊緊地抱着他哭的令人心碎:“願你我能有來生,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償。”
趙苻岩突然笑了,衛贏敏感的覺得那是嘲笑,她張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聽到他說:“來生啊,我們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衛贏松開他,臉上劃過兩行清淚:“你終究還是恨我的,對嗎?”
他白色的手帕擦過她的臉,布料摩挲着皮膚,有些疼。
這麽近的看着他的樣子,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竟是那麽的完美無瑕,每一個細微的一個表情動作都優雅到了極致。
離得那麽近,他垂眼看着她泛白的唇:“現在,我就要你報答我。”
衛贏混身一震,緊接着他的唇便要壓了上來。可是她卻沒有反抗,雙眼無神的望着湛藍的天,好似被抽了靈魂的人偶,一動不動。
倏地,趙苻岩低聲笑了,一把松開她,衛贏如釋重負,虛弱癱倒在地。
趙苻岩子夜的眼眸突然變得一片冷漠:“好了,你走罷。”
衛贏站起來,低垂着頭,整個人陰沉沉的。趙苻岩一拂袖轉身離開,衛贏急忙追上前道:“向岚和蔚然,我不想讓他們再見面?”
趙苻岩頓住腳,卻沒回身,他唇角輕揚:“嫉妒嗎?”
衛贏被這兩個字猛地一擊,有些難以置信,她不願意承認:“他們走得太近了,你就不擔心?”
趙苻岩莫名道:“他們是兄妹,自然走得近,何來擔心之說?”
衛贏紅着眼:“子非魚,焉知魚之所想。”
趙苻岩淡然一笑:“如果真是這樣,那又如何,蔚然她值得別人去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冒頭,頂鍋蓋,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