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韓汶陰沉着一張臉,坐在書房中,久久不語。爬滿褶皺的老臉上盡是說不出的陰霾,想到今日在上朝時,居然看到了韓非,心中震驚萬分。他做夢也沒想到,韓非居然入朝為官了,一來就官拜司寇!執掌典獄刑法,與他幾乎平起平坐!想自己宦海沉浮近二十載才爬到今日的地位,居然被他一朝追平!心中實在郁結難解。這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他何德何能!更為諷刺的是,皇帝陛下還誇他教子有方,是為天下父親之楷模!同僚們也紛紛羨慕他的好福氣。對于這樣的誇贊,韓汶一方面覺得刺耳萬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腆着臉接受。
韓汶目前還不敢肯定,韓非入朝,究竟是他自己的決定,還是他那兩面三刀的妹妹的主意。想到這兒,韓汶臉上神情更加陰鸷,若真是後者,那麽……
一陣敲門聲猝然響起,韓夜和韓蘭還有高賀都來書房了,韓汶回過神來,看着這幾個孩子,心中不禁湧起了一陣恨鐵不成鋼的怨念,真是一個都不中用!
皺了皺眉頭,問道:“又怎麽了?”
韓蘭跑到案後,抓着韓汶的手,撒嬌道:“爹爹啊,都到飯點了,等了好久你都還不出來,所以我們只好來找你了。”
聽到韓蘭的話,韓汶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是傍晚了,看向韓蘭的小腹不禁溫柔了幾分,輕聲問道:“害喜可還嚴重?”
韓蘭聽後,羞怯一笑,搖了搖頭,“今日還好,您的外孫很乖的。”
又望向天邊的夕陽,韓汶重重嘆了口氣,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股疲憊感油然而生。
注意到韓汶的不尋常,站在一旁的高賀突然開口問道:“岳父大人這是怎麽了?”
韓汶微微垂下了眼眸,沉重的開口道:“韓非,入朝為官了。”
“什麽?”韓夜心中震驚萬分,目光毒辣,“他到底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韓汶輕蔑地笑了笑,“你應該問,究竟是他還是你們的好姑姑意欲何為!”
韓夜怔怔的看着韓汶,不太明白韓汶話裏的意思,他只知,韓非雖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跟父親的關系從小便十分冷淡,父親和姑姑都不待見他。
“所以,這到底關姑姑什麽事?”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
見韓夜一臉懵樣,韓汶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手指顫抖,拿起案上的書就往韓夜身上砸去,破口大罵,“你,你簡直愚不可及!你是想氣死我嗎?”
韓蘭見韓汶突然發這麽大的火,連忙拉着韓汶的袖子,勸道:“爹爹別生氣啊,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不能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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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賀也适時拉住了正想還嘴的韓夜,笑道:“蘭兒說得對,有什麽事大家一起商量,何必大動肝火呢。”
“所以到底是怎麽了嗎?”韓夜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搞不懂有什麽好氣的!
“韓非為官對我們來說是個威脅。”高賀解釋道。
韓蘭目露疑惑之色,“難道他想取爹爹而代之?”
“怎麽可能?就算他想,姑姑也不會讓他做到的!”韓夜立馬就否定了韓蘭的猜測,“父親要是倒臺了,八皇子可就真的朝中無靠山了,姑姑怎麽可能讓這種事發生呢?”
高賀站在韓夜旁邊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原來真有人是蠢死的!
聽到韓夜的分析,韓汶真的覺得自己要被他氣進棺材了,一口氣堵在胸口,自己的獨子怎麽就蠢成這樣了!
“靠山?我一倒臺,韓非不就是他們母子的靠山了!”韓汶沖韓夜吼道。
韓夜瞬間啞語,高賀看了一眼啞火的韓夜,心中暗想道: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啊。
又向韓汶問道:“據小婿所知,他們關系一向不好,娘娘怎麽會突然棄岳父而擇韓非呢?”
“他們……”韓汶有些糾結,自己到底應不應該說呢?要是說了,自己和韓沁的關系,勢必會更惡化,而且,現在還不知,這到底是不是韓沁的授意。
見韓汶一副有口難開的模樣,高賀心中詫異,難道韓非和韓沁關系非比尋常?
