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日那個乞丐如約在約定的地方等着韓非,從雞鳴等到了現在的下午,等的越久他越焦慮,生害怕昨晚韓非許他的那一諾只是戲谑之言。正當他心灰意冷之際,韓非朝着他緩緩走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婦人,看到了韓非的身影,乞丐立刻跪在了他面前,虔誠的朝他磕了一個頭,“小人高賀,拜見公子。”
韓非見狀,伸出手微微握住乞丐的小臂把他扶了起來,對他溫和說道:“原來你叫高賀,以後你就去韓府做事吧,見到我也不必多禮了,這是韓府的孫大娘,以後你就跟着她了。”
孫大娘連忙對韓非說道:“少爺請放心,我一定會安頓好他的。”看着韓非仍然穿着不太厚實的紫衣,孫大娘蹙了蹙眉,又道:“近日天涼少爺也應該多穿點,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怎麽不見允儀在身邊伺候,這樣也多個人提醒你。”
“哈哈哈,大娘辦事非自然是放心的。”韓非被她說的像是一個心虛的孩子,“允儀有事要辦,非還有事先告辭了。”說完一溜煙兒的就跑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孫大娘和高賀。
韓非走在路上,右手搓了搓被凍得有些發紫的左手,這天是有點冷了,應該溫點酒喝才對。韓非立刻調轉方向,往“杯莫停”去了。說這杯莫停,那可是京城最好的喝酒去處了,各種佳釀應有盡有。不多時,韓非就到了杯莫停,蕭瑟的秋風吹的韓非腦後薄如蟬翼的紫色發帶揚起,華麗而不張揚,仿佛夏日庭中的牡丹。
小二看到這恍如谪仙般的人不敢怠慢,快步走到韓非面前,恭敬道:“客官您要什麽酒啊?”
韓非摸了摸自己白皙的下巴,沉思了片刻,“給我溫一壺寒潭香。”
小二頓時面上犯難了,對韓非歉意道:“客官真是對不住啊,最後一壺寒潭香已經被一位公子預定了,他說過會兒就來取,煩請您還是換一種吧。”
韓非聽後嘆了口氣,對小二擺擺手無奈道:“那就給我溫一壺清泉吟吧。”
配上幾碟可口的小菜,喝着溫好的清泉吟,聽着店中小倌兒唱的小曲兒,隐隐有些醉意了,閉上眼睛瑩白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拍子,看起來好不快活!先前沒喝到寒潭香的怨念一掃而空。
正當韓非沉醉在小曲兒中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他聽到了很好聽的聲音,就像梓山的夜風,“我來取寒潭香。”這聲音他似乎很熟悉,韓非猛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他更熟悉的人——嬴政。醉意立刻消了幾分,搞了半天跟自己搶寒潭香的人居然是他啊。
嬴政感受到身旁的視線,轉過頭一看,韓非正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接過小二遞過來的酒,走到韓非身邊,看到他眼裏已經有了幾分迷離之感,正想問韓非為什麽會在此處,還沒等開口,韓非就先責問他:“原來跟我搶寒潭香的人是你啊。” 一雙桃花眼頓時泛起了委屈,像是個被搶了糖的小孩兒,看起來倒是頗為我見猶憐。
嬴政看着好笑,這人雖然才驚絕豔,但有時着實像個小孩子,“我何時跟先生搶了,這酒本來也是送給先生的。”嬴政把酒放在了桌上,看着韓非的眼睛聽到這話後立馬變得亮晶晶的,一臉嚴肅的對韓非說:“可是現下先生已經醉酒,所以這寒潭香還是改日再喝吧。”
韓非聽到這話嘴巴一癟,伸手就要去搶桌上的寒潭香,手還沒夠到酒壇子,就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了,韓非努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奈何力氣不敵嬴政,掙紮了兩下便沒力氣了,委屈着一張臉看着嬴政,又聽到那人說:“先生醉了該回家了,我送先生回去。”
還沒等韓非反應過來,嬴政就已經留下錢財,拉着韓非起身出了酒舍了。嬴政溫熱的手仍然拉着韓非,韓非的手柔軟沁涼,又看到韓非身上單薄的紫衣,微不可覺地蹙起了眉頭,“先生應當愛重身體。”嬴政便取下了自己的披風,仔仔細細地攏在了韓非的身上。
