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行,因為她一直心屬于禹世然卻從未真正靠近過她,也正因如此,她才對能經常出現在禹世然身邊的白琉璃恨之入骨。
“珞兒還滿意嗎?”禹世然輕擁着夏侯珞,在看到她斑斑點點無幾根毛發的頭皮時,幾近作嘔,卻還是溫柔地重複問夏侯珞沒有回答的問題。
“禹郎為珞兒做的,珞兒都滿意。”夏侯珞擡起雙手大膽地摟住禹世然的腰,将臉靠到了禹世然懷裏,軟軟道,卻沒有感覺到禹世然身體的突然僵直,因惡心而起。
“那珞兒願意幫我一個忙嗎?”禹世然不着痕跡地慢慢推開夏侯珞。
“珞兒願意。”被禹世然迷得神魂颠倒的夏侯珞一時間什麽都忘了,她眼裏只有她的情人,便想也不想地應了。
禹世然勾唇一笑,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聽話的工具,有用的工具。
黑暗裏,一聲低得幾不可聞的冷笑聲響起,夏侯珞沒有聽到,內力深厚的禹世然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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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陰謀再生
禹世然不想多面對醜陋無比的夏侯珞一刻,略施手段讓她陷入了沉睡中,然他卻沒有将夏侯珞移至床榻上,只任她趴在桌上睡着,便是連一件外袍都不舍給她披上,就是夏侯珞是會讓人感染疫病的髒東西一般,迅速離開了屋房。
該換一個人來看着夏侯珞了,絕不能讓她走出這別院一步,也暫且不能讓任何人見到她。
庭院裏,一名身材窈窕的黑衣蒙面人抱臂倚在右側的樹幹上,見着禹世然自屋中走出,非但不跑不躲,反是嘲諷地冷笑:“真是個愚蠢的女人,居然會相信這麽違心的話,果然堕入愛河的女人都是愚蠢的,愛上你這樣的男人的女人更愚蠢。”
“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為了我而變得愚蠢的女人。”禹世然見到庭院中的黑衣蒙面女子不覺絲毫驚訝,聽着她嘲諷的話不怒反笑,“若非如此,我怎能利用得夏侯珞替我除了白琉璃那塊踏腳石?”
“你還好意思提這事?”蒙面女子的冷笑聲中充滿濃濃的蔑視,“她死了,如今卻又活了,你昨兒不是說她活不過今日嗎,可我瞧着她今兒還活得好好的呢。”
“她不僅活得好好的,還去雲王府走了一遭,依然好好地回到了白府。”一說到雲王府三個字眼,蒙面女子聲音陰沉冰冷,仿佛她說的人是她此生最恨的仇敵一般,恨不得千刀萬剮。
“你是在質問我,我的人為何會失手嗎?”禹世然慢慢步入庭院,眼神變得陰桀,“今日在詹雲寺有人幫了她,而且那人內力不凡,只有一人活着回來複命,你以為我不想讓她再次從這世上消失?”
“在這溯城,誰人不厭她恨她,會有人幫她?”蒙面女子顯然不相信禹世然的話。
“白珍珠,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不必問我,你若是自己等不及也大可自己出手。”對于蒙面女子的質問,禹世然終是冷冷哼了一聲,“如今的你,比我更期望白琉璃從這世上消失。”
禹世然邊說邊走近蒙面女子,微揚的嘴角含着滿滿的諷刺,“因為有她在,你什麽都不算,什麽都不是。”
蒙面女子聽着禹世然的話,攏了攏雙手,而後拉下面上的黑巾,那漂亮得足以讓每個男人都為之失神的臉龐,正是白珍珠。
“不要說得只有我這麽期待而已,你心裏的想法,與我大同小異。”白珍珠以同樣諷刺的眼神直視禹世然的目光,“因果有輪回,白琉璃能捧你到如今的地位,就有可能将你摔入泥塘之中,如今的白琉璃不同曾經的白琉璃,我覺得如今的她可以做到,你不是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急着想要殺了她麽?”
