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亂動。”

白琉璃的神情很是嚴肅,眸光沉沉,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笑意,卻仍是能從她沉沉的眼眸深處看出她對百裏雲鹫的擔心與關心。

白琉璃的聲音不大,卻讓百裏雲鹫乖乖地聽了話,像個聽話的孩子般瞬間安靜地躺在了地上不再堅持坐起身,雙頰上是滿滿的紅暈,眼睛微微別開不敢看白琉璃的眼睛,活像個做了錯事被逮住的小孩。

百裏雲鹫的這副模樣讓白琉璃不輕笑出聲,輕淺好聽的笑聲讓百裏雲鹫不由自主地別回眼睛看着她彎彎的眉眼。

白琉璃凝望着百裏雲鹫有些呆愣的眼眸片刻,垂下眼睑開始檢查他心口傷勢的情況。

“百裏雲鹫,我曾經是個大夫,被世人稱作修羅毒醫。”

130、交心,琉璃與雲鹫

洞外暗蒙蒙的天光漸漸變亮,光線并非太強,卻已是能照亮這個不大的山洞。

白琉璃慢慢解開纏繞在百裏雲鹫胸前的布條,重新為他心口的傷清理上藥,因為已無幹淨的布條可用,白琉璃只穿上了外衫,拿過自己的中衣撕了開來,只是在她撕裂自己的中衣前被百裏雲鹫捏住了手腕,白琉璃卻是輕輕拂開了他的手,百裏雲鹫擰了擰眉心,不再堅持,只靜靜地看着白琉璃将她手中的中衣撕成條纏上他的胸膛。

“我曾經生活的地方與現在生活的地方不一樣,那兒的很多東西這兒沒有,這兒的很多東西那兒也沒有。”白琉璃動作輕柔小心地将布條慢慢地纏上百裏雲鹫的胸膛,低垂的眼睑令百裏雲鹫看不到她的眼睛,只靜靜地聽着她的聲音在耳畔輕響,“我曾經是個大夫,一個能讓世人敬仰卻也能讓世人恐懼的毒醫,手上過往的性命無數,曾有人說,只要我想讓一個人死,他絕對不能活,而只要我想要一個人活,他便絕對不會死。”

百裏雲鹫很安靜,白琉璃的動作很輕,聲音很輕,“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撫養我長大的是一個殺手組織,因為我接手的任務從未失敗過,也因為成為我目标的人從無人能幸免過,因而組織裏的人便給了我一個稱號,修羅毒醫。”

“因為我身份比較特殊的緣故,組織待我挺好,不過待我再好又如何,待到我年老體衰之時,依然會被當做沒用了的廢物被扔到一旁。”白琉璃将手中的布條在百裏雲鹫的胸膛上打了個小小卻結實的結,替他将衣衫一件件攏上,不忘将大氅在他身上蓋好,卻是沒有擡眸看他一眼,只是轉過身背對着百裏雲鹫坐在他身邊,聲音幽涼,“沒有親人疼愛的結果或許都是如此。”

若是可以選擇,誰願放棄安安好好的生活而當一個随時都處在危險中的殺手,若是她有疼愛她的父母親人,她也會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只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假若,她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忽然,一張溫暖的大氅從後披到白琉璃肩上,白琉璃的雙肩極輕極輕地顫了顫,沒有回頭,也沒有拒絕百裏雲鹫的好意,而是擡起雙手扯了扯大氅的一側攏住自己的身子,将另一側蓋在百裏雲鹫身上。

百裏雲鹫看着白琉璃小小的背影,從後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小手。

白琉璃看着堆放着枯枝的洞口,有些自嘲地笑笑:“可是誰會想得到,翻手掌黑覆手控白救得了任何人卻獨獨救不了自己,終究還是逃不過命定裏的家族遺傳病,傳承了上百年的毒醫世家血脈,終是斷在我這裏。”

