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随便找一家住下,不就行了。”利娅有些動了怒氣。

那頭明顯感受到了利娅的怒意,于是沒再繼續糾纏,老老實實挂了。

利娅沒有立刻放下,她舉着話筒,斜跪着,渾身像是力氣被抽幹了一樣,隔了片刻,才放下話筒,爬起坐到沙發上。

利娅看着時鐘撥過五點半,一種不祥的預感如血盆大口的猛獸将她吞噬。或許爸爸臨時碰到某件棘手的案子,案子極其重大,不得不加班,無情耽擱了回家的計劃。

她一如往常地開始欺騙自己。

盡管她心知肚明,今天是全城矚目的交際日,領導們犯不着掃大家的興,而所謂的大案發生的幾率微乎其微。

利娅強撐着已經垮塌的身體,走回到陽臺上趴着,繼續着未完卻注定沒有結果的等待。

外面的世界依然鬧着,只是現在的利娅喪失了全部的閑情逸致,她像個木頭人一樣,死氣沉沉的,一動不動。

太陽的熱量漸漸收斂,溫度涼了下去,但利娅莫名覺着萬分的燥熱,熱到她想将皮扒開再脫掉,然後血淋淋的站着。鮮血一滴一滴的從身體剝落,沿着白瓷往下滴,淌出一道腥臭紮眼的血痕。

風繼續輕輕搖曳着,花莖随着其韻律左右搖擺,剛才美妙的這一幕此刻在利娅眼裏卻無比可憎。

它們向利娅微笑,那是邪惡的微笑,它們好像在向她招手,低聲召喚着她,下來吧,跳下來吧,用鮮血濺出一朵盛放的嫣紅之花,比水靈活,比火奔放,勝過世間的諸多繁花。所有的人都将因你而駐足,滿臉驚愕,深深惋惜,她們身體相連圍成一圈,雙手合攏夾着一枝最豔麗的花,閉眼默念超度亡魂的經文,然後脫帽致意,扔出鮮花,滾落兩道淚痕,哀悼一位善良無雙姑娘的不辭而別,花季短促。

這樣你就會被你在乎的人記起了。

利娅入了心魔,竟然肯聽信它慫恿的鬼話。她想着,如果自己死了,爸爸就一定會來看自己的吧,他會惋惜吧,他會痛苦吧,他再不會忽視自己了吧,他會牢牢記得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個女兒了吧。

利娅将身子往外探,滑溜溜地出了陽臺的鐵欄,一寸一寸的懸空,兩腳離了地,忽然眼前顯出哥哥無比憤怒的臉。利娅意識到如果死了,被別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後果會怎麽樣?會大大影響到爸爸的前程吧。

利娅震雷般驚醒,她縮縮身子,雙腳拼命往下堕,終于沾到地。

利娅一直等着,等到太陽滑到西邊的地平線上,光線由火紅褪色成橘黃,再緩緩滑進厚厚烏雲的腹中,光芒逐漸湮滅,墨色興起,充斥于城市的每一條街道。路兩邊的燈紛紛亮起,周圍住戶窗戶裏的燈光亮起再熄滅,最後整棟樓連同外面的世界一起回歸漆黑,悄然一片。

而利娅始終沒能等到那一通令她魂牽夢萦的電話。

利娅與莫老太太

漫長的一夜,利娅仿佛孤身隔絕于一片漆黑陰冷的荒野,不斷疲于奔跑卻永遠看不見溫暖的盡頭。

利娅瑟瑟縮于床尾,自虐似的将身體蜷成蝦的模樣,據說這個動作是嬰兒脫離子宮前,人類最原始的自我保護動作。她希望從中獲得溫暖。

利娅輾轉反側,胡思亂想到第二天淩晨。她其實一直在懼怕這件事會發生,爸爸刻意的疏遠她,漠視她,忘記她。沒辦法,誰讓自己只是情婦生的女兒呢,永遠登不上臺面,是他錯誤一夜後留下的一顆果子。

利娅的媽媽曾是城中最出名的舞女,舞技卓絕,兼容貌出衆,使她一時炙手可熱。許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于衆人間相中了爸爸。爸爸出身上流,家世財力都沒得挑。在某一個香風甜月的夜晚,媽媽趁着爸爸酒後半酣誘引了他,後來生出了利娅。

因而利娅是爸爸不願公之于衆的過去。

利娅綿綿想到後半夜,直到倦意如洪流般滔滔襲來,利娅最終不敵,淹沒其間,臉龐挂着兩串淚珠睡去。

利娅覺着自己應該做了許多個夢,一個一個互相間斷,毫無關聯,沒頭沒尾的怪夢,夢的內容千奇百怪,但有一樣東西貫穿了所有的夢,叮鈴,叮鈴,清脆的電話鈴聲。

每當鈴聲響起,夢戛然而止,利娅瞬間驚醒。

雖然心底總有一道聲音告訴她這只是幻覺而已,可經過極短暫的一場鬥争之後,每次利娅都不敢偷懶,抱着一縷缥缈的希望,使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屋裏動靜。然而結果只有失望和更失望,有聲音的,無非是鐘表低沉的走動聲音,或是橘貓夜行碰撞花盆的雜音。

