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戲中戲12(盛夏)
《盛夏》十三
站在寒風呼嘯的大橋上,男人看着包圍着他的那一圈又一圈的警察,心中已然明了。
他最親的妹妹騙了他,把他從去機場的出租車上騙了回來。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為什麽要抓你了。”簡尚清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兩人就這樣隔空相望,明明他們才是警察可偏偏對方臉上沒有一絲恐懼。
甚至還挂着淺淡的笑意。
“你們還真是堅持啊,那老頭就真的這麽好?”唐霁秋倚在欄杆忍不住出言嘲諷。
“他是你爸!養了你十幾年的爸爸!”簡尚清這一刻再也耐不住性子,他沒想過自己為人民服務了一輩子,鬥過多少惡人的師傅會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上,“就算你和他沒有血緣關系,可他為你付出了很多!”
“可他殺了人!”
唐霁秋扯着嗓子怒吼,打斷了對方的話,“他犯了錯難道不該付出代價嗎?”
“他沒有殺夏舟白!對方是自殺的!”
“他就是殺了!”
男人崩潰的嘶吼順着寒冷的風在整座橋上徘徊,他的手緊緊握着那欄杆,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身子的顫抖,回憶渲湧,讓他不禁想起當初最為痛苦的那一晚。
他們認識于盛夏,可那個最怕冷的人最終死在了寒冬冰冷徹骨的湖水之中。
這本不應該是屬于對方的結局,他們明明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可以走。
那個男人就算到死都還是那麽溫柔,沒有将自己遭受的一切同他說一個字。他就像個傻子一樣,沉醉于對方為他編織的溫柔夢鄉。
他恨白建國,同時也恨自己。
Advertisement
“師傅确實做錯了,可你不該殺他,這是犯法的!你毀了自己。”
唐霁秋曾經是個壞孩子,有那麽一段時間他想做個好孩子,結果最後把他當好孩子的人和他走丢了。
“你後面走的所有路還不是你自己選的,你這是自甘堕落!”
男人的話語很是堅定,他一直都覺得唐霁秋是個冷靜到可怕的男人,溫文爾雅,可那副皮囊下包裹着的卻是個早已瘋狂的靈魂。
在他老師死後,他殺了自己的義父,随後便漫無目的地在這人間徘徊,他販了毒,殺了人,他是個罪人,他理應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這是他老師和他說的。
“我知道自己在作惡,我好害怕的其實,我怕我下去見到我老師,他這種人應該在天堂才對。”
男人無視周圍愈發逼近的警察,突然仰頭看向了天,很久之前,他和老師也曾一起看過這片夜空,眼下天上的星星依舊閃爍,和當初一模一樣。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該下地獄了。
男人突然咧開嘴一笑,接着便縱身跳下了大橋。耳邊響起衆人的驚呼聲,下一刻他整個人便被冰冷的湖水包裹。
漆黑一片的湖水,透着死寂的氣息。
他沒有掙紮,死亡如期降臨。男人正打算閉上眼,瀕死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在他面前出現,依舊穿着白襯衣,依舊是那副純淨的打扮,正張開雙臂朝他擁來。
唐霁秋頓時清醒過來,肢體不由自主地朝着對方游去,焦急慌亂思念,各種情緒在他臉上浮現。他不會認錯,因為他念極了對方。
對方依舊是當年的模樣,眸色溫柔至極。
在寒冬的湖水之中,他們最終相擁在了一起,男人朝着對方吻去,沒有一絲猶豫。
他們相識于盛夏,最終一同淹沒在寒冬。
......
“聞老師,我喜歡你。”
男人張開口,緩緩做了個嘴型,沒人看得見,只有聞柳可以。
他愣了一下,猶記得這裏沒有這句臺詞。他們明明只需要在這擁抱,作為他們故事的結局。
思緒如潮湧般襲來,這是聞柳最快出戲的一次。本該沉溺在戲中,本該忘卻自己的身份,聞柳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因為這是他的天賦,也是他的弊端。
可就在男人開口的那一瞬間,他便清楚自己是誰。他不是電影裏那個悲慘懦弱的夏舟白,他一定不是。
因為對方也不是那個瘋子。
對方說他喜歡他,他喚他“聞老師”。
無數次的夜晚,對方也是這般抱着他,不斷呢喃着他的名字。這個名字曾經被無數人喚過,如今卻只有對方一人喚他能喚出這般深情。
在被工作人員撈起的那一刻,聞柳才和南亓分開。他們兩人很快就到了泳池上邊,随後雙方身上都被披了一條毛巾。
“沒事吧?”王浩急匆匆地來回跑,幫着打理看上去無比狼狽的聞柳。
和聞柳一對比,那邊的南亓身邊就冷清了很多,聞柳擡眼的時候對方正自己裹着毛毯擦着頭發,似乎是注意到了聞柳在看自己,南亓還不忘沖着聞柳露出一抹笑來,安慰着聞柳表示自己沒事。
聞柳盯着對方看了良久,他的耳邊還回繞着對方說的那一聲。
在水底下,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
聞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故意喚了他這麽一聲,還是這只是對方突發奇想的一個小情趣。
這一刻聞柳很想好好問對方一句,雖然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很快任元禮就興沖沖地跑過來,和聞柳他們說這一條過了。
聞柳和周圍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可其實聞柳覺得自己剛剛那一條拍得不夠好,他最後出戲了。這是以往都不可能發生的。
一旁王浩圍着聞柳轉了好幾圈,察看了一下聞柳的狀态,讓他意外的是今天的聞柳拍完戲狀态竟然好得離譜。
要知道越是重的戲份聞柳越難出戲,有時候就算是個小配角聞柳都會花上十天半個月去緩解,更有可能的是緩解以後都擺脫不掉那個角色的影子,此後便一直帶在了身上。
“怎麽了?你是有什麽話要說?”聞柳被王浩那雙眼睛死死盯着,莫名有些灼熱,于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對方也是實誠,湊近聞柳的耳側就關切地問了句:“你今天怎麽狀态調整這麽快?”