白珍珠字字珠玑,将禹世然塑造的可以高高挂起的形象瞬間撕破,令禹世然完全收了臉上的笑意,冷冷道:“你可從不以這樣的行頭出現在我面前,今兒是發生了什麽事竟讓你使出真本事獨自潛入我府中找我,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這個你不用管,你我的關系還沒到你可以幹涉我做任何事情的地步。”白珍珠聲音冷冷,“我今夜來,不過是要告訴你,百裏雲鹫想要娶白琉璃不是假,而是真心想要将白琉璃娶進門。”
“如何見得?”禹世然微微蹙眉,這兩日他不是沒有聽說鬼王爺請穆家大少爺穆沼為媒人到白府說媒一事,不過他認為這事無需上心,一是白琉璃不可能答應嫁給百裏雲鹫,因為她心裏愛着的人是他禹世然,就算她将他請出門,可他不認為她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二是如今的雲王爺在朝中無所建樹,在朝中地位微不堪言,就算白琉璃真的嫁給百裏雲鹫,也影響不了時局。
不過白珍珠料事一向不會錯,且她從不在人前施展她的身手夜裏獨自潛入他府中,如今她既然為了此事而這麽做,必是此事不可小視。
“百裏雲鹫派人将白越接到了雲王府,如今白越就在雲王府住着,等着白琉璃嫁到雲王府去,若白琉璃不,他便不回府。”每說一個與百裏雲鹫有關的字眼,白珍珠的眼波就更沉一分,“你我都知道,白琉璃疼白越疼到什麽地步。”
“雖然雲王府的地位如今在朝中遠不如從前,可你覺得以老雲王那麽聰明的一個人,他的兒子會真的毫無建樹?或許,我們見到的,都是表象。”白珍珠一字一句分析得透徹,“一旦白琉璃嫁給百裏雲鹫,只怕白家就永不可能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她怎能讓白琉璃嫁到雲王府,絕不能!她也不能讓白家再有崛起之日,她要毀了白家,毀了白家的所有人!
“百裏雲鹫與白琉璃的這根紅線,絕不能牽成。”白珍珠漂亮的瞳眸中流露出狠絕。
“既然你這麽急,你有什麽一舉兩得的好法子嗎?”禹世然輕輕一笑,英俊倜傥,不急不憂。
“你心裏不是已經有好法子了嗎?不然以你的性子,怎麽可能碰夏侯珞一碰。”白珍珠面上的陰沉狠絕在看向禹世然身後的閣樓時盡數消弭,又恢複了她溫柔的臉孔,“希望驸馬爺這一次能見到效果。”
白珍珠說完,只見她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身子倏地往後倒退,瞬間消失在禹世然的視線裏。
禹世然看着白珍珠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意忽的消失。
白珍珠這個女人太聰明,聰明得近乎可怕,總有一天,他也要她從這世上消失,畢竟她知道了他太多事情。
禹世然和白珍珠都沒有注意到,在風燈的火光無法照到的漆黑屋頂,一雙銳利的眼睛正看着他們,在他們都離開別院後才展開翅膀飛走。
053、傷口潰爛
“大惡女白琉璃如今不僅活過來了,而且變得以前還要歹毒!她不僅流放了為白府忠心耿耿十年的大管事,還殺了珍珠小姐的貼身婢子!”
“真的!?那她現在日日不出門只呆在府裏,是不是在一一懲治了她府中的人,然後再來折磨我們這些百姓!?”
“天,天知道!一說到這個惡女就覺得瘆的慌,明明咱就沒有招惹她。”
“對了,那個害她一命嗚呼的兇手找到了沒有?”
“還沒有,藏得可深。”
“那正好!咱就等着他再來把那大惡女再殺一回!這一回把她腦袋砍下來不留全屍,看她還怎麽詐屍!”
“噓——你小點聲,喝些貓尿下肚就不要命了是不是!?”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沒,咱的狀元爺前幾日把白家的老太爺給打了!”
“聽說了,白老太爺年事已高又神智不清,縱然是有什麽不是,這狀元爺也不應該動手打長輩才是。”
“誰知道呢,人家既是狀元郎又是驸馬爺,地位高了呗,連當初于他有恩的白家都不放在眼裏了呗。”
“你們這聽聞算什麽,我聽到的聽聞才叫驚人,想不想聽聽?來來來,都湊過來。”
“朱老三你想說什麽我們誰人不知道?這是早已經傳得街頭巷尾都知道了,不就是鬼王爺想要娶大惡女這件事?”
“嘿嘿,你就不能讓我先過過嘴瘾,确實是這事,可是你們不知道哇,這媒人還是穆家的大少爺!而且白琉璃還拒絕了!”
