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受訓

第十五章

此時此地,重遇故人,似乎算不得是一件好事。宦娘斷然不會貿然相認,只是與蕭吟珍坐在一起,背對着那韋少雍及金盤,低頭進飯。

這間膳房裏約莫有二三十個異能者一同用飯,誰也不敢多說些什麽,分外安靜,唯獨韋少雍及金盤無所顧忌地高聲交談,倒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不知梁女郎是何來歷?我觀你氣度非凡,容貌秀麗,定非出自蓬門荜戶,然則女郎又不是世家新貴中人,是以令我十分好奇。”韋少雍這般問了,也引起了屋內衆人的好奇之思,個個都豎着耳朵細聽。

金盤稍稍一頓,微微低首,眼珠轉了一轉,随即巧笑着溫聲道:“自小長在深山巨谷之中,從師高人,若非生了動亂,小女怕是會青山埋骨,長眠溪畔。”

她素來是個虛榮性子,從前做鳳大娘的家奴時便不安分,為了銀錢而迎奸賣俏,任人糟踐,如今于危難之間轉死為生,得了兩樣無比有用處的異能,在宮城裏幾乎可以橫着走,金盤自然高興得很。便如前朝那草莽英雄得了天下後,便将祖先描繪成先哲聖人的後代一般,上位之人總喜歡塗抹自己的不堪過往,金盤亦是如此。

她本名梁淼兒,十歲被鳳大娘買下,改名為金盤。這七八年來,她認識的人也不多,統共就是鳳大娘一家、其餘家仆以及部分常客,是以也不怎麽需要分神擔心有人拆穿她——誰知道那些人如今是生是死呢?那日變亂突生,她正與客人在府中後院怡然作樂,春思漸熾,後突見有人影映在窗上,但以為是被人撞破好事,慌忙起身開門。

霎時間一個面色青紫,張着血盆大口的人狠狠鉗住了她的肩胛,一口咬掉了她的鼻子。此後金盤便沒了記憶,再醒來之後,便有了生出糧食及淨化水源兩種異能。據徐平所說,若金盤能夠進階,會有操縱水進行攻擊的可能,然而她目前還未曾有這樣的本事。

宦娘聽了金盤自報家門,心上立時了然,不由得重重一嘆。如今異能者不過一百二三十人,便是她刻意回避,也難保不會撞上金盤。屆時金盤知道有她這麽個故人在,必不會令她好過。

這般想着,忽聞院子裏又是一陣清脆的搖鈴之聲。宦娘見身邊人均拿着碗碟起身,便知道是到了膳畢的時辰了。她刻意低着頭,含着胸,跟在蕭吟珍的後頭,緩緩而行。

金盤才不會分神去看身後的異能者們呢。若是沒有她在,這些人連吃喝問題都難以解決。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韋少雍的身上。

金盤長于市井之間,所見過最尊貴的人不過是個四品小官的奶娘,所見過最俊俏的男子算得上是書生賈念學,而眼前這位韋統領,世家嫡子的出身,俊秀英挺的樣貌,着實令金盤想不生出绮念都困難。正暗暗想着如何開口時,金盤及韋少雍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嬌喝:“你這禿頭,胡摸什麽?”

二人凝住身形,回首看去。韋少雍眉頭緊蹙,面色陰沉,極為不悅。

他治軍極嚴,待人幾近苛刻,從前在慎刑司做審案官員時便曾有“酷吏”之名,手段奇絕,狠厲至極,絕無恻隐之心,據聞做下過不少屈打成招的事。他到底是世家子,若人有用,他也能溫言以待,而對于其餘入不了他的眼的人,那可真是視如草芥一般。

這發出嬌喝聲的人卻正是蕭吟珍。

異能者中有個人外號叫花和尚,從前是出家人,光頭,身壯,有化出匕首的異能,十分喜歡揩油,很愛占異能者中女子的便宜。因他的異能長于攻擊,且是橙黃階的異能,是以一般女子也不敢反抗,便默默承受。這不,他端着手中碗碟時故意将湯水潑在蕭吟珍的胸膛之上,邊嬉笑着道不對,邊伸手去幫她“擦拭”。蕭吟珍性情直率,哪裏能忍,登時不假思索,怒罵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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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罵什麽?我這不是幫你擦呢麽……”見統領回首注視,神色不善,花和尚也不害怕,嬉笑着說道。

