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卻仍舊将形象維持得很好,軟和的聲音足以令每一個男人聽着都覺酥骨,然而聽風卻完全不為眼前美人所動容,面上仍是和氣的笑容,卻沒有依白珍珠的話讓開道讓她進府,令白珍珠不禁蛾眉微蹙,煞是我見猶憐。
只聽聽風語氣和氣的話裏拒絕之意毫不委婉,“王爺有令,除了白家主以為,其餘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進府,請恕在下不能讓白姑娘進府,白姑娘請回吧。”
聽風說話時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沙木,意思是說,你們瞧,白家主的貼身婢子也在外候着不是?
聽風這一眼不看還好,看了讓白珍珠身旁的婢子即刻惱了,立刻為白珍珠憤憤道:“珍珠小姐是大小姐的姐姐,怎能和這區區婢子相提并論!?”
聽風無動于衷地看着一臉憤怒不平的婢子,略顯尴尬的白珍珠正欲說話,在聽風身後幾步之距因門外動靜而停下腳步的白琉璃此刻淺笑附和那婢子的話道:“的确,珍珠姐姐怎能和區區婢子相提并論,聽風公子,家姐可不是閑雜人等。”
她可是想見你家王爺想得緊的澤國第一佳人。
聰明的人都聽得出白琉璃的話滿是諷刺,白珍珠又怎可能聽不出,只是當前情況,她要想進雲王府就只能順着白琉璃的話說,只見她看向白琉璃,一臉的欣慰,“妹妹……”
“可是在王爺眼裏,白姑娘與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誰知聽風竟是一句無情的話令白珍珠的臉色刷地難看到極致,與此同時他完全無視了眼前的佳人,将厚重的府門阖上,“所以姑娘請回吧。”
話音落,門阖上,隔斷了白珍珠看向府中的視線。
親眼看着白珍珠吃了一道狠狠的閉門羹,白琉璃也怔了怔,心下對那個神秘的男人百裏雲鹫更多了幾分不解。
若非百裏雲鹫示意,只憑聽風一屆下屬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好像他真的知道她心中想法一樣,竟像是替她一踩再踩了白珍珠的顏面。
他真的是漸漸被百姓遺忘的一無是處的鬼王爺?
“白家主,白老太爺就在前邊的亭子裏。”不斷地穿廊走道後,聽風停下了腳步。
白琉璃擡眸望去,遠遠便見到老白越在向她招手,而白越身旁的黑衣男子,臉上那紅瞳黑臉龅牙的鬼臉面具,不是百裏雲鹫還能是誰?
048、媳婦兒家
在白琉璃遠望百裏雲鹫的同時,百裏雲鹫也正看着她,包括他身旁的穆沼。
此刻穆沼看看依舊戴着紗帽的白琉璃,又看看百裏雲鹫,然後一臉嫌棄得不能再嫌棄的表情,捏起面前石桌上的一小塊糕點抛進嘴裏,邊嚼邊道:“看你那樣,還以為你看到了什麽大美人,瞧瞧你的眼光,啧啧,不想說。”
百裏雲鹫沒有理他,也無人知道面具下他是怎樣的表情怎樣的眼神,只見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慢慢朝亭子走來的白琉璃,倒真像穆沼所說,像是見到了什麽美人一樣沒有分神。
“她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裳?”有風拂面,将百裏雲鹫的聲音吹得輕淡。
“和你一樣,黑得像泥塘裏的黑泥。”穆沼将口中的糕點咽下,拿過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後往百裏雲鹫一側靠了靠,有些神秘兮兮地問道,“你真的看到了?”