“是個人都會拒絕吧,鬼王爺眼睛會殺人的事可不假,刑部的李大人前兩日不是死了嗎?就是因為他在夜裏見過了鬼王爺!白琉璃就算再怎麽惡毒,也會怕死。”
“我倒希望她趕緊嫁了,整好讓鬼王爺的眼睛殺死她,為民除害!”
“不過不對啊,聽說白琉璃頂着一張爛臉重新出現在白府那日,鬼王爺就出現在白府為她證明她就是白琉璃了,那日可是有很多人被鬼王爺的眼神掃過的,盡管他們都沒有人敢看鬼王爺一眼,那他們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就是鬼王爺的可怕之處了,他想讓誰死誰就必須死,他想讓誰活誰才能活!”
“那這麽說來,鬼王爺和大惡女是絕配了!一個奇醜無比,一個惡毒無比,他們不登對,什麽人登對?”
“可,可是,這兩個人真的配在一起的話,不是更可怕嗎?”
議論聲此起彼伏的衆人因這一句話瞬間陷入沉默,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啊!這倆人要是真配到一起,那還得了!?
“怕什麽,白琉璃不是不想嫁嗎,就算是她嫁了,也說不定哪天本性惡毒的她就把鬼王爺給打死了,或者鬼王爺把她給殺死了。”
“哎,這話說得有道理!來來來,繼續吃茶!”
才沉靜了片刻的茶樓頓時又讨論哄哄起來,在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角落,一個頭戴鬥笠的黑衣人一直靜靜地聽着衆人不斷的議論,壓低的帽檐和帽檐下垂下的黑紗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聽着聽着,偶爾拿起面前桌上的茶杯輕呷一口茶,反倒是他身旁站着的小厮打扮的少年一直蹙眉。
“回了,沙木。”就在衆人還在為溯城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議論得沸沸揚揚時,黑衣人站了身,靜靜走出了茶樓,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大……少爺。”小厮連忙應聲跟上。
絕配麽?呵呵……白琉璃在走出茶樓時輕輕笑了笑,原來在百姓心中是這麽想的。
她今日本是又到詹雲寺走了一遭,在偌大的後山找了整整三個時辰,都沒有找到在母親夏侯暖手劄中所寫的對治療刀傷留下的疤痕較為有效的藥草銀株,在回府時途經僅以“聽”一字為幅的茶樓,忽然生出要進來坐一坐的想法,因為茶樓是收集訊息最好的地方,倒不想會聽到百姓對百裏雲鹫向她求親一事有如此評價。
回了白府後,白琉璃直接去了藥閣,坐在銅鏡前,将臉上的紗布解下,她要為她的臉上最後一道藥。
這一道藥敷上半月內不可解下紗布,要讓愈合的傷口重新裂開口子,忍受鑽心的痛苦,讓藥水滲入其中,再讓它慢慢愈合,而後再換藥,慢慢等待疤痕消除,她的手頭沒有奇藥,只能用最折磨她自己的方法也用時最長的方法治好她已毀的臉,若是用赤玉或者穆沼所說的幽草,她必用不着受為時半月如刀削皮肉的折磨,只是她要留着赤玉有更好的用處,幽草又是雲王府之物,皆不是她能考慮的辦法。
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樣的救治辦法她受得住,她雖不在意容貌,不過頂着一張滿是疤痕的臉倒是讓她自己覺得是在侮辱她修羅毒醫的本事,所以這張臉,必須還原。
不過當白琉璃解下紗布後看到銅鏡中自己的臉時,眼神驟然冷如寒冰。
“大小姐,您需要的藥與工具奴婢替您拿來了。”沙木雙手帶着白棉布手套以木托盤盛着前兩日白琉璃細心交代她去找來的小剪刀小鉗子等一類東西走到白琉璃身邊,正巧看到銅鏡中白琉璃的影像,雙手猛地一抖,手中托盤險些落地,只聽沙木聲音顫抖道:“大小姐,您,您的臉……”
銅鏡之中,一張本就滿布疤痕的醜陋的臉,如今有七八道本該已愈合成疤的傷口竟有破開血口,更甚的是還有紅褐色的血水沾染在傷口上,讓她本就顯得猙獰的一張臉愈加的可怖。
天下沒有誰個女子不愛美不在乎容貌,然,白琉璃在看到銅鏡子自己那可謂慘不忍睹的臉時,沒有震驚之态,更無絕望之狀,只是聲音冷沉向沙木道:“把東西拿過來我瞧瞧。”
沙木将木托盤放到白琉璃面前,白琉璃将托盤裏擺放的器具一一檢查過,便是連她自己配的藥都一并檢查,皆沒有發現異樣,她臉上的傷顯然是中毒之狀,無色無味的毒竟然連她的眼睛都逃過了。
她與沙木乃至府中人的呼吸與身體都未見異樣,便證明這毒只對傷口起效,而她在前日上藥時用了小刀把傷口淺淺劃開一道,必是在那時中的毒,而她竟沒有絲毫察覺。
就在白琉璃冷冷擡眸時,垂挂在上窗棂的瓷風鈴叮鈴叮鈴輕輕響了起來。
白琉璃看着輕響的瓷風鈴,眼眸微微眯起,拿起托盤中的銀質小刀在自己掌心輕輕劃開了一道,在瓷風鈴不斷發出的輕響中,沙木震驚的發現,白琉璃手心的傷口在慢慢變為褐色。
“大小姐這是……”怎麽回事!?明明周圍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人在使手段,大小姐手心的傷口怎會變色?
