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願者上鈎

沈榮的榮寶堂裏有一塊成色上好的鏟形端硯,此端硯乃三皇子心愛之物.如今卻是靜靜地躺在沈榮的書案之上.這之間的關系并不複雜,只是關系的三方牽扯的利益重大.三皇子殿下一方與永寧侯府暗中結盟已不是秘密,當今三皇子薛霂商的母親便是永寧侯的親妹妹,當朝的陸貴妃,永寧侯對于扶持三皇子自然是責無旁貸.然而如今,朝堂之上,各方勢力暗中珠胎暗結,沈府若保持中立,夾在其中必然得不到什麽好處.一旦皇儲之位定下,自己立場不明,新帝亦難容自己,可是若押錯了寶,自己一手扶持的皇子并未登上儲位......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沈榮這樣計算着,三皇子早已向自己表明心意,自己若久久不予以回應,那便是拂了三皇子的意思,到頭來橫豎是個死,不如放手一搏,擁三皇子上位.

一件煩心事尚算解決了,還有另一件更為棘手,最近皇帝心有所憂,長年駐守邊關的王猛将軍,借助地勢的優勢,與蠻夷國家結黨營私,攬財無數,卻因王猛鎮亂有功,且駐守要塞,即使是皇帝也難以動他分毫.沈榮又怎麽會不知,自古帝王最怕功高震主和擁兵自重.找來自己商量,無非是因為沈王兩家素來不和,若自己幫助皇帝鏟除異己,便是一件大功,可沈榮不傻,兩人各自坐擁兵權二十萬,真的硬碰硬,自己尚且沒有絕勝的把握,更何況,這些年王猛吸納的散兵自然少不了.兩兵相接,死傷是必然的,坐收漁翁之利的恐怕莫非皇帝了.想到這裏,沈榮暗暗在心裏将皇帝罵成了一只狡猾的老狐貍.話又說回來,皇帝既然是找自己相商王猛一事,不做出些動作便是違抗聖旨,這樣的罪名,他沈榮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沈榮想得出神,不知不覺腳下竟然來到了靜月軒的門口.自己倒是有幾日沒有見到沈悅寧了,聽說她博弈不僅大敗杜玉川,且破了寧國公設下的殘局.這個女兒确非可以小視?還是誤打誤撞走到今日?此時的沈榮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靜月軒的大門口.

“小姐,老爺來了.”門口的當班丫鬟前來禀報,只見沈榮已經跟在丫鬟身後數步遠的距離,向自己走來.

“父親.”沈悅寧上前福身行禮.

“寧兒不必多禮.”沈榮手一擡,示意沈悅寧起身,而後徑自走到榻上坐了下來.

沈悅寧為沈榮沏了杯花茶,便坐在另一邊的榻上.沈榮是這裏的稀客,特別是近幾日因為政事繁忙,連太夫人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

“聽說父親近日政事纏身,日日早出晚歸,想見上一面都難,祖母可是逢人就念叨呢!”沈悅寧一邊說着,一邊輕撚起一顆腌漬的果脯放進沈榮的茶杯中,“父親且試試看.”

沈榮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沏茶之術,頓時好奇起來,舉起茶杯,用杯蓋輕輕一掩,呷了一口.頓時口中花香果香四溢,味覺十分奇妙,沈榮不禁将剩下的茶一口咽下,最後連同果脯一塊吃了個幹淨.

“寧兒這茶果然是妙不可言啊!怪不得你祖母如今如此寵愛你,我看已經超過母親寵愛我了,哈哈哈哈......”沈榮顯然很是開懷,但是沈悅寧在他的眼中還是尋覓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難色.

“祖母自然是最為疼愛父親的.寧兒聽祖母說起過,當年父親不滿五歲,得了一場大病,大夫都說沒得救了,可是祖母不信,硬是不顧衆人的勸阻,心心念念在父親床前照顧了一百零三天,結果硬是将父親從閻王那拉了回來.”沈悅寧見沈榮聽得動容,接着道,“不光如此,經歷了那一會,父親從此便也沒有再生過病,反而是身體越來越結實,剛滿十五,就跟着祖父馳騁沙場,東征西讨了.”

“嗯,母親對我确實是有再造之恩吶!”沈榮一陣感慨.

“寧兒猜啊,定是祖母的那份赤誠的愛子之心,感動了上蒼.如今才有了父親的舉家和睦和官場上的平順.”沈悅寧心裏一直癢癢的,想要打探朝中之事,卻不能直白開口,只好特意扯出官場平順一詞.

“是啊!不過,寧兒當真以為為父官場平順麽?”沈榮說完,苦笑着搖了搖頭,“為父也有着自己的苦啊!寧兒,你又怎麽會明白?”

“父親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寧兒明不明白其實并不重要,不是麽?”沈悅寧的話,倒是令沈榮心下一驚.