看到他所說的除了黑白灰以外的第四種顏色,他眼裏天地間的第四種色彩。
“嗯。”百裏雲鹫淡淡應了一聲。
“真的?”穆沼似是不相信,又看了一次愈走愈近的白琉璃,在他眼裏,她還是從頭黑到腳,別說第四種顏色,就是第二種第三種顏色都沒有,這個冷面男看到的究竟是什麽顏色。
“嗯。”他不知那是什麽顏色,只知那不是他所見過的三種顏色,染鍍在她的衣裳上,将他眼裏她周身本就毫無色澤可言的景色襯得愈加黯淡。
那究竟是……什麽顏色?紫色?紅色?還是藍色?他不知,可他知道,那是本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色彩,因為她的存在,才在他的眼中顯出特別。
白琉璃不知百裏雲鹫心中所想,只是毫不避諱地盯着他瞧。
只見他今日的面具不是青面獠牙,而是如炭般黑的大調子,兩顆尖利的牙齒岔在嘴唇外,被塗染成白色,将那黑面襯得更黑,左眼如染血般猩紅,右眼則是塗得黑漆漆的,像被剜了眼珠子後的黑洞,額上兩只一指長的尖角,面具做得極為真實,就像那就是他真正的臉孔一樣,他成日頂着一副鬼臉面具,時間一長,就算他真是個人,也會被人誤認為是鬼。
然偏偏是這樣一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長着一頭連女人都嫉妒的如瀑墨發,許是在自己府邸,此刻的他三千墨發不绾不系,就這麽任由長發随意地垂在背上肩頭,淺陽之下,輕風之中,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墨發上的光澤。
上一次在白府祠堂,白琉璃未有認真地觀察百裏雲鹫,此時她這走向亭子的一段路時間裏,足以讓她将百裏雲鹫觀察得清清楚楚。
随着白琉璃的靠近,百裏雲鹫緩緩自石凳上站起了身,白琉璃發現,除卻他那如三千墨青絲不說,他的身段竟是無可挑剔,一件銀線雲紋鍍邊的窄袖黑袍将他寬肩窄腰六尺左右的身段勾勒得近乎完美,盡管是面遮鬼臉面具,站在豐姿隽爽的穆沼身旁,竟無違和感,反是倒讓人久久移不開眼,讓從不在乎關注男子容貌的她也不禁想象那張鬼臉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樣的一張臉。
就是這樣的男子被百姓傳為一無是處的鬼王爺,就是這樣的男子一而再地讓穆沼向她說媒,就是這樣的男子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無情地将白珍珠拒之門外?
坊間的傳聞她皆不相信,現下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獨獨相信一句,鬼王爺如謎一般,的确,他給她的感覺就是看不清猜不透,像個無人能解的謎。
“死小子你怎麽這個時候才來!?老夫都在這兒等你老半天了!”老白越一見白琉璃走近,立刻蹦出亭子去拉白琉璃,吹胡子瞪眼道,“來來來,這兒的茶可好喝了!茶點也好吃!老夫很久沒喝到這麽好喝的茶,沒吃到這麽好吃的茶點了!死小子你也來嘗嘗!”
白琉璃一看石桌上擺了滿桌的茶點茶盞,石桌旁還有一個木臺擺放着煮茶的器具,此刻茶壺裏的水已沸騰,正在咕咚咕咚地從壺嘴噴出白氣,能聞到濃郁的茶香,馥郁甘甜,連她一個不懂茶的人都覺得這茶香沁人心脾,更何況越老頭這個茶癡,難怪遲遲不回府。
然白琉璃任由老白越拉着她并未搭理他,而是向隔着石桌站在她對面的百裏雲鹫微微颔首,“白女琉璃見過雲王爺,雲王爺安好。”
盡管這個男人讓穆沼一再說親令她厭煩,然他卻是曾經在白府幫過她的人,甚或極有可能是為她開棺的人,且還是堂堂王爺,于情于理,她都需要見這個禮。
“不必多禮。”百裏雲鹫的語氣總是淡淡,似乎從不會變化一般,“得知白老太爺好茶,府裏新回了一種茶,特讓聽風去請老太爺來品,白姑娘既已來了,要不要也坐下嘗嘗?”
