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探望

“小紀,想什麽呢?”

一個小護士伸手揮了揮,紀冉第二次被叫回神,清了清嗓子:“設備都調試好了,我去帶15床過來。”

鐘泰陽的病說輕不輕。

雖然看上去還是個健碩精神的中年人,但心髒的毛病是長久的日積月累。突發心梗之後,按例做了詳細的檢查,已經出現全心擴大,冠心病以及下肢水腫。

偏偏他血管條件不好,放不了支架,也做不了搭橋手術,用白話說,随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好在人是個清醒的,知道賺再多的錢也換不來命,傅衍白交代了情況之後,就選擇介入治療的同時登記等待心源,打算盡早進行移植手術,最大限度的延長壽命。

“鐘泰陽。”

紀冉念着他的名字,收了床邊的椅子:“走吧,我帶你去做負荷測驗。”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留着及腮的短胡,頭發短成一簇落在頭頂,帶着一副小圓框眼鏡,乍一看很有商業精英的味道。

“哦。”他放下手上的平板,掃了眼紀冉,低下頭穿拖鞋:“今天就你一個啊。”

紀冉眯了眯眼。

之前都是汪旺帶着他一起過來,也讓紀冉親手過了一遍心內科各種儀器的使用,把書上背的步驟活化過來。

“嗯,就我,我帶你去。”

紀冉領着他往測驗室走,小護士準備好靜脈注射的東西,就站在一旁。紀冉手裏拿着兩個電極,等人準備好就開始往上貼,一個剛落胸,人就喊了聲:

“嘶......太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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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冉沒吱聲,心電機上很快出現圖像,過了一會兒,才道:“開始逐級增加負荷。”

每三分鐘,機器都會增加一級心髒的運動負荷,紀冉按照步驟,逐次記錄心電圖,并詢問鐘泰陽的體征。

到了第三次,他又加上一級之後,心電圖的波段開始出現異樣,鐘泰陽喊了一聲“氣有點短”,紀冉立刻按了停止,小護士上前注射顯像劑。

“怎麽樣?”

鐘泰陽的小胡子抖了抖,看着紀冉。雖然還沒出造影圖像,但單看波段和數據,也能有個大概判斷:“鐘先生,你的情況好像一直在惡化。”

紀冉按照自己的觀察認真問:“你最近心絞痛的頻率是不是更高了?還有房室阻滞,上一次還沒有這種情況。”

鐘泰陽胸前還貼着電極片,臉色立刻暗下來,他剛要張口說什麽,又掃了眼紀冉,把話咽回去:“你讓醫生來跟我說吧。”

小護士拔了針頭。

眼神一驚,沒敢說話。

紀冉在心電機前站了片刻。

按照職業素養,他不能争什麽。而且他的确是個實習的,鐘泰陽這種目光精道的中年男人也不若笑眯眯的老阿姨,他看床到現在,鐘泰陽都沒叫過他一聲職業稱呼,用的都是“你”。

“好。”

紀冉穩了穩表情,并不失态,取下他身上的電極道:“等影像結果出來,你和醫生談。”

鐘泰陽挂的一直是傅衍白的號。

第二天一早查房,傅衍白不在,他在兩個副主任嘴裏聽到了差不多的話,眸色一苦,臉上卻還繃着笑:“那傅主任看了嗎,怎麽說?”

岳揚臉色不善直接道:“沒必要,你這個情況他看了也是一樣。”

鐘泰陽:“......”

