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葉薇一直待在景怡宮。

為了迎接她而裝飾一新的漪蘭殿,卻在她搬進來不到一月後變成了囚籠。皇帝對外說她身子不适需要靜養,葉薇也很識趣地沒有違逆他的意思,安安靜靜地待在寝殿內,連門都不怎麽出。

妙蕊和賈康對此都很困惑,有心想問卻又被她的臉色吓住,害怕說錯話惹她不快。而木樨自然而然理解成陛下是因為避孕藥一事發怒,也就清楚自己的身份至少在頤妃娘娘面前不再是秘密了。

她對這位娘娘印象不錯,把人家的秘密捅到陛下面前,多多少少都有些心虛。本以為她會對自己生出怨恨,可讓她意外的是,頤妃待她的态度居然沒什麽變化。如果不是頤妃後來跟她說了那樣的話,都要當她還不知道她是皇帝派來監視她的人了。

“勞煩你一件事。跟陛下遞個話,琳充儀這個人頭腦聰明卻有些沖動,我想見她一面,不然擔心會出什麽岔子。”

她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雪團窩在小腹處,她輕柔地撫摸着它的腦袋,偏頭沖她微笑道。

木樨愣了片刻,沒有回答便轉身離開。

但她到底還是去給陛下說了。沒有親眼見到陛下,而是由高安世傳話,她在外面等了會兒,高大人身邊的小宦官便讓她回去,臨別時還吩咐道:“以後頤妃娘娘如果還有什麽吩咐,通通過來禀報給陛下。”

第二天下午,沈蘊初來了漪蘭殿。

葉薇當時正和妙蕊一起給雪團喂飯,如今閑着沒事做,伺候這個小祖宗就成了唯一的消遣。養貓的宮女被她弄得簡直跟吃白飯的差不多,什麽都不用她做了,只能扒拉着牆看着娘娘搶自己的活兒幹。

“阿薇。”沈蘊初叫她,葉薇這才發覺自己等的人來了,叮囑了妙蕊幾句就和沈蘊初一起入了內殿。宮人都被遣了下去,葉薇小心地檢查了下四周,确定沒人躲起來偷聽二人的談話,才放下一顆心。

沈蘊初性子急,一開口就直奔主題,“發生什麽事了?陛下說你病了,我不信,什麽病會連人都不讓見的?”

“眼看就是春天了,得了時疫也不奇怪啊。”

沈蘊初吓了一跳,下一瞬才反應過來她在開玩笑,忍不住怒道:“都什麽時候了還亂講話,到底怎麽了!”

葉薇沉默片刻,“你先回答我,我被關起來這幾天你沒有去見過那個人吧?”

“你是說謝……”沈蘊初蹙眉,“沒有,我入宮之後就單獨見過他一次,那還是去年的事情。難道連他都被牽扯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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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緊張,現在還沒扯到他身上去。我只是想提醒你幾句,陛下最近一定派了人暗中盯着你,所以千萬要當心。絕對不能讓人發現謝懷和你還有宋楚惜的關系。“

她若有所悟,神情微變,“表姐……”

葉薇嘆口氣,“陛下知道我的身份了。”

沈蘊初呼吸猛地急促,“他知道了?他怎麽會知道的,什麽時候的事兒?”

葉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你別管了。我的問題自己會處理,現在你的處境比我更危險。答應我,之後無論遇到了什麽事,都要先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她話中隐約透着不祥,沈蘊初困惑更深,“我記得你說過,陛下他很喜歡宋楚惜。那麽他發現了你的身份,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麽會把你關起來?”眼珠子轉了幾轉,“難道……他發現你想離開的事了?”

她不答話便等同默認,沈蘊初心下發寒。作為一個旁觀者,她看得再明白不過,皇帝對葉薇十分上心。原本就很喜歡了,現在又發現她就是自己思慕已久的佳人,在心中占據的份量可想而知。但這個讓他牽腸挂肚的佳人,心卻不在他這裏,一直計劃着離開,陛下得知此事,會憤怒到什麽程度可想而知。

“他會怎麽處置你?不會把你……怎麽樣吧?”自古帝王不都是這樣嗎?如果對一個女人用了情,她卻對他無意,那麽為了不讓她成為自己的軟肋,便要親手除之。陛下向來最狠得下心,會不會真的當斷則斷了?

“不,不會。你放心吧。他不會動我。”這點信心她還是有的。葉薇想着忍不住苦笑,也許真如皇帝所說,她明白無論怎樣他都舍不得殺她,所以才敢做出那麽多的事情。

沈蘊初瞧見她的表情,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對嗎?”

