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昭媛 (5)
是平常大戶人家的後宅,妻妾們為了争寵又有什麽事做不出來呢?陛下對長姐好,你便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往還能時時把陛下綁在身邊,可如今你懷有身孕,我真怕……真怕那些人趁虛而入,把陛下搶走!到那時,長姐和我的小侄兒要依靠誰啊?”
俏麗的小臉上滿是擔憂,右手作勢想摸上她的肚子。葉薇在她的手碰到自己前往後退了退,“多謝妹妹為姐姐操心,不過你在這宮裏也住了小半個月了,怎麽沒有聽說嗎?我懷不懷孕都沒差別,陛下并不是誰玩弄點手段就能搶走的,你多慮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葉芙總覺得那句“玩弄手段”意有所指,神情就有些不自然。
“對了,陛下今晚也要過來。你不是管他叫姐夫麽?那就來給姐夫辭個行吧。我看你們感情好像很好的樣子,搞不好他也想見見你呢。”
葉芙身子僵住。想起那個炎熱的午後,男人冰冷的神情、厭憎的言辭,只覺一塊冰順着脊梁骨滑下般,寒意滲人。
再看看葉薇的表情,她終于明白了。長姐什麽都知道,陛下沒有對隐瞞她這些事情,所以,她知道了她的意圖。所以,她現在只想快些趕走她這個麻煩。
微微一笑,她道:“好。阿芙今晚會過來按禮數拜別陛下,感謝他對長姐和葉家的恩典。”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幕,葉芙穿着件玄色暗花的大袖衫,行走在皇宮的甬道上。晚風依然帶着絲燥熱,她撫了撫頭發,擡眼看向了遠方。
這兩年在家中,父親總是當着他們這些弟妹的面誇贊長姐,說她是葉家的福星,他們能有今日全靠了她。聽的久了,她也滿心羨慕,然後逐漸演變成嫉妒。長姐是有福氣的,可以得到陛下的寵愛,可以懷上皇子,享盡榮華。在錦城住着的這段時間,她甚至聽說陛下之所以廢掉先頭的宋皇後,就是為了扶長姐上後位。這消息是客棧的掌櫃閑談時說起的,當時她震驚得連茶杯都握不住,母親卻在旁邊激動地語無倫次。
不過這回她沒有嫉妒太久,臨行前父親的暗示她都記在心頭,長姐現在懷孕了,也就無法伺候陛下,與其讓別人占了便宜,不如扶持她這個親妹妹。她們姐妹在宮中聯手,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父親本來還有點擔心,害怕長姐一時犯糊塗,不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是她信誓旦旦地跟父親保證,長姐一定會答應,因為她以前總是對她那麽好,就算她摔碎了她心愛的玉佩,她也不曾有半句責備。
她信心滿滿地入了宮中,卻遭到當頭一棒。
她不明白,長姐已經這麽受老天的恩寵,女人盼望的東西應有盡有,為什麽還不滿足呢?她又不是想搶走她的地位,不過是想分一杯羹而已,就連這個她都舍不得?
她們是從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親姐妹,如今她享了天大的福氣,卻不願分給她一半。這樣自私,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姐姐!
“四娘子,您可算來了,奴婢還當今晚等不到人了。”
僻靜的甬道角落,草木掩映之間,葉芙深吸口氣,看着面前的圓臉宮女,“上次賢妃娘娘找我商量的事,我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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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臉宮女微微一笑,“您約奴婢見面,我便猜到了。如何,現在想明白了?奴婢早就說過,您想要留在宮中成為人上人,指望頤妃娘娘是不成的,唯有我家娘娘才能幫您達成心願。”
“你們要我辦什麽事?”
宮娥從袖中取出一個拇指大的象牙瓶子,“把這裏面的東西放到頤妃娘娘的安胎藥中,一切便成了。”
葉芙拔出塞子聞了下,“這是什麽?”
“放心,不是毒藥。黑三棱磨成的粉而已。”
“黑三棱?”
“是。那可是味好藥材,祛瘀通經、破血消症,用處大着呢。”
破血祛瘀……
長姐如今身孕已有七個月,如果服下了這個……
她捏緊了小瓶子,“我記得上次娘娘派你來找我時,說了不會傷害長姐的孩子。”
“怎麽,頤妃娘娘都對你無情了,你卻還顧忌着和她的姐妹情誼?”
