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矩起來,像是虔誠的信徒看到威嚴的佛像真身,情不自已頂禮膜拜。

利娅趕緊翻查記錄,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不知道爸爸有沒有打來過電話。

沒有。

确定了這一點後,利娅松了口氣,心頭不禁泛出蜜糖的滋味。既然沒有,那就意味着随時有可能打來。利娅于是正襟危坐地在沙發上等了會,等久了,她感到無聊,于是翻出剪子,将那則新聞從整版報紙上面單個裁剪出來,并小心翼翼塞進錢包最裏面的夾層中。

剪好報紙,又枯坐了會,利娅才意識到自己的謬錯。此刻是三點半,爸爸肯定正在處理公務,特別是如今面臨高升的關卡,必定是鉚足了勁,投身公務,不敢有一刻的懈怠馬虎。即便得空打這通電話,至少是五點下班之後了。

五點下班,爸爸鏡湖的別墅離着政府大約有半小時的車程。爸爸告誡過自己,絕不可以用家裏的電話直接打到鏡湖別墅,尤其是這段日子,臨近換屆,周邊人的眼睛盯得很緊。因而爸爸會在回家中途,經過不起眼的某個公用電話亭時打來電話。

所以這通電話到來的時間,大概率會落在五點至五點半之間。

利娅忍不住噗呲一笑,如此一算,時候尚早,她決定挑一件今晚見面的衣服。

利娅十分了解自己的爸爸,爸爸天性保守,他屬于那種老派的人物,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端着架子,對于吃穿從不講究。卻尤其看重自己的家庭,富有責任感。他只需要往那裏一站,無須言語,隐形中給人以強烈的安全感。

如果沒有媽當年的心計手段,不慎惹出一段風流韻事,爸爸幾乎算得上完美的人了。即便有此一點瑕疵,在利娅心中,爸爸已然是世間最完美的男人。

保守的爸爸自然見不慣短裙低胸這一類太過暴露的衣裝,而他刻入骨子的勤儉使他無法容忍昂貴的衣料。利娅百分百知道自己的爸爸,于是挑的是一套淺藍色的連衣裙,普通的料子,裙擺幾乎可以蓋住腳踝,接近是道姑的裝扮了。

衣服選好,妝容化畢,只等那通電話來了。

諸事就緒,然而只是四點,完全不必着急,利娅有的是法子消磨時間,她從小積累不少,專用來打發驅逐無人相陪的下午。

利娅打開音樂,抱着大熊玩偶舞一曲。

接着利娅和大波玩“笑不笑”的游戲。大波是利娅取的名字,是貼在門後面的一張海報上的一條白色狗狗,非常可愛,露牙笑着。

她蹑手蹑腳跑到門邊,突然伸去脖子一看,狗是笑着的。

利娅點頭,對海報說:“不錯,最好一直笑,不要被我逮到不笑的時候哦。”

然後利娅縮回去,再忽然伸出去查看。

玩累了,利娅決定到陽臺上歇一歇。

四月,第二個周五的下午,微風,天空飄浮着幾抹淡到無影跡的白雲。

吊椅緊挨着陽臺,利娅指縫夾着煙,雙腿交錯,架在鐵欄上,舒适地沐浴在陽光的豐厚饋贈中。利娅并不會吸煙,令她十分享受的是看着那點紅光驟亮驟滅,悄無聲息地向着唇角靜靜燒來,最終卻無法抵達的遺憾。

她吸一口,閉嘴含住,再緩緩吐出去,周而複始,單調地重複。

如果太覺單調的話,途中,利娅習慣含住混沌煙氣,光着腳丫在客廳裏跳着圈兒,輕舞一支,兩臂張開,不停上下拍打,像一只展翅欲飛的優雅天鵝。當煙嗆得喉嚨發酸發脹,雙眼噙着珠淚,不能再多忍受,利娅腳步蓬蓬地跑到陽臺上,恍宕拉開窗戶,揪起嘴皮,随心所欲地朝着街道上某一輛呼嘯而過的汽車緩緩吐去。

利娅并沒有特別鐘愛,願意針對的目标,車型,顏色,款式,廠家,發動機的聲音,通通不是其考慮的因素,她僅僅是一種随意而已。遲遲無法入眠的夜裏,利娅曾反思過自己不斷重複這一動作的實際意義,她有理有據的詳細列出七八條借口,但終究沒有一條能夠自圓其說,最後只能索性不管。

有時利娅希望射出的箭代表惡毒,背負着深埋心底的咒怨,使久坐的司機不慎中招,然後長出痔瘡,讓他開車中途忍不住歪來歪去,而後排的乘客滿臉疑惑。痛上三天,再神秘消失,讓他直念阿彌陀佛,上天保佑。

