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會盟

第七十章

夜裏,宦娘與徐平蓋被而眠。聽了徐平說打算留在洛城當城主,宦娘并無異議,且很是為他高興。她最擔心的便是徐平沒有異能後就此消沉,如今徐平得了陳炎愈信任賞識,宦娘很是欣慰。

卻原來當年徐平年少時,曾獨自來江南游玩。期間賞了一個乞丐飯吃,那乞丐便就此跟着他了,不算主仆,只是兄弟,給他做向導,陪他玩兒,幫他拴馬看包。後來離開江南時,徐平還給他留了些錢,勸他去找個營生做,不要再沿街乞讨,還曾對他說,只要他願意,必能成個人物。

這乞丐便是陳炎愈。他生下來便父母雙亡,連自己大名兒叫什麽都不知道,只管自己叫做狗蛋。後來他覺醒了異能,一樣是火焰,一樣是治愈,他便猜測父母給自己起的本名該是與“火”和“愈”相關,就此自稱做“陳炎愈”。

宦娘亦給他講了自己白天遇到的事。那些發色膚色各異的外邦人被俘虜之後,犯過罪孽、行為不當之人均被關押處置,其餘的則被釋放,大多數都不願離開洛城,打算在此定居。

徐平聽了後,暗自沉思起來。這些人語言不通,文化相異,管理起來确非易事,該要好好處理才是。

宦娘又道:“我今天見着猴子了。他跟我大大誇贊了陳炎愈一番。他可素來是個少言寡語的人,說起來陳炎愈卻竟激動得很,真的是大為賞識。”

徐平卻并不驚奇,說道:“朱門權貴壓迫百姓已久。如今出了陳炎愈這樣的人物,大家自然很是歡迎。”

月華如練,宦娘躺在徐平臂彎處,擡眼凝視着他的側顏,又想起他被那包公公打扮好時的妖冶模樣,不由得分外心動。

點了點他的臉,她玩笑道:“徐城主。”

徐平也勾唇笑了,轉過身來,死死地抱着她,一通狂吻,随即貼在她耳側,道:“徐城主還得仰仗小妹呢。花草、莊稼……還有城主我的人身安全,還有我……下邊……都交給宦妹了。”他說着,又拉着她的手去撫摸那鼓鼓囊囊的地方,臊得她雙頰通紅。

只可惜他二人與孩子睡在同間屋子裏,不敢鬧出太大響動。徐平頗為遺憾,想着等哪日白天得閑了,定要避開孩子,用從石赦那裏得來的那些器具,好好弄上一回。想象着宦娘被那些器具折磨到哭啼的模樣,徐平又硬了一回,翻身又做了數次,直到她求饒方才作罷。

做城主也不是個輕松活計。尤其洛城,百廢待興。

鑒于城中現有的百姓中,海外來的外國人占了足足有一半多,數目不可小觑,徐平清點人口,登載入冊後,便首先了解了外國人的情況。這些人對于故土被燃成一片灰燼依舊心有餘悸,連連保證會聽從城主的號令,只要徐平不哄他們走,他們必不會再違法亂紀。

結合陳炎愈的意思,及城中百姓的情況,徐平制定了洛城律法,凡是不遵從者,外人不得入城,城中百姓則必須遷出城池。法律既定後,便是生産。有宦娘的異能幫忙,令那些枯死的花木、莊稼重獲生機并非難事,只是維持這生機盎然的景象,憑宦娘一人之力卻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衆人共同努力才行。

幸而陳炎愈知道他們起步艱難,便派了有水、土等異能的人來幫忙一段日子,有“土”之異能的猴子便在其中。他可不止會土遁,操縱土進行攻擊,還會令土的土質變得易于耕種,着實在一開始時幫了大忙。

宦娘和徐平摸不清那幕後“仙人”的想法,總之,在接下來的一年多裏,整個世界并無新的變化。一切似乎都在好轉,天色不再僅限于昏黃和宦娘造就的黑色,而是漸漸有了陰晴之別。不再有新的異能者出現,同時怪物的數量也沒有增長,而且在衆人的齊力合攻下愈來愈少。

一年多後,洛城雖算不上繁華,卻也成了一座熱鬧的城池。不止洛城,整個國家都愈變愈好,令人不由得生出了希望來。

“爹爹,爹爹!”

徐平一回府中,便見小兒子沈清揮舞着小胳膊,揚着天真的笑臉,朝他跑了過來。徐平一笑,俯身将兒子舉了起來,抱在懷裏。一年多了,他的異能也并未恢複,但他也已經習慣于此。

沈清雖然是男孩,卻實在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小嘴兒甜的不行。他拿手指頭戳着徐平的臉,高聲說道:“爹爹,好好看,最好看了。我喜歡爹爹。”

“小馬屁精!”徐平親他一下,然後抱着他往屋裏走去。

宦娘正在院中坐着,給爺仨縫補衣裳。大兒子韋冕很是黏母親,跟着母親一同坐在院子裏,俊俏的小臉兒上面無表情,手裏則在把玩着徐平親手給做的小木劍。

兩個兒子,分明一母同胞,同時降世,可性子卻是南轅北轍。韋冕嘴笨,一歲多了才會開口喊爹爹和娘親,直到現在也說不出完整的長句子,但卻什麽都能聽懂。他是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小男孩,外人乍一看,常常會誤認為是個小丫頭。

沈清是小馬屁精,爹娘兩面都讨好。韋冕卻是只黏娘親,對待爹爹格外冷淡,直令徐平哭笑不得,猜不準到底是哪裏得罪過小家夥。

與宦娘說了些家常後,徐平啓口道:“今天陳大哥傳了信來,十天之後,想要在洛城舉行各方會盟,共商天下。”

