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取了劁豬刀的第二天, 林滿堂就從大莊村一戶養豬的人家領回十頭已經斷奶的豬仔。
林滿堂将豬仔領回家就全部交由媳婦養着,而他則是幫大哥家蓋房子。
這次村裏蓋房子的人家有好幾戶,其中還包括周木生家。
去歲下大雪, 他家堂屋被雪壓垮, 周興旺和陳豔娘只能擠進周木生那間屋, 而周木生只能睡柴房。
過了一冬, 萬物複蘇, 正是蓋房子的好時機, 村裏不少人家都要蓋房子, 這時候拼的就是人品。
像林滿堂和林福全兩人蓋房子, 在村子裏吆喝一聲,就有不少村民過來幫忙。
而打算蓋堂屋的周興旺一家呢, 人品不好,周興旺爛賭, 陳豔娘嘴碎, 周金生好吃懶做,一家子就欺負周木生一個, 村裏人心裏都有一杆稱, 劉小杏跟人私奔是不對, 但你們一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是以沒什麽人願意幫他家的忙。
前陣子,周興旺又賭輸了錢,要債的都快掀翻他家屋頂了, 勒令他三天之內必須還錢。
周興旺便攆大兒子去集市賣籮筐, 他帶着陳豔娘在家蓋房子,磚瓦房自然是蓋不起的, 只能蓋土坯房。
不要說男人就不碎嘴, 事實上男人傳起八卦并不比女人差。
這才多會兒功夫, 林滿堂就聽了個全場,這群人将老周家幾十年前的事兒都翻出來說了一遍。
“你們說人咋變得這麽快呢。當時瞧着多老實的人吶。我聽我爹說周叔在路上撿到錢,都老老實實守在原地等着對方回來找呢,他怎麽就成今天這副樣子了呢?”
“還不是劉小杏造的孽?!”
“呸!你這娃子知道啥!劉小杏還沒跟人跑,周興旺就開始爛賭了。”
“好像是他爹娘死後沒幾年,周興旺就開始變了。”
“對!對!可憐周家嬸子好強一輩子,将兒子管得服服帖帖,她一撒手,兒子這家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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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議論紛紛,就在這時,周木生拖着裝簍子的板車從村口過來。
有人叫住他,“木生,今兒生意怎麽樣?賣出多少個筐子?”
周木生撓頭傻笑,“今兒還行。賣出十來個。”
說完,他拉着板車拐進旁邊的巷子。
大夥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裏有同情,也有可惜。
就在這時,村口方向傳來殺豬般的吼叫聲,蓋房的壯勞力聽到這聲吼,唬了一跳,四下張望,“怎麽了,這是?”
有人随口接道,“關屠夫家正在殺豬吧?”
有人豎着耳朵聽,搖頭,“我看不像。這好像不是老豬的聲音啊。倒像小豬仔的叫聲,細裏細氣的。”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覺得他異想天開,“不能吧?誰會把小豬仔殺了啊?”
沒過多久,又有一頭豬仔發出嚎叫。接着,又有一頭……
林滿堂家外面站着一群閑得發慌的大娘大嬸,全都勾頭往西院看。可惜西院被鎖上,根本看不清。
有人勾頭喊,“哎,滿堂家的?你這是幹啥呀?怎麽豬仔叫個不停啊?”
李秀琴根本顧不上回答這些人的問題,林曉打開門讓他們進來看。
林家西院牆上開了一道門,此時正有一道栅欄攔着,見李秀琴正敲豬,一個個都瞪圓眼睛,“你這是幹啥啊?”
