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行蹤

那種可能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桓凜的心髒似乎被什麽攫住一般,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桓凜深深吐出一口氣,才壓下那種心悸,不由地又将手中的玉佩握緊了一些。

那玉佩碎裂了又如何,如今這塊,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這便是宿命。

桓凜将從朔風那裏拿來的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腰間。朔風瞪大了眼睛,憤恨地瞪着他,桓凜卻無動于衷,仿若那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

“把他帶走,朕親自審問。”桓凜指着朔風道。

朔風被松了綁,他摸着空蕩蕩的胸口,心中委屈萬分,但是桓凜不還給他,他也無可奈何,只悶悶地垂着頭,臉上毫無神采。

在幾個月前,朔風還是将桓凜當做自己人的,盼着他歸來,而今,他已經成了他的仇敵。他對公子不好,他要殺公子。朔風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這樣的現實。

換了一個地方,朔風依舊是階下囚,只是從一個刑房換到了另一個刑房。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會被帶進一個幹淨的房間中,裏面裝飾簡單,但是對于從刑房中出來的朔風,卻像到了天堂一般。

房間正中央處擺着一桶熱乎乎的水,桌子上擺着一套幹淨的衣物,滿臉血污的朔風站在其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快洗個澡,陛下要召見你,你髒兮兮的豈不是污了陛下的鼻和眼?”小太監一臉嫌棄道,語氣并不好。

朔風本來想顯得硬氣一些,将那讨厭的皇帝熏暈了去,但是看着那熱乎乎的水和幹淨的衣裳,終究有些動搖了,忍不住往那浴桶挪了挪腳步。

他整個人其實已經血肉模糊了,本來早就痛得失了知覺,然而從昨天夜裏開始,便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包裹着他,暖暖的,柔柔的,他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他總覺得,就像是公子在護着他。

“公子,你在嗎?”

他問出來,又覺得有些傻了?公子怎麽可能在呢?若是公子在,那不就成了……

朔風的心突然慌了,他連忙想着其他的事,驅散那種慌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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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将身上的布料一點一點地撕了下來,那些布都連着血肉,這一過程十分艱難,然後又用水擦拭了一番身體,再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不是那個臭烘烘的犯人了。

小太監領着他在皇宮裏走着,繞了幾個圈終于到了目的地。小太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朔風有些不知所措,盯着那唯一一扇門看了一會兒,便走了過去,敲響了門。

門開了,桓凜一身便服,坐在桌案後,目光正直視着他。

朔風站在那裏,躊躇不前。

“進來。”桓凜命令的語氣道。

朔風本不想進去的,身後突然有人推了他一下,他踉跄地沖了進去,再回過頭來,便看到那剛剛消失的小太監正一臉不耐煩地看着他。

桓凜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朔風,他在哪?”

“我不知道,那一日探望過公子過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朔風道。

“這玉佩便是他那一日給你的?”桓凜問道。

朔風點頭。

桓凜的眸色暗沉了一些,空氣也變得沉甸甸的,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那你剛剛為何說知道?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朔風倔強地沒有跪下去,也沒有說出那在他耳邊若有似無的聲音。

“我不知道。”

桓凜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你不知道?”

朔風吓得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你跟了他十多年了,果然與他一般,口裏沒有半句實話!”桓凜想起了舊事,眼中怒氣翻騰。

朔風的眼眶紅了,他想到了那些日子裏,公子是如何點着油燈,那些信寫了一遍又一遍的;他想到了桓凜大勝歸來時,公子是如何在梨花樹下等了一日又一日的;他想到公子每次從皇宮回來,将自己跑在浴缸中整整一日,最後是靠着桓凜寄來的那些書信恢複生氣的。

“公子才不是那樣的人!公子重情重義,重信重諾,怎麽會口裏沒有半句實話?”朔風也吼了回去。

整個天下,敢這般大吼皇帝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重情重義,若是他真重情,又如何會與那廢帝在一起?他出生士族,卻不受寵愛,所以貪慕權勢罷了!”

朔風的眼淚落了下來。

這些話,謝盞倒是第一次聽到。

原來桓凜是這般想他的。

他一直以為他與桓凜相知相愛,原來他們并不相知,不過因為年輕,傻乎乎的相愛罷了。

這幾日,謝盞想了許久,也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當他喝下那杯鸩酒的時候,他以為所有的愛恨都消散了,其實不然,否則他就不會還附在那塊他們結緣的玉佩之上。

而當他的魂魄從那玉佩上離開的時候,便是他們緣分消散的時候。

如今,則是他徹底心死的時候。

——

兩日後。

何勇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身上的衣服帶着污濁,下巴上生出了青色的胡渣,看起來疲憊無比。

桓凜看着他,臉上沒有怒氣,像是早已知道了結局—他派出的親衛也沒有找到謝盞的痕跡。

傍晚的時候,當他收到親衛傳來的書信時,心中便已經有了一種慌亂不安的感覺。

找不到他,他的親衛幾乎翻遍了整個建康,他就宛若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那他會在哪裏?天下之大,他該去哪裏找他?

而且,他又如何看得他在這世上逍遙?

桓凜面無表情地看在跪在地上的何勇,語氣淡淡道:“何卿,可由何收獲?”

“罪臣查了自犯人入獄至今,所有人進出死牢的記錄,發現了以下可疑的地方,臘月十五,犯人的貼身小厮朔風曾經進過死牢。”

臘月十五,正是何錦封後的日子。

“兩日後,中書令王大人去了死牢中探望犯人。”

“王苛?”桓凜手中的茶盞突然碎了。

王苛是兩朝重臣,桓凜登基後,礙于王家的勢力,繼續重用王苛。而王苛還有一個身份,曾經的太子太傅,後來司馬焰的恩師。

之前桓凜攻入建康,攻進太極殿之時,正是王苛帶着一衆舊臣,跪在太極殿前,擋住了叛軍的去路。

王苛用性命護着司馬焰。

若真的是王苛救走了謝盞,那他背後的必定是司馬焰。

桓凜的手突然劈了過去,将桌子的一角劈落在地。

殿中陡然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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