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外公養的那只五彩金剛鹦鹉要死了的時候,霍宜安已經要升初三,外公比那只五彩金剛走得早,它始終伴着外婆,見天地說我愛你給外婆聽,霍宜安覺得外婆一定非常難過,但外婆沒有掉一滴眼淚。
她平時是個看見外公留下來的羊毛開衫都會落淚的人,可那天沒有。
小舅和霍宜安蹲在花園裏埋,外婆坐在不遠處看。
為了埋好還移走一株海棠花,霍宜安站起來走到外婆跟前,拉住她的手,無聲地表示安慰。
不料外婆只說:“又不是我的寵物,我不傷心,我只是寬心。”
小舅聽了趕忙走過來:“媽,當着孩子的面兒說什麽呢!”
那時霍宜安不知道這五彩金剛背後有一段外公和別的女人的風流韻事,不懂這種隐而不宣的不滿意味着什麽,只覺得心寒,畢竟在他看來,外公一輩子和外婆也算相敬如賓,他很崇拜外公。
而外公對他,更是寵愛有加,老人家年輕時參過軍,還受過功勳,他年少無知時曾偷偷把外公的軍功章從家裏拿出來,就為了兌現在同學面前的顯擺,事後父親大怒,追着他滿院子要揍,還是外公護的他。
不過随着他年紀的長大,慢慢開始明白外婆那種複雜的心情,明白她的克制。
其實克制也不過是上流社會的情感表達的常态,他們不能喜形于色,也不能表露真心,雖然在無關緊要的領域裏可以嬉笑怒罵,直抒任何欲望。
晚上廖铮攢局,叫他們吃飯,其實主要是打牌,霍宜安向來只看不玩兒,別人叫他喝酒,他也不喝,因為要開車。
他和廖铮不熟,但廖铮給奧寰的片子投過資,彼此見面還打那麽兩個哈哈:“我這老弟啊,你們烏煙瘴氣的不要勸,那打小就五好少年,娛樂圈那麽多美女,都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在哪兒混都幹淨得很。”
有人就不服了,大着膽子調侃他:“我看不見得吧,那怎麽跟你這樣的混到一起去了?”
廖铮哈哈一笑,不當真,順杆爬似的誇他:“那就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呗,所以還沒不認我這個朋友。”
廖铮喝多了,纏着他要給他介紹個一男半女,貼着他耳根偷偷問:“現在別說娛樂圈,哪兒不亂吶?大學裏幹淨的黃毛丫頭都沒幾個了。不過我倒是認識些家庭背景都挺純的,男女不限,你不能不讓任何人不近你身吧,那不活成和尚了?”
霍宜安似笑非笑地,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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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铮把他想的太過古板,幹不幹淨不是主要問題,他只是遵循一種等級規則生活甚至度人,已經喪失了向別人直表愛意的能力。
偶爾的出格,就是陳新童變成了他的“五彩金剛”,被他任性的樹在站架上,他在期待別人問起和金屋藏嬌間搖擺猶疑。
陳新童是只好鹦鹉,漂漂亮亮,卻又不會啄人,讓人在一定範圍內願意對他予取予求,他目前還很願意養着。
九月,偶像劇要開播了,陳新童顧不上緊張擔心,蘇娜突然間又給他打電話。
“新童,在哪兒呢?”
當時陳新童正在超市買菜,站在雪櫃前面挑魚,蘇娜的口吻親切,仿佛他們之間不熟似的,帶點莫名奇妙的客套感,他沒有花心思細品,撓着脖子:“喔,娜姐,我在超市買菜。”
蘇娜說有幾個劇本想和他讨論讨論,她雖然頗有傾向,但也想聽聽陳新童的意見,陳新童聽了不禁微微出神。
他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這機會估計又是出自霍宜安的手筆,蘇娜還在那邊囑咐,他的心思已經又有點飛走。
蘇娜仿佛聽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是很高興,可也不敢向以前那樣不留情面地批評他,只說:“總之都是很好的機會,你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陳新童結束談話,忍不住給霍宜安打電話。
正值晚上下班時分,他也不知道霍宜安會不會接,電話響了會兒,霍宜安接了,那邊安靜無聲:“怎麽了?”
陳新童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早幾個月,他覺得自己倒黴,可沒有人是這樣“倒黴”的,霍宜安等不到他說話,語氣明顯有點無奈的不悅:“電話費多的沒處花了?”
陳新童馬上回過神來,問霍宜安那幾個劇本是不是他給自己的機會,霍宜安哼了聲,轉而道:“所以你就要好好演,不要讓我失望,知道嗎?”
“……”
“這是按上星劇做的企劃,演的好了,你爸說不定也能看見。”
他的語氣裏有幾分老板的希冀,又有幾分金主的寵溺,聲音幽幽飄進陳新童的耳朵裏。
那一瞬間說起來很可笑,也許只是霍宜安的一句無心之口,陳新童站在雪櫃前吹着嗖嗖冷風,可是卻覺得頭臉發熱,手心冒汗。
也許是因為他想當演員來,除了大姨給他支持,全部遭人白眼,奢望做一次主角,但始終都只能是演些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漸漸的他已經沒有期待了,也不敢做夢。
那些徹夜挑燈排練的日子,他仔細鑽研到手的任何一個小角色,心甘情願地在戲裏當着各式各樣的醜角,耳光不知挨過多少,水裏火裏跳了幾回,卻也都敵不上霍宜安的這一次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