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腿

傅衍白并沒反駁。

飯桌的氣氛瞬下有些凝固,顧暄和還想張口說些什麽,卻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傅衍白接了電話,神情略微嚴肅,而後道:“程多多的心髒負荷結果和心電圖出來了。”

顧暄和:“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三個人回到醫院,電梯停在心內外科的4層,紀冉朝前一步按了個9:“我去找程多多玩一會兒。”

讨論病情本來就不适合帶不相關的人,傅衍白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等到了診室,兩名醫生很快把程多多的測驗報告和觀察表單遞上去:

“主任,好像情況不太穩定。”

顧暄和跟着翻完了各項數值和心電圖,舒展的眉頭稍稍拎緊了些:“之前她的檢查結果裏沒有這樣的長斷線吧?”

傅衍白擡頭掃過去一眼,兩個男醫生立刻挺直了脊背開始回憶,其中一個記得還算清楚:“主任,我記得是沒有的。程多多以前都是空短。”

“基本上沒有。”

傅衍白收回目光,兩個醫生立刻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又被一句話抽回地上:

“但8個月前最早進行消融手術的時候出現過一次。”

8、8個月前…

剛畢業兩年的兩個人立刻垂頭不語。這樣的考問随時都會存在,傅衍白簡直是個行走的數據庫,凡是接手的所有病人,觀察和診斷都細致無二,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我倒是沒注意到。”

顧暄和緊緊皺着眉頭:“如果8個月前真的就有出現過停跳,說明病竈的變異很可能已經出現轉移。”

Advertisement

傅衍白擡頭問:“通知家屬了嗎?”

“嗯,程先生挂了號,應該明天下午就會看診。”

傅衍白一周坐診三天,每天幾乎都是60朝上的號數,程遇一般都挂在周五。顧暄和眉頭跳了跳:“周三出結果他不挂周四挂周五?”

傅衍白合上報告:“我去病房那邊找他談吧。”

顧暄和兩步跟上他,一邊走一邊道:“可能是我想錯了,你是對的,她這個情況…”

“必須盡快手術。”

電梯很快停在9層的廊橋,傅衍白面色冷淡的走下去:“但你沒說錯,我确實很想治好她。”

顧暄和一愣,他這會兒還不知道傅衍白話裏的意思,只跟着大步往病房區走。

這種主治醫生親自□□的活兒很少見,程遇提着兩盒粥剛拐彎,看到傅衍白的瞬間,臉色便僵了僵。

“我說過,我們打算保守治療,等有合适的捐贈器官,才會考慮移植手術。”

病房門口攏共只有這麽點大,程遇沒有地方避,又怕走廊上被聽閑話,幹脆直接和傅衍白在熱水間裏交涉起來。

“家裏已經決定了。”程遇把粥掇上水臺:“傅醫生,您這麽年輕就當了主任,也許不了解普通家庭的情況,我們負擔不起這麽貴的手術費,醫保也不報銷,一家人要吃生活,總不能把房子賣了…”

“我知道。”

這是一件六人病房,除了程多多之外還有五床病人。

傅衍白聲音微頓,眸色沉了沉:“困難可以想辦法,但是你女兒必須盡快進行手術。”

話講不通,程遇的臉色也急躁起來:“我說了!我們暫時沒這個打算…多多她,”

“爸爸。”

清甜的聲音打斷了僵持。

程遇一愣。

不知道什麽時候,程多多已經從病床上下來,推門到了這邊的熱水間。

她旁邊還跟着紀冉,正有意無意的看向傅衍白,正對上那頭帶着疑惑的目光。

紀冉咳嗽一聲,回避似的側開了頭。

“到這來幹什麽,回去躺着。”

“爸爸。”

程多多并沒動彈,一只手拉上程遇的褲腿,擡頭道:“我想做手術。”

程遇:“……”

“我想讓傅醫生給我做手術。”

程多多話裏夾着生,似乎有些害怕程遇會生氣,但期待的神情卻騙不了人:“爸爸,我知道做手術就可以好。別的小朋友都能去上學,我也想去。”

她拉拉程遇的手:“而且等我好了,我就可以陪爸爸去理頭發了。”

程遇從來沒想到程多多會說出這些話。

他下意識的拉住她,往自己身邊一拽,旁邊一床的大姐已經探了頭:“大哥,你就放心讓你女兒手術吧。”

“傅主任雖然年輕,但絕對是信得過的。六十多萬也就半套房…人不比什麽都重要吶?”