“無論長姐對我如何,她肚子裏的都是我葉家的孩子,他要是出了事,我們也都沒有依仗了。娘娘打量葉芙年輕好騙麽?”
宮娥搖搖頭,有點無奈的樣子,“所以說四娘子果然還是閨閣中的小姐,對這些後宅之事當真不清楚。頤妃娘娘的态度那麽明白,她既然不想你留下來,你違逆她的心意,會有好果子吃?不要說什麽你們是同胞姐妹,在這宮裏對親人下手的例子還少麽?你既然做了,就不要盼着她原諒,一勞永逸才好。”
葉芙沉默不語,宮娥看她似乎有所動搖,再接再厲,“當然,奴婢也不能否認,我家娘娘讓您這麽做确實存了私心。可你們本就非親非故,若說她什麽也不圖,單純為了幫你,您也不信啊!你放心,只要頤妃的孩子沒有了,我家娘娘自然入主中宮,到時候要保住你的周全還不容易?不僅如此,她還會設法将你獻給陛下,以您的姿色才情,如令姐一般身居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身居妃位……
葉芙被這幾個字說得熱血沸騰,眼睛都有些發亮。宮娥看得好笑,不緊不慢道:“所以,您考慮好了麽?”
“可……可長姐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若這個時候出事,一屍兩命怎麽辦?她要是死了……”
“她要是死了,那不是正好?您要留下來為長姐守靈,自然不用回侯阜了。而陛下陡然失去頤妃,悲痛之下定然會對您多有恩寵。你們又長得這麽像,說不定就讓您取長姐而代之了……”
葉芙神色不斷變幻,終于将象牙小瓶塞入袖中,咬牙道:“好。不過長姐的藥一直有專人看管,我要怎麽下手?”
宮娥滿意道:“只要您答應,我家娘娘自然會設法幫忙。放心,這些都是小事情,不難處理。”
這段時間沈蘊初來守晨宮比較勤快,因為那次被賢妃叫去密探,對方讓她多和頤妃來往走動,雖不明白是為什麽,沈蘊初卻聽從了她的吩咐。
“她還沒跟你說自己在打什麽算盤?這女人心思也真是深到家了,不服不行啊。”
沈蘊初嘆口氣,“眼看你都七個月了,她再不下手就遲了啊,也不知道在等些什麽。”
其實她心底有些擔心,會不會賢妃根本就沒有信任她,之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穩住她罷了。
見葉薇眉頭緊蹙似乎有些擔心,忙道:“不說她了,你那個不安分的便宜妹妹要走人了吧?我前幾日還跟她碰了面,倒真是個能言善辯、又能演戲的姑娘,要不是我在這宮裏待久了,搞不好真被她那副天真面孔給蒙騙過去了。”
“她願意走當然好,不過我卻擔心她想當娘娘的心情太迫切,會在臨走前鬧出什麽亂子來。”
沈蘊初嗤笑,“真是‘有人漏夜趕科場,有人辭官歸故裏’,咱們避之不及的東西,多的是人上趕着去争搶。”
安氏端着安胎藥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若水,先把藥喝了。”
葉薇端起玉碗,沈蘊初湊上前聞了下,滿臉同情,“光聞聞就覺得苦了,每天都要喝這樣的東西,真是辛苦你了。”
葉薇莞爾一笑,“等你以後有了孩子,一樣要過這一關,現在說什麽風涼話。”
“人家心疼你,你卻偏要誤解我的意思。好了不管你了,自己喝吧。”
葉薇低下頭,只見藥碗晶瑩剔透,裏面的藥汁又濃又黑,和之前每天喝的沒什麽不同。
她鼓起勇氣,仰脖兩口便把藥給喝幹了。
☆、135 追查
葉芙緊張地在房間內等到傍晚,終于聽到正殿那裏傳來喧嘩之聲,她跑出去抓住一個宮娥便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娘娘忽然說肚子痛,都快暈過去了!四小姐您快松開,奴婢得去太初殿通知陛下!”
葉芙步履艱難地朝葉薇的寝殿走去,越靠近心中越是忐忑,不斷有宮人經過她跑開,偶爾撞上肩膀,她也跟着搖晃一下。終于,她站到了門外邊,葉周氏已經在這裏了,“阿芙,阿芙你快過來!你姐姐她……禦醫呢!禦醫怎麽還沒過來!”
