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鬼

這一夜紀冉睡的很淺。

離開家,再加上一個人,多少有點認床難眠,意識朦胧間樓下好像一直沒什麽動靜。紀冉眯着眼,快七點洗漱完下樓,發現傅衍白已經在餐廳。

“起來了?”

紀冉下意識看了一眼客廳,沙發上散着一條毛絨毯子,荔枝皮還有一點被壓下去的凹痕。

傅衍白應該是回家不久,只靠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并沒回房間。

“嗯,早。”

紀冉一只手領着書包往門口走,背後低沉的聲音又攀上來。

傅衍白:“阿姨要晚上才能到,你早飯都吃什麽?”

紀冉擰了擰門鎖,發現開不開,而腿邊已經竄出一條狗...

兔頭脖子上已經套了項圈,正牢牢把守在大門口,大有要出這扇門,就必須從揣上兄弟的意思。

“......”

不得已,紀冉只能回到餐廳,拉開椅子坐下。

他手上還抱着書包,咬一口就走的模樣,低頭道:“蛋撻,小蛋糕什麽的。”

傅衍白開冰箱的手一頓。

紀冉眼尾飛快掠過,重新道:“随便。”

“晚上我讓阿姨買一些。我不吃甜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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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吐司切出三分之一,簡單的煎了個荷包蛋兩片火腿片,傅衍白端着白色瓷盤上桌:“将就一下,吃完送你去報道,東西帶好。”

“你不吃甜的?”

紀冉愣着神,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句。

和傅衍白當同桌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從前的記憶就像理不清的線團,他早就想不起這些細節:“那...”

傅衍白端來兩杯牛奶:“你媽媽說你愛吃蛋糕。”

紀冉:“哦。”

小少爺放下書包,拿起面前的吐司,咬了兩口才反應過來一點:“你剛才說什麽?”

傅衍白站在桌邊:“東西帶好。”

“上一句。”

“吃完送你去報道。”

“不要。”

“……”

隔着半杯牛奶,傅衍白清冷的眼尾映在玻璃的曲角,紀冉的腦袋縮回去:“咳,我自己去。”

“送你吧。”

“你不忙嗎?”

“答應你媽媽的。”

“……”紀冉低回頭咬吐司:“丢不了。”

別說就隔着一條馬路丢不了,就算隔着大半個路陽市,他也一樣丢不了。

“別人都是自己去。”

倒不是賭氣。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怕的就是上學後面跟着尾巴,仿佛走到哪裏都會被笑話兩聲。

紀冉又堅持了一聲:“我想自己去。”

傅衍白放回牛奶杯,沉默了一會兒:“那到校門口。”

紀冉站起來拎書包:“不要。”

傅衍白:“順路。”

紀冉看着他:“順什麽路。”

“咣當”一聲狗鏈子響。傅衍白已經按開了大門:“早上本來就要遛狗。”

兔頭:嗷!

紀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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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紀冉只能由着傅衍白送他過這條區區十幾米的馬路。後面還跟着撒歡的兔頭,見到人就要嗷嗷叫兩聲,顯擺自己狗仗人勢,現在人還多了一個。

紀冉:“你不去後面公園溜?”

傅衍白:“不去。”

紀冉:“......”

走在公寓樓下還沒什麽,快到校門口的地方聚集了不少學生,結果父母送的很常見,遛狗送的反倒成了焦點。

不少人側目看着兩人一狗,本來掃兩眼也就過了,但傅衍白長相明顯超了标,再加上注目令狗興奮,兔頭“嗷”的像是開了肉罐頭。

“……”

紀冉當即加快步伐:“我進去了,再見。”

傅衍白看着他,聲音松散:“不用我進去?”

下一秒,身邊的小人已經走開五米。

“不用!”

“嗷!”

“……”

紀冉回頭瞪了一眼嚣張的兔頭,但兔頭顯然意會不到初一男孩應該有的冷酷,興奮的又沖紀冉喊了一聲。

“……”

小少爺頭也不回,拔腿就跑。

翻修過的一中大門是光潔的清水混凝土牆,晃晃蕩蕩的人影落在一片藍白色校服裏,傅衍白牽着狗,神情松散的站在原地。

他沒挪步子,好像這個場景十分滑稽,一直到紀冉的書包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才收着狗繩掉轉了方向。

兔頭開心的撒開狗腿,傅衍白的嘴角落回去:

“回家。”

“......”

雖然翻修過一遍,但路陽一中的整體格局變化并不大。

順着大門往裏,最開始的三棟紅樓就是初中部。再往後是大階梯教室以及教師辦公樓。接着高中部,最後面是校舍。

和校舍只隔一堵牆的地方便是路陽市區的人民公園,紀冉小步子晃悠在水泥路上,可謂是興致勃勃。

健康,可以跑可以跳。

這樣的愉悅即使重生之後已經感受過很多次,他依舊覺得興奮。

尤其是回到這所曾經只能慢慢挪步的學校裏。

初一(7)班在教學樓裏的第一棟,而且是最高層。紀冉一個小跑就飛奔上了樓梯。裏面人已經來了大半,講桌上厚厚圍了一圈。

“來來你叫什麽?我給你指座兒。”

最裏頭的男生雙手護着座位表,一條腿晃悠着,俨然已經進入了角色:“我叫鮑斌斌,是一中小學部來的,這兒的老師我都認識,我先幫你們找座位。”

嗡嗡的吵鬧聲跟着響起來。

“終于來個帥哥了!”