“我并沒有任何死得不甘心,只是一向不信天命的我居然會在這個世界重生,真是有些諷刺對不對?”白琉璃輕輕地揚起了嘴角,淺淺地笑了,“其實重生在這兒沒什麽不好,畢竟上一世沒有能讓我留戀讓我不舍的東西。”

可是這一世不一樣,在這兒,她有了親人,遇到了愛她的人。

所以這一世,她要好好地活着。

百裏雲鹫看着白琉璃小小的背影與她才剛剛過肩的短發,心揪得有些緊,以致他握着白琉璃小手的手用力了幾分,将白琉璃的手握得緊緊的,只聽白琉璃并無憂傷地淺淺笑道:“你救我的那一天,正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密閉的棺材,四十九顆鎮魂釘,若是沒有他,她離開那口棺材只怕要很久很久。

只是事到如今,她依舊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

“我知道。”百裏雲鹫緊握着白琉璃的手,聲音同樣很輕,卻很是沙啞,白琉璃微微一怔,終是轉過頭看向了一臉沉靜的百裏雲鹫,只見百裏雲鹫只是靜靜地注視她的眉眼,并未因方才她所說的話而顯出絲毫震驚與不可置信,也沒有将她當做怪異之人來看,就像他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一般,“我見到了真正的白琉璃,我知道你不是她,在救你之前就知道。”

如百裏雲鹫看她一樣,白琉璃此時聽着百裏雲鹫的話看着他,并未有絲毫的吃驚與不可置信,而後又是自嘲地笑笑,“不覺得我可怕麽?”

“那琉璃覺得我可怕嗎?”百裏雲鹫也輕輕笑了笑,白琉璃的心有些疼,擡手輕撫上了百裏雲鹫的左臉,“你就沒有什麽要問我的麽?”

“有什麽好問的呢,你願說我便願聽,你不願說我便不強求,只要我眼中的你就是你,我便沒有任何疑問。”百裏雲鹫擡手覆上白琉璃的手背,眉眼間是難得的溫柔,“從今往後,我來疼你,我來當你的親人。”

沙啞低沉的話并沒有多少溫柔的語調,卻是讓白琉璃的鼻尖有些酸澀,撫在百裏雲鹫左臉上的手久久沒有動彈,感動之餘更多的卻是心疼,輕輕地點點頭後是繼續撫向他的左眼,聲音很是緩慢道:“那你呢,百裏雲鹫?”

“你又究竟是誰?”想來是白日的緣故,眼前沒有了那飄渺不定的白影,耳畔也沒了那嗚嗚咽咽的怨泣聲,白琉璃的心才有勇氣将指尖停留在百裏雲鹫的左眼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他的眉毛他的眼以及他眼睛周圍那如鷹一般的符文。

“琉璃見到她們了是嗎?”百裏雲鹫微閉起眼,任白琉璃輕撫他的眉眼,聲音淡淡,只聽白琉璃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百裏雲鹫才繼續道,“琉璃是否有覺得我很可怕?”

“不。”白琉璃指尖的動作頓了頓,微微搖了搖頭。

“‘這就是與我靠得太近的結果,所以我從不曾靠近任何人。”百裏雲鹫擡眸,握住了白琉璃的手腕,讓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旁,望着頂頭的洞頂,聲音輕緩如清泉慢流,使得白琉璃便安靜地坐在他身邊聽他緩緩而言。

“數百年前,曜月大陸上星散着無數小國,相互征伐,戰火烽煙不斷,民不聊生,琉璃當知,天下大亂到最後必有一個人一個王朝來一統亂世,而最後統治曜月這個亂世的王朝,名為幽都。”