更多的時候,利娅祈禱它轉變成一支幸運之箭,為司機灑去祝福,讓他們成天無所事事,作為家庭主婦的老婆成功懷上八胞胎。

四月份應該是這座城市最溫柔最絢麗的季節。城市的空氣裏滲透着芳香的因子,沿街的家家戶戶将精心培植的最嬌豔最迷人的一盆盆花卉排排整齊擺出來。若有行人經過,街道兩旁居民樓的陽臺上滿是怒放的鮮花,堆山聚海,蠱惑心智的香氣會使他腳步輕快,手舞足蹈。恰巧那個音樂系的教授經過,他用飽經滄桑的嗓子哼唱着婉轉悅人,剛剛學會的那首抒情歌曲。

微風猶如高超的鋼琴家,花瓣即是琴鍵,它從街頭開始演奏,樂章跳躍連貫前行,流到利娅的陽臺處啪的斷了音節,利娅身前的陽臺空空如也。利娅瞥了眼手邊的陶瓷花盆,土壤幹燥龜裂,坦蕩蕩的荒蕪,當初許了願,輕輕埋進土裏的種子,或許已經死了,反正春天到來,它沒能及時冒頭發芽。

至于利娅種花的手藝,不提也罷。據說種花是需要家庭氛圍的,尤其講究代際之間的傳承,至少居住在底樓的莫老太太是這麽講的,她種花的手藝排行街區第一,年紀又高,見多識廣,她說的話想必很有道理。她不止和利娅提起過一次,她的媽媽和姥姥便很會種花。

這一片是城中最美麗最宜居的社區,利娅由衷地認為,而自己何其有幸,居于此地。

尤其是這一條街兩側,居住的多是社區邊那幾所藝術學院的老師教授們,當然還有醫生、律師,職位中等官員,各行各業的精英皆有囊括。

他們閑暇之時會展示自己的藝術特長,繪畫或是音樂。你若是肯放棄電梯,耐心地由第一層向上爬,雙耳便會從樓道住戶,聆聽到風格迥異的樂曲。狂野,渾若成群的野狼在星空下追逐矯健飛跑的獵物,靜谧,恰似山間漫步,一道小溪出其不意由竹林深處汩汩奔出。

偶然一天樓道的轉角處還會意外發現,多出一幅精美的風景油畫,油畫描繪着日落的海邊,含情脈脈的夕陽,碧藍溫馴的海水,印着一串腳丫的寂靜沙灘。

溫度是适宜的,清笑聲如風鈴的路人們穿着短衫長褲,頂着涼帽,冷暖恰好。

調皮的風靈活不斷地轉換方向,花兒順從地改變舞姿。

其實利娅最愛和那只橘貓說話,橘貓不知由誰家豢養,總顯出一副慵态。天氣晴好時,它總會惬意的趴在屋檐上,蓬松的毛發恰如因暖陽而柔柔融化在地的一灘軟糖,夢醒之後,它會木讷的盯着利娅看一會,毫不留戀,轉身便走,顯然它不愛和利娅說話。

世間美好的景色一幕幕從利娅眼前掠過。

這時,電話猝然響起。

像是有一道細微閃電噼裏啪啦的,由脊椎一路往上炸到後腦勺,緊接着,利娅渾身上下瘋狂地抖了起來,她萬分緊張。利娅掙紮了兩下,想要站起來,可是越是使勁掙紮,越覺着四肢關節好像吸進吊椅裏,與它融為一體,根本無力脫身。最後,利娅奮起一搏,兩腿同時一蕩,腰部發力上挺,才從吊椅上彈跳起來,然而起身的這股勁實在太大太猛,利娅剎不住,多往前沖了好幾步,直到胳膊撞到陽臺上才勉強止住。

利娅立即折身奔回屋子,餓虎撲食般撲到茶幾旁,跪在地上,她抓起話筒,急忙撞到耳朵上,聲音帶着喘息,語氣混亂地說道:“你好,利娅,我是,我在。”

盛着十萬分的期待,沒料到話筒裏傳來的卻是一道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半山公寓五樓的房主嗎?”那個人是這麽說的。

如同兜頭淋了一場徹骨寒涼的雨,從肩膀一直僵寒到腳踝,利娅一直緊繃的身子一下軟了,癱壓到一旁的沙發上,她緩緩勁,有氣無力地問:“對的,我是,你是。”

“是這樣的,我看到了你貼在門上的租房消息,我想租你家的房子。”他解釋道。

利娅扶住額頭,努力平息內心因劇烈動蕩而産生的陣陣餘波:“不湊巧,我現在沒空,明天吧,明天好吧,明天還有時間,明天早上我會過去的,行的吧,明天。”

“抱歉,我想盡快住進去,因為我今晚,沒有地方落腳。”他極其小聲地說。

“附近那麽多的旅館酒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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