葉芙站在那裏,看着長姐慘白的面色,挪不動步子。
禦醫很快就趕來了,葉芙和葉周氏、妙蕊一起被轟到外面等候,只有安氏留在裏面。葉周氏緊張地握住葉芙的手,因為心思全在長女身上,所以沒有發現二女兒的手比自己的還要涼。她甚至在輕微地發抖。
禦醫終于診斷完畢,皇帝也已經趕到,宮人跟他行禮,他看也不看就沖進殿內,好一會兒才陰沉着一張臉出來。
撩袍在正殿坐下,他冷聲道:“頤妃怎麽了?為何會突然腹痛?”
侍禦醫跪地叩首,“啓禀陛下,微臣仔細為頤妃娘娘診過脈,發現她是因服用了黑三棱,才導致龍胎不穩、腹痛出血……”
“黑三棱?”
“是。此藥味苦而辛,可治經閉、氣血凝滞、跌打損傷、産後瘀血腹痛等病症。也因為這個,孕婦是絕對不能碰的……”
“既然孕婦不能碰,為什麽頤妃會服用了那個!”皇帝勃然大怒。
侍禦醫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面對盛怒的君王也保持了鎮定,“微臣适才檢查了頤妃娘娘今日所用的膳食及藥物,在安胎藥的殘渣中嘗出了黑三棱的味道。想來是有人将其磨成了粉末,再加到了藥中。”
皇帝許久沒有說話,衆人的心也跟懸在半空中。煎熬了好半晌,終于聽到他冷笑道:“好,很好。又是一個把主意打到皇裔身上的。高安世,你親自帶人去查,一定要把幕後主使給朕揪出來!”
陛下既然吩咐了,大家也都忙開了,審訊的、被審訊的,調查的、被調查的,守晨宮所有人都被帶了下去,只留了妙蕊和安傅母在殿內。葉芙知道這兩個人是長姐最信任的,就算要審也得等她醒了,而且現在她身體還虛弱着,連她們都被弄走,她就沒人伺候了。
到了亥時三刻,葉薇終于醒了,當時只有皇帝陪在旁邊,葉芙并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只能糾結在自己的房內繡花,最後卻把手紮了好幾個小孔,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第二天午膳過後,她終于見到了葉薇。她此刻氣色已經好多了,靠在象牙色引枕上沖她微笑,“阿芙,快過來。昨天吓到你了吧?”
“長姐你沒事就好!”她眼淚簌簌落下,斷線的珠子般,“吓到我了,差點把我吓死了!好端端的,怎麽會出這種事呢?聽禦醫說,是有人在你的安胎藥裏動手腳,究竟是誰這麽容不下你!好還你福大命大,皇子福大命大,不然阿芙真是不知道怎麽辦了!”
葉薇摸摸她的臉,“你這麽為姐姐擔心,我很欣慰。”
安傅母也道:“是啊,四娘子別擔心了。侍禦醫說了,那人雖然在安胎藥裏動了手腳,然而藥粉的份量卻并不大,不然娘娘也不會只是腹痛出血了。若把加入的黑三棱份量翻一番,事情才真的不堪設想。”
葉芙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地點頭,“這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下藥的人到底沒有狠毒到極處,給我們留了點餘地。”在床榻邊跪下,“長姐,你是我們葉家的支柱,你若是出了什麽事,這一大家子也就沒了指望。阿芙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無論是膳食還是湯藥,都讓我一一試過再給您用,好不好?”
“你想留在我身邊?你不陪阿母回侯阜了?”
葉芙神情為難,掙紮了一會兒後毅然道:“我知道身為人女,應該在阿母膝下盡孝,可我也是你的親妹妹,一樣有服侍長姐的責任。我真的害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昨天阿母的樣子你是沒看到,若你和皇子有個三長兩短,我看她也不用活了。如果是為了長姐,我想,阿母會體諒的。”
葉薇若有所思,唇邊露出抹淡淡的笑容,“原來這就是你想說的。”
“長姐不要誤會,我真的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一切都是為了葉家、為了皇子……”
“我沒有誤會。你放心吧,你的想法我已經清楚了,不用再解釋。”
“長姐……”
葉薇嘆口氣,“我累了,想再歇會兒,你下去吧。你說的事我會考慮,有結果了就給你答複。”
葉芙回到自己屋子後,貼身侍女看她臉色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您怎麽了?剛才不是去看了頤妃娘娘嗎?怎麽,難道娘娘……不太好?”