“哪裏哪裏,我看看。”

“你別這麽大聲!”

“知道了你別拉我衣服!”

......

紀冉個頭不高,但也不算矮,只是還沒發育起來。按照“一中老炮兒”的指示,他在第四排中間一組落了座,屁股剛挨上板凳便打了鈴。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

皮鞋的咔噠聲落在地面,門口很快閃進來一個穿着棉麻深藍襯衫的男人,他放下教案,就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大字。

路為洲。

紀冉怔了一下,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

“先說一下,書下午統一去教務處搬,學生守則都在抽屜裏,小升初測驗一會兒從每組最後往前傳。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大家...”

路為洲話音一頓,看向紀冉旁邊的座位,又看回座位表,在上面做了一個标記。

一個班的目光都唰的看過來,紀冉也不自覺朝自己身邊看了看...

同桌開學第一天就曠了課。

“好我們繼續,今天是開學第一天,相信大家都知道自己的目标。”

班裏的大多數人,臉上都寫着新鮮和期待,畢竟是上初中的第一天。

“路陽一中是全國最好的幾所高中之一,幾乎可以說包攬了江南省所有的高考狀元。學校設立初中部也是為了提前優先選拔人才。”

“高中部每年招8個班,一個班40人。一共320人。”

路為洲點了點講臺:“而我們初中部有十六個班,每班45人。”

“......”

這個氣氛着實凝重了些,紀冉看到斜前方的幾個女孩子已經吓白了臉。

“老師我也是一中畢業的,所以很了解。雖然是初一,但沒什麽時間可以浪費,必須從開學第一天起就全力以赴。別以為自己上了初中部,就一定能穩當進高中。”

路為洲拿起講桌上的牛皮紙袋,白線一圈一圈繞下來,然後抽出一疊卷子:“今天先進行初中摸底測驗,了解一下你們的基礎。往後我也會根據測驗成績分配班幹部以及各種競賽和活動名額。”

“啊??????”

瞬間哀鴻遍野。

誰也沒想到,剛開學第一天,領領書加加好友發發朋友圈的日子,居然是這種晴天霹靂。

路為洲并沒有在意,眸光掃過全班,然後喊:“鮑斌斌,你來發一下卷子。”

人生三大慘劇之一,猝不及防的考試。

紀冉立馬舉了手:“老師,我右手現在寫不了字。”

路為洲看他一眼,又看回座位表,對着找到他的名字。

“紀...冉?”

紀冉舉着小胡蘿蔔站起來。

路為洲停頓了一下,随即道:“你的情況我了解了,但班級不能因為你一個人搞特殊,以後沒複習的都傷了病了找借口怎麽辦?你能做多少算多少,下次月考再争取吧。”

卷子沙沙的落上桌。

不到一百平的空間裏,老師是絕對的上層,而班主任則是上層中的上層。

紀冉反駁不了什麽,只能緊着選擇題先寫,數學英語這種選擇題多的還算好,語文幾乎交了大半張空卷。

最後一門英語交完,全班響起一片哀嚎。坐在紀冉後面的寸頭嚎完了也沒忘記前面還有個更慘的,拍拍紀冉遞了瓶奶,不少人逐漸聚到了紀冉旁邊,仿佛看着那截包成胡蘿蔔的食指,自己就一定不會是墊底的那一個。

寸頭:“只有你能安慰我們受傷的心了。”

紀冉:......

“人外有人,慘外有慘。”

“想着你寫不了字,我咬牙寫完了作文。”

紀冉:?

寸頭旁邊的女生緊張的看着紀冉的手指,仿佛找到了難朋難友: “你說這個成績考了有什麽用啊?會把不及格的貼在牆上嗎?我...暑假什麽也沒複習。”

紀冉:“......”

他想說他應該不會在牆上,寸頭忙接了句: “嗨,鬼知道。”

結果沒過半天,鬼真的知道了。

因為是摸底,一共沒有幾門,卷子改起來相當快。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路為洲就夾着卷子走了回來,班上瞬間悄無聲息。

“所有人,收拾好書包站起來。”

“......”

片刻的安靜,一個班的人互相都還沒認全,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路為洲站在講臺上,用手撚着卷子道:“我現在按考試成績念名字,從最後一排開始,從左往右坐。”

“啊?????????”

路為洲:“最後一名,時岸。”

紀冉在一片戳愣的噓聲中反應過來,好像是他那個曠了課的同桌。

“黎夢。”

“于小洋。”

路為洲嘴裏的名字不停往外冒,教室裏的訝異聲開始被挪位子碰響的桌椅聲掩蓋。

不少人覺得丢臉,只抱着書包低頭往後挪。随着名字越念越多,班裏的動靜也越來越大。

酷熱的夏天,一個教室裏都是凳子腿的蹦砸聲。路為洲的話音就跟惡鬼索命沒兩樣,誰都不想太快聽到自己。

“下一個,紀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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