“一統了曜月的不知來自何處的男人給天下百姓帶來了福澤帶來了安康,曜月大陸在幽都的統治下平靜了兩百年,可是太過動亂不是好事,太過平靜也未必是好事,越是風平浪靜,在不為世人所見的地方就愈藏着波濤洶湧,這世上處處是追求權力之人,又有多少人願意世世代代臣服在別人的腳下,所以,平和安康的曜月在幽都一統的兩百年後又迎來了大亂。”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個道理想來聰明如琉璃并不陌生,這也是每個王朝必須經歷的大劫,幽都也不例外,只是想要改朝換代必須要有一個世人所相信的理由才能策動天下,是以臣服在幽都腳下的各個臣國便給幽都扣上了一個令世人害怕的名頭_鬼域。”

“幽都王室子女有一個似乎與生就俱卻又令世人所不解敬畏的本事,那便是能聽得懂飛禽走獸的語言,而幽都的至高王者世人,更是擁有天眼與能調動飛禽走獸的本事,是以當年幽都的開國之王才能在大亂中借飛禽走獸的力量統一了整個曜月。”

“因為幽都給曜月帶來了福澤,是以王室子女這令人稱奇卻又令人敬畏的本領被世人所稱道,可一旦世人陷入恐懼,這些本領只能令世人恐懼令世人想要除之而後快,幽都的臣國便是利用百姓對幽都王室的恐懼來策動天下反幽都,道是幽都這些外來之人的後裔如對待那些不是人的飛禽走獸一統治了曜月兩百年之久,曜月不能再當幽都的狗。”

“當時臣國在曜月各處制造疫病災難,道是幽都養了兩百年的狗終于要用來獻祭了,若是再不反,曜月便要亡了,曜月百姓自古以來信天信命,終于沒有任何懷疑的相信了臣國散布出的謠言,背棄了曾給了曜月兩百年福澤的幽都。”

“百數十年前,曜月再次大亂,幽都再強也終究是寡不敵衆,終是亡了國。”

百裏雲鹫的聲音很平靜,就像在說一件久遠的與他沒有任何關系的故事一般,可是白琉璃知,他與百姓口中的鬼域幽都有些密不可分的關系。

而百裏雲鹫所說的幽都王室子女那令世人所不解的與生俱來的本事,讓白琉璃的掌心竟是沁出了薄薄的細汗。

“如今世人所知的關于幽都的事,便止于十年前的曜月七國颠覆了幽都七分天下,世人只道幽都該死該亡,卻沒有人知幽都的滅亡有多慘烈,也沒有人知所謂的七大福澤之國有多人面獸心。”

“幽都不願戰火再波及百姓,願降,願世世代代再不踏入曜月一步,可是七國卻将幽都的十數萬降兵封帝都城內,如看戲般站在高高的城頭将他們用利箭一一射殺。”說到此,一直平靜如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的百裏雲鹫将白琉璃的手握得緊緊的,左臉上的符文色澤在慢慢變深,看着洞頂的眼神冰冷如刀,“貪婪的人永遠不知滿足,毀了幽都卻又想要得到幽都的力量,但凡王室子女與城中活着的男女,男的不論老幼全被閹殺,女的,十歲以上的供貴族亵玩,十歲以下的和全城老幼百姓一樣吊死城頭,只是王室女兒皆寧死不屈,均在受辱前了結了自己。”

“三天三夜,盡管帝都內遍處死屍血流成河,至始至終卻都是死寂一片,沒有任何人發出一聲哀嚎聲,更無一人發出一聲求饒聲,有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怨氣。”

“泱泱幽都,唯一幸免于難的,只有被奶娘剪了頭發推入枯井中,與被扔入井中的數具屍體呆了整整六天六夜的七歲小公主。”

百裏雲鹫将白琉璃的手握緊得讓她覺得生疼,也讓她的雙手變得冰冷冰冷。

“琉璃應該知道的,幽都的國姓,姓雲。”

131、風起,誓娶她為妻

百裏雲鹫,雲鹫,白琉璃終是知道了百裏雲鹫給她的婚書上所署的名為何是雲鹫。

“琉璃或許不知道,幽都王室子女雖能聽得懂飛禽走獸的言語,但是他們最善于的,是與飛鳥交朋友,尤其是桀骜不馴的鷹隼。”百裏雲鹫拿起白琉璃的手,掌心向下,輕放在他的左眼上,“是以,幽都的圖騰是鷹。”

