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啊?動動……動心?”阿栎一懵,“我……對……”

“不是你看到人家姑娘好看便喜歡那種。”阿绫嘆了口氣,“是……說不清楚何時就開始放心不下的人,見他難過,恨不能替他難過,見他開心,會比他更歡喜。可以不用時時湊在一起,但無論做什麽,只要有空閑便會想起他……也奢望能永遠陪在他身邊,留在他心裏。”

“……啊?”阿栎愈發茫然地看着他,“我……可是……可是阿绫,那不是哪家的姑娘,他可是太子殿下啊……”

“我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是太子。”阿绫笑笑,“可沒辦法,老天要讓你喜歡上什麽人,從來不講道理……以後你遇上那個人便能明白我今日的難處……不……”他搖搖頭改口道,“希望我們阿栎哥,永遠都不用明白這個。”

阿栎若有所思地閉上嘴。

他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阿绫不指望一兩句話便能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于是按部就班打開櫃子,整理兩人明日要回鄉的行裝。

阿栎思忖許久,終于在他熄滅燭火的一瞬間開口:“阿绫……就算有天大的難處,人得要先活着才行啊……萬一風聲走漏……你可有想過後果由誰承擔?會是太子嗎?不會啊……他們一定會把所有罪責安到你的頭上,說是你蠱惑太子……”

黑暗中,阿绫默默轉過頭,盯着阿栎模糊的輪廓低聲道:“那日,雲璋殿下也這樣說,說若東窗事發,太子護不住我。”他走回床邊,鑽進冰涼的被子裏裹緊自己,“我也是那一刻才忽然發覺,我最在意、最懼怕的,好像不是自己可能會死……而是事到臨頭,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我去死會有多無助,多痛苦……不過,說真的,死的時候能被人惦念着也不賴啊,總好過我阿娘……”

“你!呸呸呸!快摸一摸木頭!胡說八道什麽!誰就要死了!”阿栎騰得一下子,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你,你們倒是小心一點啊!不要被發現就是了!!”

阿绫噗嗤一笑,伸手砰砰拍了拍床頭:“摸了,你趕緊睡吧,明日一早大概有人送吃的過來……”

難得,聽到吃的阿栎也無動于衷,只躺在床上連聲嘆氣,輾轉難安,直至夜深。

乃至第二日,他們賴在被窩裏拖拖拉拉到近午才起,阿栎一雙眼下略略發青,看得阿绫一陣內疚:“我一個人去雇馬車就行了,你再睡一睡吧,吃些東西我們再動身。”

“哦……那你順帶替我買一碗鹹豆花,回去吃不到了……”阿栎有氣無力窩在枕頭上喊道。

阿绫出發前往木棉那手爐裏添了一塊尚有餘溫的炭,捧着出了院門。

沒走兩步便聽到遠處有人高呼,回頭發現是熊毅遠遠跑來,身着近衛官服,看樣子是剛下值,左手裏提了個大到誇張的黃楊木四撞食盒,右手是個錦布包,在阿绫跟前站定。

“殿下吩咐送來的。”熊毅将東西遞給他。

他知道雲珩要送吃的,卻不知那包袱裏是何物,竟還有些分量:“多謝,辛苦了。”

熊毅将東西都交給他便匆匆告辭,阿绫知道他們侍衛一日一輪班,現下他一定累壞了,便也沒多客套。

他提着東西回了屋子,阿栎惺忪着眼問:“這麽快?”

“還沒去。”他迫不及待展開包袱,裏頭包的居然是兩件披風和一只水紅銅鎏金手爐,銅蓋镂雕了繁缛柿蒂紋路,并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像是新制不久……難不成,是特意叫人做了送給他的?

