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她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她早該走了,在五天前就離開。
可是每天她起床,總是會有不同的事情找上門來,不是可菲需要人幫忙煮飯,再不就是屠震有了新的發現,需要她下去提供更多的細節,不然就是有人需要她幫忙顧一下小孩。
前天當那個有着卷發大眼,自稱叫紅紅的女人,把那三歲多的小女孩又塞她手上時,她試圖拒絕:「抱歉,我不認爲我适合照顧小孩,你應該聽說過我的狀況。」
「什麽狀況?」紅紅杏眼圓睜的問。
「有人在追殺我。」
「噢,那個狀況。」紅紅擺擺手,笑着說,「放心,之前也常有人找我麻煩。我的經驗是,只要你乖乖待在公寓裏不出門,沒人能動你一根寒毛的。」
她傻眼,只能再道:「我有精神問題。」
「噢,那不是問題,我也有。」紅紅瞧着她,笑道:「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誰沒有一點毛病?」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放心把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她擰着眉說。
「但你不是陌生人啊,你是阿峰的老婆——抱歉,是前妻。」紅紅說到一半糾正這稱呼,噙着笑道:「總之,紅眼裏的男人有兩種,一種有腦袋,一種沒腦袋。有腦袋的通常聰明到很讨人厭,沒腦袋的就是頭野獸,但他們獸性的直覺有時更讓人無言。阿峰就是那種沒腦袋的,就算他娶你時,什麽也不知道,但相信我,若你真的是某個心理變态,他一定察覺得出來。噢,還有那些小鬼也是,如果你有問題,他們絕對不會随便靠近你,更別提我家這小鬼還願意睡你身上了。」
她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老公出差去了,小肥又在忙,公司裏其他人也都沒空。我半個小時內一定要趕到法院出庭,那是謀殺案,真的不适合帶小朋友去,你幫我顧半天就好。大恩大德,感激不盡,我回來會經過超市,這是我電話,你确定要買什麽再打給我。」
說着,紅紅把電話號碼塞在她手裏,親了寶貝女兒一下,就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於是,那小女孩又回到了她手上,和她一起過了大半天,一開始她真不知該拿這小女生怎麽辦,她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可那小女孩卻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她要她幫她梳頭、綁辮子,然後再一起下樓去吃飯,之後又從客廳的書櫃裏,抓了一本繪本,要她念給她聽。
那孩子可愛到不行,尤其她一笑,露出那小虎牙時,真是讓人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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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小女生的要求,她一一照辦,然後一眨眼,一天又過去了。
那個說她半天就回來的梁鈴紅,到了黃昏才出現,不過那女人确實幫她買了她要的那些補給品——布鞋、棒球帽、運動內衣‘酒精棉片、巧克力棒、蘇打餅幹,還有一袋檸檬。
她其實本來想要請她買酸梅,但爲了以防萬一,最後還是忍住了。
檸檬感覺沒酸梅那麽明顯,早上起床後吃塊蘇打餅,再含着檸檬片,多少平複了她開始造反的胃。前幾天忙着逃跑,她幾乎感覺不到事發之前的不适,但這兩天一放松下來,晨吐就再次洶湧澎湃的回來找她,讓她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廁所幹嘔。
不過,這種反胃的感覺,她其實并不讨厭。
老實說,這幾天,她其實一直很擔心,肚子裏的孩子會因爲她活動量太大、進食又不正常而保不住。