李秀琴嘆氣,“這不是養的豬太多,我怕它們精力太旺盛,到處發瘋,所以就想着早點把它們給閹了,也省得以後日日提心吊膽。”
衆人瞠目結舌,呆愣好半晌,全都不可思議看着她,“你…你就不怕它們死啊。”
李秀琴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現在死,我頂多就虧個本錢,要是等它們長大了閹割,再死,那我還要浪費忒多糧食呢。”
咦,這話好有道理啊。還真像這兩口子能幹出來的事兒。
等李秀琴把小豬仔閹割完畢,全村人都知道這事了。
大夥覺得李秀琴傻透了。閹它幹啥,豬精力旺盛少生病。哪怕留一頭母豬,将來生豬仔也好啊。為了省事,她居然一個不留全給閹了。
大家都把這事當個樂子來聽,沒幾天就像一陣風似的過去了。
時間一眨眼過了一個月,林福全家的新房終于蓋完了。
林福全家比較幸運,他家挖出來的水井剛好在院子偏東的位置。
他家蓋的是三間大瓦房,外加門廊,共有七間房可以住人。
林老太住堂屋左廂,林福全和劉翠花住堂屋右廂,大吉住東廂靠左那間,大利住東廂靠右那間,大丫二丫年紀小,兩人共同住在西廂靠左那間房。
剩下的兩間房,一間用來堆放糧食,一間用來堆放柴禾。東廂和西廂待客的屋子就擺放家裏的雜物。
家裏也打了地窖,搭了牛棚,因為地方太過緊湊就沒有挖冰窖。蓋這麽多房子,林福全是打算将來兩個兒子娶媳婦也能住在一塊,熱熱鬧鬧住上幾十年。
上梁結束,房子沒晾曬幾天,林福全一家就搬進了新房。
大丫二丫這幾天興致非常高,邀請林曉到他們家玩。
不過他們沒有定制像林滿堂家的衣櫃,還是用老衣櫃,主要是那衣架不便宜,林福全兩口子不舍得花那個錢。
大丫二丫有些小失望,但還是很高興她們也能有新房間。
小姐妹拉着林曉到田野采了野花裝飾房間,又邀請同村小姐妹一塊到家裏玩。
七八個小姑娘聚在一塊也不吵,全都用羨慕的眼神打量這間房。
家裏的條凳都被大丫搬過來了,只有林曉一人可以坐在床上。
有個小姑娘拿她們和林曉比,“你們的房間少了一張書桌和椅子。”
大丫笑着解釋,“曉曉有書桌和椅子是為了寫字,我和二丫又不需要寫字,所以我爹娘就沒給我們做。”
大家聽到林曉居然會寫字,不由驚奇地瞪圓眼睛,“曉曉,你識字啊?你又不能進城當掌櫃,識字有啥用啊?”
村裏的學堂并不是為科舉開的。
在村民們眼裏,科舉離他們太遠了,而識字進城當掌櫃,才是家長們對孩子最現實的期盼。
林曉忍俊不禁,歪了歪腦袋,“如果我識字,将來就不會被人騙了。”
接着她便講了一些小故事。
因為不識字,被人騙了賣身,最後白給人家幹了幾年活。
因為不識字,被壞人抓去頂了壯丁,最後死在戰場上,連屍體都不全。
因為不識字,嫁給掌櫃,對方嫌棄她不能幫忙算賬,在外面找了二房,對方将她壓制得死死地。
……
這樣的故事,她信手拈來,可這群孩子們哪聽過,一個個都聽呆了。
有幾個膽子小的姑娘當即就抹着淚道,“外面壞人太多了,我以後就待在村子裏,哪也不去。”
林曉心裏一塞,這才意識到自己光說壞處,沒說好處,反倒打退這些人的積極性。
于是她又趕緊講了幾個勵志故事。
因為識字,姑娘嫁到夫家,避免全家被壞人蒙騙,因此受全家人尊重,與夫君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因為識字,守了寡,并沒有自怨自艾,而是認真教導兒子,賺錢給兒子讀書考科舉,兒子終于出人頭地,她自己也當了官夫人。
因為識字,父母被人害死,她僥幸存活,卻并不氣餒,只身跑到京城為父鳴冤,最終為父沉冤昭雪。
……
勵志故事往往比悲劇更能鼓舞人心,這些孩子霎時就着了迷。
甚至有個孩子被故事中女主的堅性所感動,思及自己,一把握住林曉的手,兩眼放光,激動道,“曉曉,我也跟你識字吧。我也想識字。我也想像她那麽厲害。”
其他孩子性子腼腆,心裏也想學,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就只能巴巴望着林曉。
林曉點頭,“那當然好。”
孩子們齊齊松了一口氣,都為将來自己也能識字而雀躍。
只有個孩子為難道,“可是我們沒有紙筆。”
這七八個孩子在村裏的地位算是好的。
因為上頭有嫂子或是哥哥幫襯,不用天天在家幹活,時不時還能出來玩。
但是筆墨紙硯這種精貴東西,父母是絕不舍得買給她們的。
林曉擺手,“這個不難。咱們可以在地上寫啊。我每天教你們兩個字,你們就照着學,回去每天練上五十遍,要不了多久就能學會好多字了。”
孩子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全都躍躍欲試,慫恿林曉現在就教她們識字。
