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預感

何勇自然感覺到了皇帝的怒意,他的頭垂得很低,一副恭順的模樣。

“陛下,可要傳王大人來問話?”何勇問道,“私縱逃犯,這罪名可不小。”

陳郡謝氏、琅琊王氏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兩大世家,陳郡謝氏以謝何馬首是瞻,而琅琊王氏,如今掌事的人便是王苛了。

謝何辭官明哲保身,令長子謝俊接任自己的位置,保謝氏榮華,而王苛行事怪誕一些,留在朝中,或許只是為了保住司馬焰的性命。

王苛在朝中一日,皇帝便不敢動司馬焰一天。總而言之,這王苛在朝中的地位不一般。

桓凜忍着怒氣,眼神莫測地看着何勇的頭頂:“朕稍後傳他,你先下去吧。”

何勇領命而去。

李得清連忙關上了殿門。

待關上門再去看桓凜的臉上,見他臉色鐵青,眼睛發紅,尤為恐怖,似乎在隐忍什麽,那種憤怒随時可能爆發。李得清吓了一跳,連忙跪了下去。

“讓陸青桐來見朕。”過了一會兒,桓凜道。

李得清領命,連忙離去。

陸青桐進殿的時候,便感覺到一絲不安。

“陛下,逃犯的事,臣還未查到下落。”陸青桐道。無論他怎麽查,總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而且太多的線索亂了他的視線,最後什麽都未曾查到。

“他在宋硯的手中。”桓凜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

陸青桐有些詫異:“怎麽會?”

“怎麽不會?刑獄這一塊都是他的人,他想要做什麽,我們什麽都不可能知道。”桓凜眼中蘊藏着怒氣,臉上的表情卻十分鎮定,“而且,何勇竟然想将污水潑到王苛的身上,他太急功近利了。他還不太不了解王苛這個人,他忠君,朕将司馬焰留在建康一日,他便要尊朕為帝,但是他卻懂得明哲保身,他保住司馬焰,卻不會去保他的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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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派人将大司馬的府邸包圍起來?勢必要搜出犯人來!”陸青桐道。

“你以為宋硯便蠢到這般地步,讓你去他府中搜查?”桓凜冷笑道,“朕一直念着當年朕落魄之時,他助我之恩,而他便是這般對朕的!”

當年,桓家軍攻破洛陽,想要乘勝北上,卻被司馬焰強行招了回來,那時便存了禍患。桓家父子回京複命之後,本欲回荊州駐守,然而桓父卻被強留在建康。桓凜則回到了桓家軍的大本營荊州。然而那幾年,卻發生了許多事。桓父突然病逝,司馬焰欲奪桓凜兵權,桓凜帶着殘餘的桓家軍出逃,遇到在益州揭竿而起、已經站穩腳跟的宋硯……

前塵往事一閃而過,父親去世,家破人亡,而不久之後,他卻收到一封晉朝送來的那人的勸降信……

桓凜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氣:“罷了,至少如今坐在這位置上的是朕,而不是宋硯。”

“陛下,那當如何?”陸青桐問道。

“撤回尋找犯人的人,全部跟着宋硯。無論是明處還是暗處,跟着他的人多了,他難免就會有疏漏。”桓凜冷靜道,“何錦在顯陽殿中一日,他便不敢殺了他。”

桓凜雖是這般說,手中握着腰間挂着冰冷的玉,心中卻難安下來。

不能死了,不能死了。

那一次,他的舅父打暈了他,又将他捆了幾天幾夜,餓了幾天幾夜,方才恢複神智。而如今的桓凜,早已不是之前的桓凜了,他很快冷靜下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找出他來,無論翻天覆地,他都會将他找出來的。

他要看着他悔悟,看着他跪倒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求饒。

他不能死。

——

聲音、景致、嗅覺、冷熱,身周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消失了,謝盞又回到了最初死去時,靈魂呆着的地方。

四周都是軟綿綿的雲彩,他便如同睡在母體中一般,安靜,祥和,什麽都不用想,也什麽都不用念,沒有愛,也沒有恨。

他睜開眼睛,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那漫天的雪白中,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沉沉睡去。

将一切都隔絕在外。

——

涼亭之中,一黑一白兩男子正在對弈。

白子走的穩穩當當,黑子卻殺入敵人腹地,眼睛乍一看,黑子占了上風,但是仔細一看,便可以看出黑子其實都在白子的包圍之中,用不了多久,黑子便會丢盔棄甲。

“阿硯,陛下的親衛軍可不是省油的燈。”黑衣男子道,粗犷的臉上難掩擔憂與急躁。

宋硯撐着下巴,一心一意地注視着棋盤,似乎并未聽到黑衣男子的話。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才夾着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這一遭下去,黑子已經完全沒了退路。

宋硯便是如此,不動聲色,仿若無害,待入了他的腹中,才會發現這人心機深沉、步步為營。

“再厲害的人也有弱點,謝盞……便是他的弱點。而謝盞和司馬焰連在一起,則是他的致命弱點。”

如今到了這般地步,何勇也不是傻的,只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可憐的阿錦啊,早知道,老子在五年前就該殺了他的。”他的聲音頓了頓,又道,“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皇帝一直找不到謝盞,早晚會發現的。”

宋硯的臉上依舊平靜:“那便要看到時候,在他心中,是天下重要,還是謝盞重要了。”

何勇瞪着虎目瞧了宋硯一會兒,忍不住湊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你還真是厲害!不過這樣的話,也只有你敢說了。”

“謝盞的屍首在何處?”宋硯突然問道。

何勇故作神秘道:“自然在安全的地方。”

宋硯的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何勇心虛了,無奈地攤了攤手,壓低了聲音道:“罷了,在安樂寺中,我藏得極為嚴密。”

宋硯突然扔了棋子,站起身,轉身便出了涼亭。何勇連忙站起身,追了出去:“阿硯,你要去何處?”

“安樂寺。”宋硯道。

“死人有什麽好看的?”

然而宋硯決定了的事,何勇根本沒有反駁的權利。

晉室之時,名僧避難南下,朝廷建寺安僧,到了如今,整個建康城中有大小寺廟二百餘座,安樂寺只是這些寺廟中極為不起眼的一座。安樂寺建在山中深處,若走大道,要走足足兩日,何勇卻可從家中一密道通往一小道,然後從一小道通往寺中,只要兩個時辰。

安樂寺很大,但是僧人很少。安樂寺下有有一處寒涼之處,冰放在裏面也未曾化去。

宋硯剛踏進密室之中,便覺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內力深厚,只穿一件薄衫長袍,很快地适應了這密室中的冰冷。

何勇卻覺得有些發怵,他殺的人無數,但是藏這死人的屍體還是第一次。

“古籍記載,屍體藏于冰中,長久不腐化,栩栩如生,你這是以身證道嗎?”宋硯道。

“阿硯,你莫要嘲笑我了,沒想到這般麻煩,早知就該直接來個毀屍滅跡。”何勇道。

“現在知道還不晚。”宋硯道。

何勇頓時悟了:“我們現在來便是毀滅證據的?”

這般言語間,宋硯已經走到冰棺前。那裏面躺着一個人,白衣勝雪,皮膚慘白,一頭墨色的黑發散落下來,配上精致的五官,竟有種绮麗的觀感。那般漂亮,那般鮮活,若非那已經微微青紫的臉色,根本看不出是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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