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滿堂和打井師傅回了小莊村, 約定過幾日過來砌井臺,打井師傅就帶着兒子和侄子離開了。

挖完井,村裏大多數人家也都收完了莊稼, 接下來開始耕地種下一季。

大多數人家種的都是麥子, 不用太着急, 所以村裏人都等着村裏有牛的人家用完了牛, 好借牛耕地。

林滿堂這邊從磚窯場拉回幾車磚, 村民們很快知道他要蓋房子了, 張金水在村子裏吼了一嗓子, 許多家都答應過來幫忙。

頭一天晚上, 張金水将答應幫忙的人都喊過來,李秀琴做了兩桌好飯好菜招待他們。

她這次做的菜放足了大料,整了好幾個硬菜, 香味足以飄到十裏外。

這些人很久沒吃過這麽有油水的菜了, 一個個動作飛快, 一盤菜端上桌, 只能看到筷子在桌子上動來動去的殘影。

為了讓大家盡心幫忙, 林滿堂甚至還打了一壇散酒。

大夥一邊吃飯喝酒一邊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劉翠花見二弟家這麽省得下本, 心疼得直抽抽,在竈房幫忙時, 一個勁兒埋怨李秀琴, “二弟妹,你怎麽這麽傻啊。居然這麽多肉菜。還給他們整酒喝。這要是喝大勁,耽誤明天開工, 我看你們怎麽辦?”

李秀琴好脾氣笑道, “沒事兒, 只有一天。下次再想喝酒,得等到上梁那天了。”

劉翠花又滔滔個沒完。說他們不該準備那麽好的高粱。還把皮都磨掉了,這跟細糧也沒什麽區別了。

李秀琴只能在邊上打岔,讓她多做些活。

可劉翠花也是個能人,人家幹活也不耽誤說話,依舊說個不停。

李秀琴受不了有人在她耳邊這麽唠叨,忍了又忍,最終實在忍不了,壓低聲音道,“大嫂,你別說了。要是外頭人聽到,本來很感激我們家飯菜好吃幫我們好好蓋房子。聽到你這話,估計會大打折扣的。既然錢已經花了,咱們就要讓這錢花得值。所以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她想說‘閉嘴吧’,又覺得不合适。好歹人家也是過來幫忙的。不能不給面子,她只好将切了一半的黃瓜塞到對方嘴裏,“你就吃根黃瓜吧。”

劉翠花細細一想,這話倒也有點道理。得了,下回沒人的時候,她再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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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完,李秀琴累得手疼腳疼。劉翠花見她累成這樣,嘆了口氣,出去幫她收拾碗筷。

好家夥,一桌十幾盤菜,居然一點都不剩。這胃口夠大的呀。

沒能撈到剩菜的劉翠花失望不已。

李秀琴見此,從旁邊的櫃子裏取出幾樣菜,“大嫂,這裏還有呢?”

她才不會委屈自己。

這些菜可是她特地留給自家人吃的。

雖然他們不能吃葷,但是這些素菜也是用好油好料炒的,味道一點不比肉菜差。

李秀琴叫了幾個孩子過來一塊吃飯。

幾個孩子也是累得氣喘籲籲。

尤其是林曉,額頭全是汗珠,碎頭發都沾在臉上了,李秀琴以手作梳,簡單幫她把頭發攏了一下,“你們幾個去哪玩的呀?怎麽全身都是汗?”

林家以前的竈房是劉翠花的天下。林老頭之所以交給她,那是因為劉翠花最合他心意。她做飯做菜奉行一個标準,那就是省。而做出來的飯菜,用一個詞來形容最為貼切,那就是難吃。她卻不覺得這是缺點,要是她把菜做好吃了,那不就得多消耗糧食嘛。

別看李秀琴做的是大鍋飯,但是她舍得放油放調料,飯菜水平比劉翠花好多了。

幾個孩子吃得根本停不下來,根本顧不上回答他們的問題。

林曉原本想斯斯文文吃飯的,但是他們搶菜太厲害了,她不得不也加入隊伍。

夾好菜,她才顧得上回答她娘的問題,“我們去撿柴禾了呀。我爹說了黃豆杆可以肥田,燒了太可惜了。所以我就帶他們去撿柴禾。”

