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規矩行事。
“不會膩?”
“不會。”
“那你每天都看什麽?”
阿最望着窗外風和日麗,手托住下巴,半真半假地說:“什麽都看,天,大山,白雲,綠樹,汽車,水流。”
那副半醺半憨的陶醉模樣,惹得利娅暗笑:“那你得多看看了,今年陰歷年底,你應該回老家了,明年就看不到了。”
阿最細細咀嚼這句話,發現她可能是将自己當成北省那些進城找工的人了。阿最想澄清,可轉念一想,或許披着這層僞裝也好,總比當成壞人強。
利娅忽然說道:“哦,還有一樣,你看過沒?”
“什麽?”
“女鬼啊。”利娅翻出白眼,吐出舌頭,她在揶揄阿最。
阿最難為情地撓撓鼻子。
這個小動作徹底把利娅逗笑了,利娅想,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多小可愛的動作呢:“你多大年紀?”
“十九。”阿最回道。
才十九,利娅心底莫名湧出姐姐的責任感,她很嚴肅地說道:“我二十了。”
利娅見阿最沒有反應,立刻說:“你如果遇到難處,可以和我說,我會幫你的。我比你大,從小又長在這,知道的事情比你多。”
阿最莫名地想笑。
利娅已經大搖大擺,進入姐姐的角色:“你去找工作了嗎?找到了嗎?”
阿最搖搖頭。
“你打算找什麽樣的活,哦,對了,你會做什麽?”利娅問。
“不知道,我從前沒做過什麽別的事,這十九年,全部耽誤了。”阿最聲音低低的,神情沮喪,他聯想起自己十九年來的不甘,不禁動了真情:“能拿出來見人的,只有開過幾年的車。”
會開車?電光火石間,利娅腦海中蹦出一個絕妙的主意,她突然意識到這可是個機會啊,一個妙極的機會,可以用來見到爸爸的好機會。利娅不禁懊惱起來,責怪自己為什麽沒能早些想到,白白耽誤了一個星期。
“你說你會開車。”利娅往前躍了一大步,身體幾乎是緊貼着阿最。
阿最把屁股向後挪了挪,将二人的距離稍拉遠些,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間興奮起來,于是含混地從喉嚨裏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一個字。
“要不,你來當我的司機吧。”利娅試探性地詢問。
啊?阿最的表情已由木然變成玩味,他搞不清利娅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先敬而遠之。
利娅看出他的疏遠:“我沒有拿你取樂,真的,我真的需要一位司機,我真的很煩惱。”利娅故意抓抓頭發,作出相當郁悶的模樣:“哎,現在來應聘司機的,都是一些什麽不靠譜的人。”
利娅沒有聽到阿最的回聲。
利娅坐到阿最邊上,趕緊替他分析起利弊:“如今的世道,想要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難啊。大街上到處都是找工的人,多少人,數也數不清。”
利娅又往其中添油加醋:“我知道有這麽個人,是一家酒店老板的公子哥,去年招員工招不齊的時候,急得上火,上蹿下跳,給出的工錢很高。今年來應聘的人排起了長隊,他立馬變卦,把去年的招聘承諾悄悄撕毀,不光光把薪水暗中偷減了三成,還為所欲為定立了幾十條苛刻規矩,稍有逾越,就大扣工錢,絕不手軟。典型的黑心商人,吸血的資本家,你如果倒了黴運,碰到這麽個心惡的雇主,那你可怎麽辦?”
阿最光盯着利娅,卻一言不發。
利娅忽然明白了什麽:“哦,工資,是吧。”
利娅一拍腦袋,該死,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她記得管家周叔說過一次爸爸司機的工資,似乎一個月,二千五百塊。爸爸的司機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司機了,阿最顯然是新手,比不了爸爸的司機,這個數字應該打折,那麽應該打幾折呢?
利娅斜望着阿最,悄聲試探:“一千八百塊,行嗎?”
