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求生第三十四記

眼瞧着燒至發白的炭火一點點熄滅,景月槐将窩在棉被中的槐角推去一旁,屏氣脫掉了外衣。她掀起暫時還是溫暖的被褥,在寒氣還未反應過來時飛快鑽入。

系統一抖,瞅準時機迅速飛至她與槐角間。它一蹲身,感受着兩側的暖意,舒适的半眯起眼。

“你雖被軟禁,但仍是妃位,份例供應當不會少。為何竟這般小氣,殿內連炭火都不肯燒,也不怕凍壞了自己?”槐角擠在系統身旁,蜷着身子取暖。

“合着你在這宮中待了這麽多年,都不清楚這宮中大都是落井下石、仗勢欺人之人?”

“閉上你的嘴吧,大爺我拿尾巴給你當毛毯,不是為了聽你說屁話的。”

景月槐露着腦袋,只覺得今夜并無昨夜那般冷。她一時睡不着,便轉過身,露出了被褥下的槐角。槐角一瞥她,即刻會意,慵懶的一打呵欠。

“想問什麽。”

“槐角,狗皇帝也聽得懂你說話嗎?”

“聽不懂。這麽多年,唯一能聽懂的便是你了。說到這個,我還好奇你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個……真的能跟它解釋嗎?

瞧她不回話,槐角不耐煩的閉上眼,道:“不說便算了,本大爺對你也不是多麽感興趣。”

反正它是只貓,旁人也聽不懂它的話。此刻已入夜,侍衛也刻意遠避此處,更不會有人來趴牆角偷聽。幹脆一吐為快,把事情都告訴它?

感受到視線的系統睜開一只眼,無所謂的搖搖頭:“說了也無妨,除了身份特殊的你,沒人聽得懂這自戀狂說話。”

如此,景月槐徹底放下了心。她朝裏湊了湊,悄聲道:“因為我是穿越來的。”

明月照長街,将顏霁澤的影子拉長。他走在空無一人的宮巷,秋實宮已近在眼前。若非沈木朦胧的已入睡,他只怕再難出伏龍殿。

輕咳聲伴着沉重的腳步前行,他在寝殿外停下,稍一借力,翻過了垂有冰棱的牆。院內寂靜無聲,滿地積雪。侍衛在遠處值守,相互聊着寒夜的冷,并未注意來到此處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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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步走到窗旁,正要伸手去擡時,卻聽到了她不停解釋的聲音。

瞳孔縮至極限,微微顫動着。顏霁澤扶着窗沿,難以置信的屏住了呼吸。

“那不肯定的嗎,我當然不是本尊了。要是本尊,此刻早就被貴妃耍的團團轉了。瞧見這只臭鹦鹉了嗎,就是它把我引來了這個世界,讓我再活上一遭的,所以你千萬不能吃了它。”

“喵~喵喵喵,喵?”

“這個啊,這就不能跟你說了,劇透遭雷劈的。但總之,我就只是制衡景家的一顆棋子,如果不在中秋晚宴前離開,等徹底沒了利用價值,狗皇帝就要将我打入冷宮了。”

她的話如銀針,字字紮進他心頭。他伸出的手緩緩收回,雙眼幹澀到微微疼痛。

她竟一直都清楚。他利用她半脅迫景家,并非真心待她,這件事她竟一直都清楚。

屋內聲音漸小去,令人再難聽清。

顏霁澤在窗邊伫立良久,刺骨的寒意凍僵他的身體。他眼眶微紅,嘴唇翕動,發不出半點聲音。他蹲下身子,幾聲重咳紅了耳朵。臉被風吹的生疼,令他如傷口撕裂般難忍。

積雪凝作冰,光禿禿的樹枝如穿一層薄衣。木窗被輕輕擡起,一枚玉佩無聲地落在了軟塌上。塊狀的軟墊傾斜,不偏不倚的将玉佩遮掩。殿內炭火燃起,驅散了寒夜的冷氣。

天微亮,映得梁上冰棱格外透亮。顏霁澤落寞離去,踩碎了剛凝聚不久的薄冰。他雙手冰涼,毫無溫度。

積雪,今日也不會消融了。

·

“據我觀察,侍衛值守的地方有一死角。子人蘭秋便是從那裏進入,悄悄來看我的。”景月槐拿着被摔斷的炭筆,在僅剩的幾塊木頭上畫着簡略地圖,“現在後宮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狗皇帝更是巴不得讓我趕緊消失。臭鹦鹉,你确定內廷看門的不是那個老大爺了?”

系統一點頭,信誓旦旦道:“他被牽扯進了後宮之事,皇帝暫且免了他的職務。如今後門是一小太監臨時看管,他正想指着此事撈上一筆。”

毫無疑問的,此刻是絕妙的跑路時機,可她總覺得系統突然勸她離開是別有所圖。只不過,它是系統,總不會是為了什麽好處故意坑害她吧?

槐角奮力一躍,在她肩頭坐立:“這宮中沒有本大爺不知道的路,你帶着我走,我保你可以出宮。”

等等,這種熟悉的感覺,她好像從哪見過。

“槐角,你出過宮嗎?”

“哦?竟然反應過來了,你還算有點腦子。”

她頗為詫異,有些不解:“黑巷裏的那只貓是你?你去黑巷做什麽?”