“多謝雲王爺美意了,琉璃不通茶藝,只是來接祖父回府而已。”白琉璃客氣地回絕了百裏雲鹫,在轉頭看向老白越時眼神倏地變得嚴肅,語氣更是嚴肅,“越老頭,回家。”
這個老頭,只知亂跑,就不知旁人擔心,回去該好好教育他一番才是。
白琉璃說着,反手抓住了老白越的手腕,以防他拒絕跟她回府而跑開,誰知還真如她料中了,他不跟她走,但也沒跑開,而是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大聲地宣布自己的立場,“老夫不回家!老夫要在這兒喝茶!”
白琉璃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在百裏雲鹫面前發怒強拽,只好好聲好氣地哄道:“家裏不是有茶麽?回家了你再繼續喝。”
“家裏的茶不好喝,老夫就不回家,老夫就要在這兒喝茶,反正這兒也是老夫家。”老白越完全不聽白琉璃的勸,只用力地哼了哼氣。
“越老頭胡鬧!這兒怎麽能是你家?”這越老頭可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
“老夫沒胡鬧,死小子你才胡鬧!”老白越不服氣地瞪着白琉璃,将胡子吹得老高,一激動又站了起來,大聲反駁白琉璃道,“你媳婦兒說了,她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老夫家,不信你自己問你媳婦兒!”
“……”
穆沼笑得噴茶。
------題外話------
注:文中的一尺約等于33。33厘米
049、娶的理由
在穆沼合不攏嘴的大笑聲中,白琉璃忽然有種想要扶額的沖動,什麽叫“她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老夫家”?還是“你媳婦兒說的”?感情他将他們在府裏瞎搭的話他都搬到別人府裏來說了,而且還是這“媳婦兒”的家,當着這“媳婦兒”的面說。
白琉璃人生第一次明白什麽叫丢人,這個看着似乎一個字都不願多說的百裏雲鹫,會說得出這樣的話?
“祖父心智已如小兒,還望王爺莫将祖父的胡言放于心上。”白琉璃不得不為老白越的無禮向百裏雲鹫解釋,而後瞪向一臉不服氣的白越,聲音沉得不能再沉,沒有絲毫可商量的味道,“越老頭,你跟不跟我回家?”
“哎哎哎,白家主,你先別急着責怪老太爺啊,你認為他在胡說,那你不是應該先問問是不是你‘媳婦兒’自己說過這話?”穆沼笑得合不攏嘴,沒形象地竄到老白越身邊,沖老白越笑得和氣,“老太爺您說是吧?”
“就是如此!老夫這輩子就沒胡說過什麽話,老夫句句說的都是實話!”老白越經穆沼這一撺掇,憤憤得漲紅了臉,活像倔強的孩子被人冤枉了一樣,“死小子你不問清楚,老夫就是不走,就是不回家!”
老白越吼吼着說完,又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一副“你不還我清白打死我也不走”的模樣,穆沼目的達到,笑得眼眯眯,有竄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于是,亭子中兩人坐着,兩人站着,白琉璃就這麽與百裏雲鹫隔着石桌面對面站着,坐着的兩人四只眼都直勾勾地看着他們,看他們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白琉璃終是無力地扶了扶額,這老頭,一倔得像塊牛皮筋,擰都擰不動,輕嘆一口氣道:“王爺……”
“是我說的。”然,白琉璃才堪堪開口便被百裏雲鹫打斷,簡短的四個字讓白琉璃驀地一怔,就是穆沼看好戲的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死小子你聽到了沒,這是你媳婦兒親口說的,不是老夫胡說的!”老白越的腰板倏地硬了起來,一巴掌啪地拍在桌面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杯盞中的茶水猛地動蕩。
“王爺真是溫和,竟有興致與祖父玩笑。”白琉璃沒有笑,眼神反倒變得陰沉起來,“不過琉璃不是祖父,王爺不需要與琉璃玩笑。”
百裏雲鹫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她,明明看不見他的眼睛,卻讓白琉璃覺得心裏莫名犯毛。
“蒙王爺好意請祖父來府品茶,琉璃在此謝過,時辰不早了,琉璃與祖父便先告辭了。”她如今異世重生還有許多事情未處理,尚無心情與心思深沉的不相幹人士周旋,“越老頭,我讓廚子做了你愛吃的菜,回家吧。”
這個倔老頭是死去的白琉璃與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能丢下他不管,不管他給她制造出怎樣的麻煩。
“說了不回去,哼!”老白越完全不買白琉璃的帳,将臉撇到一邊立場堅決地說完後,又轉過頭來一臉恨鐵不成鋼表情地瞪着白琉璃道,“老夫瞧着死小子你對你媳婦兒态度不好,老夫要留在這兒守着你媳婦兒,省得到時你媳婦兒跑了你娶不到媳婦兒,直到你這死小子來把你媳婦兒娶進門為止!”