現在至少她能确定,這孩子還好好的待着,和她一起。
這五天,最誇張的是,其中竟然有快兩天是被她睡掉的。
她每天晚上上床,總是會被惡夢驚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阿峰之前是住在這個房間,枕頭和床單都是他的味道,她常常在黑夜中,抱着那枕頭躺着,沒過多久,竟又睡着。
每天晚上,都重複同樣的情況好幾次。
可是,這已經比之前她一個人在外逃亡時好上太多。她甚至常會賴床到九點才起來。一方面是怕太早下樓,會遇見紅眼那些人,牽扯更多。另一方面,是因爲床上有他的味道。
雖然明知這樣是自我欺騙,她卻還是會閉着眼,賴在床上,假裝她還在兩人同住的公寓裏,假裝這是某一個星期假日的早上。
可怕的電鑽噪音,在這時響起。
九點了。
嘆了口氣,她張開眼,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忍不住咬了一口含在嘴裏的檸檬片,讓那酸味刺激味蕾,等着那反胃的感覺平複下來,然後才慢慢爬起來,去洗臉刷牙。
她臉上的瘀青淡去了一些,看起來沒那麽恐怖了,不過還是不好看,虧那些小朋友有辦法睜着眼睛說瞎話,口口聲聲的喊她美女姊姊。
說真的,她不是很能夠理解,紅眼的人怎麽有辦法在這種環境之中,一邊養孩子,一邊工作,可他們似乎并不真的在意找上門來的麻煩。
每一天,她都等着獵人出現,但事情一直沒有發生。
紅眼的人顯然幫她擺脫了追蹤,紅紅說的也沒錯,只要她不出門,她暫時就不會有事。
這是好事,她可以等孩子的情況穩定一點再走。
老實說,她其實并不确定該拿腹中的孩子怎麽辦。
如果她一生都得繼續逃亡,這孩子絕對不能和她在一起,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懷孕了,她必須有更詳盡的計畫,也許她可以找個地方待産,然後……
她止住那念頭,不讓自己去想,那是之後的事,她還有好幾個月,情況說不定會好轉,紅眼的人說不定真的能——
她閉上眼,壓下那燃起的希望。
她不能老是期待那些事,她早該學會不期不待,不受傷害。
瞧瞧她上回懷抱期待,發生的事。
她從來不想傷害他,但她并不是他要娶的那種女人,他會試圖挽留她,也只是因爲對她還存有幻覺。
像她這種從泥濘之中爬出來,冷血又無情的女人,和葉懷安那樣的小家碧玉,根本天差地別。
五天了,他沒再出現過,就這樣消失在她眼前。
或許,看見她,對他來說,也只是提醒了,她讓他失去了什麽。
熱氣,又上眼。
她咬緊了牙關,忍住它,張開眼,看着自己。
這沒什麽,她一個人也可以的,苦會過去,痛會過去,什麽都會過去。
而他會活着,還活着,好好的活着,這就夠了。
抓起梳子,她習慣性的梳起長發,從一數到一百,假裝她還在家裏,而他在浴室門外的大床上,把四肢張得開開的,大刺刺的睡懶覺。
這世上,還是有些簡單又美好的事物。
她可以靠着這些回憶撐下去,對她來說,這已經很好,比從未與他相遇之前,更好。
這念頭,讓心痛減緩,甚至讓她能揚起嘴角。
她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來,然後紮起馬尾,轉身下樓去吃飯。
二樓的健身房裏有人在運動,她這幾天常看見有人在裏面慢跑、做瑜珈、伏地挺身,或做重量訓練,但那不是正常運動的聲音,那是打鬥聲,她警戒的看了一眼,才發現裏面有人在對招。
兩個男人一來一往的切磋着,面對她的男人黑發微長,有張帥氣的臉,對打時臉上還挂着無賴般的笑,背對她的這位卻将黑發剃得很短,短到幾乎像光頭了。兩人都穿着簡單的背心搭黑色運動褲,看得出來是使用同一套武術,交手的動作很快,踏出的步伐穩且沈,每一下都發出巨大聲響。
發現不是有狀況,她只随意瞥了一眼,轉身往客廳去,但那把頭剃得很短的男人,背影看起來很眼熟,她忍不住停下腳步,猛然回頭。
愛笑的男人在這時擡腿踢向那男人腦袋,短發的男人擡手格擋,跟着一個箭步上前,右腳往前重重一踏,右拳霍地擊出,重重打在那愛笑男人的腹部上,砰的一聲,那家夥往後彈飛了出去。
這一招,她見過,在那天晚上。
心頭猛然一抽,驚慌驀然上湧。
今天不是假日,他怎麽會在這裏?
可那真的是他,她知道。
該死!她以爲他死心了!
