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炎愈

第六十九章

“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一招果然是有用,石赦面色鐵青,忙不疊地令下屬往徐平所在的地方帶路。雖是如此,他卻仍不肯表現出屈服的模樣,口中一直說着混話,着實令宦娘恨不得不管不顧割他一刀。

引路者将二人漸漸引到了一個極為偏僻的地方,入了間小屋還不算,又開啓了個什麽暗道。自暗道下去,燈火漸明,人聲漸躁,宦娘眯眼一看,卻原來這裏似乎是個專用來調/教極品貨色的地方。此處修的倒是頗有情趣,雖不見天日,卻有象牙床,青紗帳,更有許多古怪器具,一看便能猜到是用在人身上的。

一直走到最裏面的一處隔間,隔着珠簾輕紗,影影綽綽間,但見有一人正執鞭狠狠抽着那跪趴着的人。跪趴着的家夥口中似是被塞了什麽東西,一直在說些什麽,卻完全聽不清楚。抽打他的人并不常開口,只是時不時地冷笑着挑/逗他,不過只言片語,卻令人脊上生寒,心跳加速。

宦娘松了口氣。那打人的人才是徐平。看樣子……這家夥反倒有些樂在其中了。

她脅迫着石赦,與他一同掀了珠簾,進了隔間。但見徐平被打扮得極為華貴,外面雉頭狐腋,分外講究,裏頭是銀白為底,上繡諸色花草的緞面長衫,頭發亦被打理得很是齊整,甚至還有人給他上了妝面,朱唇黛眉,眼部還畫着桃花妝,勾着分外妖冶的朱粉色的眼線,當真風華絕代。

只是他雖執着鞭子,足上就被人帶上腳铐,脖子上亦帶着鐵圈,圈上接着的鏈子連着的是牆壁。

見有人進來,徐平斜過頭來,輕輕一瞥。宦娘幾乎震在原地,心裏暗道:這家夥若是女人,當真傾國傾城,自己在他面前活活像個柴火丫頭。

徐平見着她來救自己,很是愉悅,拿鞭子狠狠一抽足下的胖太監,冷聲道:“公狗,我女人來救我了,還不快把主人放了。”

宦娘見那太監只圍住□,着實不堪入目,便移開了眼。誰成想那太監竟搖首擺尾,嗚咽道:“不放,不放,奴舍不得主人……”

宦娘冷冷睨了石赦一眼,石赦連忙招手,喚來旁人,給徐平解開了桎梏。徐平嫌那長衫下擺太緊,邁不開步子,便大力一撕,又嫌這妝娘氣,命人端來清水,洗了個幹幹淨淨。那狐裘他倒是留了下來,說是品色不錯,留給孩子做鋪蓋。

這還不夠,他還帶走了許多吃食,以及不少……不少器具。看中了什麽便拿,架勢比石赦還像帝王,直令石赦的臉色由鐵青轉為黧黑。

等這對夫妻總算滿足了之後,石赦松了口氣,雖仍然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妄動。徐平不喜宦娘和石赦貼的這樣近,便代替宦娘,死死勒着石赦的脖子,拿刀抵着他的喉嚨,鉗着他往外走去。

本以為就此無事,偏偏有個侍衛慌慌張張地從上面跑了下來,對着石赦和那胖太監喊道:“皇上,不好了!陳炎愈又來打我們了!”

卻原來是宦娘為了方便行事,将天色由昏黃轉為黑暗,恰好也方便了陳炎愈進攻。洛城守衛松懈,只有石赦身邊守備森嚴,陳炎愈一點功夫也沒花,便攻進了城門,一隊人馬圍住行宮,另一隊由他親率,已經包圍了這太監的府邸。

宦娘對石赦這等欺男霸女之輩心有厭惡,便笑道:“英王殿下以為如何?便由我夫妻二人領你上去,可好?”說罷,她又高聲喊道:“我相公身手極快,你們膽敢動一步,石赦立刻便會身首異處!”

Advertisement

包府內,絲竹管弦之聲乍停,奔逃呼喊之聲四起,一片混亂。

石赦慶幸自己如此身處地下,只有通過暗道才能到達,便是陳炎愈也不一定能找得着他。但他也懊惱,懊惱怎麽就招惹上了這對夫妻,若沒有這兩人,他哪裏會遇到現在這樣大的麻煩。

他蹙了蹙眉,對着徐平道:“只要你們不輕舉妄動,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們弄來。”

徐平和宦娘對視一眼,均是不屑地勾了勾唇,不由分說,便将石赦提了上去。衆人各自散逃,也懶得在乎這個素來為非作歹的假皇帝。當石赦被那徐平押着,踹到在陳炎愈腳下時,他腦中飛速地想着,該要如何才能保全自身。

這也是宦娘頭一次見着陳炎愈。

這個頗具盛名,從一介平民終成雄踞南方的霸主的男人,着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皮膚很黑,衣着樸素,個頭很矮,甚至不及宦娘高,看上去活似個小農民。整個人也沒有如宦娘往日所見的那些權貴一般,一絲倨傲之氣也無,非常親切,總是咧着嘴笑着,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大牙。

就在宦娘還在打量着陳炎愈時,徐平卻揚了揚眉,對着陳炎愈道:“原來是你。”