葉薇垂眸,朱紅的地衣上是精致的團雲花紋。

“你喜歡陛下,那謝道長怎麽辦?他為了你做了那麽多的事,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你……”

“蘊初,我現在沒空想這些兒女情長的東西,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囑咐你幾句,現在話說完了,你回去吧,之後也別随便來見我,免得多生事端。”

沈蘊初噎住,“表姐……”

葉薇長舒口氣,慢慢道:“用不了多久,這宮裏又會有大事發生了。在那時我只求你們都能全身而退,別被誤傷到。”

興許是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葉薇身心俱疲,總覺得特別累。白天和沈蘊初談過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逗貓的力氣,連晚飯都沒吃就上榻去歇息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被餓醒了,她撐着腦袋側躺在榻上思考片刻,決定起來吃點東西。

“妙蕊,白天那碟杏仁酥你收在哪兒了?端進來吧,我想吃。”

等了一會兒,終于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葉薇閉着眼睛按揉眉心,想讓自己清醒點,“擱在旁邊的小幾上就成,放好後就出去接着打盹吧。”

沒有聽到回答,她伸手去拿杏仁酥,同時也睜開了眼睛。

一步之外的地方,赫然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神情平靜,黑眸淡然地凝視着她。

手指停在瓷碟上方,她愣了片刻才道:“你怎麽來了?”

“沒找到杏仁酥,我看到桌上有碟芙蓉糕就端過來了,你湊合吃吧。”

葉薇這才發現瓷碟裏擺的确實是芙蓉糕,拈起一塊小口吃了,沒吱聲。

“以後晚上別不吃東西就睡覺,省得折騰身邊的人。你既然這麽講義氣,就多為他們考慮考慮,讓朕也看看你的決心。”

葉薇捏着半塊吃剩的芙蓉糕,抿了抿唇,“諾。”

他哂笑一聲,撩袍在旁邊的胡床上坐下。今夜是月初,天上沒有月亮,他的面孔被黑暗包圍着,葉薇卻能清晰地看清他的每一絲表情,仿佛天賜的能力般。

上一次見面時,他們還在劍拔弩張、互相質問,如今卻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兒談話,她還吃了兩塊他遞過來的糕點。葉薇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嘆氣,果然,他們都是太能僞裝的人,最憤怒的時候過了,就重新将自己放進僞裝軀殼中。

“再過幾天,朕會放你出去。安氏這幾天一直想再見你,到時候朕會安排你們見面,要怎麽跟她講随你決定。”

她眼睫輕顫,“我明白了。”

他點點頭,起身就朝外走去。葉薇看着他的背影,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快就要放她出去?她原本以為,他至少還要把她再關一個月。

為什麽?皇帝背對着她,溢出絲苦笑。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一輩子把她鎖在這裏。別人別想看到她,她也別想逃出去。就在這牢籠似的宮殿中,永遠只陪着他一個人。

許久,他淡淡道:“那是你的母親。”

葉薇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她沒猜錯,就在最近他就會對左相出手,而她的母親是被左相和白氏聯手害死,她一定會想要親手為她報仇。

他放她出去,是想給她手刃仇人的機會。

眼眶發熱,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脆弱了,居然這麽輕易就被勾出了眼淚。

他說完那句話就挑簾離開,而她擁着被子坐在榻上,默默将沾了眼淚的臉頰貼在了絲滑的錦被上。

三日之後,葉薇再次在翠竹軒見到了安傅母。這一次,她沒有半點隐瞞,詳詳細細地将自己的來歷說給她聽了。安傅母一開始不信,于是她連續說了十來件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事情,安傅母終于不再懷疑,将她摟入懷中泣不成聲。

“若水,你居然還活着,居然還活着!你知道傅母這些年傅母有多想你?我的若水,我的孩子……”

這世上只有傅母習慣喚她的字,因為那是她母親給她取的,而宋楚惜是宋家人拟下的。雖然嘴上不說,但在心底深處,她憎恨着所有宋家賜予的東西。

葉薇反手抱住她,也是淚流滿面,“我知道,我也想您。這些年,我一直想着您。對不起,是若水連累了您,不但害您耽誤了終生姻緣,還東躲西藏吃了那麽多的苦……”

“說什麽傻話呢!你母親對我恩重如山,我這條命都是她的,如果不是放心不下你,當年我就跟着她一起去了。來,讓傅母好好看看你,那天我就覺得眼熟了。果然,哪怕變了樣子,你還是傅母最疼愛的若水……”

葉薇被她捧住了臉頰,含着眼淚輕輕一笑。眼前的人是她視若母親的長輩,她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與她重逢,還能從她口中聽到舊時的稱呼。

這感覺,就好像她從來不曾死過,就好像她還是過去的宋楚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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