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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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十行看完信,蘇知府潮紅的臉變得煞白,眨眼間汗濕透內衫,喃喃自語,“完了,都完了。”
定了定神,他急聲叫到,“來人,快請常先生來!”
常驷是蘇知府的心腹幕僚,二十幾年來靠着常先生出謀劃策,不知度過多少難關,如今大禍臨頭,蘇知府第一反應就是請他,至于肖長豐,不過是哄着愛妾玩随手塞的玩意兒。
常驷聽到仆人的傳話,心中直呼蠢才,面上卻絲毫不顯,仍舊一派儒雅,“是,常某這就過去。”
他早就得到飛鴿傳書,主家有令,蘇知府能保則保,不能保就要穩住,絕不能讓他供出相關之人。
常驷一進書房門,迎面就受了蘇知府一個大禮。
蘇知府一揖到底,臉上全是強忍的焦燥,“還請常先生救我!”
“不敢當。”常驷立刻扶起蘇知府,“大人何故如此?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何況您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定當竭盡全力,只是不知是何事讓大人為難至此?”
蘇知府立刻拿出信,“常先生請看,昨日我前腳派肖長豐和蕭家他們碰頭,後腳沈靖就送來了這封信!”他在屋裏轉來轉去,猶如焦躁的困獸。
常驷看到信中內容,瞳孔一縮,心中大驚,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這是二十年前所有交易記錄!”
本以為沈靖手裏最多有蘇知府的把柄,沒想到他居然暗地記錄了他的交易記錄,瞬間常驷就想通了,這信不僅僅是給蘇知府看的,更是給他與他背後之人看的,沈靖在逼他們保下自己,推出蘇知府!
“這可如何是好,這老狐貍二十年前就開始把賬記下來!到如今——”蘇知府有些不敢想,只恨得咬牙切齒,眼睛都紅了,“狼心狗肺的東西,全忘了二十年前是如何在我面前搖尾乞憐的!我竟沒看出這厮是個中山狼!”
“大人!”常驷打斷了他,“木已成舟,如今該早做打算。”
常驷心中也難掩驚濤駭浪,蘇知府除了膽子格外大,性子格外貪之外不足為懼,萬萬沒想到沈靖一介小小的商人,眼光竟長遠至此,手中捏的證據實在要命。更何況這臨安還藏了個天大的秘密,也不知他窺探到了幾分,想到此處,饒是常驷也不由得冷汗涔涔。
“必須得除了沈家!不如斬草除根!”蘇知府面色忽青忽白,突然蹦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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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既然沈靖敢将信送來,焉知他沒有後手!”常驷立即駁回了蘇材的話,沈靖心思深沉,他必然有萬全的準備,若是強逼,難免怕他魚死網破,可這賬本絕不能在沈靖手裏!
“大人,你先書信一封,穩住沈靖,我派人先探探沈家。”常驷沉吟片刻,緩緩說道。
蘇知府知道常驷有個不為人知的愛好,不喜結交才子,反倒喜歡結交各種三教九流之人,此事托給他辦反倒有可能。
“好,先按先生說的辦,只是需得盡快,欽差再過十幾天就能抵達,遲了就什麽都完了。”以蘇知府的腦子哪裏能想出什麽法子來,只能暫時按常驷說的做。
“大人,在下這就去找人安排此事。”常驷一拱手退了出去。
一出府,常驷急匆匆趕往別院,屋內一位疤臉大漢正坐在書房,此人正是朝中楊閣老的私衛!
“蔣護衛,你來的正好,臨安事有變。”常驷也顧不得寒暄,“沈靖手裏竟有這二十年所有交易的賬本!不僅是蘇材的,還有其他的賬目。有此賬本在,早晚會追溯到楊大人身上,倘若他二十年前就對我們戒備如此,那件事還不知他窺探到了幾分!”
常驷剛剛壓抑的恐慌一股腦湧了上來,要是楊閣老倒了,他們犯的罪足夠全家都腦袋搬家。
該死,誰能想到衆人都不放在心上的一介商賈竟成了卡在喉嚨致命的魚刺!
蔣庭目露兇光,“今晚我親自去探沈家!我倒要看看這賬本他能藏到哪去。”
“是,有蔣護衛出手,定能解決他。”常驷暫時松了一口氣。
蔣庭父親曾是中軍衛一等一的好手,只是為人貪花好色,搞砸了一樁差事,被打了五十軍棍逐出衛所,蔣庭則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人謹慎,膽大心細又對楊閣老忠心耿耿,這才被安排到臨安府。
常驷從沒見過蔣庭失手,無論殺人還是尋物,可這次,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當夜,蔣庭悄悄潛入沈家。
霍城無聲無息尾随在後。
前方之人起落之間居然帶了幾分中軍衛的路數。
大魚果真上鈎了!