李秀琴揉揉她腦袋,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好孩子。”

林曉邊吃邊含糊道,“娘,你快別管我了,你也吃啊。”

再不吃,菜就沒啦。

李秀琴聽着直樂,這穿到古代,她女兒的飯量倒是比前世大了不少。

第二日,太陽剛升起,村裏的壯勞力們如約而至。

林滿堂認識的人當中,他大哥算一個,他大伯的大兒子林廣源算一個。他之所以認識林廣源,是因為對方聲音特別大。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家門口喊孩子,聲音大到全村人都能聽見。

還有五個村民來他家拿過涼粉,至于其他人,他完全抓瞎了。

人到齊後,張金水給大家安排活,挖地基的挖地基,和泥的和泥,拉磚的拉磚……

事實證明,蓋房子并不比收莊稼輕松。

林滿堂躲得了幹農活,卻躲不了蓋房子。畢竟他這可是為自己家蓋的。

一天幹下來,林滿堂整個人累脫皮了。他想起自己以前種地的日子,渾身上下哪哪都疼,骨頭都跟着打顫。他都佩服自己,他居然一幹就是十幾年。也不知那時候的他是怎麽撐下來的。

現在又體驗當初那段艱苦的歲月,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叫嚣着讓他趕緊罷工。

可他不能不幹,他自家的房子,他要是不幹,明天這些人估計全撂挑子不幹了。

林滿堂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喚,哼哼唧唧一副可憐樣兒。

林曉心疼他,用小拳頭給他捶背。

李秀琴端着熱水進來,讓林滿堂先泡腳,“累的時候,泡腳能夠緩解疲憊。”

林滿堂将腳泡在熱水裏,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只是有些可惜,他家沒有浴桶,要不然他全身都能舒坦了。

李秀琴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嘆了口氣,“誰不辛苦啊。我都多少年沒做過大鍋飯了。這一天差點沒把我累癱了。”

負責做二十個人的飯菜,光蒸饅頭就得蒸兩鍋。再加上擇菜,炒菜。累得她到最後都拿不起勺子。

也幸好有劉翠花帶着大哥家的大丫二丫幫忙,要不然她真得累趴下。

林曉聽她也累,跑到她身後幫忙捶背,“爹,娘,這房子是為自家蓋的,咱撐過這個月,以後就能舒舒服服住大房子了,還是很劃算的。”

林滿堂和李秀琴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

就這麽持續了一個月。三間大瓦房,六間房子,一間竈房,終于蓋起來了。

上梁這日,林家新房擠滿了人。

前一晚是暖梁,在未建成的新房堂屋正中間位置擺上兩條長凳,再把“中梁”架在萬字糕上,然後中梁兩側分別系上紅綠布條,紅布在大邊,綠布在小邊,一般東為大,西為小,再在中梁的正中間栓一朵紅布紮成的花。

“暖梁”開始,林滿堂點燃鞭炮,在中梁下方點燃芝麻楷以暖梁。

劉金水開始唱誦本地上梁歌。

“文武百官二面站,子孫後代穿朝衣”

“一杯酒來敬梁頭,文拜相來武封侯”