“沒有,她挺好的。侍禦醫妙手回春,已然沒有大礙。”
侍女笑道:“那不是好事兒嘛,小姐怎麽還愁眉苦臉的,吓得奴婢都誤會了!”
“我愁眉苦臉了麽?你看錯了。”
“是是是,奴婢看錯了。不過這件事也真是奇了怪了,娘娘的藥一直看得最嚴,那些人是怎麽找到機會下手的?”
這一點葉芙也不得不佩服,賢妃還真是有辦法。負責給長姐煎藥的是陛下派過來的人,之前被耳提面命過,整個過程寸步不離。她也是因為這個覺得無從下手。可賢妃居然從西域尋來了秘香,先從窗戶的縫隙中吹進去,小宦官便陷入昏睡恍惚中,而她趁着這個機會潛進去下藥。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又清醒過來,只會以為自己晃了個神,根本不知道剛才其實失去了意識,而藥也被動了手腳。
“你管這麽多做什麽?去跟廚下說說,今中午我想親手為長姐熬制雞湯,問問他們可不可以。”
侍女離開的時候把門關上,葉芙等到最後一縷光線消失,才如釋重負地爬到了案幾上。從決定動手到現在,她的神經一直緊繃着,直到剛才說完那番話,才終于松了口氣。
賢妃以為她蠢,想利用她除掉長姐的孩子,可她怎麽可能任由她擺布?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把長姐害死了,賢妃下一步就是把所有罪狀推到她身上。
長姐不能死,這些天的相處葉芙看在眼裏,雖然如今長姐性情大變,可始終記得她們是姐妹。她不會放着親姐姐不去依靠,反而去相信一個滿肚子陰謀詭計的毒婦。
所以她反過來利用了賢妃一把。靠着她的幫助在長姐的安胎藥裏動了手腳,卻把黑三棱的份量減少到一半。她不想傷害她的孩子,只是想要通過這件事讓她害怕,從此明白這宮裏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唯有她這個親妹妹是可以依靠的。
至于賢妃目的沒有達成會不會惱羞推她出去,哼,她看到長姐沒有死就該明白,她在宮裏并不是無依無靠。若是她貿然推她下水,而長姐卻不相信動手的人是她,賢妃只會把自己也弄得滿身嫌疑。
她既然是聰明人,就該明白這種時候要想全身而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此事查無真兇、不了了之。
葉芙原本是穩操勝券,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負責煎藥的宦官在被審訊了一個晚上後,居然供出個驚人的消息!
“小人當天和往常一樣一直守着藥罐,煎好了就端去給安傅母,本來沒覺得不對。可現在……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曾經有那麽片刻失去了知覺。當時以為是走神了,因為感覺不過片刻,可後來卻發現藥比往常煎好得快了些……現在想起來,應該是被什麽人下了藥……”
高安世聽完後點點頭,“我确實聽說民間有類似的奇香,讓人在不知不覺失去意識,醒過來卻還發現不了。只有當看到時辰時才會知道自己竟少了那麽久的記憶。你說你只恍惚了半盞茶,那麽沒察覺也很正常。”
“是,是!高大人英明!小人也是被人害了!我絕對不敢對娘娘不利!”
“表忠心的話就不用說了,除了這個呢?你還有什麽發現?”
“是。小人醒過神來後,因為腦袋有點糊塗,所以跑到門邊想吹吹風。遠遠的看見一個姑娘的背影,匆匆忙忙在回廊那裏消失了。”
“姑娘的背影,什麽姑娘?”
“瞧着像是……像是葉四娘子!”
葉芙被叫到正殿問話,皇帝坐在上首,長姐就柔若無骨地靠在他身上,他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他們詢問她對此事有何辯解,她自然矢口否認,一邊說一邊在心中氣惱。沒想到居然被那宦官看到了背影,枉費了之前大費周章,真是倒黴透了!如今只能期盼長姐相信自己,不要被那奴仆的幾句話給煽動了!
