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吃完晚飯, 林滿堂找了個時機,将林福全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李秀琴聽後,嘆了口氣, “大哥說得也不無道理。”

就是前世, 孩子們都少不了互相攀比, 嘲諷,就更不用說這古代了。

她只是有些可惜枝秀那麽好的孩子。

林滿堂拍拍她肩膀,“順其自然吧。”

李秀琴點了點頭。

幾天後, 劉翠花回了趟娘家, 這次為了平息娘家的人怒意,她狠了狠心,特地到關屠夫家割了兩斤豬肉。

劉鐵牛和葛淑英見她低頭不敢看他們,已經猜到事情沒成,只是到底還抱有一絲期盼,“福全怎麽說?”

劉翠花坐到凳子上, 手指扭成麻花,期期艾艾說, “爹,娘, 我男人不同意。”

葛淑英拉着風菊的手開始抹眼淚,“我們鳳菊好命苦啊。連親姑姑都不肯幫忙。”

劉翠花大嫂沖過來, 就要給劉翠花跪下, “翠花啊, 你再想想辦法吧, 要不然我給你跪下。”

劉翠花坐不住了, 趕緊跳開, 不受她的禮, “大嫂,我……我們家是當家的作主。他不同意,我能有什麽辦法。你們別再求我了。”

劉翠花大嫂抹眼淚,她男人也在邊上一聲不吭。

劉鐵牛見女兒跟着一塊哭,就是不同意,沉聲道,“行了。不答應就不答應吧。”

随着大家長這話落下,周圍的抽泣聲立時全沒了。

劉翠花詫異地看着她爹,顯然沒想到她爹這麽快就打退堂鼓了。她還以為自己這次要被爹娘責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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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鐵牛嘆了口氣,“翠花啊,爹不怪你。誰叫我們家窮呢。沒法給鳳菊置辦太多陪嫁,以至于女婿才看不上咱家。”

這話說得劉翠花心裏更難受了,她有心想替丈夫解釋,她丈夫不是那樣的人。

還沒等她張口,就被劉鐵牛打斷了,“鳳菊,這事就算了。你大哥一個人掙錢養家,你二弟三弟這些年也沒能跟家裏掙個功名。他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爹想讓他們跟着福全一塊賣涼粉。這事,你能同意嗎?”

劉翠花怔了下,賣涼粉?

葛淑英點頭,“是啊,去年你們不是跟着你那小叔子一塊賣涼粉嗎?今年就讓他們跟着你男人一塊賣吧?你二弟三弟都識字,他們絕對能幫上忙的。”

劉翠花露出為難之色,涼粉可是二弟妹想出來的吃食。他們買了上萬斤豌豆,就想着今年靠涼粉掙錢還大夥呢。

她男人帶二弟三弟賣涼粉,小叔子能樂意嗎?

劉翠花絞着手指,始終沒能答應。

葛淑英點頭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賣道,“我真是生了個賠錢貨。一點主都做不了。你說你有什麽用?”

劉翠花擡頭有些受傷地看着她娘,“娘!”

葛淑英“你別叫我娘。大忙幫不上,你連小忙都不肯幫。去年你那二弟不是帶着好幾個村民一塊賺錢嗎?怎麽輪到你弟弟就不成了?我們還是沾親帶故呢。”

劉翠花抿了抿嘴,“那生意是小叔的,他借了我們家那麽多錢,就指着賣涼粉還錢。我回去問問他是怎麽打算的。回頭再告訴你們吧。”

葛淑英對女兒沒主意的懦弱性子恨得不成,可偏生又拿她沒辦法,最終也只能放她離開。

劉翠花走了沒多久,劉翠花三弟劉三郎不屑道,“爹,她就是個白眼狼,你何苦求她。”

比起女兒,劉鐵牛更恨兩個兒子不争氣,見他還有臉責怪別人,瞪了一眼小兒子,“要不是你們沒本事。讀書不成,幹活也不成。我至于找你大姐嗎?”

劉三郎面上挂不住,抿嘴道,“爹,科舉是那麽好考的嗎?咱們那麽多人讀書,這些年也不過中了三個童生。我縣試過了三場,只差兩場。只要我繼續讀下去,一定能考中童生的。”

這話以前他說了八百次了,劉鐵牛由一開始的憧憬到現在的麻木。

“你都二十了,不能再拖了。你已經成家,你媳婦又懷了,總不能一直再讓家裏養着,學業先停停,先立業吧。”劉鐵牛淡淡道。

他這身體一天比一天壞。他都能想到,他頭七過後,這個家就得分。大兒子拿七成,二兒和三兒分的那點地連養活自己都困難,更不用說媳婦孩子了。

都是自己的親骨肉,他怎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去讨飯。趁他還能動彈,他一定要壓着兩個兒子成才。

這兩個兒子身子骨弱,打小也沒幹過農活,就只能做生意。所以他才厚着臉皮求女兒幫忙。

劉三郎見他爹不接茬,有心想再說幾句,卻被他娘瞪了一眼,示意他別再跟他爹犟着來。

老頭子正煩着呢。難道他看不到嗎?