“戾——”正當白琉璃輕放在百裏雲鹫左眼上的手因着他的話而微微發顫時,山洞外響起了黑羽的叫聲,只見百裏雲鹫斂了斂有些散亂的眸光,将白琉璃的小手包攏在掌心,微微一笑,“黑羽陪着我很久了,我出生那天也是他出生的日子,來,琉璃扶我起來,有人來接我們了。”

百裏雲鹫邊說邊一手撐地欲坐起身,白琉璃抿了抿唇,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将他慢慢地扶着站起身,眉心卻是擰得緊緊的。

“我是不被世人允許存在在這世上的人,琉璃是否還願意與我一起?”百裏雲鹫只将身子的小部分重量倚在白琉璃身上,并未急着走出山洞,而是定定地看着面色不佳眉心緊蹙的白琉璃,漆黑如墨的右眼與墨綠色的左眼深處都藏着一種名為期待卻又隐隐害怕的情感。

白琉璃沒有回答百裏雲鹫的問題,只是舒展了眉心直視着他的眼睛,少頃,才踮起腳尖,靠近百裏雲鹫的唇,微閉起眼在他薄薄涼涼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而後在百裏雲鹫的讷讷中攬住他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上,盈盈一笑,答非所問,“在我曾經的世界,并沒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相愛是自由的,你是否會覺得我太過熱情不知廉恥?”

百裏雲鹫從讷讷中回過神,臉上紅暈淡淡,卻是有些呆呆地微微勾起了嘴角,“琉璃的熱情與不知廉恥只是對于我而已。”

百裏雲鹫難得不正經的話讓白琉璃輕輕笑出了聲,握緊百裏雲鹫的手,笑聲悅耳,“或許是的,呆子。”

“我不是呆子。”白琉璃的手很溫暖,使得百裏雲鹫面上的紅暈未褪反增。

白琉璃笑聲更甚,微微轉過身面對着百裏雲鹫,擡手替他理順額上與兩鬓散亂的發絲,眼神柔和,“呆子,你的故事還沒有與我說完對不對?”

“嗯。”百裏雲鹫不置可否。

“可願把剩下的故事再告訴我?”白琉璃理順了百裏雲鹫額上與兩鬓的亂發,而後将五指插入他背上肩上的長發,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百裏雲鹫默了默,搭在白琉璃肩上的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淡淡一笑,“只要琉璃想聽。”

“戾--”山洞外的黑羽再次嘶叫了一聲,尾音長長,與此同時洞口外傳來匆匆腳步聲,踩踏着一地枯枝腐葉發出咔嚓咔嚓聲,白琉璃下意識地站到百裏雲鹫面前,百裏雲鹫只覺心尖暖暖,攬住白琉璃肩頭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沒事。

“爺您可在裏面!?”山洞外,腳步聲止,繼而是望月冷冷卻不平靜的聲音。

望月的聲音讓白琉璃警惕的神思松了幾分,只聽百裏雲鹫淡淡喚了望月一聲:“望月。”

望月本就不平靜的聲音陡然擡高,“快,快扒開這些枯枝!”

不過片刻,原本遮擋在洞口的枯枝便被盡數搬開,昏暗的山洞瞬間明亮了許多,望月的身影首先闖入眼簾,只見她在百裏雲鹫面前單膝跪下,将頭深深埋低,聲音有些顫抖道:“望月來遲,請爺降罪!”

望月這麽一跪,站在洞口外的十名黑衣男子也齊刷刷地跪下,一并将頭埋低異口同聲道:“屬下來遲,請主上降罪!”

百裏雲鹫淡淡掃了眼前的屬下一眼,緩緩道:“都起吧。”

“謝主上!”低沉有力的異口同聲聽得出他們平日裏的訓練有素,然所有黑衣男人都站起身後望月卻還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望月。”百裏雲鹫将目光移到望月身上,“可是見過阿沼了?”