她瞪着那男人,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看着他上前,朝那個被他打飛出去的男人伸出手。
「抱歉,太久沒練,一時收不住。」
「沒關系,我穿了防彈衣。」男人苦笑,掀開背心上衣給他看。「早知道你一練上,就會忘了留手。」
「鳳哥你出招這麽狠,我那是自然反應。」他語帶笑意的說。
「對付你,不狠一點,我早被打趴在地上了。」男人咧咧嘴,握住他的手,接受了他的幫助,站了起來。
「要再來嗎?」他問。
「當然。」男人笑着說。
兩人分開,再次對起招來,這一回,她看得心驚膽跳,然後他在對招中轉身,和那男人換了位置,下一秒,他看見了她,一怔。
無賴帥哥趁其不備,一個箭步上前,以同樣的方式,擊打他的腹部,只是這一回,他手上竟然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刀。
她一凜,以爲他會被戳出一個窟窿,忍不住朝前沖了進去,但還跑沒兩步,就見他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側身,腳踏,手打,肩頭往那男人胸膛一靠,又将那男人給撞飛,握在那男人手上的刀子更因此被打飛出去。
她驚魂未定的停下腳步,他則站在原地看着她。
「該死,你打上瘾了嗎?」男人退了幾步站穩,大手揉着被撞的心口,笑着道:「算了算了,不玩了,你這臭小子,還真是半點便宜也不讓人讨。本來以爲你會被女人分心,誰知道竟然比之前還狠。」
「我那是……」他一臉尴尬。
「自然反應。」鳳力剛翻了個白眼,無奈笑着說:「我知道,你就別再客氣了。再說下去,我真的要內傷了,我去找我老婆幫我療傷,你自己慢慢玩吧。」
說着,鳳力剛拍拍他的肩,走出健身房大門,經過她時,還對她眨了下眼。
那男人還在瞧她,汗水從他臉上滑落,在下巴彙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短短幾天沒見,他看起來竟然像是變得更結實了。
「你在搞什麽鬼?你承諾過不會再騷擾我。」她惱怒的瞪着他問。
「我是說過。」他走到一旁,拿起毛巾擦汗,神色自然的道:「但我并沒有騷擾你,不是嗎?」
她一眯眼:「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工作。」他眼也不眨的說。
「工作?」她一楞,擰起了秀眉:「我以爲你的工作是蓋大樓。」
「上星期我就把邦叔那裏辭了。」他将毛巾挂到脖子上,走到她面前,道:「武哥問我要不要回來,我說好。」
她瞪着他,脫口道:「你辭了?你要回紅眼?你瘋了嗎?」
「我以爲我們離婚了。可菲沒把協議書給你一份嗎?」
「她……」懷安氣一窒,啞聲承認:「給了。」
早在三天前就把那協議書給了她。
「既然如此,」他歪着腦袋,瞅着她,道:「我做什麽工作,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她瞪着他,一時啞口。
「顯然沒有,對吧?」他噙着笑,點出這件事實,然後道:「既然接下來,我們還會再見面,你希望我叫你葉小姐,還是愛麗絲?」
「我希望你離開這裏。」她握緊了雙拳,氣惱的瞪着他說。
他黑眸一沈,卻只是不氣不惱的扯着嘴角,道:「那恐怕沒有辦法,我和武哥簽了十年的長約。」
說着,他從她身旁走了過去。
「你不是說你拿槍手會抖?」一時心慌,她猛然拉住他,惱怒的脫口問:「不能用槍你要怎麽待這一行?」
在紅眼待了幾天,又常待在屠震那兒,她比之前更加了解紅眼的工作,很多時候,他們都需要以暴制暴,沒辦法對人開槍自我保護的調查員,簡直和自殺沒兩樣。
「事實上,和面對槍手相比,持刀的歹徒還比較危險,所以鳳哥才會刻意測試我。」他低頭看着她,挑眉道:「而我剛剛和他證明了我能勝任這個工作,事實上,我想我做得比以前更好。」