唱完上梁歌,暖梁完成。

正式上梁這日,吉時開始時,林滿堂燃放鞭炮,中梁兩頭栓下的長繩吊住梁住,木匠和瓦匠伴着張金水的吟唱,各提着繩子登梯而上。

中梁提上來後,将它牢牢放在之前就做好的柱頭上。

林滿堂将之前早就準備好的紅點饅頭,糖果,伴着張金水的唱湧灑向底下圍觀群衆。

至此禮成。

李秀琴特地買了二十斤豬肉,兩只公雞,招待前來幫忙的村民。

這一個月來,他們确實費了大力氣,一天三頓飯根本抵不了這份辛苦。

雖然她沒辦法天天大魚大肉,但一次還是可以的。

她做了蘿蔔炖肉、紅燒雜魚、炒時蔬三樣、蘑菇煨雞、酸辣黃瓜、栗子糕、虎皮花生、拌涼粉 、杏仁豆腐、大骨湯整整十個好菜。

這二十人吃得分外滿足,個個都誇李秀琴廚藝好。

上完梁,郝木匠也将家具送過來了,新樣式的櫃子擺進屋,林滿堂終于找回點原來的感覺。

這天中午,采石場那邊送來了幾車條石,十個衙役攆着囚犯押送來的。

這些條石與林滿堂前世在故宮看的一模一樣,磨得平滑齊整,就好似天生就是這麽平坦。

人家大老遠将石頭送來,林滿堂感激萬分,順口留人吃飯。

衙役們就是趕着飯點來的,見主人家上道,自是順手推舟答應了。

十個衙役,十個囚犯,林家自然沒有那麽多食材,便叫了大哥一家過來幫忙。又讓女兒去請村長過來。

村長得知衙役來了,自是在邊上陪着。

衙役們在堂屋喝茶唠嗑,囚犯們卻在外面費力搬條石,倒也不用擔心他們這些人會跑。

一是這些人手上,腳上都戴着鐐铐。二是能帶出來的囚犯本身所犯罪刑比較短,最長不超過三年。他們只要服完刑就能重新做人,實在沒必要冒險當逃兵,畢竟失敗了,那一輩子就是當軍戶的命。

搬完條石,這些囚犯也不敢進屋,就這麽坐在院子裏的空地處歇息。

家裏突然來這麽多人,林滿堂要陪着,可把李秀琴忙壞了,将大夥支得團團轉。

女兒要去關屠夫家買肉和排骨。

大嫂要去村裏買雞和雞蛋。

大丫二丫要去林家菜地摘黃瓜和豆角。

大吉要去大莊村買兩條鯉魚,大利要去買豆腐。

大吉握着手裏的二十文錢,小臉通紅,他居然也能買東西了。

大利手裏是三文錢,雖然比大哥的少,但是從未買過東西的他,激動之情不比大哥少。

在大人眼中,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對于孩子們來說,是信任,是新奇,是他們即将要成為大人的證明。

其實農村孩子不是沒有幫大人買過東西。但最多也就是去關屠夫家買二兩豬肉,父母還會叮囑一句,“跟關屠夫說,肉錢先欠着,我明天給他。”

村裏孩子真正拿錢買東西的體驗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上回林曉随手就能掏錢買東西,才會引起大吉四個羨慕非常。

兩個少年接了錢,想将錢藏起來,但是他穿的是短打,根本無處可藏。大利還好些,他一只手能包住。但是大吉不行,生怕別人看到他有錢。

大熱的天,他也不嫌熱,兩只手緊緊捂着一串錢,警惕地看着四周。

路過村口,不少同齡孩子跟他們打招呼,大利僵着一張臉,沖他們擠了個假笑,大吉裝作沒看到,加快腳步逃得遠遠地,一副生怕對方過來搶他錢的架勢。

大利撒丫子追了上去。

身後那群孩子一頭霧水,“他們怎麽了?跑啥呢?”

“不知道啊。”

兩人一路出了小莊村,上了河渠,大吉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四下張望,大利見他腳步放慢,有些急了,“大哥,快走啊,別讓二嬸等久了。”

大吉看到遠處有幾個身影,眼睛一亮,“我要去買他們的雜魚。”

說完,也不等大利反對,已經飛奔着跑過去了。

大利再次追了過去。

到了河邊,又是枝秀帶着幾個男娃在捕魚。

大吉沖他們喊,“你們有魚嗎?”

幾個男娃上了岸,給他們看今天的魚。

今天運氣不怎麽好,網的魚都很小,大利有些遲疑,“大哥,這魚也太小了。”

枝秀忙道,“我可以給你們便宜一點。這些你就給我八文錢吧。”

這裏面大概有十斤左右,全都活蹦亂跳的。

大吉聽到八文錢就能買這麽多魚,還真心動了。上次挖井,二嬸就是給打井隊吃這雜魚的。打井隊也說好。

二嬸家蓋房子花了很多錢,他還是給她省點錢吧。

大吉數了八個銅板給她,“我二嬸家來了官爺。要是吃的好,我們下次還從你這定魚。”

枝秀聽說對方要招待官爺,咬了咬牙,把銅板給推了回去。

大吉不解,“怎麽了?你要反悔?”