于是這群孩子從房間出來,到空曠的地方,排排站,人手一根樹枝,等着林曉教。
林曉擔心她們三分鐘熱度,就提出每天傍晚出來半個時辰,她教他們識字,然後考教昨天學的內容,成績最差的那個明天要帶一把炒黃豆分給大夥。
但凡是個人,誰還能沒有點好勝心呢,于是大夥全都卯足了勁兒,認真跟着林曉識字。
剛開始林曉教一些簡單的字,大夥學得挺快。等後頭教難的,就有不少人寫錯。
于是從那天開始,這群孩子每天都有炒黃豆吃。
只是很快,林曉又面臨新的困難,等她教的字一多,她就發現前面教的東西,大夥很快又忘記了。
因為這群孩子們沒有書,沒辦法把前面學會的字反複溫習。而林曉也不可能每人送一本《三字經》。
林曉琢磨好幾天,終于叫她想到個好辦法。
她發現家家戶戶貼的春聯就有不少字,她可以先教春聯上的字。
孩子們要是忘了,只需要跑去再看一遍春聯,反複看上幾十遍,就怎麽都能記住。
這些女娃奇怪的舉動很快就被她們的兄弟姐妹知曉了。
剛開始他們嘲笑這些人異想天開。
可這群孩子跟着林曉也學了譏諷話,就反擊他們,“你們就是睜眼瞎,将來就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主兒。”
小孩子攀比心很重,被嘲笑,就有些不服氣,“你識字了不起啊,我就是不想學,我要是學,一定比你快。”
“我才不信。”
“那咱們來打個賭!”
沒過多久,幾乎全村的小孩都跟着林曉學認字,大人們很快也都知曉這事兒。
鄉下民風淳樸,村民們或多或少有些缺點,但他們心眼實在,人也識好歹,見林曉願意免費教他們孩子識字,他們心裏記着這份情,就往林曉家送些菜表示感激。
林曉教村裏孩子識字這件事自然瞞不過林滿堂和李秀琴的眼睛。
剛開始林曉的确想過将自己的零花錢買些紙,将《三字經》抄錄下來,送他們每人一份。
後來又覺得免費送東西,沒有激勵性。于是她就将自己及父母練的字帖,一個字一個字裁下來,當成獎勵,送給那些成績好的學生,激勵他們努力學習。
這小小的字兒在這群孩子心目中相當于軍功章,全都小心翼翼收起來。
女兒得到全村人的認同,讓李秀琴為女兒驕傲的同時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村裏只有她女兒一個姑娘家識字,太打眼了。她這些日子一直擔心村民們說酸話,比如“給女兒識字,就想攀高枝,讓大戶人家當小”等等。
沒想到女兒小小一個善舉就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
可見什麽時候,都不能小觑群衆的力量。
不提孩子們,就說大人這邊。
房子蓋好了,林福全打算擇吉日辦暖房宴。
其他人選都還好說,只是有幾人,林福全覺得不請不太好,特地來找二弟商量。
林滿堂聽明來意,這才知道他大哥想請莊二哥那夥人。
林福全給出理由,“怎麽說上回他們也幫我們解決徭役的事兒。咱們不請他們好像不太好。”
林滿堂想想也是,“那行,我去請。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空?”
林福全笑了,“沒空是他們的事兒,沒請就是咱們失禮了。”
林滿堂點了點頭,便和大哥一塊去了周家村。
莊哥不在,倒是莊二哥正在家裏打掃衛生。
看到林滿堂來了,他放下掃帚,招呼他們進來。
雖不是笑臉相迎,但沒有之前那麽大戾氣了,讓林滿堂詫異不已。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林滿堂納罕,“幾個月不見,莊二哥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以前莊二哥衣着不修邊幅,一兩個月沒洗都很正常。可現在呢?穿着窄袖長衫,腰袋紮得緊緊地,鞋面也擦得幹幹淨淨,這身打扮像飯館裏的小二,透着股幹脆利落。
莊二哥撓頭,郝然一笑,“沒辦法,衙門裏頭規矩大。穿着邋遢都不讓進。”
他招呼他們坐下,又要端茶倒水,林滿堂忙伸手阻止了,“不用了,我們是來請你們參加我哥家的暖房宴的。日子就定在後天。”
莊二哥一愣,随即翹了個大拇指,“不錯!像你們這樣踏踏實實過日子也挺好。不像我們以前,糊塗度日,還以為自己挺能耐。”
上次他大哥讓他改邪歸正,莊二哥還是擰巴着,現在卻是心悅誠服,看來這是經事了。
林滿堂知道莊二哥藏不住事兒,心直口快得很,這誇就是誇,損就是損,便好奇問道,“你怎麽轉變這麽快?可是有啥好事發生?”
