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個世界（十一）

被箭刺中的那會兒，慕清離除了感受到疼痛之外，倒沒有周圍的人來得慌張。

畢竟在修真界的時候，什麽樣的大場面沒見過。

不過縱然他意識很堅|挺，可這一世身體究竟是瘦弱之軀，沒多久腦袋就開始嗡嗡作響，有些發暈。

主要還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太吵，還有那些匆匆忙忙又不知所措地在忙碌的身影，又或是擠上前看熱鬧的，晃花了他的眼睛。

“慕公子，你……”事發當下，離他最近的人是楊慧，所以後者就順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确認他的安危。

她臉上神情還帶着些許愧疚：“我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

慕清離剛想回說沒關系，卻見到圍觀的人群突然讓出一條道。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模樣，就猛地被對方用着說不上太重，但有些着急的力道把他從楊慧手裏搶走，帶着他側身撞入一個有些硬挺的胸膛。

惹得他重重咳了一聲，下意識往那人瞪了一眼。

果然是葉方丞。

葉方丞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心思全在他傷口上：“阿離，你傷哪兒了，重不重？”

他的聲音和語氣，仿佛在忽然間又重回昔日想要獲得他好感的時候的溫柔，安撫間又帶着焦慮：“阿離你先忍一忍，朕馬上讓人叫禦醫，你可不能死。”

葉方丞不顧他身上還帶着血，也不管周圍還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滿心滿意都在關心着他，眼裏的擔心幾乎快要溢出眼眶，任人看了都覺得葉方丞非常在乎他。

慕清離看着他真心實意擔憂，冷冰冰的眼神柔和了些許。

好歹小徒弟在他受了傷的時候，還知道關心。

慕清離剛在心裏這麽想完，腦內就傳來一道更為擔憂的聲音。

【他可不能死，死了任務就無法完成了。】沉沉的聲音裏，帶着十足的認真。

“……”慕清離聽得，頓時內心火氣翻滾，瞪着眼前扶住自己并露出關懷之色的人吐了一大口血後，當場被氣得暈了過去。

原來小徒弟關心他，單純是因為那什麽見鬼的任務？

……逆徒，逆徒！！

慕清離暈死過去那會兒花園內又慌亂了一瞬，被氣得失去意識的他自然也沒發現葉方丞在見他陷入昏迷時變得僵硬無比的臉色，還有眼中不自覺露出的害怕和擔憂。

他甚至不鎮定地在心裏喊出天書系統，試圖尋求他的幫助。

「我只是知識豐富，懂得聯通大小千世界，可以幫你收集情報，救人的事我沒辦法。」

小奶音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但比葉方丞來得冷靜。

「再說，我檢測了一下他受傷的情況與生命波動，他看起來只是受到刺激才昏迷，以他的傷勢來看，應該死不了。」

葉方丞沒有回話，只是沉着一張臉死死抱住懷裏的人，眸光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邊上的人出聲催促，他才把人帶回自己的寝宮，讓禦醫幫忙治療。

其實慕清離知道自己的傷重不至死，因為他當時有心避開了身上的要害。沒有完全躲開是因為楊慧就在他身邊，若真躲過去了受傷的可能會是她，所以他就主動挨下了那一箭。

宮內禦醫都是醫術高超的大夫，慕清離的傷處理得非常順利。就是葉方丞從頭到尾都在邊上盯着，好不容易才頂着一身壓力完成了包紮等善後的事宜，等離開葉方丞的寝宮時，他們早已汗流浃背。

誰說皇上不在乎慕家那小子了的？明明寶貝得緊，聽見消息後看都沒看人家趙詩芸，直沖沖地就朝着他奔過去了。

·

「話說回來，我覺得你昨兒的态度有些崩了人設。這會兒的你該要嫌棄慕清離，就算擔心，也不能如此失态啊。」

「你記得找機會補救補救。」

慕清離再次恢複意識時，大腦就驀地竄入小奶音語重心長的聲音，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是在和葉方丞說什麽，聽得他有些發懵。

隔了一小會兒，慕清離才又聽見小徒弟那聽起來有些禁|欲的嗓音。

【昨日的刺客是怎麽回事？他們傷的怎麽會是阿離？】聊的已經是別的話題。

「應該是意外，這不還是因為你手底下的人辦事不利，漏了個刺客沒抓着。我聽見他們都在誇慕家小公子身手了得，他昨日如此出彩，肯定成了漏網之魚記恨的對象。」小奶音回答道。