“……”這是在變相逼她答應這一門親事麽?百裏雲鹫究竟給老頭兒吃了什麽藥,竟讓老頭兒這麽堅決地抛棄她而站在他的陣線上。
百裏雲鹫依舊沉默。
穆沼再一次笑得噴茶,毫無形象地拍桌子哈哈大笑。
“我媳婦兒不歡迎你住在她府上。”既然對方不介意這麽稱呼他,那她又何必給他面子。
老白越立刻擡頭看向百裏雲鹫,還不等百裏雲鹫表态,穆沼又搶先道:“不打緊不打緊,誰說你媳婦兒不歡迎老太爺,你媳婦兒可是一萬個歡迎,免得也不會趁你不在府中的時候把老太爺騙——哎喲……”
穆沼的話還未說完便皺眉嚎了一聲,百裏雲鹫若無其事地将自己的腳跟從他的腳背上移開。
白琉璃很清楚白越的脾性,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是十頭牛都拉不走,知道自己多說也無用,冷冰冰地看了面前的三個男人一眼後轉身走了,沉聲諷刺道:“三個男人一臺戲。”
她的聲音很低,穆沼沒有聽到,百裏雲鹫那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卻是微微揚了揚。
“越老頭,你就改姓為百裏吧。”白琉璃忽的又揚高了聲音,頭也不回禮也不行地大步離開了,方才不知何時退下的聽風此刻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遠遠向百裏雲鹫行禮之後随在白琉璃身後送她出府。
“死小子,你還敢跟老夫較上勁了不是!?等老夫回家了一定要好好刮刮你的皮!”老白越被白琉璃的态度氣得跳腳,然後又安慰百裏雲鹫道,“放心吧啊孫媳婦兒,老夫在這兒呢,那死小子不敢不來娶親的。”
“氣死老夫也。”老白越自個生氣,又自個兒喝起茶來,将百裏雲鹫與穆沼兩人當做了空氣。
“百裏雲鹫你個冷面男,竟敢踩小爺的腳,不想讓小爺再去幫你說媒了是不是?”穆沼用眼刀子狠狠地剜了百裏雲鹫一眼,咬牙切齒道。
百裏雲鹫重新落座,對于穆沼的眼刀和氣憤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是”,讓穆沼覺得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沒勁,只叨叨道:“搞不明白,你為何非要娶她不可,明擺着人家不想嫁你,你這是典型地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還要浪費小爺那麽多口水。”
“她很特別,的确。”莫說是女子,只怕世人沒幾個見到他是不驚駭惶恐的,更別說敢直視他的目光,而她是第一個見到他不躲不逃不怕還敢直視他的女子。
然,她的特別之處不僅僅是如此,也不僅僅是她在他眼中的色彩,她還有更特別之處。
在穆沼的微微蹙眉中,百裏雲鹫擡頭看向無垠的蒼穹,聲音輕淡得近乎飄渺,“為何非要娶她不可?不過是想找個同類而已。”
“阿沼或許是不會明白我這種想法的。”
“她是你的……同類?”穆沼斂了眸中的笑意,一瞬間覺得灰白的天光下一身黑衣的百裏雲鹫像是不容于世的存在。
“或許吧。”呵……他這樣的人,會有同類嗎?