可惡的是,他确實做得很好,她無法否認這件事,她親眼看過他面對獵人,處理過更棘手、危險的情況。而如果連他朋友出其不意的攻擊,都無法傷到他,她還真沒有理由反對這整件事。
「謝謝你的關心。」他看着她,然後再看向她抓着他手臂的小手,「但如果你不想引起任何誤會,我想你最好放開我。」
她一僵,猛地抽回了手。
他又扯了下嘴角,将毛巾蓋到頭上擦汗,轉身上了樓。
「你不能用他!」
他前腳一上樓,她後腳就轉身下樓沖到一樓紅眼老板的辦公室裏。
坐在辦公室裏,把腳擱在桌上看報紙的男人,沒有裝作聽不懂她在說誰,只回了三個字。
「爲什麽?」
「我不希望他在我眼前亂晃。」她冷聲威脅:「你知道你們還需要我,你把合約還他,我就留下,否則我立刻走人。」
「請便,門在那裏,恕不遠送。」韓武麒舉起右手送客,一邊繼續看着報紙,眼也不擡的說:「但如果我是你,我會二十四小時看着那小子,而不是跑得不見蹤影。畢竟你要是一跑,他接下來可就會追着那些可愛的獵人跑了。」
她心下一凜,再顧不得他的面子,咬牙道:「你知道他沒有辦法對人開槍嗎?」
「我知道。」韓武麒擡起眼來瞅着她,露出光潔的白牙,賊笑說:「但你能啊。」
她張口結舌的瞪着眼前這無恥的男人,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怎地,竟被逼入了死胡同。她不能離開,否則阿峰會追着獵人跑,她也不能逼他走,因爲他和這可惡的家夥簽了工作約。
「要怎麽做,你才願意放他走?」她氣惱的問。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反倒把腳從桌子上拿下來,放下了報紙,瞧着她說:「你知道嗎?阿峰三歲就開始習武,武齡将近三十年,他是個武學奇才,将他外公傳授給他的八極拳,練到出神入化,這世界上能在實戰中打贏他的人,還真是屈指可數,但他其實小時候很笨,看起來呆呆的,說實話,長大了也沒好到哪裏去。可他外公從以前就和我說,他這外孫,什麽沒有,就是頑固。對他不感興趣的事,他怎麽樣都行,但要是哪個人、哪件事入了他的眼,那是幾百匹馬也拉不走。就因爲他的執着是天才級的,所以他雖然不聰明,卻年紀輕輕,武學造詣就如此高。重點來了——」
他以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手指答啦答啦的輪流敲着桌子,好笑的瞅着她說。
「當那小子輕輕松松就可以把我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問題就不在於我願不願意放他走,而在於到底是誰,讓他不肯走啊。」
她渾身一僵,再次說不出話來。
「要我還他合約,不是不行,但你恐怕要說服他自己來和我說。」
她喉頭一緊,只能轉身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又不甘心的停下腳步,回頭道。
「你知道,他不是無敵的,我就曾經打倒過他。」
「那是因爲,你是他老婆。」韓武麒只是重新拿起報紙,跷起腳,噙着笑說:「我結婚那麽多年,也從來沒打贏過我老婆。不過既然你現在已經和他離婚了,他就不會顧慮那麽多了,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試試,若你能撃中他一次,我就把合約撕了。」
可惡!該死!
阿峰該死!那男人也該死!這間公司的人都瘋了嗎?
擊中他一次?他們真以爲她做不到?
她氣急敗壞的上樓要去找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他住哪間房,只得打電話問可菲,不問還好,一問她更惱火。
因爲那男人,竟然從上星期開始,就一直住在她對門那間房,從來沒有離開過。之前可菲說他去工作,她還以爲他是回邦叔那邊上班,可那天是假日,他壓根就沒回邦叔那裏,他那天就已經回紅眼這邊上班了。
