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嬴博坐在案後,陰沉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微微顫動的腮幫子,起伏不定的胸膛,正表明此時正當是龍顏大怒之際。
韓非站在下首,不合禮制地打量着皇帝的臉色,颔首問道:“陛下,您怎麽了?可是出什麽事了?”
嬴博聞言收斂了怒意,把奏折放在了龍案上,示意他直接上來看。
韓非拿起奏折,眉心緊鎖,道:“嶺南暴luan?”
“這些暴民和山間匪徒沆瀣一氣,盡會給朕添亂!當地駐軍竟一敗塗地!簡直是人頭豬腦!”嬴博沉聲罵道。
韓非淡淡道:“朝廷直接派兵鎮壓不就行了。”又補了一句,“左右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
嬴博揉了揉眉心,道:“話雖如此,但是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不找出問題的根源,實在難以安心啊。”
“陛下說的是。”韓非放下奏折,恭順的站在一旁。
“愛卿可有合适的将領舉薦?”嬴博深吸了口氣,抿了一口熱茶。
“龐遂将軍如何?”韓非首先想到了他,戰績彪炳,又深得嬴博信賴。
嬴博點點頭,又問道:“依愛卿之見,朕讓昊兒與龐遂同行,出去歷練一番如何?”嬴博早把韓非當做嬴昊的人了,對于此類問題,向來不避諱他。
韓非沉思了片刻,微垂的濃密眼睫恰好掩住了厲色,緩緩道:“臣以為,派瑾王去,還不如派七王爺去。”韓非心裏暗想道:這倒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此舉若成,和娘親的計劃就可以提早了。
“派政兒去?”嬴博反問道,“你倒是說說為什麽?”
韓非擡眸看向嬴博,笑道:“陛下此前不是一直在思索,什麽死法适合一個元帥王爺。”韓非坦然地看着嬴博,“臣以為,魂歸疆場最适合不過了。”
嬴博垂下眼眸深思,這确實是一個千載難逢之機,戰場上刀劍不長眼,受傷或者戰死,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雖然嬴政也是自己的兒子,但是昊兒确實……确實已經無法掌控他了。就算心有不忍,但為了昊兒能順利即位,又有誰是不能犧牲的呢。
嬴博微不可察地輕嘆一聲,“愛卿,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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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楚瀾江的防洪堤壩修葺得如何了?”嬴博又蹙眉問道,楚瀾江流經嬴昊轄地上方,江水向來洶湧澎湃。堤壩一向十分之牢固,可是最近不知怎的竟然垮塌了一部分。所幸現在還沒有到降雨季節,還有時間修補。
“工匠們都在夜以繼日地重新修葺。”韓非安然笑了笑,“一定會在降雨季節之前修葺完成的。”
“那便好。”
嬴悅急急忙忙地往淑妃宮裏跑去,過往的宮人見他行色匆匆,一個個都恭順的垂下了頭,生怕沖撞了這位八皇子。
“母妃!”嬴悅剛跑到淑妃的宮門口,就不合禮制地沖裏面的人喊了一聲。
“悅兒?”淑妃動作娴雅地放下了茶盞,看着他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問道:“這麽急匆匆過來找我幹什麽?”
嬴悅徑直走了進去,蹙眉問道:“為何要兒臣娶北鹘公主?”
淑妃聞言一笑,柔聲道:“為國和親,你身為皇子這是應該的。”看着他一副不滿意的模樣,又道:“知道你喜歡凝嫣,到時候也把她收做妾室不就行了。”
嬴悅聽罷,堅決地搖搖頭,“可是兒臣已經答應凝嫣,願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兒臣決不娶北鹘公主!”
淑妃聽後,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壓抑着怒火,道:“你是王孫公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你哪個哥哥不是這樣的?”
嬴悅一聽,立馬覺得更加理直氣壯,挺直了腰杆,朗聲道:“政哥哥不就是了?愛妻已去多年,可他也沒有另娶他人啊!此等深情,嬴悅感佩在心!”
“你!”淑妃被他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雖然她很想對這個小笨蛋說,嬴政那混蛋早就移情你哥了!咬咬牙,還是把想脫口而出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忍不住罵道:“你這個笨蛋!誰不好佩服!你竟敢佩服他!”
安若在一旁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連忙勸道:“殿下啊,娘娘又沒有讓你不娶凝嫣,當個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
嬴悅轉頭看着安若,義正言辭地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反正我決不娶北鹘公主!誰愛娶誰娶!”嬴悅冷哼一聲,抱臂而立。
“你簡直混賬!”淑妃是越來越忍不下去了,“齊良!”她朝門外喊到,齊良聽到呼喊立馬進來了,淑妃偏過頭,對他冷聲吩咐道:“把這個混賬給本宮關進思過廳!什麽時候知錯,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嬴悅頓時怒上心頭,大聲反駁道:“母妃,兒臣無錯!你這樣做,有失公平!”
“公平?你有什麽資格談公平?”韓沁冷笑着凝視着他那稚氣未脫的臉,說出的話卻比三尺寒冰更刺人,“你的華服美食、錦繡前程,全是我為你謀算來的!若沒有我,你活得連宮中的一個奴才都不如!這樣的你,還有資格跟我談公平?還敢反抗我!”