三床的跟着附和:“就是啊,我一個六十多的老不值錢,兒子為了這個搭橋手術首付都不交了。你這還是寶貝閨女呢,有什麽好想的。”

五床的噓着聲兒:“這種病趕早不趕遲…”

顧暄和跟着道:“如果需要,外科這邊我可以作為個人顧問全程提供技術支持。”

......

到處都是嗡嗡的人聲。

程遇臉色青黑,仿佛有一群蜜蜂一邊叫一邊紮在他臉上,刺的發痛。

他再也挂不住面子:

“這我當然知道!”

程遇的目光掃過程多多,跟着又掃過一旁的紀冉,一只手半靠着熱水箱。

“傅主任,既然多多不害怕,那我也沒什麽好顧慮。”

“我同意移植手術。”

夜風伴着小雨。

黑色庫裏南一個倒車,玻璃窗上的雨滴被甩出一道平直的橫線。

了卻一樁心事。紀冉一臉輕松的解開安全帶下車,兩步一個小跳,活像腿上安了彈簧。

傅衍白看了他一眼,跟着按開電梯上樓,進家門之後平靜的看了一眼鐘——

7點10分。

紀冉從冰箱拿了一瓶飲料,跟着就拎書包上樓:“我去寫作業了。”

“回來。”

“......”

傅衍白打開琴房的門,半靠在牆上:“今天還沒練。”

“......”

紀冉據理力争:“我去醫院找你了。”

傅衍白:“我沒讓你來。”

紀冉:“我是去陪程多多。”

傅衍白:“那也要練琴。”

講不通話,小少爺氣的一臉通紅。虧他那麽幫着傅衍白,現在倒好,卸磨殺驢,連熱氣兒都沒散。

紀冉書包一背:“今天累了,不想彈。”

傅衍白淡聲道:“我想聽。”

紀冉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傅衍白很快重複了一遍:“每次回來都晚,今天剛好,想聽聽。”

“......”

難得。

難得傅衍白有對他說“想”的時候,紀冉雖然根指頭都在敲不,腦袋卻跟不上轉悠。

“那、那就彈一會兒。”

紀冉紅着耳朵進了琴房,他也不知道傅衍白為什麽突然這麽溫柔,弄的他都有些不習慣。

翻開琴鍵又翻了翻譜子,紀冉估摸着傅衍白是樂昏了頭,又或者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最後選了一首很舒緩的月光邊境,就着譜子半熟不熟的彈了起來。

輕柔的旋律一瞬便落滿了初春的夜。

傅衍白說聽,便倚在琴房的窗邊,一直安靜的站着。

其實紀冉很适合坐在漆黑的琴間。過分白皙的膚色很亮眼,長睫灑下落影,和頂燈的光亮柔和成一片。

好像一個安靜又乖巧的少年。

這片刻只屬于自己。

一曲結束,傅衍白還是靠着窗,看着紀冉的眸色有些松散:“你在醫院跟程多多怎麽說的?”

紀冉合上蓋子,臉色滞了一瞬。

“秘密,不能告訴你。”

傅衍白: “謝謝。”

紀冉:“…不用。”

突然一聲謝,紀冉心裏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來不及想太多,先飛快的從鋼琴前面站起來,朝傅衍白扔了一句:“我渴了,去拿瓶水。”

傅衍白眯眼:“哦。”

紀冉紅着臉,輪着小飛毛腿迅速跑到餐廳,果不其然兔頭已經等在冰箱前,哈喇子十米長...

鬼做多了總是要出點事。

現在不管五點還是七點,真彈還是假奏,傅衍白在還是不在,只要紀冉彈完琴,兔頭就會準時守在冰箱前面,像一個粗制濫造的假邊牧,興奮的等火腿...

難道他訓錯方式了?

紀冉幽怨的眼神掃過去,先薅了一把訛上來的狗頭:“吃就吃吧,以後出門走電梯,知道嗎!”

然後才打開冰箱...

沒有火腿腸。

凝固片刻,紀冉伸手把上半區翻了個遍,側框也翻完…

還是沒有火腿腸。

“找水?”

傅衍白懶散的聲音在後頭響起來,紀冉心抖的一沉,回了個頭...

火腿腸貼臉上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