“哇……”阿栎展開一件近乎嶄新的竹綠披風摸了摸挂裏,“是鵝絨。”

另一件卻不是新的,阿绫見雲珩穿過,銀白色,他們頭一次出宮去外城時那件,上頭還飄着松息香碳的味道。

“這裏頭還裝了了銀碳……好香啊。這種碳只宮裏有吧,燒了不出煙……”阿栎矛盾地嘆道,“這是知道你怕冷……不過連我的也一起準備了,還真是周到……”

阿绫打開食盒,綠豆糕,核桃酥糖,芝麻卷,蜜糖橘,足夠路上充饑。

“現在能嘗嘗嗎……”阿栎看着裹了一層琥珀色的核桃酥糖咽了咽口水。

“你吃吧,我去雇馬車……”

阿绫笑笑,此刻心裏是難以言喻的酸軟,腦子裏都是木棉替他準備這些東西時,雲珩不放心跟着跑前跑後的樣子。

“別忘了豆花!”阿栎叮囑道。

“知道了。給你買兩碗!外加一籠湯包!”

臨近年關,內城車行門前排起了隊,阿绫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登記完,總算是有驚無險,搶到了最後一輛車。

“有跑玉寧的車夫嗎?”他一邊掏錢一邊問。

“公子……你看那些帶了車夫走的,都是提前十天半個月就跟我們訂好了,這都什麽時候了。”

“這……”阿绫尴尬地看着店主,面露難色,“可是我不會駕車……”他來京城不足一年,這還是頭一次回鄉,自然不知這些門道,“您能幫幫忙麽?”

店主從賬冊裏擡起頭來:“不慌,公子會騎馬嗎?這匹雖說不年輕了,但跑了三四年玉寧,你不認得路它都能認得,且這單匹的輕車不難駕的。”

一看對方就是個會做生意的,見阿绫點頭,他立即從賬臺下掏出一張圖,蘸墨替他圈出了沿途每一間驿站,“就照着這個走,快的話四日,慢一些五日也到了。我讓他們備好草料,您就先試試,不成您再給我送回來,也不耽誤。”

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慢點就慢點吧,總不能用兩條腿走回去吧。

“好,那我試試。”阿绫趕鴨子上架坐上了車。

不知是不是因為遇上了老練的馬,駕車好像比騎馬容易得多,叫走就走叫停就停,回去的路上平平順順,擱在車廂裏的三豌豆花一滴湯水都沒有撒。

阿绫心滿意足,輕扯左側缰繩讓馬車順利轉彎,誰知才拐進巷道,便遠遠看到窄街已經被另一架馬車堵了個嚴嚴實實。

他停車下馬,拎着豆花走到那馬車前,發覺這車是宮裏的,駕車的是個小太監。

阿绫一愣,這是……雲珩不放心,親自來送他了?可這太監眼生啊……何況今日是太後的生辰,聽說宮裏規矩一大堆,從早就要開始忙碌……莫不是偷偷出來的?

他心中又驚又喜,徑直沖進院子去,誰知推開門便撞上如臨大敵的阿栎,拼命沖他遞眼色。

哪有什麽雲珩,屋子裏氣氛冰冷凝重,四喜正替一位上了年歲的太監添茶,可他們屋子裏能有什麽好茶,那太監只捏着杯子看了一眼便作罷,一口都沒碰。

阿绫雖沒見過他,卻一眼認出這栗棕繡蟒紋的內侍冠服是禦賜,這位怕是禦前伺候的總管太監,連四喜都只能低頭哈腰跟在一邊站着。

“這位就是……葉書绫?造辦處的繡匠?”總管太監看到進門的人一怔,不知為何顯得出乎意料。

“是……卑職葉書绫,見過公公。”阿绫供一拱手,腦子裏轉的飛快。他素來與禦前無瓜葛,這樣的人物,屈尊降貴專程來見他做什麽?

“這位是禦前的鄭公公。”四喜也一臉嚴肅,“宮裏……請阿绫公子去一趟……”

一旁的阿栎倏忽倒抽涼氣,阿绫心中一沉,驀地生出不詳的預感:“……現在麽?”

“是,就現在。”鄭公公不緊不慢道,“宮裏頭主子們可都等着您呢。”

這聲“主子們”讓阿绫心裏涼了半截,他看了一眼驚慌的阿栎,又低頭看看自己:“好,公公稍後,容卑職換一身衣服。”

邁出門檻的時候,阿栎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肘:“阿绫!”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阿绫擠出笑,輕輕掙開他:“沒事,豆花和湯包趁熱吃……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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