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她的臉頰,槐角打了個呵欠,道:“你突然就消失在這宮中,本大爺見不到你總是擔心。若你不慎死在宮外,我豈不是再也沒有美食佳肴吃了?瞧上一瞧,本大爺才放心。”

一聲微弱的貓叫從宮中傳出,景月槐背起木箱,托着系統悄悄推開了一點窗。她手掌一沉,随後與這白茫天地融為一體的鹦鹉飛出秋實宮,先一步去探路了。

槐角靈敏的跳出窗,在雪上踩出四個小腳印。它轉了個圈,示意她快點跟上來。

雖然計劃提前了不是一天半天,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狗皇帝此刻國事纏身,所以将處置她的事情暫時擱置了。一旦他忙完了,想起宮裏還有個她這般礙眼的人,可就全完了。

橫豎是個死,總比蹲在宮裏什麽都不做的好。反正有系統在,應該不會有事。

景月槐熟練的翻過木窗,在侍衛還未察覺時踩着木箱翻出了宮。她穩穩地落在地上,心虛的張望着。見四下無人,她忙跟着槐角的小腳印跑去。

顏霁澤高坐在龍椅之上,心緒總是難安。他不耐煩的一揮袖,未等衆臣告退,便兩步并作一步,匆匆往秋實宮趕去。

随侍太監追趕不及,僅幾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的毫無蹤影。沈木一敲小太監的帽子,忙領着他們朝秋實宮趕去。

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皇上将武妃禁足後性情是越發古怪。明明幾次到宮外,卻又掉頭離去。不許她享妃位份例,卻又将自己的早膳送去秋實宮。

衣擺随風而動,金冠纏着烏發。錦繡華服被污水染濕,腰間玉佩輕撞着他的腿。他逆風而行,在石板路上狂奔。一顆心劇烈跳動,隐隐間總覺不安。

這種感覺,他只在母妃離開的前一夜曾有過。此刻再度出現,絕對是出了什麽事情。

快到秋實宮時,顏霁澤突然剎住了腳步。他退回至空無一人的宮巷,無人清掃的路上一片雪白。只是,在那雪白之上,那凹陷下去的足跡格外顯眼。

他心一提,難以置信的緩緩走去。

腳印出現在牆邊,而後轉向內廷。腳印偏小,顯而易見是女子的足跡。

鐘聲敲響,在空曠的皇城上方回蕩。聲音撞擊着他的心房,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用力一踏,帶起一陣積雪。随後他利索地翻過牆,三兩下落在了宮殿頂。滿宮侍衛仍未發現屋內人已離去,在一旁規矩的站着崗。

顏霁澤翻過一道道牆,在內廷外落定。他看着來往的宮人,清一色的服飾令人眼花。一時間,根本無法找尋他心中的那個人。

他正欲進入內廷時,貴妃的話語在耳邊響起。雖是為了攀扯好将她拉下水,但此刻卻恰好給他提了個醒。

灌入風的披風被一把扯過,顏霁澤轉向,繞開人滿為患的內廷,□□徑直去往了後門。

若他就此進入內廷,保不齊會被宮人圍困,再難動身。能夠避開禁軍直接去往宮外的地方,便只有內廷那小小的後門。她若是只貓,尚可鑽洞離去。若是人,便只可從這離去。

黑靴穩穩落下,震起一層白雪。他望着不遠處偷偷摸摸的身影,本該怒火中燒,但不知為何,心卻突然定了下來。

她還在。

景月槐弓腰,研究半天也沒明白到底要怎麽個藏法。她看着沒有任何可以抓扶的車板,一度懷疑系統是在騙她。

“臭鹦鹉,你是不是耍我玩呢?”她直起身子,狐疑的看向牆頭的系統,“這下面根本就沒有能抓的地方,你當我臂力那麽好,颠簸一路都能穩得像只熊?”

槐角警覺的轉身,随後一炸毛,逃也似的□□離開了。它甚至都沒有道清緣由,便撇下了還在思索到底要怎麽離去的景月槐。

噠、噠、噠。

誰輕踏腳步,在她身旁停下。

系統如釋重負的舒出心中氣,振翅離去。它滿意的在空中轉了兩圈,而後徑直飛去了仍被人看守的秋實宮。

顏霁澤捉住她的手腕,甚至都不肯給她一點反應的機會便将她扛起。他摘下那沉重的木箱,提在手中。而後,在她驚愕又不滿的聲音中,他穿過內廷,步伐穩健的朝秋實宮走去。

“皇,皇上,您這個時候不應該,在,在……”景月槐咬唇,被捉了現行,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再開口言語些什麽。

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狗皇帝現在一句話也不說,不會是怒火攻心,都想不出話來罵她了吧?

不該跑的,哎呀,笨死了,為什麽偏偏是今天跑!

腦中,二胡的聲音漸漸清晰。她聽着那領便當專有的歌曲,心涼了個透。

果然,劇情是無法被改變的,她注定要領便當。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道路上再沒有宮人時,顏霁澤才将她放下。他重重一喘氣,一把抱住了她。

“朕不許你走。”

“皇,皇上,您這是?”

“別走。”這兩字說的輕柔,宛若春日微風,在她心中掀起漣漪。

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那句曾聽不真切的話語,此刻也無比的清晰明了。

“月槐,求求你,別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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