------題外話------
或許有姑娘覺得男主不出彩,別急,所謂好貨沉底,男主的實力與出彩之處在後邊,要相信男主是強大的!
050、毀容之人
被拒之門外的白珍珠未有在雲王府門前等待,只是在緊閉的府門外靜默片刻後打道回了府,馬車裏,她微垂眼睑上的長長睫毛遮擋了她的眼眸,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因此無人看到她眼睛深處的狠毒。
沙木看着白珍珠漸行漸遠的馬車,心裏莫名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之感。
是夜,狀元府。
本該洋溢着新婚喜慶氣息的別院如今只隔着遠遠一段距離才搖晃着一盞風燈,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将深秋的寒意渲染得無比寒涼,整座別院暗沉沉的,像是許久無人踏足的地方一樣,別說喜氣,就是一點人氣都沒有。
若是細瞧,便能瞧見遠處這有一盞風燈隐隐約約若隐若現正往這別院移來,待那風燈移近,才看得出執燈人是一名梳着單辮的年輕女子,淡藍色毫無裝飾的衣裙将她清秀的面容襯得有些發白,不是公主夏侯珞的貼身婢子翠兒還能是誰。
只見翠兒一手提着風燈,一手提着食盒,昏黃的燈光中她顯得小心翼翼,腳步有些急切匆匆,好像她的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跟蹤着她一般。
忽然她頂上的枯樹枝頭被夜風卷下一片落葉,正巧落到她提着風燈的手上,卻吓得她手猛地一抖,像是被什麽駭人的東西黏到了她手上一般,讓她竟連手上的風燈都握不穩,那風燈啪的一聲橫掉到地上,火苗簇起,瞬間燃燒了薄紗燈罩。
翠兒看着地上在漸漸被火苗舔舐的風燈,驚恐地往後倒退了兩步,而後慢慢轉動脖子,如受了極大驚吓般,一點點看向自己身子兩側,只見她雙唇微微打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在風燈紗罩燃燒而發出的淺淺哔哔聲中似乎還能聽到她恐懼至極的砰砰心跳聲。
驟然變大的火苗漸漸趨于熄滅,翠兒的心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如所有受了極端恐懼一時雙腿沉重如巨石邁不開的人一般,在又一片落葉落下,撲打在她臉上時聚起了全身的勇氣,拔開腳步瘋了一般往前沖去,就差沒有驚叫出聲。
她的身後,掉落在地的風燈燭火熄滅,周遭依舊靜寂得只聞過耳的淺淺風聲,哪裏有可怕的東西。
翠兒提着食盒一路狂奔,直到到了掌着燈的兩層閣樓時,她才停下腳步,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忘回過頭看看來時的方向,在确定沒有可怕的東西跟着她之後才咽了咽唾沫,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才走近閣樓。
翠兒來到緊閉的屋門前,努力讓自己的喘息平複,深吸一口氣後揚了揚聲音恭敬道:“公主,奴婢給您送夜宵來了。”
屋內沒有動靜,只見燭火跳躍,連一個剪影都見不到,翠兒慌了慌神,又叫了一聲,“公主,您在屋裏嗎?”