宦娘見衆人注視,連忙稍稍後退,隐入人群之中。她這一動,卻反而有些顯眼,金盤驟然蹙眉,定睛看去。

蕭吟珍和花和尚的異能很是有用,是以韋少雍并未多說什麽,稍稍訓斥了幾句之後便轉身離去。金盤卻面無表情,稍稍駐足了一會兒,盯着宦娘看了許久,直看得宦娘毛骨悚然,陡然戒備。

她心緒沉重,暗暗思慮道:這金盤若是想要除她滅口,靠她自己恐怕不成,估計是要借他人之手,當真防不勝防。

蕭吟珍心思不爽快,宦娘亦心事重重,飯後小憩的時段裏,二人均悶聲不語。直到院子裏再次響起鈴聲時,蕭吟珍勉強笑了笑,叮囑宦娘道:“你小心行事吧,那些個厲害角色,除了裴将軍外,均不是好相與的。”

宦娘感激地點點頭,回身鎖了屋子,便随之離去。雖天色一如既往的晦暗灰敗,但估算着時辰,如今應該已是黃昏時分。

她在羽林衛處放了名牌,那羽林衛手執朱筆,在冊子上的某處畫了個紅圈,随即頭也不擡,凝聲道:“你被編入了丙隊乙支,這三十天裏,需得聽從徐統領號令指示,嚴守紀律。此外明日你們丙隊便要出勤,清道殺怪,尋找物資,你也稍稍做些準備。”

宦娘心上咯噔一下,直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只是不知這算巧合,還是徐平暗中操縱,刻意安排。

謝過之後,宦娘聽着羽林衛指示,往北面緩緩走去,轉過回廊,繞過庭院,愈走愈是靜谧無聲,直令沈宦娘心上突突直跳,愈發忐忑起來。終于,自一個拱形石門穿行而過後,眼前豁然開朗,但見殘花雜草,怪石嶙峋,一片灰濁湖水上布滿髒枝臭葉等穢物,隐隐可見有血色彌漫。

而在那湖畔,卻有位玄袍男子盤坐于石上,手執釣竿,面色悠然,似乎十分自在。那男人着實與身邊景象格格不入,周遭一片灰敗污濁,髒臭不堪,他卻恍若明珠美玉,又好似五月榴花,照人眼明。

宦娘強抑怨恨之情,緩步向前,低頭抱拳道:“沈宦娘見過副統領。”

徐平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宦娘見一旁還立着四個男子,便自覺歸入其中,同時暗暗觀察着身邊人。一個是她認識的,正是那占蕭吟珍便宜,有化出匕首之能的“花和尚”,再定睛看那矮小男童,宦娘不由得大喜,這小童正是她從前幫忙做事的那間藥鋪的掌櫃的幺子,年才八歲的趙鎖陽。其餘兩人,一個滿面紅光,看上去甚為彪悍,頭大頸粗,恍若是個屠夫一般彪悍;另一個則完全與他相反,尖嘴猴腮,小腦袋,矮個頭,眼睛咕嚕嚕地轉,看上去心思滿滿。

趙鎖陽亦認出了宦娘,很是激動,眼裏立時淚光盈盈,顯然之前受了不少委屈。而花和尚和那個屠夫般的彪悍男人則對視一笑,不懷好意。至于那只“猴子”,則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宦娘,倒不曾有什麽無禮之舉。

丙隊裏有五只分支,乙支只是其中一支罷了,之前也是五個人,可卻離奇死了一個,便将宦娘補了進來。按理說來,平常都是統領布下任務,由羽林衛監督執行,可今日徐平竟親自前來,着實令乙支五人心中各有猜測。

五人正各有所思之時,忽見徐平的釣竿猛地震動起來,俱都聚精會神地看過去。

這般污穢的湖裏也會有活魚?

徐平微微勾唇,乍然揚竿,這尋常動作卻使得乙支五人均是心頭一震。那釣竿的鈎子上懸着的不是蟲餌,而是人的血肉!而那血肉引來的亦非普通湖魚,而是一只身形小巧,不大起眼,卻長着滿口尖牙,眼神冰冷且詭異的變異食人魚!

徐平卻将那嗜血而又瘋狂的食人魚視作玩物一般,捏着它的鰓部,不住賞玩,似是覺得十分有趣。玩了許久之後,他恍若剛剛想起身後衆人似的,懶洋洋地啓口道:“今日的訓練內容,即是凫水。”

凫水?在這樣一個污濁不堪,且暗藏怪物的湖裏!

這還不夠,徐平忽地笑意漸深,又道:“既是凫水,便得褪衣。男子*上身,女子單着抹腹,沒有商量的餘地。”

宦娘緊緊攥拳,總算确認——這徐平,就是沖着折磨戲弄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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