可惜事情沒有按照她的期待發展,皇帝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屋子,竟在床底下的箱子裏發現了半瓶黑三棱的粉末。用白瓷小瓶裝着,高安世親自遞到她手上,而葉芙看着小瓷瓶,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可能!下完藥之後她就把剩下的半瓶藥粉扔進了太液池中,為的就是不留下罪證!況且賢妃給她的是象牙的瓶子,根本不是這個瓷瓶!
“證據确鑿,四娘子有什麽話想說麽?”
皇帝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冷漠,哪怕是上次斥責她的時候也不曾如此。葉周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女兒,怒道:“真的是你做的嗎?孽障,你姐姐哪裏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麽要害她,為什麽要害她的孩子!”
“我沒有,阿母我沒有……你相信我啊!長姐,你信我的對不對?如果我真的要害你,怎麽會留下這個東西呢?這很明顯是有人要陷害我啊!長姐,你一定相信我的,對不對!”
她泣不成聲,只盼着自己哭得可憐些讓葉薇心軟。膝行而前,手攥着葉薇拖在地上的裙裾,一壁說一壁用力磕頭,很快額頭便紅腫了。
葉薇将腳一收,躲開她的手,淡淡道:“我相信。”
葉芙喜不自勝,“你信我?我就知道長姐你一定會相信我的!”
“我信你不打算要我的命,也相信你是被人蠱惑了。所以,告訴我主使你的人是誰,我或許可以看在阿母的份上,對你從輕發落。”
葉芙傻住,可笑地張着嘴巴。肩頭還在顫動,因為剛剛哭得太用力,導致現在氣息也順不下來,一抽一抽的。
葉薇平靜地看着她,右手撫在肚子上,眼中是冰刀般銳利的冷漠,“你傷害了我的孩子,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要生,還是要死,全看你怎麽選擇。”
龍有逆鱗,葉芙終于明白自己這次是觸到了她的底線。她不是說着玩玩,如果她堅持不肯認罪,她恐怕真的會殺了她洩憤。
見她還不開口,葉周氏也急了,“你這個孽障,真想氣死我嗎!你再不說,不用你姐姐下令,我親自打死你!”
原本還期盼母親幫自己求情的葉芙終于絕望。是了,她怎麽能這麽蠢呢?母親救不了她,葉家也救不了她,葉薇如今是陛下的心頭寶,若鐵了心要殺她,全天下沒人能救她!
像是被這個事實擊垮,徹底明白自己和一同長大的姐姐已是雲泥之別,她認命地磕了個頭,“是阿芙的錯。長姐,我只是一時糊塗,只是想留在宮裏,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你……求你饒了我吧……”
葉周氏她承認,氣得幾乎站立不住,全靠妙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沒有摔倒。
葉薇讓人扶她坐好,看着葉芙淡淡道:“要我饒了你,就拿出誠意來。”
葉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賢妃,是賢妃指使的我,迷香也是她給我的。她讓我把黑三棱粉下到你的藥裏,她給我的份量足以讓你和皇子活不下來,但我沒聽她的,只放了一些進去……還有這瓷瓶,也不是我的。一定是她放到我房間,為的就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頭上!
“長姐,我沒想你死,賢妃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136 反間
賢妃在當天晚上被帶到皇帝面前審問,葉芙也等在那裏,與她當衆對質。賢妃穩坐高位多年,這還是頭回被扯進這麽大的事情裏,大家都有些好奇她會如何應對。
她是帶着宮人進來的,烏發绾成堕馬髻,髻上斜插翔鳳金步搖,鳳嘴銜一根細細金流蘇,垂在耳側。身着绛紫色對襟襦裙,臂挽暗紅披帛,雀頭鞋踩在青磚地上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足見儀态的優雅。宋楚怡去了後,她逐漸改變了從前穿衣偏好素雅的習慣,對朱紫這類富貴的顏色用得多了,也越發顯得不可接近、凜然高貴。葉薇冷眼瞧着,她這是在往母儀天下的路子裝扮自己呢。
胸懷大志的賢妃秦以蘅緩步行至殿內,恭恭敬敬跪拜行禮。皇帝客氣地讓她起來,然後把傳她來此的原因說了,最後道:“據葉四娘子的供詞,你身後那名圓臉的青衣宮婢,便是替你向她傳話之人。”
賢妃回頭看了眼被點名的宮娥,“阿櫻?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讓她做過這種事情。再說了,陛下也知道,臣妾最信任的宮人是從母家帶出來的珊瑚,漫說我根本沒想過害頤妃的孩子,就算真的要做,也該讓珊瑚去辦才對。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臣妾怎麽敢胡來?”