白琉璃輕輕笑了,笑容冰冷淩厲。
年幼時,秋日的時候,她最喜歡和她的珍珠姐姐到這藥閣來,一邊看着娘親在院中曬藥,一邊在院中的大樹下蕩秋千,只因這藥閣的風在秋日裏是整個白府是最大最舒爽的,最适合她們蕩秋千,還記得娘親曾經對她們說過,這藥閣處于秋冬風下風向,所以秋冬日裏藥閣的風會稍大些。
白珍珠呵白珍珠,真是聰明,竟然想得出在上風向撒毒的方法,她倒是清楚地知道她的臉要想恢複必須在臉上重新劃些刀子,那麽只要秋風不停,不論她什麽時候進行到這一步,都能讓毒素侵入到她的傷口中。
如今傷口潰爛,她便不能再用那用時日長的方法來醫治她的臉,若是如此,只會讓她的臉無法完全複原,現在她必須抓緊時間給傷口用好藥,否則她的臉休想複原。
而赤玉不能動,那麽,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沙木,去叫裏叔備馬車,随我去雲王府給老太爺送幾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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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夜潛王府(+上架叨叨叨)
若說她是如何想得到風中有毒,也是因為她的娘親。
雖然年幼的記憶已經模糊,她記不完全母親當年說的每一句話,卻清楚地記得當年發生的事。
那是她七歲時,澤國和鄰國開戰,她的三位兄長皆奔赴于沙場,之後的某一天夜裏,大哥白桦風塵仆仆地回府,她仍清楚地記得當時她聽到大哥戰馬的嘶鳴聲便從夢中跳了起來,沖出房間去找大哥,然而她看見将她高高舉起的大哥左臉上爬着一條深深的傷口,流着血膿,好似愈合不了一般,她哭着問大哥發生了什麽事情,大哥只是笑着摸摸她的頭說沒事,之後大哥便和娘進了藥閣,她不願離開卻又不能進藥閣,只能扒着門等着,大哥與娘親說了很多話她已不記得,只記得娘親說了一句話。
居然在上風向下毒,難怪軍兵身上的傷不愈反潰爛。
似乎大哥當時還說了一句話,這種毒,只有風國才有。
白琉璃在努力回憶,想要從回憶中找到她想知道的更多信息,腦子卻在隐隐生疼,令她不得不以手輕輕按壓眉心。
畢竟是太過年幼時的記憶,太多太多已經模糊,就算她想破腦袋也回憶不到再多的事情。
去往雲王府的馬車裏,白琉璃閉目小憩,憶着白桦那一句不知是否真的在記憶中存在的話。
風國善制毒,但卻弱小,早在她還三兩歲時便覆滅于澤國的刀槍重弩之下,若她沒有記錯,白珍珠的爹娘,似乎就是風國人。
白珍珠,風國,制毒……
沙木在旁靜靜看着,不敢打擾白琉璃的沉思。
“大小姐,雲王府到了。”就在白琉璃眉心愈蹙愈緊時,裏叔的聲音在車廂外響了起來。
沙木上前叩響了門上的銜環,少頃,緊閉的大門由裏打開,只見開門的是一名身着深褐色棉布衣年紀約莫三十五六的男子,長相憨厚,在見到白琉璃時先躬了躬身,卻是沒有說任何話。
“在下白琉璃,勞傳報與雲王爺,白某想進貴府看看暫居于貴府的祖父。”白琉璃并未在意男子的舉止,只淡淡地說了自己前來的目的,只見男子在聽了白琉璃的話後竟憨憨地笑了,好像聽到了什麽值得他開心的事情一般頻頻向白琉璃做“裏邊請”的動作,仍舊沒說一句話。