枝秀抿了抿嘴,“不是。這魚太小了,要是魚刺卡到那些官爺的喉嚨就不好了。你們還是去買大魚吧。”

枝秀旁邊的幾個男娃憤怒地瞪着她。她是不是傻啊?人家都打算買了,她居然不賣。

大吉目呆呆看了枝秀好一會兒,直把枝秀看得小臉冒煙,他才收回目光。

大利經她這麽提醒,也覺得有道理,“哎呀,咱們之前竟沒想到呢。”

那些官爺可是金貴人,要是真出事,他們罪過可就大了。

大吉到底不敢冒險,謝了枝秀的好意,“多謝你了。”

枝秀笑笑。

大吉大利徑直往大莊村跑,一個去買魚,一個去買豆腐。

回村時,兩人路過河渠,發現枝秀他們已經回家了。

大吉捧着手心裏的三文錢,剛剛他急着去買魚,忘了枝秀拒絕賣他魚,她的夥伴們肯定會埋怨她,不由懊悔自己沒幫她說幾句好話。

他原本還想用這三文錢買幾條小魚呢,讓對方別怪枝秀。沒想到他們已經走了。

大吉懊惱不已,大利心粗,沒體會到哥哥的心情,他現在擔心有人搶他豆腐,不由催促道,“大哥,快走吧。”

大吉嘆了口氣,追了上去。

回了小莊村,兩人将買來的東西交給李秀琴。

李秀琴向來不吝啬稱贊孩子,當即誇兩人能幹,大吉大利臉色羞得通紅,但那份自豪的神情卻是明晃晃寫在臉上的。

大丫二丫瞧見,羨慕得不行。要是她們再長幾歲就好了,二嬸肯定也會讓她們買東西的。

劉翠花見她誇個不停,擔心兩個兒子驕傲,沒好氣道,“就個跑腿買東西而已,是個人都能做。你看看你把他們都誇成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幹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大吉大利笑臉立時垮了下來。

這世上總有一些父母喜歡打擊自己的孩子,還認為是為他們好,實際上這樣做不僅不會讓他們變好,反而會讓孩子産生自卑。

李秀琴趁劉翠花不注意,沖大吉大利翹了個大拇指,無聲道,“你們很棒!”

兩個孩子撓頭傻笑,勾肩搭背出了竈房。

劉翠花幫着切菜,大丫幫忙燒火,李秀琴負責炒菜。沒一會兒就做了五六樣。

以添茶為由,林滿堂過來竈房看菜色。瞅了眼炒好的菜,他當即就誇道,“媳婦,你真能幹”。

這兩人也不背着人,大丫羞得小臉通紅,劉翠花老臉通紅,輕咳一聲,提醒道,“這屋裏還有孩子吶。”

林滿堂一怔,他好像也沒幹啥啊?

李秀琴炒好一盤菜,下巴點了下院子裏的那些囚犯,“給他們吃什麽呀?”

林滿堂想了想,“兩個素菜再配高粱飯,吃不飽再給他們添吧。”

總不可能讓這些囚犯吃得跟衙役一樣好,那才是得罪人呢。

李秀琴點了點頭,林滿堂舀了一碗開水就出去了。

劉翠花嘀咕,“那些是囚犯,你還給他們吃菜,你錢多燒得呀。”

李秀琴無奈了,“可他們出了大力,把我們把條石從大老遠地方運過來。要是不讓他們吃飽,有些過意不去。”

再說了,都是當季的蔬菜,也沒有肉,真不至于。

劉翠花不以為然,“那又怎麽樣。又不是我們讓他們幹的,是那些官爺。”