她挂掉電話,大步走過去,用力拍他的門。
他一直沒來開門,她因爲太過生氣,正想擡腳踹那扇門時,那男人渾身濕答答的把門打開了。
原本想出手攻擊他的念頭,硬生生被打斷。
因爲眼前這男人只在腰上圍着一條毛巾,裸着上半身,一副剛洗完澡,萬分秀色可餐的模樣。
他挑起眉,瞧着她,問:「怎麽了?」
shit!這太危險了!如果她攻擊他,沒兩下他腰上那條岌岌可危的毛巾就會掉下來。
「去把衣服穿好,到樓下健身房!」
她火冒三丈的對着他咆哮,跟着也不看他有沒有回答,說完掉頭就走。
幾分锺後,當她稍微冷靜下來時,那男人重新穿好了衣服,出現在健身房門口。
她脫掉了鞋子,穿着運動服,赤腳站在場中央,冷聲說:「你老板說,我若是擊中你一次,他會把合約撕掉。」
「我以爲你會想用偷襲的。」他挑眉,瞅着她。
「那不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不是嗎?」她雙手抱胸的冷眼看着他:「如果你連我都應付不了,我認爲你應該要重新考慮這個工作。」
他摸着剃得超短的黑發,走進健身房,來到她面前,好笑的問。
「讓我确認一下,如果你贏了,我得離開紅眼?」
「對。」她仰頭看着他,眼角微抽的道。
「若是我贏了呢?有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好處?」
他想要她把離婚宣言收回去,不過那八成不可能。
所以他垂眼看着她說:「你得對我友善一點。」
她美目微眯,唇角抽緊,眼裏冒出火氣。
他忍住想摸她的沖動,學她将雙手環抱在胸前,「我不會主動騷擾你,但你也不要一看到我就橫眉豎目。既然你是紅眼的客戶,我是紅眼的員工,顯然之後會常常見面,我想這個要求并不爲過。」
她瞪着他,點頭。
「好。」
話聲未落,她已突然朝他踢去一腳。
他往旁一踏,讓她那腳踢空,誰知她卻臨時改變了踢擊的方向,以腳跟朝他掃去。
他右腳往後一踏,後仰,閃過她那犀利的一腳。
她右腳落地,左腳幾乎在同時飛踢了出來,差點擊中他的下巴,但他已再變換腳步,腳再朝旁一踏,一轉,站到了她身邊。
「所以,你學過跆拳?」
他這句話,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的,讓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擡手以手肘朝他胸口撞去。
他再往旁一踏,只是一步,就閃過了她的肘擊,繞到她身後。
她心一驚,連忙轉身擡腳朝他腹部踹去。
可他像是早看出她想這麽做,左腳再一踏,回到她面前,噙着笑說:「這招不錯,但若你的敵人閃過你的腳,就很容易讓你失去平衡。」
她惱火的朝他連續攻擊,可無論她是用腳踢,或是以拳擊,他總能輕易閃過,而且從頭到尾都在她身邊晃悠,不只沒離開過她超過一公尺,甚至沒有把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松開過。
這真是讓她氣惱,也教她心驚。
他若想,早有無數次放倒她的機會。
幾個回合之後,全力進攻的她,早已氣喘籲籲,滿身大汗,他卻一臉輕松自在,身上連滴汗也沒流。
她完全搞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但這男人确實只靠着轉身移動,就讓她的攻擊次次落空。揮空比擊中更耗體力,尤其是早上只吃了片蘇打餅幹,讓她很快就累得手腳發軟,臉色發白。
一次踢擊落空之後,她眼前一黑,失去平衡。
他一怔,連忙伸手去扶她,但她卻在他碰到她的那一秒,朝他腹部揮出一拳。
她以爲這次一定成了,他離她那麽近,而且沒有防心,但當她揮出那一拳時,他卻再次側身閃過,大手更是抓着她擊出的那只手的手腕,往前一拉,右腳還拐了她一腳,讓她整個人失去了平衡,但他并沒有真的讓她跌倒。
當她回神,她已經躺在他懷裏喘氣了。
該死的!