屋內依舊沒有動靜,更別說回應。
“公主,奴婢是翠兒,您今兒都沒用過膳,奴婢給你送夜宵來了。”翠兒因緊張而愈來愈高揚的聲音彰顯着她內心的不安,擡起手便叩響緊閉的房門。
然,翠兒的手才堪堪扣上門木,那本該是緊閉的兩扇門竟由裏慢慢打開了,竟是虛掩着的,翠兒有瞬間的怔愣,而後懷着一顆忐忑的心以手扶上門木,一邊将房門打開一邊小心翼翼地恭敬道:“公主,奴婢進來了,您——”
“啊……”翠兒的話還未說完,一只手自門後突然出現,竟準确無誤地掐上了她的咽喉!突來的窒息感迫使她不得不發出驚呼聲。
驚恐襲來的瞬間,翠兒手中的食盒啪地重重摔落在地,盒蓋掀開,裏邊的膳食盡數反倒,濃郁的湯汁浸過食盒編的緊密的藤條淌到地上,濕了翠兒的鞋尖。
“公……公主……”翠兒驚恐地看着單手緊掐着自己脖子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夏侯珞,反射性地擡手摳住夏侯珞的雙手,以免夏侯珞雙手再用力就将她掐得斷氣,身體顫抖得厲害,聲音也抖得厲害。
這是夏侯珞嫁到狀元府來的第七日,本該作為美麗新娘子的她,此刻卻與出嫁時貌美如花的她是雲泥之別,與其說是雲泥之別,不如說是詭異得可怕,便是連這幾日見她最多的翠兒每一次見到她都會覺得心驚與不可置信。
此時的夏侯珞,仍穿着她嫁給禹世然那日穿的大紅錦衣,不過已滿是褶皺,好似幾日未曾洗過臉一般仍保留着成親那日的妝容,卻已變得殘破醜陋,将她本該美豔的一張臉襯得醜陋詭異,此刻的竟是赤着雙腳站在翠兒面前,本該漂亮的眼睛裏滿是血絲,不過短短幾日,她豐潤圓滑的臉龐竟是消瘦得厲害,顴骨高高地凸起,面色蠟黃,眼圈青黑,眼眶深深往下凹陷,哪裏像個美麗的新娘,簡直就像個自枯井中爬出的女鬼,就是她那雙嫩白纖細的雙手,如今也是指骨分明的蠟黃。
然讓翠兒這幾日每見着夏侯珞都覺得心驚的不僅僅是她日不如日的面部變化,而是她的日不如日的頭發!
如今的夏侯珞哪裏還有那一頭連皇貴妃都贊美的如墨秀發,她的頭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小戳黃褐色的細發,露出大片大片的頭皮,仿佛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個發孔,不僅如今,她的頭頂還冒出了如指甲蓋般大小不一的紅褐色斑,那所剩無幾的稀少頭發就立在那瘆人的斑上,似乎随時都可能脫落一般,醜陋,令人惡心。
翠兒不知夏侯珞身上為何會發生大得如此吓人的變化,她只知,夏侯珞與禹世然大婚那夜,她被一個面目醜陋可怕的人吓暈後再醒來時就看到她主子的頭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根根掉落,當夏侯珞醒來後擡手摸向她自己的頭發,竟是一摸就掉下來一大把後,她整個人就陷入了半瘋癫狀态!
狀元爺之所以那夜将鬧洞房的衆人在跨進卧房的瞬間以各種理由搪塞走,是因為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新婚妻子生變的可怕模樣,而他也不能讓世人知道他們這衆人矚目的婚事出了此等大的狀況,故對外乃至府中的衆人都說公主身有不适,要安心養病,不允任何人進入這別院,只依舊讓她伺候着公主。
她想她能理解狀元爺這樣的做法,畢竟這樣的情況一旦傳開,不論怎樣,對他的名聲都不好,他那麽完美的一個男人,公主如今這個模樣怎麽配得上狀元爺!?她一個小小的婢子都比如今的她強!
盡管夏侯珞是單手掐着翠兒的咽喉,但她畢竟是練過些身手的人,加之她眼中迸射出的恨意足知她手上的力道有多重,翠兒一個自小在宮中長大的婢子就算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呼吸越來越困難,“公主……”
這個張狂的主子,變成如此醜陋的模樣,還妄想霸占着狀元爺嗎!?
