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王璇按照Stella發給她的地址趕過去時,霍宜安已經醉得人事不省,她不得不動用陳新童的助理幫她去擡人,春末的晚上還是很冷,他卻連大衣都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只穿着件襯衣,縮在包間的沙發上。
她用自己的卡付過賬,考慮到霍宜安也算個公衆人物,現在又處在風口浪尖上,只好先叫陳新童的助理脫下外套裹住他的頭臉,把他從酒吧帶出來。
霍宜安腳步虛浮,臉上泛着紅色,眼神都發直,默念着什麽,王璇沒聽清,湊到他耳邊才明白他說什麽,他嘟嘟囔囔原來是在說:“Stella,我不回家,我現在還不想回家。”
王璇起先不理他,結果他說得愈發大聲,于是苦笑着應和:“不回家,我們換個地方喝。”
她很想叫助理先過去開車門,不過霍宜安太沉了,哪怕是幾步路她也沒辦法把他扶過去,幸好車門突然拉開,陳新童探頭望了一眼,随即邁下一條腿:“要不要幫忙?”
她忙示意他不用,到了車門口,霍宜安不肯上車,很孩子氣地沉下臉來:“為什麽要上車?我……不要回家。我……”
不待王璇哄他,他撐住車門的手已經被抓住,王璇擡頭,見原來是陳新童,他也沉着張臉。
霍宜安盯着他看了半晌,耳朵變得通紅,很含糊地吐出幾個字:“Stella,我醉了。”
“推他上來。”陳新童輕輕地囑咐王璇,“我會抓住他。”
陳新童又抓住了他另外一只手,王璇看不出他這是不是在生氣,可看不出來,只好先把霍宜安推上了車。
為了讓他在前座能舒服一點,陳新童自動讓到了後一排,和助理坐在一起。
王璇叫司機将車裏的溫度調高一些,開得慢一些。
整個車子裏靜悄悄的,助理也不好意思再念什麽新聞了,更沒有那個膽子,霍宜安不好相處的名聲在外,他怕他怕得要死,關了燈,他只得縮在一邊玩手機。
陳新童正坐在霍宜安的背後,外面路燈暖黃色的燈光照在霍宜安的一點點後腦勺上,他很高,露出的耳朵和脖頸都是紅色的,現在似乎是困了,頭一下下地往前面點,一副昏昏欲睡得模樣。
陳新童不自覺地就看得很認真。
他現在也沒搞清楚,霍宜安怎麽又把杜導的那部片子給推了,難道就是因為早上的那通電話,自己說如果拍不到傅照青的戲,就會離開公司,他真的像王璇說的一樣,不願意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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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是個慷慨的老板,也是個豁達的金主。
只是他沒辦法像他那樣豁達,不能把過去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甚至連好好的和他說話,注視他的眼睛都做不到。
其實那雖然是氣話,他何嘗不想一刀兩斷,果斷地離開公司,那樣以後他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應該會是人山人海的場合,打個不鹹不淡的招呼,他可以做到風度翩翩,而不是狼狽不堪。只是他……
正想着,車子突然猛地向前一傾,他幾乎是本能地從後面伸手抱住了霍宜安,怕霍宜安撞出去,心跳正快,就聽王璇在前面抱怨道:“這人怎麽開車呢,招呼都不打從岔路沖出來。”說着,她馬上轉頭,關切地找陳新童的視線:“新童,你們——”
陳新童立刻想抽回手,可霍宜安抓着他放在肩頭的手不肯松開,他這才發現霍宜安手心全是汗,濕漉漉的,本來要說的話也忘在腦後。
Stella聽她接到人之後,瞬間放心很多,她在電話那頭語氣也不想剛才那麽慌亂,有條不紊地囑咐王璇:“你把老板送回家後幫他脫掉外套挂好,拿掉領帶放在洗衣藍裏,把他放在床鋪上,記得給他煮醒酒湯,還要為他準備頭痛藥。老板最近有些失眠,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把頭痛藥和睡眠片搞混了。”
“你擡得動他?你這麽孔武有力嗎?”