李秀琴見說不通,所幸閉嘴了。

飯菜做好後,林滿堂過來端菜。

等堂屋那些人都吃上了,李秀琴開始給囚犯們盛飯,劉翠花不敢靠近囚犯,那一個個穿得那麽邋遢,胡子拉碴,瞧着就怪瘆人的。

李秀琴也沒勉強,正要将飯菜端過去,林滿堂從外面走進來,“我來送吧”。

別看這些犯人瞧着怪可憐,但是這些人已經犯過案,那就證明這些人曾經有過不理智的行為。要是真有那不怕死的,咔他媳婦的油,他能惡心死。所以他就不得不防。

李秀琴也沒跟他搶。

囚犯見林滿堂端飯過來,立刻将他團團圍住。見碗裏還準備了菜,眼睛一亮,接過筷子,迫不及待往嘴裏扒飯。

這裏面有個囚犯卻一動不動,坐在地上,半垂着頭。

林滿堂也沒多想,親自将碗筷放他手裏,“要是不夠吃,鍋裏還有。”

說完,他就進了堂屋。

那囚犯看着他毫不留戀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來的路上,他還在糾結,要是林子認出了他,會不會看不起他?原來人家根本就沒認出他。

一頓好吃好喝招待,衙役押着囚犯離開了小莊村。

條石運來後,林滿堂去請了打井隊過來挖冰窖。

打井師傅這次明顯比上次積極,一路上都在念叨林家飯菜香,尤其是紅燒小雜魚。這一個月沒吃,饞得不行。

林滿堂到了家,當即就叫李秀琴做這個菜。

打井師傅笑眯了眼,李秀琴無奈,只能叫林曉去買魚。

女孩子幹什麽都想一起,林曉也是如此,叫兩個姐姐陪她一塊去,三個女娃蹦蹦跳跳出了家門,沒一會兒,大吉大利也從院裏沖來,嘴裏還振振有詞,“你們三個小屁孩,去那麽遠的地方太危險了,我倆也去,好保護你們。”

林曉三人面面相觑。

大丫掐腰,怒目而視,“大哥,你說誰是小屁孩呢?”

二丫也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氣惱地瞪着兩個哥哥。

“你們本來就是小屁孩!”大吉大利甩了甩頭,雄赳赳氣昂昂從三人面前走過,好像兩只鬥勝的公雞。

林曉目瞪口呆。這什麽情況?昨天還是曉曉,今天怎麽就成小屁孩了?

大丫攬着林曉的胳膊,“別搭理他們,一天天竟抽風。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這話那叫一個不客氣。二丫唯姐姐馬首是瞻,連連點頭。

三個姑娘繼續往前走,到了村口,又見大吉大利用熟悉的口吻叫其他孩子一口一句“小屁孩”。

都是一塊玩到大的,其中還有幾個比大吉還大了半歲,聽到他這副語氣,當然不樂意了,“你說誰小屁孩呢?”

大吉抱着胳膊,“說你呢!”他斜着眼角,老神在在道,“長這麽大,都沒買過東西,你還說你不是小屁孩?”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麽奇怪。

在大人看來,年齡到了,就是大人了。

但在孩子看來,你做了大人能幹的事兒,才叫大人。比如拿錢買東西。

在幾個孩子氣憤的目光中,大吉大利勾肩搭背追上大丫三個,“哎,你們等等我們。”

跑了一段,大丫停下,斜睨大哥二哥一眼,“曉曉早就買過東西了。她都沒說你是‘小屁孩’,你們太壞了,我不跟你們玩了。”

大吉大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一抹心虛。

“那……那我們不說曉曉。”

林曉搖頭,“小屁孩太不好聽了。你以後還是別叫大家小屁孩了。”

大吉打着哈哈,顧左右而言他,“曉曉啊,二嬸每個月給你二十文,你花得完嗎?”

林曉還沒來得及回答,大丫掐腰沖他呸了一口,“怎麽地,你還想幫她花啊?你要不要臉啦?”

