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北而下的寒風也席卷了皇城,給繁花似錦的京城披上了一層雪色的紗。天邊才微亮,萬物尚在沉睡中。淑妃韓沁一身素白寝衣,漫步于空無一人的庭中,若不是此刻正值冰天雪地之際,她閑庭信步間好似在春日出游般悠閑。
韓沁站在沉沒于黎明之際的紅梅下,仰頭,花瓣嬌豔,在冰雪中亭亭淨植,花團的顏色向遠處逐漸渲染,樹冠上叢叢簇簇,花影重疊間,與樹下那張豔比桃花的臉相映成輝。
“娘娘怎麽在這兒?”心腹婢女安若微微有些詫異,畢恭畢敬地走向韓沁,看着她身上單薄的寝衣,隐隐有些擔憂,“娘娘小心凍壞了身子。”
“我不冷。”韓沁饒有興致地盯着眼前灼灼盛開的紅梅,纖長的柔荑輕輕撫過。
看着韓沁似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安若開口問道:“娘娘在想什麽?”
“本宮在想韓非。”似是漫不經心地開口,輕輕嘆息,“這孩子着實不讓我省心。”與韓非相似的桃花眼中倒映着寒梅的影子。
“想來非公子或許是一時淘氣,想不開。聽說公子在衛江城過得挺好的。”安若站在她身後寬慰道。
“挺好的?”韓沁一聲嗤笑,語氣幽幽,“心愛之人近在身側,自然是好。”說話間,伸手折下一枝寒梅,寒梅如血,氣質凜然。韓沁撫摸着它小小的花瓣,血紅的寒梅乖順的躺在白皙的素手中。
聽到這話,安若心裏有些擔心,雖然平日來往不多,但是韓非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到底也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那日韓非瞞着所有人獨自進宮,與淑妃大吵了一架,緊接着居然跟着嬴政一起跑了,這一切都讓自己措不及防。
“娘娘,您說非公子是真的愛上七王爺了嗎?這樣下去,非公子難道真的會幫他?”一想到韓非竟然跟一個狼虎心性的人在一起,安若心中實在不安。
“放心吧,等他看清了嬴政,他自己會回來的。”韓沁語氣篤然,又接着說,語氣中冷意更甚,“他以為自己抛棄了親情、前途能換來什麽!”
看着韓沁篤定的模樣,好像吃了一粒定心丸,“那就好。”語氣一轉,又道:“依奴婢看,七殿下不過是一時興起,貪戀美色,公子聰明絕頂,怎就看不出呢?”
安若語氣中的不忿,韓沁自然是聽出了,不過她關心的另有其事,“非兒,長得很好看?”韓沁眼眸發亮,向來冰冷的眼底竟染上了幾分暖色。
“公子像娘娘,都是一樣人若桃花!”安若笑了笑,她确實沒說謊,這母子倆都生了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轉間更是靈氣十足、極盡其妍。美貌至此,也難怪姓嬴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人若桃花?” 頃刻間,先前才染上了幾分暖意消弭殆盡,手指狠狠地捏着手中的一枝寒梅,“本宮看他啊,倒是像極了這寒梅,都是一樣的倔脾氣!”語氣像冰涼的毒蛇,幽幽爬進了安若的耳朵裏。
“娘娘請息怒,奴婢一時嘴快。” 伺候了那麽多年,還是一不小心觸怒了韓沁,安若垂下了腦袋,暗罵自己蠢鈍如豬,心裏也有些發毛。嘴上還是順着她的話說,“奴婢相信非公子一定會迷途知返的。”
Advertisement
韓沁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拿着手中的寒梅細細端詳,緩緩道:“你說的也對。感情嘛,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一碰,也就碎了。”
一直提着的心終于落回了心房,安若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就聽到身前傳來的不帶一絲感情的斥責,“天色已近黎明,怎麽沒聽到悅兒練武的聲音!”
聽到這冰冷的聲線,安若更加不敢去看她的臉色,只得艱難的開口道:“許是小太監忘了叫殿下起床,奴婢馬上就去!”說完,正準備告退去叫醒嬴悅,卻被韓沁叫住了。
韓沁淡淡說道:“那個小太監和悅兒的武師,二人皆賜死。如此玩忽職守的人,本宮不需要!”
安若聽得後背一涼,領了命,便疾步去了嬴悅的宮室。
腳步聲,在聽力所及處,越行越遠。韓沁轉身回了寝宮,思緒有些不受自己控制,飄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當你愛上了一個人的時候,就是給予了那個人一柄可以傷害你的利劍,而你永遠都不會恨他。
至少在你還愛他的時候……
嬴昊在自己府中,站在後院的靶場,有一發沒一發地拉弓射箭,邊瞄準,嘴裏同時還嘟囔着,“哎,無聊啊——”學着戲子唱戲,故意拉長聲線,響喝行雲,站在一邊的下屬墨伊難受地堵上了耳朵,不動聲色地遠離了一大步,這已經是數不清第幾次嘆氣了。
嬴昊耳聰目明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俊朗的面容盡是不滿,“喂!離本王那麽遠幹嘛?”
墨伊清秀的臉上略帶“嫌棄”,“王爺要是無聊就出去逛逛,省得您在這兒鬼哭狼嚎!聽的屬下直想吐!”
嬴昊一聽這話,氣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指着墨伊,一臉的不忿,“你個臭小子居然敢藐視本王歌聲!老子養你們是給老子排憂解難的,還嫌老子不夠堵啊!”
