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嬴政飛進了府中前庭,便放下了韓非,庭中空無一人,依舊挂着看似溫和的笑,“司寇大人,請!”做了個請客入門的動作,嬴政舉止優雅,挑不出一絲毛病。
韓非顯然不吃他這套,皺起了眉心,“王爺打傷了我的人,這是請客?還是強留?”一向溫潤的聲線也染上了幾分冷意,他沒想到,這嬴政竟無禮至此!
嬴政聽出了他言辭中的不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本王說了,府中已備好酒菜。”
韓非見他沒有正面回答自己,沉默了片刻,心中怒意更甚,一向溫潤的眉目此刻卻像是結了霜似的,依舊耐着性子問道:“王爺究竟想做什麽?”
嬴政深知韓非的秉性,他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但若是真的厭惡一個人,也斷不會喜怒形于色,只會逐漸冷淡疏遠,直到将人徹底隔絕于自己的世界外。
而今,這副冷淡防備的模樣竟然是對着自己,嬴政心中亦是怒意滔天,壓抑着開口,聲音有些喑啞,“為什麽要走?”
這個答案,嬴政非要親自得到不可!
韓非聞言,擡眸望着他,似是不理解他話中的意思,輕輕一挑眉,語氣甚為不滿,問道:“走?往哪兒走?王爺強留韓非,韓非走得了嗎?”
嬴政眼底一片冰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死死鉗住韓非的下巴,冷厲的鳳眼逼近那桃花潭,冷笑道:“敢做還不敢承認嗎?”
殺了那麽多侍衛,揚長而去,還裝作是遼戎人下的手!秘密歸京!背叛自己!選擇支持嬴悅!這一樁樁、一件件還要別人重複給你聽嗎?難道他會後悔嗎?不,他不會!韓非怎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呢!
韓非的下巴被鉗住,用盡全力掙脫,可他鉗制住自己的手卻撼動不了分毫,還是動彈不得。又被嬴政冷傲的态度所激,眼神倏然變得淩厲起來,冷聲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韓非與王爺素昧平生,王爺今日傷我忠仆!強擄韓非進府!究竟意欲何為?”
嬴政被他的話一驚,心髒猛地一縮!什麽叫做素昧平生?哼,多麽諷刺!明明都已經肌膚相親,他卻說素昧平生!
凝視着韓非那雙依舊美麗的眼睛,神采卻已不是他所熟悉的了。難道……
“你,不記得我了?”終是問出了這個令嬴政不敢置信的念頭。
韓非瞥了他一眼,道:“韓非只是去過王爺轄地,從未見過王爺!”
他,韓非,不記得自己了!竟然,不記得了!霎時間,一股難以言明的涼意籠罩了全身,仿佛是被人扔到了冰天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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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眼前這個韓非是他人冒充的?
不,不會的。嬴政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想。
他怎會認錯韓非,眼前這個人确實是韓非無疑。世間的人千千萬,蒼生寥寥,自己的摯愛,又怎會認錯!
嬴政瞬間瞪大了鳳眼,怔怔直視着這雙依舊豔麗的桃花眼,眼中的神情确實不是他所熟悉的溫柔。冷漠,提防,甚至還有一絲,厭惡。
現在,他居然在厭惡自己……
為什麽他會忘了自己?是誰?究竟是誰做的?
是淑妃和嬴悅密謀?還是皇帝算計?
嬴政垂下的另一只手緊握成拳,心中氣憤不已,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揚灰!
韓非見他半晌不說話,又感到嬴政鉗制自己下巴的力道似乎松減了幾分。抓住時機連忙推開他,遠離了他一大步。
視線從韓非的腰間劃過,原來懸挂着赤螭的絲縧,現在卻垂着一塊白色碧玉。
原本的憤恨被苦澀所代替,嬴政看着他一臉被防備的模樣,悲傷在心頭蔓延開來。
轉過身,背對着他,眼底劃過了一絲轉瞬即逝的傷痛,選擇不看他。
“你,丢了一塊玉。”嬴政最終如此說道。
說罷,便丢下韓非,一個人離開了。在韓非看不到的地方,嬴政低低嘆了口氣,袖袍下緊握拳頭到指尖發痛。壓制着心中的憤慨,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現在情況不明、殺機四伏,斷不可再輕舉妄動。
他不能再強留韓非了,否則,終是害人害己!