大吉漲紅着臉,“我沒……我沒有。我就是問問。”

林曉搖頭,“我沒什麽可買的。”

她想買的東西,大部分爹娘都會給她買好。而她爹娘買不起的東西,她也買不起。

大吉張了張嘴,“怎麽會沒有可買的呢?咱們集上賣很多好玩的,比如陀螺,一鞭子抽下去,陀螺就能轉個不停……”

他張牙舞爪比劃了半天,這拼命想要推銷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貨郎呢。

林曉不為所動,“不好玩,沒意思。”

好歹從後世而來,這種小兒科,根本提不起她半點興致。

大吉說得半天,嘴都幹了,就被林曉輕飄飄一句話否決了。

大丫噗嗤一聲,指着他幸災樂禍笑話他,“哈哈!你活該!”

大吉氣惱地瞪了她一眼,尤不死心,“曉曉,真的,你信哥,陀螺可好玩了。”

林曉從小到大就很好學,這份好學體現在方方面面。

她小時候喜歡各種玩具,她爹娘也寵着她,玩具拿回來,父母教會她怎麽玩,下一秒她就是把那玩具拆開來,看看裏面是什麽構造。

那時候年紀小,拆過之後,至少有一大半裝不回去。裝不回去,她就犯撅,不吃不喝,非要待在屋裏把它裝回去,才肯出來。

這世上有修表的,修電腦的,修手機的,但是從來沒聽說有修玩具的。

所以林滿堂夫妻學乖了,給女兒買玩具一定要買三份,多拆幾次,說不定她就知道怎麽裝回去了。

林曉背着手,用大人的口吻道,“大吉哥,你都十五了,馬上都要娶媳婦的人了,怎麽還想着玩呢?”

一句話鬧得大吉紅了臉。

看到親大哥吃癟,兩個“小屁孩”終于解氣了,“該!就該曉曉收拾你!”

大吉幽怨地看了眼林曉,這個妹妹居然覺得陀螺不好玩,真是太傻了。

一行四人到了月沙河,沒有發現他們捕魚。

大吉想到昨天的事兒,“要不然咱們去他們家吧。”他指着不遠處的軍田村,“他們應該就住那兒。”

現在還不是飯點,叫人過來捕,倒是還來得及。

林曉點頭,月沙河沒有橋,他們必須從山腳繞到對面。

大吉大利精力旺盛,嫌棄三人走路太慢,往前跑了幾步,沖她們道,“我們先去找人,你們在後面慢慢走吧。”

說着,一溜煙跑了。

林曉三人繞過對面,遠遠就看到大吉大利帶着三個孩子回來了。

除了枝秀,剩下的兩個,她都不認識,好像不是之前她見過的那幾個。這兩人個頭明顯要高一截。

枝秀眼睛紅腫,好像哭過。

趁那兩個孩子下河,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河面,大吉靠近林曉,小聲把昨天發生的事跟她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我們剛剛進村,她爹罰她不許吃飯呢。”

林曉點點頭,走到枝秀身邊,問道,“你還好吧?”

枝秀抿了抿嘴,“好。”見林曉面露擔憂,若無其事笑道,“你們別擔心,我沒事兒。我爹也是想堵住其他人的口。他昨晚偷偷給我塞了兩個窩頭。我不餓呢。”

林曉松了一口氣。

逮完魚,枝秀興奮得拍着巴掌,“還是我大哥二哥會逮魚。這魚大多了。”

被妹妹誇,兩個男娃不好意思地撓頭傻笑。

這次魚大些,林曉比之前多給了兩文錢。

許是夥食好的緣故,打井隊幹活很盡心,冰窖和地窖挖了大概有七八天,終于弄完。

林曉除了每天幫忙買魚,燒火,其餘時間就跟着哥哥姐姐摘野果或是在村口聽人唠嗑。

因為“小屁孩”事件,不少男孩子鬧着也要“幫”大人買東西。

當父母的到底還是心疼孩子,就每人給了幾文錢讓他們到大莊村打醬油,買粗鹽或是買豆腐。

當他們買完東西,就會指着那些沒買過東西的孩子,将小屁孩這個稱呼甩給他們。

而大吉大利這兩個始作俑者,被兩個妹妹教訓,早就不敢再用這個詞形容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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