帶着嬴政溫熱體溫的披風,隔絕了秋風的凜冽,像是一雙溫暖的臂膀将人緊緊鎖住,讓韓非瞬間回了些暖。可眼下韓非眼中還是一片迷離,趁嬴政正單手幫自己整理披風,一下子奪過了嬴政另一只手裏提着的酒壇,猝不及防打開了酒塞,仰起頭猛地灌了自己半壇酒,多餘的就順着雪白修長的脖頸流下,用長袖拂去下巴上的水痕,這狂放的做派由他來,只讓人覺得無比風雅,未減半分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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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将剩餘的半壇遞給了嬴政,嬴政也不多言,接過酒壇一口引盡壇中酒。再擡眼,兩人皆相視大笑。
嬴政看了看已經漸暗的天色,天階夜色涼如水,利落的翻身上馬,左手拉住韓非右臂,驟然發力,韓非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将還身處朦胧的韓非攬到了自己懷裏,雙臂合圍将人緊緊攬住,一聲低喝,黑馬四蹄生風,瞬間加速疾馳了起來。
嬴政抱着韓非在路上疾馳了一會兒,韓非乖乖的靠在嬴政的胸膛上,美目緊閉似是睡着了,蕭瑟的秋風從身上呼嘯而過,感覺到暖源,韓非忍不住往嬴政懷裏縮了縮。嬴政身子一僵,看着懷裏的人像小貓貪戀溫暖一樣的動作,薄唇不禁往上揚了揚,眼底慣有的冰霜融化了幾分,忍不住放滿了速度,伸出手幫韓非理了理披風,好将韓非從頭到腳都遮的嚴嚴實實,免受秋風之寒。
天空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嬴政怕韓非醉酒後生病,為了盡快趕回湖心小築,嬴政沒有再繼續走官道,而是調轉馬頭朝一條羊腸小道疾馳。迎面駛來了一輛馬車,小道路窄,嬴政便驅馬走到一邊避讓,等馬車通過後,嬴政立即全力加速。
等嬴政跑遠,駕駛馬車的車夫朝車裏低低地說:“殿下,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了七殿下,不知他懷裏抱的是……”
五皇子嬴鹄額上青筋隐隐暴起,沒好氣地道:“好好駕你的車!”剛剛透過車窗縫隙,嬴鹄敢肯定,嬴政懷裏的一襲紫衣絕對是韓非的,雖然披風遮住了他俊美無雙的面容,但是嬴鹄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韓非的長衫。自宮宴一別,那抹紫色時時萦繞在自己心頭,自己絕對不會認錯。壓抑不住心中憤懑,暗自咬咬牙,雙手緊握成拳,直到聽到了骨骼作響的聲音才作罷……
湖面無風如明鏡一般,毛毛細雨使得湖面多了一絲秋天的缭繞纏綿。嬴政橫抱起韓非往湖心小築內室走去,輕輕地把人放在床上,摸了摸韓非身上還幹燥的衣物,嬴政坐在床邊,伸手撫上韓非的額頭,掌心溫度正常,心裏也算松了口氣,拉過被褥将韓非裹得嚴嚴實實,想了想還是去給韓非做碗醒酒湯。
顧不上自己還濕潤的衣物,連忙向廚房走去。等走到廚房時,嬴政有些無奈,看韓非的行頭,絕對是個富家子弟,可是看着眼前這個“揭不開鍋”的廚房,除了幾副碗筷,連最基本的鹽都沒有,這人當真是把酒當飯吃嗎?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嬴政無奈回到了韓非的房間,卻看見韓非翻下床坐在了地上,嬴政立即上前想拉起韓非,可韓非說什麽也不起來,嘴裏還念叨着,想對月暢飲……嬴政柔聲勸他:“先生都醉成這樣了,還是別再喝了。” 嬴政毫不閃躲看進了那雙桃花目,屋內溫暖昏黃的燭火撒下片片光輝,嬴政深黑的眼眸像極了黑色琉璃,他看着韓非好一會兒,這雙桃花眼似是攬盡了世間繁華,既能清澈純淨如山間清泉,又能廣袤深邃如宇宙海天。嬴政緩緩垂下眼皮,臉上徐徐綻放出一個,真實的,溫暖的笑,他這才發現,其實自己很喜歡這樣看着韓非的眼睛。
韓非眨了眨眼,意識模糊不請,只覺得眼前人神情太過溫柔,溫柔到…不應該是對着他韓非。
鬼使神差地,嬴政擡手輕輕撫上了,韓非因醉酒而微微發紅的臉頰。嬴政帶薄繭的手輕輕摩挲着這柔軟的肌膚,仿佛是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而下一刻這舉世無雙的珍寶,猝然倒在了自己懷裏,韓非枕在自己寬闊的肩頭,溫熱的呼吸輕撫過自己的脖頸,韓非身上淡淡的酒香缭繞在自己身邊,逐漸纏繞上彼此的氣息。
嬴政猛然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擔心再繼續自己會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輕輕抱起韓非,放在了寬闊的床上,吹滅了燭火,輕手輕腳出了房門,去了另一間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