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仵作那邊查的如何了?”嬴政沉聲問道。
孟祺回答道:“仵作還是說,屍體并無可疑之處。”
“并無可疑之處?” 嬴政負手立于書房窗前,聽到他的回答,不禁皺起了眉心,“那是因為查得還不夠深!”
“叫他們繼續查!本王不信當真無半分線索!”嬴政冷冽的嗓音中明顯壓抑着怒火,“哪怕是把屍體一寸寸割開也要查清楚!”
“要是毫無收獲,那本王留他們也沒用了!”言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嬴政身上隐隐透着危險的氣息。
“屬下遵命!”
嬴政看着窗外已近黃昏的天色,微不可覺的嘆了口氣,又坐回了案前,開始處理戰後的大小事務,以及轄地內的諸事。雖說擔心韓非安危,但政事也決計不能荒廢。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任何一絲懈怠都可能是致命的弱點。
譚魯坐在馬車內,撩開車簾觀望了一會兒四周的景物,轉頭對韓非笑道:“公子,至多還有半日,我們便要抵達京城了。”
韓非只是淡淡飲茶,不溫不火地回了句“哦”。
譚魯對他的刻意冷淡毫不在意,反倒是略顯輕松,幸好公子沒有拼命反抗,不然就可能會有負于娘娘的囑托了。雖說韓非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可有一種人偏偏就是,平時瞧着不溫不火,可一旦陷入絕境,所爆發出來的反抗,比尋常人更激烈萬倍。
允儀倒是不樂意了,“哼!憑什麽你要來跟我們坐在一起啊?你不是坐外面的嗎?”
譚魯狠狠地盯了允儀一眼,“要是本公公不在場,誰敢給你這個小屁孩兒松綁啊!”
“難道我還會怕你這個閹人不成?”允儀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譚魯一聽這兩個字,臉色立馬變得鐵青,一言不發,手指捏的咔咔作響,要不是娘娘要留你一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兒還活得到現在嗎?
允儀一看譚魯臉色都變了,立馬更加來勁兒了,又繼續挑釁道:“嘿嘿嘿,難道被我說中傷心事了?”
“你!”譚魯怒目圓睜,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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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儀。”韓非輕輕的喚了一聲,又對他搖了搖頭。
允儀本來還想再挑釁挑釁的,但看到韓非反對,還是适時住嘴了。
譚魯漸漸平複了怒氣,對着韓非說道:“公子,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你都已經沒有退路了,還請不要反抗娘娘才好。”
“她确實從未過問過我的意願。”韓非放下茶盞,又問道:“她綁我回來到底想幹嘛?”
“什麽看清嬴政的真面目?”韓非輕哼一聲,哂笑道:“哼!我才不相信呢!”
“公子果然機敏過人,窺一斑而知全豹。”譚魯這話确實是真心誇贊,又接着說道:“娘娘帶公子回來,是想要與公子一起建立一個新秩序。”
“新秩序?”韓非重複了一遍,立即明了,随即又無所謂地笑了笑,“她做不到的!”
“公子何以如此肯定?”
“嬴悅難堪大任,她自己,”韓非擡手将被風吹亂的一縷碎發繞過耳後,“她自己除了會争寵還會幹什麽?”
譚魯聽到韓非居然如此評價淑妃,當即就皺起了眉頭,“公子請謹言,娘娘好歹是你的長輩。”
韓非并未回答,只是不鹹不淡地笑了笑,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屑。
譚魯見他竟然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想這人還真是倔!但嘴上還是勸道:“娘娘是真心為公子好才如此作為的!”
韓非低低笑了數聲,又搖了搖頭,目光裏盡是說不出的諷刺,“她所謂的好意,我從不需要!”
“公子……”譚魯還想說什麽,可韓非卻打斷了他。
韓非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幽幽說道:“行了,我不想看見你。如果需要人看守,就讓齊良進來吧。”
譚魯一聽這話,一聲冷哼,心裏時刻謹記着淑妃的命令,咬了咬牙,面色雖然難看,但還是立刻走出馬車了。
不一會兒,齊良進來了。
齊良看着韓非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不禁笑道:“聽說公子發脾氣,把譚魯公公趕了出去。”
“是又如何?”
齊良打量着韓非,道:“前幾日公子才道我不過是狗仗人勢的奴才,為何如今卻想看見奴才了?”
韓非連頭都不回,只是斜斜瞥了他一眼,“不想咬人的狗,不是合格的狗奴才。”
“你說什麽!”齊良狠狠瞪着韓非。
注意到他如同惡犬般的目光,韓非勾起了唇角,饒有興致地看着他,輕聲說道:“難道我猜錯了?”
已近深夜,雖然出了大事,但是王府依舊有條不紊地忙碌着,人人各司其職。
一片濃霧,煙波浩渺,嬴政遠遠地看見了那人,桃花漫天如雨下,在一片緋色的花雨中,任由紫色的衣袂在風中不斷翻湧着,薄如蟬翼的發帶随風搖曳着,就像一雙翩翩飛舞的紫蝶。那人緩緩展顏,對他淺淺一笑,明豔更甚于桃花。
看見他的笑顏,心中的喜悅油然而生。桃花灼灼,似寫意般定義了這張傾世容顏。嬴政不自覺的勾起了薄唇,立即朝他策馬而去。
只是,嬴政還未走近,韓非便翩然轉身,背對着嬴政,越走越遠。
嬴政見他走遠,心下一驚,瞳孔倏然放大,“先生!”在他身後急促喚了一聲,低沉的聲線不複往日般平穩,一股奇異的慌恐猝然從心底升起,逐漸蔓延到了全身。嬴政連忙低喝一聲,朝着韓非加速追去。
“先生!”
“先生!”
嬴政在身後他不斷喚着他,可韓非就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自顧自地越走越遠,韓非的身影,逐漸地,在天地間變成了一個小點兒。
嬴政跟着他的腳步,向着桃林深處,遠走越遠,直到他的眼中,完全失去了他的蹤跡。
失去了他的蹤影,嬴政似乎心跳漏了一拍。茫然地停下了腳步,觀望着周遭陌生的一切。一股不可名狀的痛逐漸從胸口向着四肢百骸蔓延,好像有人剖開了自己的胸膛,取走了自己的心髒。
先生,你在哪兒?
嬴政猛然睜開了雙眼,連忙從案上掙起,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光潔的額上,還隐隐有些細密的汗珠。
原來是夢嗎?
夜晚的王府書房中,燭火通明,嬴政緩緩從懷中摸出了一方紅巾,将它輕輕鋪展在案上,紅巾上的字跡已經幹涸了,一向蒼勁而犀利的字跡,此刻在燭火的輝映下卻隐隐透着些許溫情。
嬴政撫摸着那已經幹涸了的字跡,仿佛執起了那人柔軟的手。
先生,不管你在哪兒,哪怕是在修羅地獄,嬴政都會帶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