她瞪着眼前這男人,又驚又氣,又疑又惱。
「你還好吧?你剛失焦了。」他擰眉瞪着她,「你吃早餐了嗎?」
不知爲何,心虛了起來。
「當然,我早吃了。」她着惱的說。
「放屁!」他瞪她一眼,直接抱着她,轉身就往隔壁走去。「你若吃了會眼前發黑?」
「那是我裝的!」她沒好氣的看着他,道:「爲了要打到你,才裝出來的。放我下來!」
「裝的?你還真會裝。」他大踏步穿過客廳,沒好氣的說:「你知道你嘴唇都發白了嗎?」
她一僵,差點忍不住伸手去遮唇,卻還是嘴硬的說:「我只是有點貧血!」
他把她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放下來,老大不爽的說:「都貧血了,你還和我鬥什麽氣!對什麽招!」
這男人少有對她發脾氣的時候,突然這麽兇,讓她一楞,忘了繼續回嘴。
他在那瞬間,已回身抓了一顆蘋果,切成塊,丢進果汁機裏,打成汁,再整杯送到她面前。
「快喝!」
他的兇惡,讓她反射性的伸手拿到嘴邊喝了一口,水果的糖分一下肚,讓狀況好了一點,再擡眼,他已經又轉身從鍋裏舀了白稀飯,然後去幫她煎荷包蛋。
結婚三年多,她很清楚一件事,這男人的廚藝很糟,爛到一個不行。
他的火開太大了,那平底鍋是不鏽鋼的,雖然是上好的鋼材,但那不是不沾鍋,需要一點技術才好用,她光在後面看就知道,那顆蛋八成不能吃。
果然,當他試圖要把那顆蛋從平底鍋鏟起來時,它不只又焦又黑又硬,還破爛不成形。
他暗咒一聲,用蠻力把它鏟起來清到垃圾桶裏,又開火,重新打了一顆蛋。
那顆蛋得到了相同悲慘的下場,讓他眉頭整個皺了起來。
第三次,他打了兩顆蛋,試圖做炒蛋,但因爲沒有把蛋先打散,也沒有洗鍋子,前面燒焦的蛋渣和後來沒打散的蛋液混在一起,炒出來的蛋,黑、黃、白全混雜在一起,簡直慘不忍睹。
當他試圖想淩虐第五顆蛋時,她終於受不了的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夠了,你還要浪費多少蛋?」她沒好氣的朝他伸出手,「鍋子給我。」
他看看她,看看那沾黏了一堆焦蛋的鍋子,認分的把那平底鍋交給了她。
她直接把它拿去水槽裏泡水,沒有費事清洗它,只取下挂在牆上,同樣是用高級不鏽鋼材制作的中華炒菜鍋,先拿清水沖洗一遍,拿廚房紙巾擦幹,放上瓦斯爐,開火熱鍋。從另一個櫥櫃拿出苦茶油,等鍋熱後,倒油,打了兩顆蛋,關火,蓋上鍋蓋。
然後,她才去洗了那根被他弄得前端沾滿焦蛋的鍋鏟,一邊道:「去拿個幹淨的盤子過來。」
他把盤子拿過來。
她接過手,打開鍋蓋,鍋裏的荷包蛋,早已被餘熱焖熟,白的地方白,黃的地方黃,無論是蛋白與蛋黃,看起來都又嫩又軟,連一點焦邊都沒有。
她将那兩顆緊緊依偎在一起的荷包蛋鏟起來,放到盤子裏,遞給他。
她把鍋蓋放回去,炒菜鍋也拿到水槽裏泡水,回身坐回餐桌上,才發現自己習慣性的煎了兩顆蛋,他也習慣性的在一顆蛋上面灑了醬油,一顆蛋上面撒了鹽巴;他吃荷包蛋,習慣沾醬油,但她卻喜歡只沾鹽巴。
她一楞,擡眼瞄着那坐在對面的男人,他替他自己也添了一碗稀飯,悶不吭聲的坐着吃。
「我以爲你吃過早餐了。」她捧着自己的碗,忍不住說。
「運動過後容易餓。」他眼也不擡的回,一邊伸手夾他自己那顆沾了醬油的荷包蛋,「而且你蛋都煎好了。」
說着,他突然停住筷子,像是想到什麽,終於擡眼,有點尴尬的看着她。
「這兩個荷包蛋,都是你的嗎?」
她應該要說是的,但那顯得她好小心眼,結果張嘴卻只吐出兩個字。
「不是。」
溫暖的笑意,在他眼裏浮現,在唇邊漾開,讓她心頭猛跳了兩下,不由得飛快拉回視線,吃自己碗裏的稀飯,和那顆被撒了鹽巴的荷包蛋。
他沒兩三下就吃完了他的那顆蛋和那碗稀飯,又從冰箱裏翻出柳丁、芭樂、奇異果,切了一盤放上來。
他廚藝很糟,但他向來很會用刀,所以水果都是他切的。
現在回想起來,這男人這麽會用刀,八成和他之前曾待過紅眼有關。
這念頭,讓她又想起她方才的失敗,不禁又擰起眉頭。
她知道他武藝高強,她看過他對付獵人和他那同事,但她也不是普通人,爲了生存,她在游戲中學了一身格鬥技,文森将她訓練成頂尖的高手,她都解決了不知多少獵人了。
她怎樣也想不透,她怎麽會連一下都碰不到他。
「我沒學過跆拳。」
當他把水果放上來,重新入座時,這句話,莫名從她嘴裏冒了出來。
他擡眼,挑眉瞧着她。
「我學的是殺人的方法。」她看着他:「我的攻擊都是最簡單、最快速、最直接的方式,我不是三腳貓。」
爲了能讓他離開紅眼,她并沒有手下留情。她始終用最短的距離,最快的速度攻擊他。
「你到底……」她擰着眉,不解的問:「你剛剛是怎麽做到的?你怎麽有辦法閃過我每一次的攻擊?」
「你用的是格鬥技,我使的是拳術。」
拳術?