莊二哥撓撓頭,暗罵自己一得意就忘形,笑道,“這話說來就長了。”他看向林滿堂,“對了,你還請其他人嗎?”
林滿堂可不知道其他人的住處,順勢問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幹什麽嗎?”
莊二哥沒什麽心機,當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大壯跟着我哥。關青沒有繼續混,其他人加入王麻子了。”
林滿堂一呆,這才想起王麻子是當初害莊哥坐牢的人。那人還是莊哥的死對頭。其他人加入王麻子,莊二哥這個暴脾氣居然半點反應都沒有。不應該啊?
林滿堂試探問道,“你現在跟王麻子關系咋樣?”
莊二哥不屑地撇了撇嘴,神色中頗有幾分自得,“我現在好歹也是半個官家人。他一個街頭混飯吃的無賴,我還不放在眼裏。”
說起這事,莊二哥就得意,跟林滿堂繪聲繪色講他哥是怎麽報仇的。
莊哥要散夥,與昔日的好兄弟好聚好散,但是他并沒有打算放過王麻子。反倒将人約出來再打一架。
那天晚上,月亮高高懸挂在天空,周圍挂滿了燈籠,清晰地照亮每個人的臉。
王麻子帶了一夥兄弟,聲勢浩大,似乎想從氣勢上打倒莊哥。可見人家心裏也是有數的。
莊哥從牢裏出來,他的好日子就過到頭了。
再加上莊哥威名很大,他就怵得很,早就等這一天呢。
但是他沒想到莊哥就帶了兩個兄弟,以為勝券在握就有些得意忘形。
直到莊哥亮出自己的身份,他要跟縣令管家混了,王麻子當即就吓得腿軟。
他就是個無賴,要是官府真想管,只要一聲令下,幾百衙役就能把他紮成篩子。
所以他們這些混混只敢收收攤位費,搶些小錢,不敢太過分。
莊哥進了縣衙,人家前途就大着呢,哪是他能得罪的,當即就跪下給莊哥磕了三個響頭,那額頭都磕破皮了。
當着這麽多兄弟的面給死對頭磕頭,面子可算丢光了。
莊哥三人都解了氣,莊哥要改邪歸正,自然不可能做得太過份,對方磕過頭,也認了錯,他也就大方表示原諒了他們,末了又道,以後集市都歸王麻子。但是他那些兄弟要是擺攤做生意,他不許收攤位費和保護費。
王麻子自是喜出望外,滿口答應。
雙方達成協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幹。
後來跟着莊哥後頭的幾人就跟着王麻子混,雙方也都沒當一回事。
莊二哥壓在心中一年多的郁氣全都消了,人也變得精神了,脾氣也不再像往常那麽暴躁,臉上時不時還挂着笑。
林滿堂瞧着都牙酸,不過他也真心為他們高興,能這樣和平談攏,不用打架,自然是好的。
林滿堂想了想,“那就請莊哥,你,大壯和關青吧?我現在也不混那道了,再攪和在一起不合适。”
莊二哥理解似地點了點頭,“行,我幫你通知其他人。”
林滿堂拱手致謝。
兩人閑聊一會兒,林滿堂就帶着大哥離開了。
在暖房宴來到之前,林滿堂種的花椒苗終于全部出齊。
當苗長到兩寸,要把長勢較弱或者有蟲害的苗及時拔掉,這樣可以給其他壯實的花椒苗有空餘的生長空間。
等花椒苗長到三寸高,以行距一寸半定苗。
多餘的花椒苗,林滿堂給大伯和大哥兩家各送了六棵,剩下的都被他移栽到果園中間的縫隙處。
他之前買了一百只雞給張順星養,只占用了一畝地,另外四畝都還空着。
移栽後要及時澆水,張順星幾乎每天都被林滿堂派去察看。
待天不那麽冷時,林滿堂和張順星一塊在果園坡上和坡下各搭了間茅草瓦頂的房子。
白天,張順星就站在坡上從上往下看,一覽無餘。
晚上,張順星就守在坡底,到處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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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8-26 13:56:04~2020-08-27 11:45: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嫩兒 434瓶;delia 10瓶;胖胖、猴子派來的仙女 5瓶;來口□□ 2瓶;綠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