也不知道是誰造謠說自己買空了杯莫停,結果惹得想來巴結自己的人個個都跑去杯莫停買酒,送酒的差點沒把門檻踩破。消息也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父皇耳朵裏,前日被父皇宣進宮,劈頭蓋臉就挨了一頓臭罵,罵的人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這個屬下不僅不勸慰,還百般“嘲笑”,果然是平日對他們太好了!
“王爺是王公貴族,怎麽口中盡是些粗鄙之言!”墨伊眼裏的“裝嫌棄”變成了真嫌棄。
“老子就是喜歡!怎麽了?”知道墨伊是開玩笑,嬴昊也怼上勁兒了。
墨伊也懶得跟他廢話,坐了下來,“王爺,您認為這事是什麽人造謠的?”
見他正經起來,自己也不和墨伊玩鬧了,正色道:“還能有誰啊,亂嚼舌根的,肯定是林妃了,自本王回京開始就一直盯着本王。”
墨伊拿出兩個杯子,給嬴昊和自己各倒了兩杯熱茶,嘴裏嘟囔,“都叫您別去招惹七王爺了,您還偏不信!這下把自己都給玩進去了吧。”
“本王就是想給他添個堵,順便打聲招呼。”嬴昊手指摩挲着上好的青瓷茶杯,“跟韓非認識這麽久,本想拉攏他,卻不想,政兒捷足先登了。”随即,又扯着嗓子一聲嚎,“郁悶啊——”
墨伊難受地又堵住了耳朵,勸又勸不聽,只能等他嚎完了再接着講,“七王爺拉攏非公子,怕是別有用心啊。”
“政兒一向愛才,又極擅兵事,謙遜有禮,進退得度,不争不搶。他欣賞韓非之才有什麽好奇怪的。”
墨伊聽得一愣一愣的,一口茶差點噴到嬴昊臉上,“你從哪兒看出來嬴政謙遜有禮、不争不搶的?” 皇帝陛下諸子中最難對付的就是他了。
嬴昊啜了口清茶說道,“你放心,政兒這輩子只會是親王。”
“一個手握重兵的親王?”墨伊直視着他,一個如此手握重兵的親王,放在哪兒也不讓人安心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若是安安分分,自然會享親王之尊,”嬴昊視線變得有些淡漠,“若是不安分,父皇自有決斷。眼下這片國土,還離不開他。”
墨伊聽到他如此回答,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反正不管怎麽樣,陛下是絕對不會舍棄王爺的。不過,“對了,您上次給非公子的密函,公子回信了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樁事兒,嬴昊臉越發臭了,淡淡瞥了墨伊一眼,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示意墨伊拆開,“昨日才收到的。”
“玩火***?”墨伊狐疑地看着信上的幾個大字,恍然大悟,“難道是韓非公子傳信給林妃知道的?”
嬴昊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啊,就是來嘲笑本王的。不過是小打小鬧,無傷大雅。若是他真想拉我下馬,怕是世間早無嬴昊此人了。”
留月樓景色雖美,但是頂着寒風觀月的後果就是——韓非發燒了。病來如山倒,況且他身體一向不太好,當晚回來嬴政就發現了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立即找來大夫,一檢查,果不其然就是着涼了。
休息了一整天,感覺精神恢複了點,便從床上坐了起來,随便披了件厚實的外衣,靠在床欄上,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睡得太多了,感覺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嬴政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放輕了腳步,屋內還殘留着淡淡的焚香氣味,如蘭似梅。韓非正懶懶的靠在床邊,有些泛紅的雙頰和嘴唇像極了冰雪紅梅,絕美的容顏動人心魄。
早就聽見了他的動靜,待嬴政走近後,鑽進了他的懷裏,堅實的胸膛,暖意沁人。
嬴政擁着他,見他還是如此嗜睡,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柔聲道:“感覺好像不燙了。”
韓非依偎在他的胸膛上,懶懶的蹭了蹭,“休息了一晚,我已經好了。”
看着韓非像一只小貓一樣的動作,嬴政低低地笑了笑,撫摸着他如海藻般長發,“先把藥喝了再睡。”
韓非懶懶的擡擡眼皮,眸中水光潋滟,這才注意到,原來嬴政是送藥過來的。看着藥碗裏黑色的液體,眉心微蹙,難受地別過了頭
看着藥碗離自己越來越近,韓非索性把頭完全埋進了嬴政懷裏,不管喝多少次就是不喜歡藥味兒!
“先喝藥。”嬴政覺得自己好像在哄兒子似的。
韓非一頭紮進嬴政懷裏,不管他說什麽,就是不擡頭,口鼻掩在他懷裏,悶悶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嬴政好笑地看着他耍賴的模樣,“知道先生怕苦,本王保證,這碗藥一點都不苦。”
“真的?”
韓非狐疑地看着黑黢黢的藥,嗅了嗅氣味,好像真的沒有之前送的苦,猶豫再三,還是仰頭将藥喝了下去。
這藥當真是苦中帶着甜,不過恰到好處的甜味剛好中和了藥的酸苦,也算是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王爺在裏面加了蜂蜜嗎?”伸手接過嬴政遞過來的清茶。
“本王向扶蘇的奶娘讨了點兒扶蘇喝藥時用的百花蜜,她說小孩子不肯喝藥,這個方法最好用。”嬴政玩味地看着他,薄唇上揚,“不想對先生也同樣管用。”
韓非原本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聽到這話完全清醒了,從嬴政懷裏抽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麽說,那我該感謝的人是扶蘇了。”
“謝本王也是一樣的!”
話音剛落,韓非就感覺到了那人摟緊自己身體的手臂和令人窒息的深吻,擡手勾着嬴政的脖頸,唇齒相貼,溫情又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