“他們……怎麽了?”高賀試探着開口問道,難不成他們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他們……”韓汶思量再三,現在果然還是不能說,又不耐煩地說道:“反正你們只要知道,韓非跟我們家沒有任何關系就是了!”說完,韓汶一揮袖子,就往飯廳走去。
沒有任何關系?高賀反複咀嚼着韓汶最後的這句話,沒有任何關系是什麽關系?
高賀眼底閃過一絲明了,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看來自己應該查的不是韓非跟韓汶的關系,而是韓沁和韓非的關系。
韓非站在自己新府邸的庭院中,百無聊賴地望着月亮,想起今日韓汶的嘴臉,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看來今天真把那老兒氣瘋了!
“什麽事這麽開心?”一道輕柔婉轉的聲音從庭院中的一處小亭傳來。
韓非四處張望,終于在夜色中發現了她的身影,驚喜的喚了一聲,“娘親!”
連忙向韓沁走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女扮男裝的韓沁,問道:“娘親今日怎麽這副打扮?”
韓沁柔柔一笑,“這樣方便些。”
“娘親為何來此?”
“來看看你的新府邸好不好。”韓沁四處觀望了一番,點點頭,道:“看來陛下果然看重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陛下看重我,是因為瑾王。”
“譚魯已經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了,你為何如此肯定?”韓沁坐在亭中石凳上,她從來不知嬴昊和韓非有舊交,但如今不管有沒有交情,都已經無足輕重了。在一個如此聽話的兒子面前,連嬴政都已是過客了,更何況是一個舊友呢。
“因為陛下在給嬴昊鋪路。”韓非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鋪路?”韓沁有些疑惑,視線變得有些淡漠,壓低了聲音,“你的意思是,陛下想傳位于他。”
韓非點點頭,“或許陛下以為,将來嬴昊登基後,我能為他所用吧。”
“怎麽可能?”韓沁覺得這種念頭簡直像是空穴來風,“陛下向來對嬴昊不冷不熱,論寵愛不及嬴靈;論兵權不及,嬴政。”最後兩個字她特地說得很輕,韓沁悄悄觀察着韓非,提到嬴政時見他也沒有任何異色,心中便更安心了。又接着說,“貴為嫡長子本可直接冊封為太子,可是到目前為止他也只是個王而已。”
韓非見石案上上有茶壺,便倒了兩杯熱茶,解釋道:“君王之愛,本就深不可見。陛下是為了保護嬴昊,才沒有提早冊封。”
“保護他?你是如何得知的?”
韓非抿了一口茶,道:“如娘親所言,三王爺一向體弱,因此陛下諸子中最受寵愛的是他,握有重兵的是七王爺,可是他們的存在的價值,也無非是為嬴昊分散有心之人的注意力罷了。尤其是七王爺,他已經是樹大招風了。”
“果真如此?”韓沁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這麽多年來,出盡風頭的一向是戰功顯赫的嬴政,而嬴靈雖然受寵,但是手無實權,體弱多病,一向不在儲君之列的考慮中。嬴昊則是不溫不火,雖然在民間一直頗有賢名,但是完全不如嬴政、嬴靈之流招搖。
韓非笑笑,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娘親如果不信,那我們就來打賭好了。”
“這種事怎麽賭?”看着眼前這個兒子,韓沁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先皇後出身名門,母家出了不少重臣。所以陛下為了防止嬴昊登基後外戚專權,下一步便會動手将他們中樹大招風的逐個擊破。陛下超擢我為司寇,也是因為想逐步分化他們的權力。所以若是陛下真對他們下手了,那便是我贏了。”
“好啊,我們便來賭一賭。”韓沁看向韓非的眼光不禁多了一絲驕傲,索性就陪他玩一玩,若真如他所言,皇帝陛下藏得可真是夠深的!又問道:“賭注是什麽?”
“若是我贏了,娘親就不許禁我酒了。”韓非認真說道。
“這個不行,換一個!”韓沁果斷拒絕,就知道這小狐貍沒安好心!原來在這兒等着她了。
韓非不高興地癟癟嘴,小聲道:“孩兒就這一個願望。”眨巴着一雙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可憐兮兮的望着韓沁,仿佛是一個被別人搶走了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韓沁嘆了口氣,怎麽就生了個酒鬼呢?
“許你一個月喝一壺。”這是最大的退讓了。炎郁說過,蜉蝣之蠱最大的弱點就是酒,飲酒過多,蠱蟲對幻境的控制容易削弱。
“三壺!”
“不行!”
“那……兩壺~”
“不行!”
“……好吧,一壺就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