那人哈哈笑道:“徐老弟當年可是曾對我說過,我定會成就一番事業。托徐老弟的吉言,我陳狗蛋竟真有變陳炎愈的一天。”頓了頓,他道,“且先處置了這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狗貨,一會兒我二人再來敘舊。”

任憑石赦怎樣苦苦哀求,花言巧語,陳炎愈都毫無動容,問了他一些關于洛城的情況後,便令下屬拉他出去斬首。昔日仗着皇子身份,橫行京都的花中霸王,聽聞将被斬首,竟被吓得失/禁,被人拖走之時,裆下的濕跡也拖了數米,惹得堂內衆人拍手稱快,哄然大笑。

陳炎愈沒什麽架子,坐在堂中,也跟着諸将一起嘲笑。宦娘看着,心中啧啧稱奇,直覺得陳炎愈這裏更像是個草莽山寨,相比之下,燕王那裏則截然相反,遵循得完全是君君臣臣之道。

笑過之後,陳炎愈讓諸将各去做各的,自己則拉着徐平入了院子裏,撐了張小桌子,要和他吃酒敘話。徐平說自己還有兩個孩子要去照看,驚得陳炎愈細細打量了一番宦娘,随即撫掌笑道:“好,好。我就說徐老弟的感覺大不同于以往,卻原來是當爹了。”頓了頓,他道:“越是這種亂時候,越不能苦了孩子。這包府不錯,吃穿都不缺,反正這裏沒人住,你們不如把孩子接來這裏住着吧。我給徐娘子兩個侍衛,徐娘子去接孩子吧,留我和徐老弟說說話,如何?”

宦娘看了看徐平,徐平沖她笑笑。宦娘便點點頭,起身離去接一雙孩子,留下徐平與陳炎愈一同敘舊。

陳炎愈舉杯道:“徐老弟以後有何打算?我這裏可不似燕王那裏只留異能者,管他男女老少,有異能還是沒異能,只要有本事,就能在我這裏待下來。有事大家商量,有困難大家一起解決,不必只聽我這個大老粗的一面之詞。但是吧,不能随意殺傷他人,不能搶,不能偷,更不能貪,當然了,也不能像石赦似的亂搞。如今女的數量很緊張,還整三妻四妾那套,那不是難為別的男的嗎!雖然不強迫如此,但我的建議還是只娶一個,晚上有人可以抱着就夠了。”

徐平聞言,頗有興致,笑道:“你且放心。我如今性子變了,不會再似從前那般暴虐。我也只會有宦娘這一個女人,其他的入不了我的眼。”

陳炎愈哈哈大笑,拍他道:“我就喜歡癡情種!聽老弟的意思,是打算幫我一把了?”

徐平略一思量,沉聲說道:“如今有了孩子,再随陳大哥東奔四走怕是不合适了。”

陳炎愈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着最好一直待在一個地兒,老婆孩子熱炕頭,對不對?理解,理解。”想了想,他說道,“我如今已經攻下了南方土地的四分之三,每座城裏都要有人幫着治理,我這裏也是人手不足。洛城雖小,可從前也是富庶之地,若是徐老弟不嫌棄,不若就在此安家,做個城主,如何?”

徐平一挑眉,心中有些驚訝。他與陳炎愈雖有舊情,可分道揚镳之後就斷了聯系,交情并不算深,陳炎愈如此信任他,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陳炎愈見他沉吟,道:“徐老弟現如今怎麽這麽溫吞了,從前可是個爽快人兒。你先做城主,做的不好了,我就把你換掉。再說了,你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這洛城現在如此荒涼,你必須得等着百姓們投奔到你城裏過日子,然後你才能整幺蛾子。”頓了頓,他道:“我可是聽人說了,你可是在皇宮裏做過副統領的人!”

人與人卻是不同。陳炎愈雖也有孩子,可他覺得孩子就該放養,随便在哪兒丢着,總能養成個人。徐平一有兒子,俨然變成了孩奴,無論考慮什麽,都先想着妻兒。聽陳炎愈這般說話,徐平也不由得笑了,舉起杯盞,一飲而盡,答應了下來。

那邊廂宦娘接了孩子,往包府這裏趕回。等到快要到包府時,她在馬上,見到石赦所領的下屬都被拷了起來,作為俘虜,排成隊列,由人驅趕着往某地走去。宦娘匆匆一瞥,卻生出了疑惑來,為何石赦的部下裏有這麽多的異邦人?或是金發碧眼,皮膚白的近乎透明,或是黑的連五官都看不出來,身形壯實,總之與常人頗為有異。

見宦娘盯着這些人看,護送她們母子的陳炎愈的侍衛說道:“嫂子沒見過外國人?”

本國東、南都是靠海,北面西面是茫茫荒漠,雖也知道海外異邦的存在,可近千年來并無交流。宦娘還真是沒有見過。

侍衛解釋道:“他們那邊兒也遭難了。據說從天而降的都是火星子,把地上全都燒毀了,幸存下來的人漂洋過海,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才來了咱們這兒。沒人願意投靠石赦,他便來者不拒,把這些人都收下來了。奇怪的是,他們之中,一個異能者也沒有。”

宦娘點了點頭,笑道:“別說。那金發碧眼的,還挺好看。”

正專注瞧着,她忽地一瞥,發現了個熟人。那驅趕着俘虜的将領,正是從前和她同一支隊的猴子!宮城變亂後,再沒了他的音訊,卻原來他竟投奔了陳炎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