沙木微微蹙眉,心下覺得這雲王府的下人不知禮數,竟連一句應當回應的話都沒有,若是換了以前的大小姐,只怕早就心生不悅了吧,只是此刻她在大小姐臉上沒有見到任何不悅的反應。
她從前雖然幾乎未接觸過大小姐,卻也深覺得,如今的大小姐,和從前不一樣。
“不必通傳了麽?”白琉璃看着男子的舉動,淡淡一問。
“呃,呃!”男子頻頻點頭,眼裏露出些緊張,好像怕白琉璃不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一般,然他微張的嘴裏只發出呃呃的聲音,別說完整的一句話,就是清楚的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白琉璃微微颔首以示她明白了,拿過沙木挎在臂彎的包袱,仍舊讓沙木在外等着,沙木看着那不說話的男子彰顯着不放心,白琉璃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便随男子進了雲王府。
這個家丁,只怕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他說不了話,他,極有可能是一個啞子。
“你知道白某的祖父住在哪個院子麽?”白琉璃跟在領着她一直往裏走的男子身後,問道。
男子立刻又頻頻點頭,向白琉璃打着往前走的手勢,嘴裏發出呃呃的聲音,好像在說他就正在為她帶路,白琉璃道一聲“多謝”後不再說話,只靜靜地觀察着自己所走過的每一處。
前幾日她急着把越老頭帶回府,并未細心觀察這雲王府,如今她有目的而來,必要認真牢記雲王府的格局,以免屆時出不必要的岔子。
只是,她這一路往裏走,發現這座府邸不僅出奇的大,而且院閣與山石花木的布局極為奇怪,似乎是根據五行來布局的,大氣又不失精巧,每一閣每一景一眼看着平凡無奇,細看之下卻都是別具匠心的設計,就如眼前這彎彎繞繞似乎沒有個盡頭的游廊,看着于尋常所見的游廊無異,可稍微細心一看,便會發現,廊檐上雕刻的紋樣竟無一個是重複的,還有那墜在廊檐下的風燈,那紗罩上書寫的蠅頭小楷,是一篇篇無重複的詩詞,便是一路走來所見的植物,形狀都很是詭異,似乎沒有一株是正常生長的,明明像一株活不長的生命,卻又能感覺得到來年春日它們必開出盎然的春意。
最為奇怪的是,這座府邸雖出奇的大,下人卻出奇的少,少得連一個巴掌的指頭都數的完,并且全是男人,整個府邸,靜得給人一種陰沉的灰暗感覺,仿佛沒有生氣一般,倒真挺像一座鬼王府。
白琉璃一邊跟着引路的家丁走,一邊将雲王府的格局布置詳記于心,在不斷的彎彎繞繞中,約莫大半柱香的時間過去,那褐衣家丁才在一個月門前停下腳步,轉頭向白琉璃憨厚地笑了笑。
白琉璃擡眸,只見月門上的石牆面上鑿刻着一個“暗”字,從上面雨水沖刷留下的印記看,這個刻字的年歲應當不超過五年。
“這兒麽?”暗?倒是個奇怪的院名,和這整個府邸一樣,的确透着一種“暗”的感覺。
男子用力點了點頭,白琉璃又道:“你就這麽請我進府來,不需要向你的主子彙報一聲麽?”
百裏雲鹫必是向府中下人下達過什麽指令,否則這區區一屆家丁不可能敢未經通傳便讓她進府,如此說來,他是料定了她會再來這雲王府麽?