葉芙早就忍不住了,聽到她否認更是氣得不行,“賢妃娘娘,現在才想抵賴會不會太遲了?你敢說這個瓷瓶不是你放到我房中的?借刀殺人、翻臉不認賬,你未免太狠了!”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賢妃是哪來的膽子?既然把瓷瓶放到她房中,就是打定主意要用她頂罪,可她真的不怕她逼急了來個魚死網破嗎?虧她還以為只要長姐沒死,她就會投鼠忌器,就不敢對她下手!
“陛下,臣女求您嚴審這名宮人,酷刑之下我就不信她不招供!為了長姐和皇子,臣女求您了!”
“大膽,就憑你幾句莫名其妙的指控,便要對本宮的侍女用刑?欺人太甚!”
“莫名其妙?賢妃娘娘覺得莫名其妙,陛下可不一定這麽想。再說了,這守晨宮的宮人也不止一個兩個受了刑,也不見頤妃娘娘阻攔!如今只是要問問您的侍女,娘娘這般憤怒,莫不是做賊心虛?”
賢妃轉頭,“陛下,難道您也覺得應該這麽做?”
皇帝一直平靜地聽着她們的對話,聞言再瞅了瞅那喚作阿櫻的圓臉宮女,再看下賢妃,“你若想清清白白離開這裏,還是問一問的好。”
賢妃勉強一笑,“既然陛下有了決斷,臣妾并無異議。”
阿櫻被帶了下去,由高安世親自審問。皇帝伴着葉薇等在原處,賢妃也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平靜品茶。只剩下葉芙恨恨地盯着她,牙齒将嘴唇都咬破了。
他們并沒有等太久,兩個時辰後高安世便回來了,告訴他們已經審出了結果。阿櫻傷痕累累地被帶上來,據高安世說她曾三次想要尋死,都被他們及時阻止。無力地趴在地上,她虛弱道:“奴婢有罪,确實……确實是奴婢讓葉四娘子給頤妃娘娘下藥……都是奴婢的錯……”
賢妃猛地站起來,維持了整個晚上的鎮定終于被打破,“你胡說什麽?真的是你,你去害頤妃?為什麽!”
大家原本以為阿櫻招供這事兒就水落石出了,可看賢妃驚愕的樣子,又忍不住産生懷疑:難不成,這事兒她居然不知情?
葉芙心頭冷笑,現在還來裝模作樣,以為陛下是傻子、長姐也是傻子麽!她倒要看看她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皇帝手指松開杯蓋,瓷器碰撞的聲音非常清脆,“誰指使你的?”
“沒……沒有人指使我……”
“高安世,帶下去重新審,什麽時候肯說實話了再放出來。”
“陛下……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阿櫻不住求饒,皇帝卻不為所動,眼看又要被拖進那可怕的煉獄,她終于朝前一撲,“我說,我說……”
大家都沒開口,安靜地等着,阿櫻渾身顫抖,話也斷斷續續,險些聽不清楚,“是……是魏國夫人……”
一句既然,無異于石破天驚。不止葉芙和妙蕊傻眼了,滿殿的人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是聽錯了吧?賢妃的侍女說自己奉了魏國夫人的命令去害頤妃,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奴婢早在四年前就被魏國夫人收買……不,不是收買!她拿捏住了奴婢的家人,讓我為她辦事,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她讓奴婢當她的眼線,幫她監視賢妃,必要時還要替她加害賢妃。奴婢原本很害怕,以為她真的會讓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擔心了四年,卻只是傳遞消息。大概是賢妃娘娘一直柔順不争,并未危及她女兒的後位,所以奴婢才逃過一劫。奴婢原本還在慶幸,誰知就在前不久,她居然派人找到了我,讓我替她做件重要的事情……”
“看來這件重要的事就是假借賢妃之名蠱惑葉四娘子,讓她給自己的姐姐下藥了?”