她說的對,自己不過是想要找個人傾訴,對方與其聽得懂,倒不如聽不懂.沈榮看着沈悅寧靜谧恬淡的微笑,頓時覺得無比放松與寬慰.

“告訴你倒也無妨.如今聖上擔心王猛擁兵自重,與朝中其他勢力珠胎暗結.想借我的手鏟除異己.”沈榮說到這裏,不禁緊了緊拳頭.

“父親打算怎麽辦?”沈悅寧試探着問道.

“當今聖上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如今為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啊!”這其中的利弊,沈悅寧又怎麽會不清楚?若與王猛正面交鋒,不說輸贏,自是聖上坐收漁翁之利,若是不以動作,便是違旨不尊,皇上收拾不了王猛,自然會借題發揮鏟除沈榮.

“其實...父親不必憂心.”沈悅寧的話引起了沈榮的注意,“若想将一個那麽大的将軍連根拔起,想也知道憑借父親的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啊!寧兒想,皇帝可能只是想要挫挫王将軍威風.”

“寧兒你繼續說.”沈榮對沈悅寧的話越發感興趣.

“正面沖突,勝算不大,況且于沈家軍自然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沈悅寧盯着沈榮有些詫異的表情.

“寧兒對為父,沒有什麽可避諱的,但說無妨.”沈榮此番也覺得自己是病急亂投醫,但沒想到沈悅寧居然對此有所見解.

“父親怎麽忘了?您與王将軍最大的差別在于智謀.父親有勇有謀,而那王将軍不過是個鄉野匹夫出身,運氣好被前輔國大将軍收養罷了.父親此番若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削弱王将軍的勢力.于我沈将軍府是幸事一件,于當今聖上也有所交代了.”沈悅寧幾乎字字珠玑,敲打在沈榮心上.

“寧兒當真以為那王猛如此好糊弄?還是...寧兒已早有計較?”沈榮從眼前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兒身上看到了自己父親年輕時特有的一種神采.

“父親若是信得過寧兒,這事便交給寧兒來辦吧!”沈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口氣?

“父親是不相信寧兒麽?”看出沈榮的憂慮,沈悅寧也不急,而是笑着說,“為今之計,父親還有別的方法麽?”

她說的對,沈榮已經對這個爛攤子無計可施了.

“好,為父便信你一回.只是...你要将你的打算告訴為父,為父也好有個打算.”沈榮始終是有所猶豫的.

“父親......”沈悅寧附在沈榮的耳邊一陣低語.到了最後,沈榮幾乎以一種完全不能相信的表情離開了靜月軒.

此時,靜月軒的外院,一個丫鬟急急忙忙的出現,與剛剛出門的沈榮裝了個滿懷.

“老爺!奴婢該死,沖撞了老爺!”此時這個月光下一臉嬌媚的可人兒不是丫鬟思妍又是誰?

“起來吧.”正趕上沈榮心情好,便也沒有責怪,“怎麽看你有些眼熟?”

思妍聞言心中大喜,“奴婢名叫思妍,原是服侍夫人的,三小姐回府後,夫人便将奴婢指給了小姐.”思妍一臉嬌羞,目光含情.院子裏少有生得如此俊俏的丫鬟,又正好的長得最嬌美的年齡,沈榮不禁多看了幾眼,方才離開.

“小姐,看來那思妍果然還不死心.”錦繡得令找了個灑掃的小丫鬟替自己盯着思妍的一舉一動.此刻小丫鬟禀了她,她便全數說給了沈悅寧.

“在我眼皮子底下幹這種勾當?她确實是膽子不小.錦繡,打賞一下那個盯梢的小丫鬟,叫她繼續盯着.”

“是,小姐.”

“悅寧,你跟你爹剛剛說了什麽?”雲卷雲舒不解.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沈悅寧狡黠一笑,“洗漱,睡覺!”

第二天一早,沈悅寧剛一踏出靜月軒,便看見沈悅容正笑盈盈的等着自己.今日的她身着一件藕荷色的無花袍子,頭上戴的飾品也極少,且不招眼.看見沈悅寧亦是一臉的謙恭,“三姐.”

“妹妹怎麽在這?”沈悅寧說着就上前拉了沈悅容的手,“手怎的這麽冷!雖說已過了三月,可是早晚天氣還有些冷,妹妹可要小心吶!”前世的自己說慣了這樣的話,現在說起來倒也是得心應手.

“不打緊的.姐姐是要去給祖母請安吧?咱們姐倆一起吧.”沈悅容說完,也不等沈悅寧答應,就攬過她的胳膊,親熱的往福壽堂走去.

“三姐姐那日與妹妹說的事,妹妹考慮好了.就照姐姐說得辦吧!”沈悅容聲音不大,但卻能聽得出是下了決心的.

“好,那咱們今兒個給祖母請了安,便去母親那裏!”又一條大魚上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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