望月的身子抖了抖,半晌,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一般,艱難道:“是。”

“既然如此,便沒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半月。”百裏雲鹫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拍拍白琉璃的手背後上前一步,親自扶起了望月,“就算你換成了望月的模樣練就了望月的性子,你始終不是望月。”

“望月不曾怪你,也不曾怪過阿沼,你又何必一直把自己鎖在過去折磨着自己折磨着阿沼?”百裏雲鹫的眼神很平靜,看着面前的望月并非像主子看下人一般,而是像相識了許久許久的朋友。

望月依舊不說話,深深埋低的臉上,貝齒已将下唇咬出了血,只聽百裏雲鹫在她頭頂淡淡響起,“已經那麽久了,為何仍不肯放過你自己放過阿沼?”

“爺,事到如今,為何您還在為他說話?”望月的雙肩顫抖得很是厲害,卻是沒有勇氣擡頭直視百裏雲鹫的眼睛,只艱難地吐出一字一句,“他不配爺替他着想,他一直都在算計着爺!當年若不是因為他,望月就不會死!”

“我知阿沼一直在算計我,可他也是第一個真心實意待我的朋友,若當年望月的死是因為阿沼,那你的怨恨也可以放到我身上。”百裏雲鹫看着洞口的光亮,聲音幽幽,“若不是因為我,你便不可能遇到阿沼。”

“爺,他不配您再為他說一句好話!他不配!”望月的情緒陡然激動,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泛着蒼白,顫抖着嘶吼出聲,白琉璃看着望月的反應,心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百裏雲鹫的面色很是蒼白,不得已向白琉璃輕輕擡起了右手,白琉璃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右手穩住他有些虛晃的身子。

“半月,你可知,望月因為你的無法放下,如今仍不肯離去。”百裏雲鹫将身子的大半重量壓在白琉璃身上,在望月震驚擡頭時已與她擦肩而過往洞口走去,只留下久久回不過神的望月獨自留在山洞中,“你好好冷靜冷靜。”

直到百裏雲鹫的身影消失在繁茂的林子間再也尋覓不見,一直怔愣在山洞中的望月才癱跪在地,哭哭笑笑,如癡傻了一般。

從莽荒之林往帝都方向疾馳的馬車,路雖颠簸,然馬車卻行駛得四平八穩,讓坐在馬車裏的白琉璃不得不感嘆車夫的駕車技術。

而外表很是普通的烏篷馬車裏竟是如同縮小的房屋般配應有盡有,大到雕花的床榻,小到煮茶的小陶爐,便是連醫藥箱都準備着,小小的燎爐裏燃着紅亮的碳火,使得整個車廂都溢散的着溫暖,白琉璃看着斜倚在軟枕上的百裏雲鹫,有些失笑,“百裏雲鹫,你這是把你的房間都搬到這兒來了麽?”

百裏雲鹫輕捂心口,嘴角輕勾起的弧度有些疲憊,“沒有辦法預料自己是否會受傷,受多重的傷,若是沒有這樣的馬車,我不知我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死去。”

白琉璃嘴角的淺笑化作沉重,将背在背上的弦冰劍取下放到百裏雲鹫觸手可及的地方,随後坐到他身旁,擡手把上了他左手脈搏。

“百裏雲鹫,你究竟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縱使馬車裏很是溫暖,白琉璃的手卻是冰涼冰涼。

燎爐裏的碳火噼啪一聲爆出了幾朵火星子,百裏雲鹫卻是如習慣性一般淡淡一笑,收回手道:“琉璃的手很涼,榻下的格屜裏有衣裳,琉璃取出來穿上,我來為你煮些熱茶。”

“百裏雲鹫。”白琉璃在百裏雲鹫欲坐起身時握住了他的雙手,盯着他的眼眸,神色沉沉,“我不需要你來照顧,無需為我擔心。”