“是……”
“那她有沒有跟你說過,為什麽要對頤妃下手?宋氏已死,她總不會是害怕頤妃搶走她女兒的皇後之位吧。”
“奴婢因為害怕,曾經問起過。給我傳話的人說了兩句,因為魏國夫人聽說宋氏落水時岸上只有陛下和頤妃娘娘,她不能找陛下報複,便将恨意都傾注到頤妃身上。她認定是頤妃害死了宋氏,要讓她給她的女兒償命……”
有人輕吸了口冷氣,仿佛被聽到的內容驚着了。阿櫻伏地磕頭,泣不成聲,“陛下,奴婢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萬死難辭其咎,不敢求您原諒。只是賢妃娘娘真的與此事無關,是奴婢對不起她,辜負了她多年來的信任。您處死奴婢便是,千萬……千萬不要冤枉了娘娘……”
“閉嘴!”賢妃冷冷呵斥,走到旁邊鄭重跪下,“陛下,今次的事臣妾始料未及,沒想到會害得頤妃差點沒了孩子。是我禦下不嚴,才讓這種包藏禍心之人有機可趁,請您将臣妾治罪!”
她說話時臉頰泛紅,隐隐有着惱恨和屈辱,仿佛在為自己居然被個宮婢欺瞞這麽久而憤怒。阿櫻又愧又悔地別過頭,似乎真的羞慚得不敢看這位主人一眼。
葉芙不可置信地看着事态的發展,對自己堅信的一切産生了懷疑。她确實不曾當面和賢妃商談過此事,都是宮人傳話。可之前幾次見面她都在賢妃身邊看到了阿櫻,才會相信這是她的吩咐。
難道,真的不是她?是魏國夫人,那位傳說中知書達理、賢惠端莊的魏國夫人?
“要指控魏國夫人,光說可不行。她是朕親封的國夫人,又是左相之妻、大司馬侄女,你若拿不出證據,朕也不能貿然将她當犯人審問。”
阿櫻也明白這個,點頭道:“有,奴婢有證據。”
“什麽?”
“奴婢當初答應為魏國夫人辦事後,她給了我一塊玉佩,作為傳遞消息時的信物。這些年奴婢跟她手下的人書信往來,也動心思扣下過一封密信,作為将來保命的籌碼。奴婢把這些東西都藏在了床底下,陛下可以派人去找,靠牆第三塊磚是松的,把它揭開就能看到奴婢藏在下面的盒子……”
随着這如山鐵證的出現,賢妃慢慢挺直了背脊。下巴微微擡起,她神情倔強而隐忍,仿佛再多的髒水潑到身上都不在乎,只要問心無愧。
一些原本認定她是幕後主使的人看到這一幕,都不免感慨宮中陰謀真是複雜莫測,個別極為厚道的,甚至生出了愧疚之心。
身為受害者,卻從頭到尾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的葉薇依然靠在皇帝身上,只是看下賢妃的眼神卻有些複雜。遮掩在長長的睫毛下,如湖面掠過的陰影,轉瞬而逝。
“所以,你一開始究竟猜到了多少?”
皇帝端着藥碗喂了半天,她卻沒喝幾口,索性将碗塞了過去,“你喝完了我就告訴你。”
葉薇對此人仗勢欺人的行徑十分憤怒,奈何無法整治,只得乖乖地喝了,然後抓起蜜餞就往嘴裏塞,“我喝完了,該你說了。”
皇帝見重要的事已經辦完,越發不慌不忙,“別着急嘛,你先告訴我,你現在猜到了多少?”
葉薇想了想,“我覺得吧,那個阿櫻确實被魏國夫人收買過,但她只是表面上歸順了她,其實還是賢妃的人。這一招真的是很毒啊,魏國夫人以為自己在賢妃身邊安|插了個眼線,孰料反而被賢妃抓住了把柄了。這幾年,還不知道她通過阿櫻給魏國夫人傳了多少假消息出去!
“然後就是這一次,魏國夫人想通過阿櫻來對我下手,事發後在推到賢妃身上,自己全身而退。賢妃知道後不僅沒有阻止,索性順着她的計劃去做,等真的被揭穿,再讓阿櫻把魏國夫人捅出來,這樣要是運氣好我已經被除掉了,而戕害宮嫔和皇子的罪名也被魏國夫人擔了,她除了禦下不嚴之外,落不下更嚴重的錯處,完全是大獲全勝。”
皇帝贊賞道:“你看,你差不多都猜到了,還問朕做什麽?”
“你別想蒙混過關,我要知道這兩個女人的詭計你一開始清楚多少?那碗加了黑三棱的藥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