劉三郎讪讪住了嘴。

劉翠花回了家,将她爹的要求與林福全說了。

林福全微微有些驚訝,“你确定岳父真這麽說?”

他咋這麽不信呢。就劉二郎和劉三郎那副德行,他們能吃得了那個苦?都說種地苦,沒錯,确實挺苦。

但是做生意,也得要早出晚歸,一點也不比種地輕松啊。

以那兩人的德行,他真的不相信他們能舍下面子滿村吆喝。

劉翠花點頭,遲疑良久道,“我爹身子骨越來越不成了。”

她回來時,特地繞道去了李廣角家,打聽過她爹的病情。對方告訴她,她爹身子骨已經熬壞了。就這一兩年了。

林福全聽罷,良久一嘆,“岳父也是用心良苦了。”

興許這是岳父最後一次開口讓他們幫兩個小舅子,林滿堂沒忍心拒絕,哪怕他心裏還打着鼓,并不看好他們,卻還是應了。

本來就是姻親,之前沒答應兩家的婚事,要是連這點忙都不答應,岳父一家該說他沒有人情味兒了。

再說了兩個小舅子願意放下書本掙錢養家,他只有高興的份兒,哪能阻止呢。

他思忖片刻,決定去找二弟問問。

他二弟都能讓別人跟着賣涼粉,讓親戚一塊幫着賣,應該也沒問題。

吃完飯,林福全去坡地那邊找林滿堂。他正在和張順星一塊綁籬笆,林福全二話不說過來幫忙。

忙了一會兒,林福全問起二弟,今年賣涼粉要找哪些人。

林滿堂詫異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今年去府城賣涼粉。”他想了想,“大哥,你就留在家做涼粉吧。讓村民們幫你賣。”

林福全瞪圓眼睛,驚喜來得太快,他有些不敢相信,只是遲疑,“這不好吧,這涼粉畢竟是你的生意。”

他心裏感動得不行,他那三個舅子只想着占他便宜,可他二弟只想着幫襯他。

林滿堂毫不在意,“我就一個人,顧得了那邊,就顧不了這邊。再說了,這涼粉已經有人琢磨出來了。大哥,與其便宜外人,還不如便宜自家人。”

林福全心想這才是親兄弟呢,有發財的機會都想着自家人,他暖和得不行,手上動作加快,“行。”

既然二弟都答應讓他賣涼粉了,那他讓兩個舅兄過來拿涼粉,就沒必要告訴二弟了。

林福全回了家,就将這事告訴了劉翠花,末了感慨道,“這才是親兄弟呢。”

劉翠花剛聽到還很高興,聽到他這句感慨,面上有些許不自在,只含糊道,“以後大吉大利也會這麽好的。”