百裏雲鹫看着白琉璃如流光般漂亮卻又沉沉的眸子,默了默才道:“好,那琉璃自己來。”

百裏雲鹫說完話,在白琉璃很不友善的眼神中重新靠到軟枕上,看着白琉璃先将毛毯子蓋到他身上,才躬身拉出榻下的格屜取出衣裳披到她自己身上,而後轉身拿過醫藥箱一一點着裏邊的東西,不忘放到鼻底聞上一聞,末了如發現了寶貝一般看着百裏雲鹫笑了起來,“百裏雲鹫,你這木箱子裏的藥倒是配得挺齊。”

只是當白琉璃看着百裏雲鹫笑起來時,百裏雲鹫又如失了神般愣住了,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何每每一看到她笑他便不由自主地失神,甚至有想要将她攬在懷裏一親芳澤的沖動。

不過想歸想,百裏雲鹫還是生生遏制了內心這種近似禽獸般的想法,他怕他若是這麽做了會惹得白琉璃嫌惡,眼神在白琉璃的一聲“呆子”中有些羞赧閃躲。

“來,呆子,吃藥。”白琉璃其實也不明白為何百裏雲鹫每每見到她笑就變得像個呆子一般,她可從沒發現她笑起來有什麽多美麗動人,竟能一次次地讓他失神。

百裏雲鹫垂眸接過白琉璃遞來的藥丸,張嘴便盡數咽下,白琉璃看着他紅暈未消的臉,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而後移開矮榻上的小桌,道:“躺下休息吧。”

“琉璃。”百裏雲鹫看着兀自忙碌的白琉璃,有些欲言又止。

“嗯?”白琉璃擡頭看他。

“沒,沒事。”然百裏雲鹫一對上白琉璃的眼睛,耳根便騰地通紅,随即拉着毛毯子躺下了。

“嗯。”白琉璃忽視百裏雲鹫的慌亂,只淡淡應了一聲。

就在百裏雲鹫的心平靜下來時,他的手中被塞進了一個暖暖的小手爐,讓他的心都覺得暖暖的。

“琉璃,回帝都後我們立刻成親,可好?”

即便帝都風起雲湧,他也誓要娶她為妻。

132、歸城,蕭家大喪事

從莽荒之林回帝都,百裏雲鹫的馬車并未走官道,像是要避開什麽一般專挑僻靜的路段走。

整整一日一夜不見蹤影的黑羽在馬車駛入桐城地界時朝百裏雲鹫所在的馬車俯沖而來,卻又在他的利爪就要抓破車夫的臉時驟然停下,面對着厚厚的車簾撲扇這翅膀,它的腿上,有一支用紅繩綁着的小竹筒。

白琉璃一掀開車簾,黑羽便立刻竄了進來,竄到百裏雲鹫身邊,只見百裏雲鹫撫了撫它背上的羽毛,它才咕咕兩聲擡擡自己的爪子。

“辛苦你了黑羽。”百裏雲鹫又撓撓黑羽脖子上的羽毛,再輕輕拍拍它的腦袋,而後才取下綁在黑羽腿上的小竹筒。

黑羽腿上的小竹筒被百裏雲鹫取下後,它便蹦蹦噠噠幾下到了白琉璃面前,睜着銳利的眼睛直盯着她看,喉間發着咕咕的聲音,黑羽的這般模樣讓白琉璃不由自主地擡手,像百裏雲鹫那樣撫撫它背上的羽毛,黑羽享受般地眯眯眼,竟窩在白琉璃腳邊不動了。

“看來黑羽很喜歡琉璃。”百裏雲鹫見狀,淡淡笑了笑,“黑羽極少親近別人的。”

“是麽?”白琉璃也覺得這只名為黑羽的海東青有趣得緊,明明長着一副桀銳的模樣,卻又像個離不開主人的小家夥,擡眸看向百裏雲鹫,不由笑了,“我倒覺得它和你挺像。”

世人所見與他們的真實內心并不一樣。

“許是黑羽與我相處久了,我們的性子或多或少有些相同吧。”百裏雲鹫盯着白琉璃正撫摸着的黑羽看,微微蹙起了眉,像?

