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游大人
紀驚風蹲在地上緩緩擡頭,表情有些不解。方始休用下巴點了點彩船上的游子意,道:“你家主人怕你餓着了,給你送些花生。讓你望風景的時候,餓不着自己。”
說罷,紀驚風端着那碗花生站了起來,随後對上方始休的目光。
他垂頭審視了會方始休,方始休咂嘴:“紀大人要不你還是蹲着吧。”站起來太高了,看得他脖子酸,連自己的氣勢都弱了一半。
游子意看了會兒,朝下面的兩人招手:“兩位好哥哥!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也帶人家一個嘛!”
話落,紀驚風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方始休急忙喊道:“我可不是什麽好哥哥!我年紀比你還小兩歲呢!”要是再叫一聲哥哥,那紀驚風會不會直接把他按下水去啊?
他上去接人,拉着他的手一路走下船,到岸邊時,游子意說走不動了。紀驚風就蹲下給他背了起來。直到兩人的影子消失在月色下,細雨朦朦,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夏初,天熱,游子意躺在院子裏。連廊上的紫藤花已過花期,藤蔓上挂了許多鳥籠。
他連件像樣的外衫都沒穿,只挂着白色襦衫癱倒在地板上。
家中仆人偶爾路過,丫鬟瞟了眼面紅耳赤,奴仆見了也跟着有些害羞。
那個人仰面朝天,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遠處一瞧,白到發光。芸芸在院子裏喂雞,撒了幾把玉黍哼起小曲兒。游子意閉上眼,慵懶地躺在地板上。
不想,胳膊一陣疼痛,他睜開眼抽了聲:“爹!”
游不疾急忙擺手:“哎呀哎呀,對不住,沒看見你。誰讓你躺在地上?”
游子意:“……”
他爹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紀丞儀要回去了,昨日我們吃酒的時候,他同我說的。”
游子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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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不疾從袖口了掏出一把葵花籽,慢慢磕了起來:“紀丞儀這輩子算是圓滿了,太子太傅,宰相,全都讓他做了。要是我,我也能卸甲歸田滿載而歸了。”
游子意:“唔。”
游不疾吐出瓜子殼:“你說他回去了,紀問會不會也跟着回去?”
游子意翻身,枕在他爹的腿上道:“爹,我也要吃。”
“哦。”游不疾剝了兩顆,丢進他嘴裏,“那你覺得這宰相會是誰來做?”
游子意嚼了下:“爹,不夠,再給我來兩顆。”
游不疾啧了聲,将手上還未剝了的瓜子悉數塞進他嘴裏氣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全給你行了吧!”讓他透露一下宰相之位,他還裝傻了。宰相不是他,也不是陸隼,那便是紀驚風了。一想,自己一把年紀了,心酸得緊。怎那紀丞儀和他兒子樣樣都勝于他家,一想還有些不服氣,于是他放低聲音問游子意。
“你們……就是你和紀問。你們誰,誰那個啊?”總不會同皇帝在的時候一樣吧,又在人家身下。
游子意嗯嗯的,嘴裏說不出一句話。
“那就是你在上咯?”
游子意皺眉。
“下?”
游子意眨眼。
“行了!你別說了。”游不疾起身離開。
游子意想,一人一次,這是算上還是下?
想着改日再去分個上下,擲骰子也行。又想起楊括,他的心忽地癢癢起來。
不行,他今日就要去找紀驚風。
晚間,游子意還沒進紀府大門,就被人拉到一旁的暗巷裏。
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清。
游子意笑:“你是不是提前知道點兒什麽?就藏在暗處等着我?”
紀驚風搖頭,道:“沒。”
游子意道:“我看就有。”
紀驚風啃了兩口他的臉頰,道:“明日我要送父親回江南,想帶你也去。”
“嗯,好啊。”
“再過幾日,夏季汛期就要來了,我還得去看看。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嗯,行。”
“西州新來的貨,聽說這一次有特別玩意兒,從水路運輸,也要去看看。”
他還沒說完,游子意就勾上他的脖頸道:“去。”
紀驚風将他的手握緊:“良田制改我也寫好了,就在房中。小游大人,你看嗎?”
游子意:“看啊。”
倆人抱着啃了會兒,紀驚風忽然道:“還記得那個柴準嗎?”
前年的新科狀元,有印象。
紀驚風:“他死了。”
……
游子意頓了頓,死了?
“意外?”
紀驚風捧着他的臉親:“嗯,沒錯。”不待他繼續問,他就把人帶回了府中。
游子意在恍惚之間,好似看見了紀驚風的笑,十分瘆人。
半年後,兵銷革偃,如登春臺。
半山腰上走去一人,青山綠水,幽幽峽谷。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江逐月的墳前,他坐了半響,忽地開口:“逐月,我做到了。”
又過一月,王相行走在朱雀街上,正好遇上前來酒樓用膳的陸隼,倆人打了個照面,一同上了雅間。
倆人的談話最終繞到了游子意身上。
王相問:“好似近日沒怎麽看到戶部侍郎,是在休沐中嗎?”