他心中稍有疑慮,就算是賬本背後有通天的關系也不至于這麽急,等沈家下獄再周轉也不遲,莫非此事另有隐情?他直覺和沈家那些逐漸失蹤的下人有關。
霍城決定跟着黑衣人,去他老巢一探究竟。
常驷在房裏枯坐一晚,天色将明之際,蔣庭回來了。
推門進去,常驷剛想說話,卻見蔣庭示意閉嘴,他咽回自己的話。
蔣庭悄悄将身子貼近門邊,側耳全神貫注地聽着門外的動靜,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到底是霍城棋高一籌,他已然趴在屋頂與黑夜融為一體。
足有一盞茶的時間,蔣庭才回身坐好,摘下面巾,一臉陰沉,“失算了!沈家老賊實在狡猾。”他也算見多識廣,一般人藏賬本的地方,熟悉這行的一找一個準,沈家賬本藏的雖然用心,他終究還是找到了,可打開一看蔣庭就知道這賬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翻譯的密文。
屋頂霍城心中暗定,拿到真賬冊他就命竹墨仿制了一本假的放了回去,正是蔣庭手裏那本。
更何況這種賬本是最難的,沒有配套的密文,根本譯不出賬本的意思。
實體的書冊好找,但誰知道沈家把密文傳給了何人,又把書冊傳給了何人,只要二者分開保存,算得上萬無一失的方法。
“沒辦法,只能舍掉蘇知府這枚棋子了,時間不等人啊!”常驷眼神中透露出殺意,“至于沈家,等楊閣老騰出手來,就是他的死期。”
常驷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賬本,遞給蔣庭,“找時機放到蘇材書房密格。”
這些賬本自蘇材收第一筆銀子時就開始記錄,實打實經歷了二十年時光,誰也找不出破綻來。
“明晚。”
霍城見蔣庭離開,也起身返回了沈家。
此行收獲頗豐,至少知道蘇知府背後的人是誰,至于為何楊閣老繞過蘇材對付沈家,等楊閣老下了獄自有定論。
七月初三,還有四日便是乞巧節,城中早早彙集了各地行商,新奇玩意兒琳琅滿目,熱鬧非凡。
沈府這邊,沈家大少爺剛剛回來,正是和妻子恩愛的時候,把兒子往沈瑜那兒一塞,兩人自去做神仙眷侶。
只剩沈瑜和小侄子大眼瞪小眼,“小叔叔,元寶想出去玩兒。”大名沈圓,小名元寶的小人兒抱着沈瑜的腿不放。
他抵不住元寶的撒嬌大法,一把抄起他,“走走走,這就走!”
沈瑜終于知道為何父親母親老是抵不住他撒嬌,實在是可愛至極。
小福小祿并鄭家兩兄弟随沈瑜出府游玩。
一路上燈火通明,游人如織,各式各樣的花燈高高挂起,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不外乎如是。
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經走到離沈家最遠的城南。
小福眼尖,看見一個賣孔明燈的,“少爺,咱們也買個燈放吧,圖個好意頭。”
“買,都買,今天全記在我賬上,想買什麽就拿什麽。”沈瑜滿臉笑容,豪氣地一揮手。
“多謝少爺!”小福小祿高興地擠到攤子前挑挑揀揀,不一會兒就拿着幾盞燈回來。“少爺,給,我看過整個攤子,就這盞最好看。”
燈上繪着一副富貴牡丹圖,畫工頗為不俗,在一衆并蒂蓮,鵲橋中當真別致。
“小叔叔,我也要放!”元寶拽着沈瑜的袖子不停搖晃。
“咱們一起放!”沈瑜抱起元寶和他一塊放飛了這盞燈。
一抹抹昏黃的光點逐漸彙入天上燈河,仿佛星漢倒懸,蔚為壯觀。
就在沈瑜的燈即将彙入燈河之際,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風,那抹光跳躍了兩下,緩緩熄滅,燈籠變成一個黑色的小點,在夜幕中緩緩墜落。
沈瑜心中突然湧上一陣心驚肉跳的感覺,直接變了臉色。
小福還以為他傷心兆頭不好呢,剛準備開口勸慰,就見人群發生騷動,後面的人全都往這邊湧來,街道霎時間變得人滿為患。
“少爺!”小福想往沈瑜那邊擠,奈何逆着人流根本走不動,只能和沈瑜越來越遠。
元寶年紀小,沒見過這陣仗,當即害怕地哭出聲來。
沈瑜忍住慌張耐心安撫元寶,“元寶不怕,把眼睛捂住,數到一百就好了,乖,把眼睛閉好。”
霍城見勢不妙,立刻一手攬住沈瑜,一手抱着元寶,飛身躍至旁邊酒樓二層,對另一邊的竹墨大聲喝到,“往旁邊巷子裏走,別往前擠!”
竹墨拽住小福和小祿,努力穿過人群,擠進一邊的小巷繞了出去。
等到人群散去,沈瑜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憂慮,“鄭墨,立刻回府!”
剛走到熟悉的路口,看見映紅了半邊夜色的火焰,他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沉重,甚至顧不得姿态,直接抱着元寶跑起來。
不會的,不會是沈家!
說不定是旁邊的胡家呢,或者是馬家!
沈瑜在心中努力說服自己。
熟悉的沈宅出現在眼中時,火光正肆意地在牌匾上跳躍。
那火焰不僅點燃了沈家,更點燃了沈瑜的靈魂!
一股難以言喻的痛苦席卷了沈瑜,他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顫抖,淚珠不受自己控制地溢出眼眶,張了張嘴,他只能發出氣聲,“爹!娘!”
沈瑜拼命往火中跑去,全然沒有注意到旁邊角落神色頗有幾分癫狂的蘇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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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直追着看的寶子們,看見還有人看,受到了滿滿的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