林福全點了點頭。

劉翠花很快傳信回娘家。

娘家那邊得到消息,全都松了一口氣。

五月上旬,果園的籬笆紮完,麥子也由綠轉黃,變成熟了,一望無際到處都是金黃的田野以及搶收莊稼的農民。

林滿堂這次依舊找周木生幫忙收莊稼。

他自己則是天天帶着媳婦女兒來往劉家村磨他的豌豆。他要把一萬斤豌豆全部制成豌豆澱粉。

一是運輸方便。一百斤豌豆可以出幹澱粉四十一斤,一萬斤豌豆全部磨成粉,也只有四千一百斤,只用兩輛牛車就能裝下。

二是随取随用。林滿堂不确定府城有沒有像劉家村這樣的水磨,他不想像去年那樣手忙腳亂,勢必要先做好準備。把豌豆磨好後,經過六個時辰的沉澱分離出澱粉和酸漿。

倒掉酸漿得到的澱粉還不是最純粹的澱粉,去年他們直接就用這種澱粉來做涼粉,裏面還有不少雜質。

到府城,那裏消費水平高,林滿堂就想做出更白更透的涼粉。這澱粉就需要再過濾一遍。

将一根有手指頭粗細的籮索挂在橫梁上,兩端套在十字形的瀝架上,瀝架的四頭綁着三尺見方的瀝帕,瀝帕下面放着洗幹淨的木桶,将澱粉倒進瀝帕裏。

手動搖晃瀝架,豌豆汁通過瀝帕流進木桶裏,用清水多沖兌幾次,木桶裏的豌豆汁通過沉澱露出白1花1花的粉,這就是豌豆澱粉,而瀝帕裏就是過濾後沒有什麽營養的豌豆渣了。

不過李秀琴覺得這東西可以用來喂豬,所以将這些豌豆渣放在簾子上晾曬。

磨好的澱粉放在另一個簾子曬幹。曬幹後的澱粉放入裏面加了一層油紙袋的麻袋,而後在袋裏放大蒜防潮,随後将麻袋放至陰涼處。

常溫下,豌豆澱粉可以保存三個月到一年。完全不用擔心豌豆澱粉會放壞。

周木生花了三天時間就将五畝麥地全部收完。

因為要趕着去府城,林滿堂麥子收好後,就讓媳婦女兒到打谷場翻曬麥子。

而他則去大哥家借牛和周木生一塊耕地。

這時候的耕地方式是從漢朝時就傳下來的二牛擡杠法。耕種時,一人在前方牽牛一人坐在杠上腳踏連犁控犁滑入土深淺,一個在後方扶持犁耙。每天只能兩畝地。

而林滿堂在前世,生産隊用的是雙滑犁,一天能耕十多畝。

雙滑犁比犁耙多了兩個頭。林滿堂原本想去集市定制雙滑犁,但想到最近都在秋收,鐵匠未必會去擺攤,便沒有去。

花了兩天半時間,與周木生一塊将五畝沙地犁完了。

種花生需要挖壟,林滿堂讓周木生按照他的要求挖壟,他則是去了郝木匠家定制工具。

這兩件工具是後世很火的種花生神器。

一個類似于耙子,只是将耙子的勾子全部換成圓柱形,按到地裏時,出現一個個圓柱形的洞,花生往裏面丢幾個蓋上土。

這邊種花生沒有人會起壟,郝木匠見他要定制這樣的工具,還有些不理解。

等林滿堂解釋完用完,郝木匠直搖頭,“種個花生還這麽費功夫,你圖什麽呀。”

這時候的花生只用來吃并沒有用來榨油,所以價格并不貴。

林滿堂也沒有多解釋,只讓他幫忙做。

郝木匠原本也要收莊稼,但是林滿堂這工具很簡單,他只要趁晌午休息時,就能做好,便答應了。

至于另一個工具,林滿堂不需要找人,他自己就會制。

這個工具就是不用彎腰就能将花生丢進洞裏,直接将竹子中間掏空。将花生順着竹子的管道塞進去,底部對準圓柱形的洞就成。

這兩個工具看起來不實用,但卻可以減少農民彎腰的次數。

農民常年勞作很容易腰酸背痛,林滿堂有前車之鑒,自然十分愛惜自己的身體。

拿到工具,林滿堂将買來的花生種放在太陽底下曬兩至三天,每隔一個時辰翻動一次,這樣做的目的是打破休眠,促進後熟,提高種子活力。

曬好後,将花生浸泡一夜,用盆蓋上密封起來,等花生發出小芽就可以播種了。

早上天蒙蒙亮,吃完早飯,周木生負責挖壟,林滿堂負責撒種,撒完種,在坑裏施點農家肥。

這農家肥是林滿堂用豬糞加上草木灰攪拌,每個坑放三四兩就成,然後用鋤頭蓋上土。

種完花生,林滿堂帶着媳婦女兒開始捶打曬幹的麥穗,曬過三個太陽,一家三口就将麥子收進麻袋堆裏糧倉。

收完莊稼,一家三口繼續磨豌豆曬澱粉。

六月初五,林滿堂家的一萬斤豌豆已經全部磨完了。

林滿堂開始琢磨去府城的人選。

首先他媳婦肯定不能去。家裏有十頭豬還有不少錢,得有人留在家看着。

林曉鬧着也要去,她給出的理由是,天天待在家裏,她膩了,想去府城看看。

女兒一向知道分寸,再說老待在村裏,整天跟幫孩子傻吃傻喝傻玩,擔心女兒前世的聰慧也跟着一塊磨沒了,去府城見見世面也好。林滿堂很爽快就應了。

大吉大利要帶去,只是這兩個畢竟只是半大孩子,手上沒什麽力氣,幹不了重活。

大哥大嫂幹活利落,但是他們家裏有牛還有莊稼要忙活,根本不能去府城。

林滿堂打算帶村裏人,他給開工錢。

李秀琴知道他對周木生有同情心,但是這次她不同意,“你不能帶周木生。他幹活是勤快,也肯出大力氣。但是他有個後娘。咱們家的涼粉再不掙錢,也是個方子。可不能便宜那個女人。”

她就是不喜歡陳豔娘。正如林滿堂把周木生當成前世的自己,李秀琴把陳豔娘當成她前世的婆婆,讨厭得不成。

林滿堂也沒想帶周木生,理由也跟他媳婦一樣兒。他點點頭,決定帶大伯家的林廣源,林廣仁兩兄弟,并且答應給他們每人每天三十文工錢。

這次李秀琴沒有反對。

林昌盛得知二侄子要去府城賣涼粉,“你怎麽想去府城?那裏人生地不熟。萬一出點事,可咋整?”

別看他年紀挺大,但是自打落戶小莊村,就再也沒出過新陵縣,膽子真不大。

林滿堂攤手,“我會小心謹慎的,不會惹事的。”

林昌盛想到他還欠着錢,到底沒再勸,“去府城試試也好。”

确定完人選,就差最後一道手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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