聽他提起這件事，葉方丞就更加疑惑了。

【不是說這個世界的他，應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公子？】結果打起人來，比他的禦林軍還狠。

「哎，此事我也覺得有些怪異，難道他背地裏已經開始在謀劃自己的事業線了？這是背對着你，偷偷習武？」

【貴為天書，你怎麽一問三不知？】葉方丞冷冷淡淡的聲音逐漸帶上了嫌棄。

眼瞧着這兩個聲音就要在他大腦內吵起來，慕清離适時輕咳了一聲，在取得他們的注意力後裝作剛醒的樣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葉方丞估計當時是急過了頭，竟然直接把他抱回他的寝宮，他人現在正大喇喇地躺在他龍床上。

傷口處理得很好，就是挪動身體的時候依然有些發疼，慕清離瞬間就不想繼續動作了。

“阿離，你……”葉方丞一聽見他的動靜，馬上就往床邊走來，習慣性朝他伸出手，可又在想起什麽後驀然頓住。

慕清離無視了他的僵硬，蹙着眉頭問：“誕辰宴的事情，調查得如何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尴尬的氣氛瞬間破碎，葉方丞回過神老實回答：“是……四弟那裏的派來的，昨日對活捉的那些人嚴刑逼供之後，他們說是因為四弟對于朕當上了皇帝有所不滿，故意安插了人員進來，要破壞朕的誕辰宴。”

慕清離聽完，沉默着沒有馬上接話。

事情真的就那麽簡單？

不過想想，他和四皇子從前雖有交集，卻也不曾交惡，應該沒有殺害他的理由。

“那四王爺怎麽樣了？”葉方闵在葉方丞登基後就被冊封為王爺，他本該作為貴賓出現在這一次的誕辰宴，只不過慕清離并沒有見到他。

估計葉方闵是借故缺席了，然後暗中安排了這麽一手。

“聽說府內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應該是逃了，朕已經下令讓人追捕，會盡早将他拿下。”葉方丞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沉吟着道，“阿離，你……還好嗎？”

慕清離聽見他這句話就來氣，忍不住想起昏迷前聽見的話，沒好氣地回道：“放心，死不了。”

葉方丞又不說話了，只安安靜靜地與他隔着一小段距離站着。

小徒兒這一副沉默得忘了僞裝出葉方丞該有的油嘴滑舌時，給人的感覺與他心聲的氣質特別符合。慕清離見不得他跟個大石頭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的模樣，便出聲道：“我有點餓，能給我弄點東西吃嗎？”

葉方丞微愣，很快又端上了皇帝的架子，回答得疏離：“好，朕讓膳房給你準備食物。”

“要味道重一些的。”慕清離得寸進尺道。

“……”葉方丞假裝沒聽見。

【受傷了還敢想着吃山珍海味。】

慕清離無聲彎了一下唇角，又重新躺了回去，等葉方丞吩咐下去再回到房裏時，他又沒忍住頂着虛弱的身體睡着了。

葉方丞在床邊坐了下來，靜如水的目光怔怔落在他身上，像是有些出神。

氣氛難得有些和諧。

慕清離并沒有歇太久，等熱騰騰的食物送入房裏，他也正好再次蘇醒。葉方丞便讓人把東西放到桌邊的小桌上：“都在這裏，想吃什麽自己拿，朕……”

葉方丞見他沒什麽大礙，打算離開去辦事，可話在出口前就被慕清離打斷。

“陛下，我現在是傷患。”慕清離擡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見葉方丞不明所以地回盯着自己，他又不緊不緩地說：“我很疼，稍微動點身體都很難受，能麻煩陛下看在我們從前情誼的份上，照顧我這位‘朋友’嗎？”

葉方丞沉默不語，也沒有動身的意思。

慕清離并不打算輕易放過自己的渣徒弟：“陛下，我是在你的花園裏，在你的誕辰宴上，受的傷。”

對上慕清離理直氣壯的眼神，葉方丞忽然就覺得有些心虛，稍稍別開了視線。

慕清離看了他半響，最後垂眸輕聲說：“罷了，我自己來。”