盡管自離開莽荒之林時便一直在趕路未曾在任何小村小鎮停留歇息過,然百裏雲鹫有白琉璃在旁照顧,倒是沒有任何大礙,心口上的傷愈合得很快,內傷也好轉得迅速,若不是他還微微泛白的臉色,此刻看起來便已與尋常無異。

百裏雲鹫說完話,垂眸取出了塞在小竹筒裏的白錦,眸光沉靜,未曾有變,然白琉璃卻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暗湧的波瀾。

“帝都有變?”白琉璃看着百裏雲鹫的眼睛,撫摸着黑羽背上羽毛的動作停了下來。

斷崖上曹桂所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夏侯義将他當做了叛亂之臣,欲将他處置而後快,穆池也将他當做不祥的存在,就算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他誅殺,若是這樣,此時的帝都,必定不平靜,“你還要回到帝都去?”

白琉璃問出第二個問題時握住了百裏雲鹫的手,本是舒展的眉心擰得有些緊,他應該比她更清楚,此時回帝都,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百裏雲鹫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取過就放在手邊的弦冰劍,撫摸着劍鞘,聲音有些冷,“我的劍已經磨了很久很久了,是該出鞘了。”

百裏雲鹫說着,回握住白琉璃的手,将她小小的手包攏在手心中,語氣淡淡卻決然,“若是不回去,我如何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百裏雲鹫将白琉璃的手握得緊緊的,生怕她會跑掉或者會被別人搶走一般,“誰也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你。”

此時的帝都,已是暗流狂湧,似乎只要一個引子,便要掀起狂風巨浪一般,本是日日熱鬧的街市,皆莫名地安靜了下來,一向在路上閑散游走的公子哥也不見了蹤影,行人走路皆是埋頭匆匆趕路的模樣,似乎一擡頭就會有不好的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一般,便是那喜歡在街頭吆喝的小攤販近幾日也沒了聲響,只是安安靜靜地賣着自己的商貨。

一路由桐城趕往溯城,每隔四個時辰百裏雲鹫便會接到一封飛鴿傳書,他從未将信上內容告訴白琉璃,白琉璃亦沒有問過他關于飛鴿傳書上的任何一個字,只認真地每隔一個時辰便為他把一次脈。

并非白琉璃心中沒有疑慮,夏侯義既然想除掉百裏雲鹫,就不可能讓他安然無恙地回到溯城,而他們這一路卻走得極為通暢順利,頗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味道。

只是,百裏雲鹫不願與她多說,她便不會多問,因為他的一舉一動間,皆透着從容不迫,這樣便已是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慮。

離開莽荒之林的第六日正午,百裏雲鹫的馬車駛進了溯城地界,那一路随行在馬車周圍的十名黑衣人如暗鴉消失在夜裏一般,瞬間離開了馬車周圍不見了蹤影,百裏雲鹫亦是下了馬車,上了另一架外樸實內也普通的馬車,便是連車夫也換了,不忘淡笑和白琉璃解釋,“回了溯城,自然要有雲王爺該有的樣子。”

白琉璃只是在換馬車前替他把了一次脈,讓他服下兩顆藥丸後才擡眸看他,靜靜問道:“百裏雲鹫,你确定你回到溯城能安然無恙麽?”