百裏雲鹫,必不像民間傳聞的那樣簡單。
男子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擺手又搖頭,最後又點點頭,呃呃啊啊地指指月門,然後又指指自己,最後又指指北邊方向,然後急急向北邊方向走去了。
白琉璃淡淡一笑,轉身走進了月門,打掃得幹淨的尋常小院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下人的身影,只聞白越如雷鳴般的鼾聲,白琉璃在看到四仰八叉在床上熟睡的老白越時無奈一笑,替他将耷拉在床邊的被子拉起,蓋好,而後又轉身出了屋子,就在她堪堪跨出門檻時,有男子客氣的聲音傳來。
“不知白大家主前來,有失款待,還望白大家主見諒。”一臉客氣的男子,正是聽風。
在聽風無法捕捉到的白琉璃的眼眸深處,一抹滿意正在慢慢滑過。
“白某不過是來為祖父送幾套秋日的衣裳,叨擾了聽風公子,該是白某請聽風公子見諒才是。”白琉璃也極為客氣。
“萬不敢當,聽風不過一屆下屬,擔不起白大家主叨擾一詞。”聽風微微低頭,面上恭謹,心下卻在擰巴,爺究竟看上了她哪點,不僅給了她随時都可進府的特權,還一而再地吩咐好生招呼着她,照他看,爺心裏肯定又是在盤算着什麽,爺最愛“釣魚”了,不知他這次又想“釣”什麽樣的魚。
“祖父正在午眠,白某不舍打擾,坐于院中等待又覺百無聊賴,不知聽風公子可否領白某看看雲王府的景致?只是在府中走走,雲王爺想來不會介意的吧?”百裏雲鹫既舍得讓她進府,只怕不會拒絕她這種小小的請求。
聽風默了默,和氣道:“爺自然不會介意,白大家主若是有興趣,聽風自當願意效勞。”
“白大家主,請随聽風來吧。”這個女人,不會是想打什麽主意吧?爺沒說過她可以随便逛王府,可爺應該也是允許他這麽做的吧,應該吧?
“有勞。”
雲王府的确很大,占地面積竟有白府的兩倍之多,聽風每領着白琉璃走過一處,都會向她做一些簡單的介紹,在就要靠近銀玉湖時聽風故意繞了彎,不打算讓白琉璃看到銀玉湖與鬼厲閣,誰知他竟聽到白琉璃淡淡一問:“聽風公子,前處似有波光粼粼,感覺挺美,白某可否到前邊瞧瞧?”
“前邊馬上就到王府的北盡頭了,已沒什麽景致,白大家主許是看錯了。”聽風和氣解釋。
白琉璃微微點頭,繼續随着聽風拐往另個方向去了,聽風心下頓時舒了一口大氣,只差一點,銀玉不是任何人都能靠近的,明着不行暗着也不行,當然除了沼少爺。
只是心下舒氣已然轉身的聽風沒有看到,白琉璃勾了勾唇角,那笑容,似乎是洞穿一切後揚起的肯定之光,有種一切皆了然于心的從容。
月上中天時,一道如疾飛利箭的黑色人影在夜色中劃過,悄無聲息地劃入雲王府,劃往銀玉湖的方向,潛入銀玉湖游向湖心的鬼厲閣。
只是,當那道黑影靜寂無聲地上岸,越過低矮的院牆往那漆黑的兩層竹樓靠近時,院中遍植的模樣怪異的枯樹竟齊齊移動起來!如生了雙腿一般不斷在黑影周遭快速移動,黑影走它們則擋,黑影跳它們則往上伸長,像有靈性一般,不論黑影往何處移動,它們都會擋住黑影的去路,将黑影牢牢圍于其中。
“啪啪啪……”突然,竹樓的方向傳來三聲輕輕的擊掌聲,與此同時,漆黑的竹樓瞬間燭火滿照,百裏雲鹫靠在二樓走廊的憑欄上,燭火将他紅面獠牙的鬼臉面具映照得如同淌血,聽見他面對着院中正被枯樹糾纏而掙擺不掉的黑衣人,淡淡的聲音裏帶着淺淺的笑意,“原來白姑娘喜歡夜裏闖男兒家的院子,這愛好倒頗為奇特。”
055、被發現,第三次說親
枯樹瞬移,緊緊圍着白琉璃,讓她無法脫身,竹建閣樓上燈火驟起之時,她眸中淩厲陡起,在看到二樓憑欄邊上的鬼臉面具時寒意覆上。
此境此景,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前來一般,只待她闖入這陣中來,百裏雲鹫這個看起來平靜得沒有任何出彩之處的男人,心思究竟有多深,他能預料到的事情,究竟又有多少?