韓沁的一番話如同迎面而來的一盆涼水,狠狠向嬴悅潑來,什麽叫“連宮中的一個奴才都不如”?委屈、難過一齊湧上心頭,他的母親居然說他比不上狗奴才!眼眶隐隐泛紅,嬴悅微微張着嘴,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韓沁見齊良不動,不滿地吼道:“還愣幹什麽!還不把他帶下去!”
齊良連忙把呆滞中的嬴悅帶了下去,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去觸淑妃的黴頭!
他們走後,韓沁還是覺得不解氣,又對安若吩咐道:“去把凝嫣那個小賤人處死!一天到晚盡給給悅兒灌迷魂湯!”
“娘娘,萬萬不可啊。八皇子現在還頑皮,好好勸他就是了。”安若在一旁柔聲勸道,“凝嫣若是死了,八皇子要是知道了,那他又要跟您急了。”
韓沁冷靜下來,揉了揉額角,安若說的确實有道理,喃喃道:“可惜啊,炎郁那裏沒有藥了。”深吸了口氣,又道:“那就每天扇她二十耳光!奴婢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韓非議完事,已經是傍晚了,看着遠方天邊,落霞滿天,心情也不自覺地大好了。緩緩勾起了唇角,綻放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腦中卻想起了前些時日被嬴政強擄進府的事。叫你敢強擄本公子進府!這下子,看誰玩得過誰!
韓非這樣一想,頓時覺得很是解氣!又想想現在還算是早的天色,美目顧盼,幹脆瞞着譚魯去杯莫停喝幾杯算了!
腳步被心意驅動!韓非闊步朝宮門外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人拉住了衣袖。韓非回眸,定睛一看,原來是嬴昊啊。
問道:“瑾王有何貴幹?”
嬴昊對他笑了笑,悄聲說道:“我在杯莫停已經訂好雅間了。”
韓非聞言瞬間驚喜地瞪大了眼,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想什麽就來什麽!立馬道:“那我們快去吧!”又不放心一般,見四下無人,輕聲說道:“我們得瞞着譚魯!”
嬴昊含笑地看着瞬間展顏的人,眉目也不自覺柔和了幾分,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就去!早去早回如何?”
韓非喜不自禁地連聲應好,自從被娘親禁酒後,這小日子是越過越艱難了。每個月只準自己喝一小壺,那麽一點點,還不夠塞牙縫呢!想到這兒,韓非頓時覺得委屈萬分,想自己才華可比天高,居然實現不了自己一個小小的願望,還好今天可以補回來了!
韓非出了宮門後,并沒有上自己的馬車,而是悄悄坐上了嬴昊的馬車。坐上來之後,心中還是覺得惴惴不安,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左右張望,确定譚魯不在附近,才安心地放下了車簾,一路向杯莫停駛去。
嬴政被皇帝急急傳召進宮,是什麽急事心裏也有數。只是沒想到皇帝竟急的連換朝服的時間也不給他了,特許他身着便衣進宮。
到了宮門口,還沒等下馬車,從車窗縫隙處,遠遠便看見了韓非坐上了嬴昊的馬車,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自家先生笑得那叫一個花枝招展!
嬴政狠狠吸了口氣,閉上了雙眼,手緊緊握住了天問劍柄。
冷靜!一定要冷靜!
小不忍則亂大謀!
帳可以慢慢算!
先生現在失了記憶,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感覺自己平複了,長腿一伸便下了馬車,将佩劍交給了宮門守衛保管。嬴政藏在袖袍下的手依舊死死緊握着。真是,怒從心中來啊!
嬴政突然停下腳步,閉上眼,又開始自我催眠:忍!一定要忍!那麽多佛經不是白抄的!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不就是上了同一輛馬車嗎?
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樣想着想着,好像心情真的平複下來了。
嬴政長腿一邁,還沒走幾步呢,思緒竟不自覺地飄回了剛才他們相顧大笑的那一幕。那笑容,過于明麗!簡直,太刺眼了!
算了!忍不了了!
嬴政果斷轉身,闊步朝宮門外走去,臉色冰冷似鐵。
為他保管天問的宮侍見了,狐疑地看着他,恭敬地問道:“王爺可還有什麽事?”
豈料嬴政根本沒打算理他,直接朝外面走去了。嬴政走到馬車旁,喚了一聲,“孟祺!”
“王爺?”孟祺疑惑地看着他,這臉色,哪個倒黴催的惹到了他了?
嬴政壓低了聲音,道:“馬上去找到嬴昊!”
“啊?”孟祺張大了嘴,一臉疑惑樣,“為,為什麽?”
嬴政冷冽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直向他射來,驚得孟祺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咽了口唾沫,“屬,屬下,這就去……”
夜幕悄悄落下,皇城華燈處處,嬴政剛一出宮,便看見了孟祺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他。
嬴政一走近他便問道:“找到人了?”
孟祺低聲回禀道:“瑾王和韓非一直在杯莫停喝酒,”悄悄瞄了一眼嬴政越來越冷的臉色,又小聲說道:“直到,直到掌燈時分他們才離去。”
“那韓非人呢?”
“他好像被家仆接往梓山方向了。”
嬴政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仿佛是被人放了把火,說好了以後只有我陪你飲酒的!嬴昊這死混蛋!看來杯莫停的酒還真是醉人!一雙狹長的鳳眼卻愈發冷厲,對孟祺沉聲吩咐道:“你先回府吧!” 說罷,嬴政提上天問,轉身便離去了。
“啊?”丢下孟祺一個人呆滞地看着嬴政一身白衣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 政哥找老婆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