就在翠兒即将窒息時,夏侯珞竟忽的松手了,在翠兒以為得救時,夏侯珞手中竟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貝戋婢,別以為本公主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翠兒在得到呼吸時軟倒在地,而後看到夏侯珞手中的剪刀,吓得她雙手撐地一點點往後倒退,夏侯珞持剪刀彎腰一點點跟着逼近她,嘴角挂着陰毒的笑,“嘲笑本公主現在的模樣是嗎?想勾引本公主的禹郎是嗎?”
“不,不……”翠兒已吓得腦中空白。
“本公主就先剪掉拔光你的頭發!”夏侯珞陰毒的笑聲陡然尖銳地拔高,“本公主要像殺了白琉璃那樣一刀刀毀了你這個小貝戋人!”
夏侯珞尖銳地笑着,翠兒恐懼尖叫。
忽而,夏侯珞陰毒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看向院中,語氣驚喜:“禹郎!”
051、狠毒之心
“爺救救奴婢!”翠兒聽到夏侯珞驚喜的聲音也立刻轉頭,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驚恐萬狀地拔腿就跑,然而她才跑出幾步便又猛地止住了腳步,只因狂奔而去的方向哪裏有那個能救她一命的男子,只有黑漆漆的夜色與已然手持剪刀攔在她面前,一臉陰毒笑意的夏侯珞。
“想跑?小貝戋人,你竟然敢跑?”夏侯珞笑得面目扭曲,擡起腳狠狠地踢中翠兒的膝蓋,迫使已經惶恐至極致的翠兒跌跪在地,在翠兒吃痛地尖叫出聲時,她毫不留情地踩住了翠兒的左臉,将翠兒如物件一般用力踩在腳下,猙獰而笑,“本公主不過佯裝叫一下自己的禹郎,小貝戋人你竟然表現得這麽激動,果然是在觊觎本公主的禹郎!”
“禹郎這麽些天不來瞧我,定是你對他說了本公主的不是!小貝戋人!”夏侯珞面容猙獰聲音尖銳地說着,腳下愈發用力,踩得翠兒鼻子都流出血來,“小貝戋人想呆在禹郎的身邊是嗎?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本公主現在就毀了你,看你還怎麽勾引本公主的禹郎!”
夏侯珞尖聲罵着,躬身抓住了翠兒已然散亂的一把頭發用力往外拽,好像要那一把頭發生生從翠兒頭上扯下來才甘心,頭皮的疼痛撕扯着翠兒的心,迫使她發出撕心的喊叫:“啊——”
夏侯珞仿佛沒有聽到翠兒驚恐痛苦的喊叫聲一般,手上愈加用力,腳下也愈加用力,就是眼中的笑爺變得愈加猙獰陰毒,只聽翠兒的喊叫聲劃破夜色響徹整個別院。
頭皮的撕痛與被夏侯珞踩在腳下如畜生般對待的态度刺激了翠兒的反抗之心,保護自己的*讓她忘了處置她的是她的主子,只見她揮舞着雙手打上夏侯珞的手與腳,夏侯珞似乎沒有料到翠兒竟然敢反抗,在她的手背被翠兒尖利的指甲劃傷時她微微愣了楞,而後竟是擡腳一腳又一腳狠狠踩在翠兒的臉上,近乎可怕的暴怒道:“貝戋東西,你居然敢反抗!?”
夏侯珞微縮瞳眸後将腕力用到最大,在翠兒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中将手中的那一把頭發生生從翠兒頭上扯了下來!帶着頭皮,血淋淋!翠兒頓時疼昏了過去。
“哈——哈哈——”夏侯珞看着手中那一把帶着頭皮還滴着血的頭發,笑得斷續,笑得瘆人,“本公主沒了頭發,你們這些貝戋人誰也別想有頭發!”