白琉璃本欲将腰間的兩把短劍握于手中,若實在無法從這詭異的陣中脫身,不妨将這些煩人的東西削掉,卻在看到百裏雲鹫時停了停手,而後将半抽出的短劍重新塞回劍鞘,靜靜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動作,那一直随她而動的枯樹也因着她的靜立停了下來,靜靜地紮根于泥土中,令人絲毫看不出方才就是它們如生了雙腳一般在迅速移動。
“雲王爺的愛好也頗為奇特,大半夜的不睡覺,竟還在倚欄觀景。”白琉璃微微一笑,不急不慌,絲毫沒有被主人家發現的慌張與尴尬,自然得好像在自家園子裏散步遇到了同樣未曾睡下的客人一般。
“有時候,夜裏的景色才是最美的。”百裏雲鹫面具後的聲音含着淡淡的笑意,“難道白姑娘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才在夜裏到敝府來嗎?”
那染鍍在她身上的色彩,在夜裏似乎更為柔和,更為漂亮。
“雲王爺是否還想娶琉璃為妻?”白琉璃答非所問,只是微昂着頭迎着百裏雲鹫的目光,開口直白,無所委婉。
“自然是想的。”百裏雲鹫不置可否,聲音不起波瀾,依舊淡淡,好像絲毫不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由一個女兒家嘴裏說出來是多麽不妥。
“那看來雲王爺是喜歡琉璃這一奇特愛好的。”這個男人竟然想娶她為妻,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麽,在這個女子必須三從四德的年代,她的做派,足夠令每一個人嫌惡,而他的想法依然未變,他到底,有何非達不可的目的,值得他可以忍受她這樣堪稱不容于世的做法?
百裏雲鹫默了默,忽而笑了,“或許。”
白琉璃為他簡短的回答微微蹙眉,事情怎麽看都脫離她原本計劃的軌跡,這個看似并不喜歡多說幾句話的百裏雲鹫,明明看着除了一副好身段以外再無任何特別之處,然他說出的寥寥幾個字,卻都超乎她的設想,該說她思考得不到位,還是他心中所想的東西根本就是常人所想所考慮的?
“或許正是白姑娘這樣有着奇特愛好的人才敢這麽看着我,與我說話。”百裏雲鹫清淺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悠遠,似是在對白琉璃說,又似在對他自己說,在白琉璃冷淡的目光中,只聽他又道,“白姑娘既然來了,不如到前邊亭中飲些茶再走。”
百裏雲鹫說完,也不待白琉璃回應,便對着除他以外再無第二人存在的走廊吩咐道:“望月,煮茶。”
“是,爺。”未見人影,只聞女子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恭敬地在黑暗處響起,繼而又完全只餘夜的靜寂。
白琉璃看着百裏雲鹫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暗衛麽?若那黑暗中的女子不出聲,她根本察覺不到這兒第三人的存在,這個暗衛的身手不可小觑,暗衛尚且如此,那她的主子又當如何?而百裏雲鹫竟然敢在她的面前招引暗衛,是覺得她胸大無腦無需提防,還是他根本沒将她的存在放在眼裏?
而她自己,這具身子,能感覺到的東西與前世的她相比差得太遠,必須好好訓練一番才行。
“琉璃先在此謝過王爺的招待,不過王爺院中的樹似乎不打算讓琉璃品一品貴府的香茶。”白琉璃說着,往前邁出半步,那定格在她周身的枯樹又開始慢慢圍着她移動,百裏雲鹫不疾不徐地走下竹梯,走到枯樹林子的最外沿,一伸手便将正在迅速移動的一株枯樹抓在手裏,只見他用掌心輕輕撫了撫枯樹的樹幹,眼前整一片在迅速移動變換着位置的枯樹移動速度慢慢緩了下來,最後重新紮根于泥土之中不再移動,百裏雲鹫才從枯樹幹上移開自己的手,道,“草木無眼,白姑娘以後若是想進這院子,還是先讓人通傳一聲為好。”
“……”以後?他這是在暗裏諷刺她的不當行為,還是算定了她以後會再來這怪異的庭院,這整個雲王府,的确處處都是不同尋常的布局,這一旦進入便難以脫身的院子,是他的院子,是他一手設計布置?
若是如此,他心中必有極重的提防之心與對他人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這一處位于湖心孤島的庭院,或許正是為了提防他人而建,四面環水,的确是會令心懷不軌的人來也不易去也不易,而一旦進入這個庭院,便如同是進入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