陸隼夾了菜,答道:“你不知嗎?游大人已經辭官,準備回江南了。”
聞言,他頓了頓。
陸隼接着道:“我就沒見過做官做成他這樣兒的,灑脫罷……”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王相嗯了聲。
回想起游子意曾對他說的話,心頭隐隐難受得緊。
“宰相大人年輕,二十二拜相,百姓有福了。”陸隼道。
王相飲了茶:“甚好。”
天青色,萬裏無雲。朱雀街人聲鼎沸,聽說來了西州的貨,還有倭國的,後街開了店鋪,京都也要買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了。一打聽,東西不貴,平常百姓都能買起得起。
游子意看着店鋪,從朱雀街拐進了東街,身旁跟着個人。
“楊括。”
“楊括,楊括……”
他停下腳步看見前頭商鋪是賣琥珀,還有玉石的,于是對着他說道:“我瞧着那紅色琥珀還挺好看的,可惜今日出門忘記帶錢袋了。不知楊公子,可否為我送一塊呢?”
紀驚風擡眼看去,走到那鋪子跟前:“好。”他擡手猶豫了一下,在幾塊琥珀之間來回徘徊,最後撿起一塊琥珀問他:“這個?”
游子意啧了聲:“不是,是紅色的,不是青色。”
紀驚風點點頭,放下那塊琥珀後又猶豫了,跟着牽強地扯了扯嘴角:“要不都買了罷,都好看。”
游子意擺手:“買那麽多幹什麽,宰相大人家裏有萬貫家財嗎?”說着,撿起第二塊琥珀遞給老板,“請幫我包起來。”
他道:“這塊就當作是我送給楊括的罷。”
紀驚風淺淺提笑:“好。”
虹銷雨霁,彩徹雲衢,那道斑斓的光落在兩人身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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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番外掉落!!!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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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這日下朝後,忽然下起了小雨。
紀驚風從紅牆宮門出來的時候,一輛馬車迎了上前,車簾子掀開,那人撐着紙傘走了下來。
游子意将傘舉過他的頭頂,道:“紀大人,去哪兒啊?”
紀驚風微微一笑:“回家。”
“回家?鄙人馬車空着,眼看這雨下得越來越大了,不如我送紀大人回府罷?”他兩眼勾了勾,肩膀貼上紀驚風。
紀驚風接過他手中的紙傘:“勞煩子意郎君了。”說着,他先把人拉進了馬車,還沒坐穩,就堵着人的嘴親了個遍,唇角微揚:“專程來接我的?”
游子意窩在他的懷中,點點頭:“下雨了,怕你回不來。”
從前是紀驚風接他,現在成了游子意每日來接他下朝。
倆人膩歪了會,游子意聽着紀驚風說今日朝上議論商鋪要改制,又說方始休被群臣催着要立後妃。
一路上商讨對策,想着幫方始休躲過這一劫。
從馬車下來後,倆人一起進了紀府。
如今他已輕車熟路地進出這裏了,府中仆人知道他與紀驚風的關系匪淺。從外頭傳來的話也聽得不少了,偶爾站在遠處打量他,總瞧着弱不經風的。
游子意在紀府吃了晚膳,打算回去了,紀驚風盯了會他,道:“今日這麽晚了,就不走了罷?”
游子意放了茶杯,朝他靠近:“紀大人舍不得我走?”
紀驚風淺淺嗯了聲,從一旁拿起一冊書遞給他:“若是無聊,就看會兒這個。”他要處理些公務,害怕游子意在一旁陪伴覺得無聊便給了他一本書。
游子意接過後翻了兩頁,看見署名時笑了聲:“裴民著,他怎麽還在寫我們倆的話本子?”
紀驚風提筆寫着批複,頓了頓道:“聽說這本賣得最好,你看看呢?”
游子意嗯了聲,繼續翻着。
看了會兒他便開始在一旁傻笑,一會又開始唉聲嘆氣,直到最後幾頁,他倏地伸手朝紀驚風摸去。
正在批複公文的宰相大人背上一僵,手上的筆不經抖了抖。
“別鬧,還有最後一點兒,我看完再與你讨論這本故事。”
游子意并不答話,只慢慢将手朝他袖口裏伸去。
那人被摸得癢癢了,忽地一把将人拽到身前道:“就會磨人。”
游子意翻開書,道:“你看,上面就是這麽寫我的,說我好色,非要摸紀大人。我就想試試看,他寫的是不是真的。”
紀驚風在他臉上落下一吻:“看來是真的。”
跟着,游子意坐了起來,他伸手蒙住了紀驚風的眼睛,勾住他的背輕輕道:“上回讓你給我拿青色的染料,怎麽拿成紅色的了?”
聞言,那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牽強一笑:“定是我記錯了,下回一定不買錯。”
他順着紀驚風的後脖頸摸下去,觸摸到傷疤的那一刻,吻上他的雙眼。
游子意捧住他的臉,心疼地撫摸着紀驚風。
“你殺了他,我知道。”
紀驚風怔怔出神:“……”
“上次刺殺,是他指使的吧?”
紀驚風默認。
游子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我的紀大人啊,真的是……”瞞着他許多事情,瞞着他是楊括,瞞着他用自己的宰相之位與江崇峰交換條件,瞞着他的眼睛已分辨不了顏色。
游子意又不傻,直到确認後,仍然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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