“琉璃擔心我嗎?”百裏雲鹫看着白琉璃的盈着關心的眼睛,看着她嬌俏的鼻尖,不由地擡起手在她的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淺淺而笑,“琉璃只管等着我娶你便好,其他的不用擔心。”

“這一次,沒人能攔得了我。”

雖說如此,但當百裏雲鹫的馬車行到城門前時已是門禁時分,白琉璃的心還是擰緊了,只是如百裏雲鹫所說的不用擔心,馬車并未在城門受阻,城衛竟是連盤問都未盤問便放行了,随後只聽噠噠噠的馬蹄聲急驟響起,似是往王城的方向而去。

百裏雲鹫眼睑輕阖,似是在閉目養神,白琉璃輕撩開厚厚的棉簾子,望向馬蹄聲消失的方向,心有些沉重,百裏雲鹫在澤國的權力力量,大到了何種程度?

若他沒有權力,夏侯義不會想要殺他,而他手中的權力必然已達到震主的程度,才讓夏侯義敢于把三大世族牽扯到這一場所謂的比試中來只為除掉他。

思及此,一道寒芒在白琉璃眸中閃過,使得她不禁微微眯起眼眸,夏侯義既然敢把三大世族一并牽扯到想要除掉百裏雲鹫這件事情中來,或許從一開始,他心中就有要将三大世族從澤國拔除的想法,十年前,三大世族鼎盛,如今,依舊鼎盛的只有蕭家,夏侯義想要将已然衰敗的穆家和白家除掉可謂輕而易舉之事,只需一個契機,只需給他們扣上一個像給百裏雲鹫扣上的叛國的罪名,如今的白家和蕭家絕對逃不過滅門的命運。

而穆家和白家乃至雲王府之所以沒落,皆因十年前的突變,白家家主白致與其三子全部戰死沙場,穆家家主穆池在沙場上為救白致受重創而卧床十年,雖然夏侯義已給白家追封,給穆池加爵,然兩家還是一年年的沒落了,至于雲王府,在雲老王爺的忽然死亡之後更是比穆白兩家還要被世人所遺忘,而三家的沒落,帶來的卻是澤國在曜月霸主地位的奠定與穩固。

“功高震主……”白琉璃眸中的寒芒閃耀不定,因着這個世界的白琉璃而萦繞在心頭的迷霧似乎在一瞬間全都散去了,望着只搖曳着幾盞白色風燈的黑沉街道喃喃了一聲。

“琉璃想到了什麽?”白琉璃的聲音雖然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然她的話音才堪堪落下,百裏雲鹫涼涼淡淡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微阖的眼睑此刻已睜,目光落在白琉璃的側臉上。

“沒什麽。”白琉璃沒有別眼看百裏雲鹫,亦沒有将心中所想告訴他,只微微搖了搖頭,只聽百裏雲鹫道,“琉璃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會都告訴琉璃。”

“嗯。”白琉璃轉頭看向百裏雲鹫,看着他微微彎了彎眉眼,“當初答應嫁給你這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由之一,現下卻不是重要的了。”

“是嗎?”百裏雲鹫亦是淡淡一笑。

“嗯。”因為她找到了比之前所有理由都更重要的理由。

“回了溯城還不将面具戴上麽?”百裏雲鹫含着淡笑的眉眼讓白琉璃笑得眼角眉梢愈彎了些,欲放下撩開的車簾挪到百裏雲鹫身邊,卻在最後一眼看向外邊的街道是頓下了手中的動作。

只因,本該黑沉沉或許只有幾戶人家門前亮着昏黃風燈的街道,此時竟是十有*的人家門前廊下都挂着兩盞白燈籠!

此條街道是溯城的富商居住的片區,商人一向信命信風水,斷斷不會無緣無故在自家門前挂上兩盞不祥的白燈籠,且還不止一家,而是整條街道上幾乎家家戶戶。

怎麽回事?白琉璃心尖浮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一條街上居住的商人,十之*不是受過蕭家的恩德,便是在生意場上與蕭家有不可分的關系。”百裏雲鹫自然透過白琉璃撩開的車簾中看到了外邊的景象,只涼涼地掃了一眼那慘白慘白的白燈籠後,将放在手邊小幾上的獠牙面具拿起,扣到了臉上。

白琉璃放下車簾,将目光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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