一塊玉?什麽玉?韓非凝視着他的背影,不解地望着他,将自己擄進來,現在又不管了?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這算什麽?韓非拂袖而去,心中還是覺得非常氣!
這人,簡直是個無賴!
韓非走到大門,便看見還在與侍衛僵持不下的譚魯。
“公子?你沒事吧?”譚魯看見他,連忙走了過去。
韓非搖搖頭,道:“我們快走吧。”
譚魯駕着馬車,韓非坐在車中一言不發,開口問道:“剛才,七王爺對您說什麽了?”
韓非聞言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冷哼道:“沒什麽!我看他就是有病!”
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譚魯,韓非心中還是覺得氣難消。
譚魯聽後心中松了一口氣,寬慰道:“那以後,公子就離他遠一點。”幸虧沒說什麽,否則就算現在的韓非已經失去記憶,也會在他心中埋下禍患的!
“用不着以後了,”韓非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譚魯略微有些猶豫,低聲問道:“公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娘娘?”
“不用了,反正也沒發生大事。”韓非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紅腫的下巴,又悄聲說道:“否則娘親又要罰你了。”
譚魯聽後,心中不禁流過一陣暖意。雖說自己代替了允儀,但假的終究是假的,總是害怕與韓非相處不順。沒想到,現在韓非居然在關心自己。
月亮高高的挂在夜空中,高賀身着夜行衣,在一片黑暗中細細搜索着。
“高賀。”一道男音從身後傳來。
高賀猛然回頭,雙眼微微睜大,連忙單膝下跪,恭敬道:“屬下參見王爺。”
“起來吧。”
“王爺怎會親自前來?”高賀實在有些疑惑,嬴政從來沒有親自與細作交接的習慣。
嬴政漆黑的雙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緩緩道:“有些事,想問你。”
“屬下必定知無不言。”
嬴政眼底浮上了一抹冷冽之色,問道:“韓非一直知道你是本王的人,那你是如何瞞天過海的?”
高賀心下大驚,萬萬沒想到,嬴政居然是來問他有關韓非之事的,難道王爺已經發現韓非的不對勁了嗎?
高賀微微垂下眼眸,“韓非向來與韓汶勢如水火,巴不得韓汶倒臺,因此屬下對韓家所為是他喜聞樂見的。”又擡眸看向嬴政,“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就只是這樣?”嬴政又淡淡反問道。
高賀悄悄咽了口唾沫,背後已經隐隐開始冒冷汗了,嬴政顯然是不相信這個答案,道:“韓非歸京後,屬下第一次見他時,曾以往事試探過他,可是他卻答非所問。”
“其中緣由屬下不敢妄加揣測。”高賀撒謊了,心中也有些不安。他并未告訴嬴政之前見過允儀,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左右只要不礙着嬴政的路就行了,這些細枝末節無關緊要,他如此想道。
“原來如此。”嬴政也算是可以确定一定有人對韓非做了什麽,讓他忘記了自己和前塵往事。
突然又想了那個叫譚魯的人,韓非說譚魯是他的忠仆?消失了一個人,卻憑空出現了另一個本來不存在的人。
嬴政眼底閃過一絲殺機,又問道:“你可有允儀的消息?”韓非與允儀一向關系親厚,同進同出,一般來講,允儀是不會不在韓非身邊的。如今韓非出事,允儀卻消失了,如果能找到允儀,便能知道對他們下手的是誰了。
高賀一聽這話,心中更是慌亂如麻,連手心都是冷汗,将頭垂得更低了,藏在黑暗中的雙眼,目光有些閃躲,道:“屬下,沒見過允儀。”低沉的聲音,在他極力克制下所幸沒有顫抖半分。
“那就暗中全力搜尋允儀。”嬴政如此命令道,又補了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嬴政正擡步欲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轉身來,對高賀吩咐道:“韓府的那兩個廢物,可以消失了。”
什麽?高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說要留着他們的嗎?聲音像是卡在了喉嚨,“為,為什麽?”為什麽韓蘭也非死不可?
“因為,這是命令!”嬴政果斷回答他,不容置疑的口吻,又命令道:“結束後,你便歸隊吧。”
高賀終是垂下了頭,心仿佛在滴血了,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屬下,領命!”
嬴政目光複雜地睨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