此刻的阿最腦袋懵懵的,他沒能追上利娅的邏輯,明明前一刻還在懷疑自己,轉眼間她就要雇自己當司機,她不怕引狼入室嗎,還是別有盤算。
阿最拿不準,便擺出一副木木的表情,與利娅周旋。
利娅讓他盯煩了,剛要生氣,怒火從心底竄到喉嚨,又歇了下去,她靜下心仔細想了想,這倒能不怪他。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還是個學生,口氣這麽狂傲,拿什麽雇,他進城來是為了養家糊口的,當然得弄清楚雇主能否支付他的薪水。
可是怎麽說服他呢?必須拿出令他信服的證據。
利娅想到了證據,只是略帶風險。
不過他一個進城找工的外地人,應該不認識什麽人,就算嘴松,偶然說了出去,可人微言輕的,誰會信他的話呢?左思右想後,覺着不會出什麽差池,利娅翻出那張裁剪好的報紙,笑盈盈地指着報紙上的插圖說道:“你看看啊,這一位是我的……親叔叔。很親近很親近的叔叔,對我特別好,特別特別好的叔叔,如同親生爸爸一般的叔叔。你知道他是誰嗎?”
阿最當然不知道,只能搖搖頭。
利娅的臉上不由地浮出自豪的神情,眉飛色舞地朝阿最說:“說出來怕吓到你。他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大人物,政府裏的大人物,在這座城裏也算的上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猜猜他現在的官職是什麽?”
利娅沒留給阿最機會,立刻自己答了:“政務總長!”
利娅屏住呼吸,等着聽阿最倒吸一口冷氣後發出的驚訝,然而等來的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利娅意識到了什麽,輕聲問道:“咦,你知道政務總長是什麽官嗎?”
阿最當然了解政務總長是什麽樣的官,在政府中可排到前三的位置,權力極大,可謂呼風喚雨,職權管轄範圍很廣,就連橫行霸道的疤十三和魚婆,需要看其眼色行事的警察總長,也是他的直接下屬之一。
不過阿最并不真的相信所謂的政務總長是她的親叔叔,卻也沒将這種質疑流露出來。
這種冒充高官親友的事情,常會發生。世道艱難,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掙紮其中,尤其顯得寸步難移。因此頭腦靈光的會假稱是某位大官大富商的親人摯友,如此多少起到威吓的功效,尤其像她這種年輕的女孩子,手無縛雞之力,更容易受到外人的欺辱,用一張分文不值的報紙就能喝退許多未知的潛在危險,簡直是筆毫無成本卻獲收萬利的好買賣。
“不知道,我是從北面來的,不清楚這裏官位的高低排名。”阿最巧妙地扮演起利娅強塞給他的角色。
利娅的眼睛笑的像月牙:“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的,政務總長啊,就是,就是……”頓了頓,利娅這才發現自己根本說不清楚,她對政府機構的組成和運轉一直是只知皮毛,她知道這個官位确實很大,至于多大,她倒真說不出個一二。
但利娅又不肯表露出無知,她已經毛遂自薦,認作是阿最的姐姐,姐姐怎麽可以在弟弟面前淺薄無知呢,利娅決定渾水摸魚,語焉不詳地帶過:“通俗講,其實就是一個管事婆。”
利娅觀察他的神色變化,自覺達到初步的效果,決定趁熱打鐵,另選個角度繼續拱火加溫:“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遇到壞人的。這裏的壞人是很壞的,他們專挑像你這樣,年輕,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下手哄騙。”
阿最聽她稱自己是小孩,險些笑出聲,好在嘴閉得快。但利娅的話還是觸動了阿最,他不由想到自己過往,那些人和事,心有戚戚:“我知道的。”
利娅立即提高嗓門:“不,你不知道。這城裏的壞人啊,和鄉下街頭那些流氓混混完全是不一樣的,從外表是一點點都看不出痕跡的。他們都是心裏壞,壞透了的壞,壞得幾乎要漚出水了。可即便壞,臉上還笑眯眯的,扮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披着西裝革履,油亮亮的皮鞋,說話斯文有禮的。你要是信了這一套,可就着了道了。”
阿最當然清楚利娅的話多麽正确,他可是曾經面對面和那些人打過照面的,如何交易,如何算計,人前人後如何虛僞,阿最歷歷在目。
利娅看到阿最不說話,便反問:“我在這裏長大,能沒你知道的多?”
說着,利娅舉起手臂,撐在阿最的肩膀上面,眼睛由下往上地掃一遍:“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阿最當然不會知道,利娅裝着嘆口氣:“很淺顯的,是厭惡的意思。”
阿最奇怪,哪有這種說法。
利娅見阿最面露疑色,篤定自己成功說服了他,更準确些講,是把他吓唬住了:“所以啊,你還是老老實實跟着我,當半年司機。你如果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