不過他光是從仰躺的姿勢坐起就已經痛苦得滿頭冷汗，見他蒼白着臉，伸手想要去拿過盛着粥水的碗的動作看起來艱難又虛弱，葉方丞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妥協地上前将他攔下，語氣難得帶着幾分命令式的強硬：“坐好。”

然後很自主地拉了張椅子坐下，面無表情，眼神甚至還帶着幾分嫌棄地給慕清離喂食。

完全忘了他其實也可以找宮裏的宮女或太監代替。

【嬌氣。】

慕清離聽着小徒弟悶悶的心聲，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坦然地接受着來自皇帝的伺候。

此事還不小心被宮裏的幾個人發現。外邊早已因為葉方丞昨日對慕清離表露出的，與他平日裏對慕家作為相反的态度而議論不斷，如今又傳出這樣的風聲，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應該要拿什麽樣的态度對待慕家。

原以為慕家已經被葉方丞抛棄，慕清離不過是他用來上位的棋子，但現在一看，又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呢？

宮外為了他們二人讨論得沸沸揚揚的事慕清離并不清楚，他心安理得地坐在葉方丞的床上，借着身體的不便與小徒弟的嘴硬心軟，各種想方設法讓他為自己忙活了整個白天。

直到晚上，葉方丞才發現自己一整日就在照顧慕清離了，什麽事情都沒做。

「……你怎麽回事，能不能認真點！你現在是渣攻，是渣攻啊，請有點渣攻的自覺！」小奶音都看不下去了。

【什麽自覺？】

「你應該讓他凄凄慘慘，叫破喉嚨，傷痕累累都不施舍他半點眼神，這樣他才會記恨着你，對你徹底死心。」

【但他意外受了傷，此事不在劇情線之中。】葉方丞耿直地辯駁道。

意味着他現在對慕清離的照顧也不能屬于劇情裏的一環，他只是擔心慕清離在他完成任務，收集完元神碎片之前就死了。到時候不僅他們前面的作為都前功盡棄，甚至還得重新追蹤逃走的碎片，非常麻煩。

「……算了，反正進度條也沒有回退。」小奶音嘤嘤道。

慕清離默默聽着他們的對話，看了眼已經結束沐浴，穿着一身單薄的衣衫，頭發松散地放了下來像是準備休息的小徒弟，忽然問：“皇上，你留我在這裏過夜，那你睡哪兒？”

這裏畢竟是他的房間。

葉方丞側身盯着他，面色糾結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昨夜是意外，為了忙慕清離的傷與處理刺客的事，他直接沒有休息，早上也只是在書桌邊撐着頭閉目養神了片刻。

今晚的話，鑒于現在的劇情走向，葉方丞已不再需要和慕清離同床共枕而眠。

他剛打算回答說去隔壁偏殿休息，結果慕清離就開口對他發出邀請：“反正龍床那麽大，不如一起？”

葉方丞抿着嘴，語氣生硬地回道：“慕清離，朕和你已經不是從前那樣的關系了，希望你認清這個事實。”

慕清離聞言一怔，眸光逐漸疑惑：“什麽樣的關系？朋友？”

“确實，您現在已經是皇上了，草民不敢高攀，與陛下稱兄道弟，自稱是陛下的好友。”頓了頓，他又問，“不過我們都是男人，即便不是朋友，同睡一張床又如何？”

不給葉方丞回話的時間，慕清離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那般，有些震驚又不同意地對着他說：“這，陛下是指前兩次對我做的那些事？”

“我現在受了傷，陛下竟然還想着對我做那樣的事嗎？”慕清離看着他的表情，仿佛在看着一個大流氓。

葉方丞茫然：“……？”

他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慕清離糾結了很久，才低聲說：“陛下若是想也并非不可，只不過我怕一個不小心會大出血。”

望着葉方丞逐漸呆滞的表情，慕清離淡定地補充：“哦，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技術太糟糕，很可能會害得我傷口裂開再次流血……”

“……閉嘴！”葉方丞終于忍不住将他打斷，聲音氣得發顫。

【這人，這個人——！】慕清離還是第一次聽見小徒弟的聲音如此不平靜，像是個被調戲狠了的良家婦男。

明明氣極了，卻是連罵人都不會。

慕清離沒忍住心想，他的小徒兒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大寶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奶音系統：你是渣攻啊！能不能渣一點！！！

渣攻：我覺得我已經很渣了，睡完就翻臉不認人，渣，真渣。

慕清離：？白嫖了未來皇帝的我表示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