本來只是好奇,王浩也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什麽不對。可誰想問下去後,聞柳竟是斂下了睫羽,不知為何思索了半天後耳垂染上了點點緋紅。
這莫名的嬌羞叫王浩大跌了眼鏡。
他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是瘋魔了。
定睛一看,聞柳又恢複了正常,擡眼看向他,佯裝出了一副随意的模樣:“或許是因為昨晚睡得好吧。”
理由有些牽強,可王浩也想不出別的便也只能信了。
墜湖的片段是聞柳在這個劇組的最後一場戲,如今任元禮說過了,聞柳這友情出演便也到了頭。不過他和南亓的戲本就放在了最後,南亓最多再補拍幾個鏡頭便也可以收工了。
這為期三個月的拍攝叫聞柳有些滿足,他的戲份不多,可因為南亓的緣故,他幫着對方對戲,幾乎全程參與了這次拍攝。
今年就要到頭了,而聞柳竟是過得很充實。
他在春天和南亓相遇,如今竟是在一起這麽久了。
“好,就這樣,等完全結束拍攝我請你們吃飯。”任元禮示意聞柳可以回去休息,等到時候殺青宴再叫他們。
“聞老師之前就好像有話想和我說,現在周邊沒人,聞老師想說什麽都可以。”
等兩人出了劇組,聞柳特意把王浩給支開了,兩人就站在路燈下交談。
不知為何這一刻聞柳再次想到了錄節目的時候,對方第一回攔下自己請教問題的時候其就是這樣站在路燈下,等着他出來。那時候的南亓還是稍顯青澀和拘謹的,甚至在和聞柳交談的時候都會格外小心。
所以聞柳承認自己那時候是低看了對方。
不過這招對聞柳确實很有用,否則聞柳連搭理都不會搭理對方一下。
“我其實也沒有什麽想說的......”
等聞柳張開口,想要說話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将心頭的疑惑當着對方的面說出,他想問對方剛剛在水下說的那話,可眼下卻莫名覺得問出來很是矯情。
在對方的注視之下,聞柳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算了。”聞柳仰頭舒了口氣,不想問了。
可男人卻眉頭輕挑,一眼看穿了聞柳心中所想。
“聞老師,我喜歡你。”
極為深情的話語被對方随意地說出,在這寒冷的街頭。這話語帶着特殊的魔力,将嚴寒瞬間都驅散了開。
聞柳一愣,等他回過神對方已經繼續笑着說道:“聞老師是想問這個嗎?”
見聞柳沉默男人便清楚自己猜對了,沒有洋洋得意,而是壓低了嗓音認真朝着聞柳解釋了起來。
“我是故意說的,聞老師,我也只是說了句真話而已。”
因為比聞柳高一些和站位的緣故,路燈的昏黃的光打在其身上,讓聞柳整個陷入了他的投影裏,就好像是他的一部分。
“聞老師很難出戲,我看得出來,所以我演這戲的時候很嫉妒。”
一邊将脖子上的圍巾取下,男人一邊耐着性子同聞柳說道,聲音很是溫柔,輕輕掃過聞柳的心尖,讓他一動也不敢動。
“嫉妒什麽?”
“當然是嫉妒戲中的自己,聞老師看着我的眼神好深情,可聞老師入戲太深,把我完全當作了戲中的角色。”
将取下的紅色圍巾一圈圈地纏繞在聞柳脖間,不知為何,就好像一條枷鎖系上了聞柳的脖子,給其印上标記,沾染着他的氣味,“當然,我不是在否定聞老師你,我只是單純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而已,我演戲和聞老師完全不同,我很清楚自己在演戲,所以我知道我演不好戲,我這部戲從頭至尾演的都不過一點,那就是我喜歡你,聞老師。”
今天的男人和平日很是不同,就好像一個人嫉妒壓抑久了,內心的真實便忍不住暴露出來。
聞柳也是才意識到對方說的這一點。男人确實從未入過戲,他一直在演,而他之所以這回演得這般好也只是因為聞柳。
從試戲開始就是,因為聞柳,對方才會演得這般真情實感。
“聞老師,戲是戲,我是我,如果以後聞老師入戲太深能不能多看我兩眼,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聞老師你。”
肉麻的話語将聞柳激得潰不成軍,他幾乎不敢與對方對視,也不清楚對方這張嘴怎麽突然這麽能說。
“聞老師,看看我。”
像是不滿聞柳逃避般的低頭,男人伸手緩緩擡起聞柳的下巴,優越的五官在路燈照映下更顯明媚,他欣賞了片刻聞柳的神情,随後便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吻住了聞柳柔軟的唇。
這個吻很綿長,聞柳就閉着眼任憑對方的唇在自己的唇瓣上摩挲,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
只是還沒等聞柳回味一旁就突然響起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只見來的人并不是王浩,而是他們這部電影的導演。
對方正出神地站在那,手中的紙袋子已經摔在了地上,從裏邊摔出了一些這個劇組的小物件。那些都是很精美的東西,聞柳曾和對方開玩笑自己能不能帶回家去收藏。
只是現在沒人搭理這些值得收藏的小玩意,某位導演仿若雕塑般站着,雙眸瞪大,好似一瞬間天塌了一般。
看着有些好笑。
于是心情不錯的聞柳便真的勾起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