“什麽呀,我都是叫司機和我一起,不然老板那麽沉,我哪裏搞得定他。”
“……”
“別不屑一顧,老板現在變了很多,我這是經驗之談。”
王璇越聽越不對:“他很少沾酒的,最近怎麽……”
“咳!別提了,年初就開始,這已經是第三次,他喝醉打我電話了。”Stella強調,“所以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做,不然他半夜萬一酒醒不滿意,非打電話來殺了我不可。”
“知道了。”
她本來以為事情很簡單,決定先送陳新童回去,可到了陳新童家門口,霍宜安卻怎麽也不肯放開他,最後她只能叫司機和助理先回去,換了她和陳新童送霍宜安回家。
他挂在陳新童的背上,頭靠在陳新童的肩膀,似乎要睡着了,叫他開指紋鎖都無動于衷,怕他驚動鄰居,陳新童試探着把手放在指紋鎖上,門應聲而開。
陳新童愣了下,原來他還沒消掉自己的指紋,但馬上又對自己說,可能就是他忘了消而已。
他們費了很大勁才把霍宜安弄上樓,他沒有穿西裝,只有襯衣,陳新童替他解開領帶,他剛開始不讓,後來支撐不住倒在床上,陳新童不得不彎腰幫他摘,他一把握住他的手,醉意闌珊地說:“又咬我脖子……怕被我發現了,是不是?”
陳新童怔了怔,他怕自己弄錯了,他是在說他和他的那件小事?
王璇讪讪退了出去:“我去給他煮醒酒湯。”
說着急忙走開了,霍宜安突然将他抱住,陳新童沒處用力,摔在他身上,感覺他滿身熱氣,酒精的味道很濃,他鼻音很重地說:“別走。”
“你喝醉了。”陳新童想,不知道他在說的是誰。
“陳新童,別走。”霍宜安把他抱得更緊,緊到他快要上不來氣。
他聽他的話語又變含糊了起來,“你要什麽……我盡量……滿足你,你……你不要走……”
“……”
“不要走……好不好?……”
王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等陳新童安頓好霍宜安出來時,那碗醒酒湯已經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她人卻不見了。
陳新童拿着醒酒湯返回樓上,霍宜安已經睡着,他把醒酒湯放在床頭櫃上,挂掉了屋裏的壁燈,黑黢黢的一片。
霍宜安的臉終于看不清楚,可是他的話還在陳新童耳邊萦繞。
你不要走。
其實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一直都在他身邊。陳新童低着頭,想伸手去觸碰霍宜安的臉頰,可伸出手卻又收回來。
不,他們是走在兩條路上的人,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他又怎麽談得上“離開”?
他不喜歡自己,就算自己再喜歡他又有什麽用?他只是一時寂寞,自己不能永遠陪着他,也不配永遠陪着他。
霍宜安掙紮着動了兩下,似乎按到了什麽,陳新童被突然發出的光線吓到,投影不知怎麽的打開了,在播放着什麽,他被那聲音吸引着回頭,眯起眼睛看,居然是自己的采訪。
那算是自己第一個正經的單人采訪,回答每個問題都那樣小心翼翼,陳新童怔怔看着畫面裏的自己,手不自覺握緊,那時候的他,還沉浸在單戀霍宜安的喜悅裏,還奢望着他可能給予自己一點點回應,談到霍宜安時,表情那樣真摯,眼神都是發亮的。
那是他第一次那麽真誠的提到霍宜安,以後他接受過大大小小的訪談,再也沒有真實的表露過關于霍宜安的半點想法。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霍宜安怎麽會看這個節目?
他為什麽要看這個簡陋又無聊的節目?
他突然被驚醒了,低頭找遙控器,終于在霍宜安手臂邊摸到,關掉那不算小的噪聲,怕吵醒他,而後輕輕退出來。
第二天早上,陳新童照例去上健身課,王璇過來時他已經到了休息時間。
王璇很感激地說:“謝你了,新童,昨天晚上我接完你的電話,就通知Stella她們了,雖然沒有說服傅導,但她們都知道霍總的意思是怕你要離開公司。我知道,陰差陽錯讓你錯失了演傅導的戲的機會,你一定很難過。這是我的失職,我以為你不會放棄的,對不起。”
陳新童用毛巾慢慢擦拭臉頰。
“霍總的性格就是這樣,也許他會背着你做很多事,但當着你的面,他不會說那些好聽的。我覺得你們可能是需要獨處的時間……”
陳新童放下毛巾,他只是突然想到他們在巴厘島相遇的時候,霍宜安站在海邊,拿着戒指盒子,表情那樣落寞。原來他一直不理解,霍宜安為什麽會感到寂寞,現在他仿佛明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