夏侯珞扔掉手中的一把頭發,蹲下身,用鋒利的剪刀一下一下劃過翠兒的長發,直到将翠兒頭發剪得坑坑窪窪,她才滿意一笑,而後将剪刀移到翠兒的臉上,陰森森地自言自語笑道:“小貝戋人,勾引本公主的禹郎是要付出代價的,就讓本公主像毀了白琉璃那個貝戋人一樣毀了你!”
手起,剪刀落,在翠兒身體一陣陣痙攣與她一聲聲絕望的喊叫聲中,鋒利的剪刀在她臉上劃開了一道又一道血口子,偶爾迸起的血珠飛到夏侯珞手上,讓她如見花兒綻放一般笑出聲,“呵,呵呵……多漂亮啊……”
“珞兒。”在夏侯珞專心致志地在翠兒臉上劃刀子時,一道溫柔好聽的男子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令她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被她折磨得已然面目全非的翠兒也因耳中這天籁之音感覺到了生的曙光。
夏侯珞有些機械地轉頭,看着真真實實由黑暗中走來的禹世然,忙将手中的剪刀藏到身後,頓時如一個犯了錯事的孩子,目光緊緊鎖着禹世然,生怕禹世然會突然消失不見一樣,往禹世然的方向走了兩步,局促不安又帶着羞澀道:“禹郎!”
然而興奮開心中的夏侯珞沒有看到禹世然眼中濃濃的厭惡。
夏侯珞與白琉璃雖然都将禹世然當做深愛之人,可她們在禹世然面前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白琉璃名聲不好脾性差作惡多端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她對待任何人都是兇惡不留情面的,就算是面對心愛之人禹世然,态度也只是稍稍緩和那麽一點點而已,她對禹世然的在乎,更多的是表現在處事之中。
而夏侯珞不然,夏侯珞是個骨子裏潑辣狠毒的女子,打罵宮女太監是常有的事情,宮中宮女太監皆怕她,只是她比白琉璃聰明一點,這些對她名聲不好的事她從不給旁人外傳的機會,是以民間幾乎無人知道她的本性,她在禹世然面前,更是表現得楚楚溫婉,或許她是真的太喜歡禹世然,以致她每一次見到禹世然都會嬌羞得面紅耳赤,聲音柔柔如莺啼,這是白琉璃在禹世然面前從來沒有過表現。
禹世然雖知夏侯珞骨子裏或許比白琉璃還要狠毒,然為了他的前途,他願意娶這樣表裏不一的女人,女人在他眼裏從來都如工具,能用這樣一個既能給他帶來莫大的利益且癡心對他的公主當工具,他不覺有何損失,而且還是個秀色可餐對他千依百順的女子,不管是什麽方面,用起來都順手,都賞心悅目。
只是禹世然沒有想到,夏侯珞短短幾天竟會變得如此醜陋,醜陋得令他作嘔,令他不願踏足這個別院。
此刻在禹世然眼裏,夏侯珞醜陋得如同蛤蟆,若非念在她對他還有可用之處,他必永不踏足這個有她存在的地方。
“爺,救奴婢,救救奴婢!”翠兒看着禹世然,身體顫抖得厲害,吃力地向他爬去,求救道,“爺,奴婢是翠兒,是您——”
翠兒的話在她的手堪堪碰到禹世然的鞋尖時戛然而止,雙目圓睜盯着禹世然,在不可置信中斷了氣,只因,她的喉間不知何時插入了一把匕首!
爺昨兒才撫摸着她的臉誇她長得美,讓她看好公主,過些日子就收她做通房的,怎麽……怎麽可能殺了她……
禹世然厭惡地看了一眼死在自己腳邊的翠兒,丢掉手中套着匕首的皮套,繼而走到夏侯珞身邊,拉過她的手,将已然羞澀得讷讷的夏侯珞輕輕擁入懷,溫柔道:“既然是惹珞兒不開心的婢子,我便幫珞兒處置了她,珞兒還滿意嗎?”
“禹……禹郎……”禹世然溫柔的懷抱讓夏侯珞羞赧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