混混沌沌的一覺,醒來時,看一眼鬧鐘,恰好是六點整。陽光由窗簾邊緣洩進房間,照亮北邊的牆壁,亮花花的,刺得眼睛疼。

利娅覺着腦袋沉沉的,重的很,像灌了鉛一樣,身子根本舉不起來它,即便一時舉起,脖子軟的像根纖細的柳枝,撐不住,重新栽回枕頭裏。一雙眼皮也是相同的重,像是鐵打的,又硬又澀,強行幾次才能睜開。

今天是周六,原本不需要早早起床,可當利娅正要睡去,她忽的想起昨天那通搗亂的電話,利娅不禁感到一絲絲悔意。昨天應該把話問清楚的,講定時間再見面。利娅想再睡一會,又怕讓他久等了,利娅覺着過意不去。

那所房子曾經遭過一場火災,三年前的六月,母女二人外出訪友不在家,大火不期而至。事後消防員調查的結果是因為漏電,從窗簾開始燒起,繼而蔓延全屋。大火燒過後的慘狀,利娅至今記憶猶新。

火災撲滅後,她随媽媽走進屋裏,眼前一片漆黑,如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她覺着自己好像一腳踏進一間炕洞,牆壁、地板全是黑乎乎的一片,每一塊磚都在掉黑色的渣,天花板時不時地落下一撮灰,落到人的頭發上,辨別不出。家具通通付之一炬,只能憑借架構和所在的位置判斷出是哪一件。

利娅和媽媽只能暫住酒店,第二天媽媽迫不及待的聯系裝修公司着手修複,卻被爸爸攔了下來,他及時安撫利娅母女兩人不必焦急,他早在玫瑰街區另買好了一套房子,想送給她們母女,可以即刻入住,無需再多花錢。

玫瑰街區可是城中治安狀況最良好的一片街區,甚至比半山街區還要好,而且離爸居住的鏡湖很近,母女倆人實在沒有一條拒絕的理由,何況她們根本不想拒絕。利娅很開心,媽也很開心,利娅感到開心的是,以後能靠爸更近了,可以多多見到他,聽他多說話,哪怕聽他責罵也好。至于媽的開心,利娅想,緣故應該一樣吧。

二人于是立即從暫住的酒店搬出,遷居到這裏。

雖然住進玫瑰街區,但利娅的媽媽顯然沒有忘了那間老房子,重新雇人去修理,使它恢複原貌。利娅記得那時,她還勸過媽媽,可以将房子租出去,反正閑着也閑着。

媽媽不同意,她說,別人住進她的屋子,她會難受的,仿佛在占便宜。

媽媽的想法總是讓利娅覺着不可理喻。

利娅躺着,極力回憶那所房子的現狀,她只記得最後一次去,是為了貼招租廣告,在媽媽死後的第二個月,至那以後,利娅再沒去過,也沒有人打電話來。久而久之,利娅已經快忘記那所房子了。

這麽一細算,利娅才愕然發覺自己将近三年沒回過那所房子了。

三年沒有過去打理,也許房子的狀況比自己當初的情形要糟糕的多,落滿了灰,本就不多的家具因長久地閑置而壞了吧。

那所房子有一點優勢,位置不錯,坐落于半山腰上,躺在客廳的飄窗上,目光向下就可以俯瞰半座城的風景,而且是最美麗的那半座。挑一個溫暖舒适的午後,端一杯咖啡,可享受一段惬意時光。

可也正因為蓋在半山腰,由于附近的道路改線,逐漸落寞,現在反而鮮有人問津了。

利娅拖着軟虛虛的身子艱難起床,晃晃悠悠坐到鏡子前,看着鏡中疲憊折磨過的自己。媽曾告訴自己,鏡子是女人的魔法箱。無論遭遇多大的挫折,人不能夠被打倒,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只要看着鏡子裏美貌的自己,可以獲得無窮無盡的能量和自信。

利娅精心化妝一番,完全蓋住她的憔悴,光彩煥發。她輕輕站起來,朝鏡子一笑,這個法子似乎真的有效,她仿佛沒有經歷昨天的打擊。

利娅拎着一籃前天烤熟的面包,先坐電梯往上去,拜訪了住在十三樓的陳夫人,陳夫人是公寓樓中有名的包租婆,和形形色色的租客見招拆招超過二十年,擁有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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