洛城地理位置有些敏感,北面是燕王,離石碧也不遠,後來賈念學趁虛而入占了石赦剩下的城池,因而離賈念學也很近。在這裏舉行各方會談,确是再合适不過。

宦娘笑了一下,道:“但希望太太平平的,不鬧出什麽事才好。雖才過了一年多的安穩日子,可我啊,已經過上瘾了。”

徐平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道:“有我在,必不會出事的。”

宦娘想了想,說道:“到時候,恐怕會遇上不少故人呢。”

徐平微微勾唇,又俯身去吻她。宦娘微微紅了臉,二人在一起也有不少時日了,可徐平好似對她有瘾似的,還是時不時地便吻她摸她,一點也不見厭膩。

沈清見父母又開始親熱了,當即拉了拉韋冕的袖子,要他和他一起玩去。韋冕抿着嘴,不情不願地随着沈清跑走,到屋裏去玩,走的時候還很不甘心,拿手中的小木劍刺了爹爹一下。

徐平啞然失笑,卻并未被打擾,但将宦娘手中的針線花樣放到一旁,随即鉗着她的下巴,繼續在她唇瓣上肆虐着……

各方勢力齊聚洛城,共商天下。洛城之會,乃是陳炎愈牽的頭。他不似燕王和石碧、賈念學等人,對權勢興致不大,當真是個心懷天下的人。按着他的話說:“如今史官都死絕了,咱們這段事兒能不能被人記下來都說不準,瞎争什麽争。過個多少年的,誰在乎你是誰。把眼下的日子過好才是要緊的。”

頭一個抵達洛城的人是石碧。按着陳炎愈定下的規矩,她只帶來了五六人。這五六人中就有兩個,是宦娘的熟人,一個是那有預知異能的姚钰,另一個則是有聲音異能的蕭吟珍。

兩人共事已久,倒很是熟絡。入了洛城後,蕭吟珍和姚钰還特地一同來城主府中拜訪宦娘,宦娘自然是歡迎款待。

邊吃茶說話,宦娘邊觀察着這二人。兩人俱還是沒成親的少女打扮,姚钰一如往昔的淡漠,面色蒼白,少言寡語,蕭吟珍雖看着還像從前那般活潑,可眼角眉梢也帶着疲倦。

看着黏在宦娘身邊的韋冕,蕭吟珍頗為豔羨地說道:“這小子可長得真好,十幾年後,又是一位如徐統領那般的美男子。”

韋冕張着漂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宦娘摸摸他的腦袋,幫他整了整領口,随即對着蕭吟珍,笑着說道:“像他可不好,像我才好。”

蕭吟珍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現在,委實有些後悔追随公主。她瞧不上男人,便是有能耐的男人,她也嫌髒,厭棄得不行,不肯讓人家當身邊幕僚。不但對自己,對我們這些身邊人,她也嚴苛得很。不許我們成親,說是我們一旦找了男人,心就不在她那兒了。公主大人不是沒有本事,但落成如今這般勢微,實在是也有她自己的緣故。”

姚钰沉默半晌,也跟着道:“從前她也不是這樣的,後來境況愈發艱難,不少女子都棄她而去,或是投奔燕王,或是投奔陳炎愈,她被逼得脾氣愈發急躁起來。”

宦娘對于石碧的作風已有所耳聞。聽了二人的話,她想了想,說道:“你們作為她最為信賴的人,該是要好言規勸她才是。如今女人的數目這樣少,她還禁止身邊将領成親,這哪裏能行?真想讓女子的位置高于男子,或是與男子平等,也得要徐徐圖之,切莫揠苗助長。如我們洛城,城中百姓必須遵循一夫一妻的制度,女子的地位便提高了不少。”

蕭吟珍點了點頭,竭力平順下來,認真道:“确實該好好和她說說了。但願她能聽得進去。”

中午徐平有事,不能回府用飯,宦娘便想着要留二人一同用膳。可惜二人卻推托了,說是石碧那邊需要她們,得趕快回去。

回去之前,蕭吟珍面色不對,欲言又止,終是拉着宦娘走到僻靜處,随即對她說道:“宦娘,有件事情,我也是近來才得知的。你聽了後,若是要和我做仇人,我也認了。實在是我憋在心裏,太不舒服了。”

宦娘奇道:“是什麽事?”

蕭吟珍咬了咬唇,低聲說道:“我娘親乃是你娘的庶妹。是……就是那個欺騙你娘,和那外頭的男人裏應外合的女人。”頓了頓,她又哀聲道:“宦娘,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親切,算起來我們竟是表姐妹呢。我知你可能不認我……但你聽我說,我娘半年前病故了,去之前和我說了這事,她也是頗為悔恨,埋怨自己年少不懂事。而且,我娘過的日子也不好。我們家乃是蕭家的沒落旁支,我爹不争氣不說,還不喜歡我娘,娶了不少姨娘膈應我娘,還任她們欺負我們母女……聽了這些,你能否好受些?”

宦娘有些怔然,随即忽地想起,那年初入宮城,徐平誤以為她已對李績生了傾慕之心,正是惱恨她的時候。蕭吟珍與她雖只同住了一日,但也是徐平刻意安排的,她當時還對這個同住之人頗好相處感到過詫異。如今看來,徐平約莫早就知道蕭吟珍和她的關系了,若不是後來出了湖草之事,她被迫搬去和他同住,他估計還等着看她和蕭吟珍的好戲呢。

她搖了搖頭,覺得好氣又好笑。

蕭吟珍忐忑地觀察着她的臉色,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見宦娘啓口笑道:“你就是我的表妹。我都能和徐平在一起,又怎會為了上一輩的事兒記恨你?”

蕭吟珍這才轉悲為喜,驀地張手抱住宦娘,不住抽泣着,心內五味雜陳,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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