她無言的看着他,然後不滿的指出:「你根本沒用到手。」
「拳術除了出拳的招數,還有配合閃躲的步法。」阿峰看着她,道:「特種部隊出身的人,喜歡直線攻擊,短、快,但也很好猜測。格鬥技中有類似的閃躲步法,可到目前爲止,你閃躲時,靠的都是反射動作,當初教你打鬥的那個王八蛋不安好心,他只教了你怎麽攻擊,沒教你如何閃躲,對吧?」
她一楞,臉微白。
仔細回想,文森确實沒教過她要如何閃。
「他說,攻擊是最好的防守。」她看着他,啞聲承認。
狗屎,若不是她天生運動神經好,反應快,早不知死幾百次了。
阿峰眼角微抽,冷聲道:「他只是想讓游戲更精彩。」
她無法否認這件事,那些人喜歡見血,雖然早知道文森很可怕,可她還是爲那男人的冷酷與狠心感到不寒而栗。
見她臉色發白,不自覺防備的環抱着自己,阿峰壓下湧現的怒氣,用最平靜的語氣,看着她說:「我剛用的,是拳術中最基本的閃躲步法,叫三才步。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她呆了一呆。
「你要教我?」
「你不會基本閃躲,比我無法對人開槍還糟糕。」他看着她,指出重點:「我們拿槍,有絕大部分是拿來威吓,相較對人開槍,近身搏鬥的機會還比較多。你知道2一英尺法則嗎?」
「不知道。」雖然不喜歡顯得那麽無知,但她還是老實承認,問:「那是什麽?」
「有研究證實,如果槍放在槍套裏,從拔出到能夠正确射擊,需要2一英尺的安全距離。這就是2一英尺法則,槍能在瞬間制伏對手,先決條件是它已經被握在手上。」
可惡,他是對的。
她不知道有這個法則,但她在過去那麽多實戰中,确實曉得,要是靠得太近,若對方手上已握着刀,她的槍卻還在槍套裏,她若不想辦法轉移對方注意力,絕對來不及拔槍瞄準開槍,她若先試圖去拿槍,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阿峰看着眼前擰着眉頭的女人,也不逼她,只又吃了一片奇異果,才淡淡道。
「你若想學,把早餐吃完,到隔壁找我。若不想,也不用勉強。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兩個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就像你還是會擔心我,我也不可能對你見死不救。過去這三年六個月,并不完全是假的。我們之間,就算不能當夫妻,至少也還是朋友。」
說着,他起身走了出去,卻聽她叫住了他。
「阿峰。」
這一聲叫喚,讓他精神爲之一振,他停下腳步,先把唇邊笑意壓下,擺出最平靜的表情,這才回頭朝她看去。
「什麽事?」
誰知,她沒回頭看他,只伸手指着洗碗槽裏的兩只鍋子。
「把鍋子洗完再走。」
一時間,只覺尴尬,但他仍乖乖走回流理臺,把那炒菜鍋和平底鍋都洗得幹幹淨淨、閃閃發亮。
他洗完時,她仍在吃那些水果,他收了兩人的碗筷,把它們也都洗了,這才轉身離開。
從頭到尾,她沒再看他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男人坐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拉筋,然後忍不住再次轉頭去看牆上的時锺。
十點二十三分。
可惡。
雖然才過了十五分锺,他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三小時。
她還沒有上樓或下樓,他知道,他很仔細在聽她的動靜,她一直沒有走出隔壁,大概是在考慮要不要過來。
他本來很有把握她會來的,這麽多年的逃亡,她保命本能一定很強,才有辦法撐到現在。她很聰明,應該知道和他學武,能補足她的弱點,讓她能更輕松的對付那些獵人。
十點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