另一位副主任略溫和道:“主任早上要先去特需病房,一會兒就過來,你不放心就再讓他看看。”

八點,傅衍白終于到了病房。

他身後帶着三名主治醫生,修長筆挺的一身黑,白大褂口插着筆,走進來仿佛帶了一陣風,跟着鑽進來好幾個小護士。

鐘泰陽第三次聽到同樣的結果,這回總算是認下來:“好,我知道了,麻煩您。我剛讓公司秘書買了水果,一會兒給您送一點。”

傅衍白合上病例和報告單,低聲道:“不用。”

紀冉站在床邊,湖藍色的輕薄線衫勾勒着鎖骨,白大褂虛搭在脖頸,連着下巴的一片白皙纖長。

他沒擡頭,但卻感覺到傅衍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而後又咳嗽了兩聲,鐘泰陽問完介入治療的事,關切道:“傅主任,最近換季,注意身體。我那有還有兩斤廣西的沃柑蜜橘,要不你帶回去,讓家裏人炖一下,對嗓子很好的。”

“不用了。”

傅衍白帶着人往下一床走,短促低沉的一句:“家裏沒人弄。”

紀冉:。。。。

——

晚飯坐上食堂,紀冉多要了份晚上的菜,因為鐘泰陽情況的不穩定,他打算夜裏留在醫院看床。

“你跟傅衍白不是親戚嗎?”

薛樂抖着筷子:“他怎麽把這麽難搞的人塞給你?就大雪餅最開始分給你那個8床的,人都出院了。”

“......”

紀冉冷漠的喝湯,不太想提這人的叵測居心,倒是想起來替鐘泰陽問問心肌缺血的注意事項,于是給傅衍白去了條微信。

別買了:鐘泰陽心肌缺血,想問問飲食生活方面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但一直到十點半,紀冉都沒收到回複。他坐在值班室的小板凳上,每隔二十分鐘就忍不住看一眼,按說這是問工作,傅衍白應該會很快回複才對...

難道是沒看到?

紀冉躺上自己的值班小床,閉着眼卻怎麽也睡不着,他仔細把傅衍白沒看到和看到了不回的情況都分析了一遍,最後發現這人沒道理一晚上都不看一眼手機,或者不回這條信息。

紀冉的腳趾縮了縮,翻了個身。

折疊床發出吱呀吱呀的叫響,就像是磨後槽牙的聲音,他突然又想起傅衍白早上那兩聲咳嗽,眉心蹙成一小撇。

老大不小,一個人住什麽出租房...

紀冉又動動腳趾翻了個身。折疊床小,小少爺越睡越不得勁,大半夜頂着個雞窩頭坐起來,一臉要鯊人的表情。

他看了眼手機。

快十二點,傅衍白還是沒有回。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睡覺之前不看手機的人。

紀冉憤憤的拎回運動鞋,又摸出件棒球外套,随便抓了抓頭發,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鐘泰陽,就出門開了車。

之前的路虎還停在路陽,紀冉換了輛橘紅色大G,小車燈一閃,深夜的路面立刻多了一抹紅光魅影,一溜煙的跑的老遠。

只是去看一眼。

确認一下人還活着。

紀冉駕輕就熟的把車停在小洋房門口,跳下來拍了拍門。

等待的時間,他莫名的感覺心跳加快,有時候越沒回音越容易多想,幾乎沒等上幾秒,紀冉又摸出手機,眯着眼找傅衍白的電話......

下一秒“咔嚓”一聲。

門開了。

紀冉還是低頭找號碼的動作,門裏的亮光照在他的前額,眉心皺起一小道,半天才有了反應。

他擡頭,看見傅衍白就靠在玄關,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身上一件灰色寬松線衫,剛洗過澡的味道很好聞。

一個大活人。

哪裏會有什麽意外。

紀冉臉一紅,忙把手機做賊一樣揣進兜裏,先找了個理由走進客廳:“那個...我上次忘東西了,我、我來看看。”

傅衍白:“哦。”

紀冉煞有其事的往裏走,鵝一樣誇張的左右伸頭:“你把我箱子扔哪兒了?我怎麽沒看見?”

傅衍白慢步跟在他後面,盯着那個圓乎乎的後腦勺,眼尾眯起一點:

“裏面那間。”

紀冉走進一間黑燈的房間,随即兵荒馬亂的“哦——”了一聲,他琢磨了一會兒要怎麽收場,回頭就看見傅衍白跟着進來,高大的身影斜靠在月光裏,沐浴露的味道漫進來,“我...自己找就行。”

紀冉恨不得腳底能抹油,但腳底沒有。傅衍白淡淡“哦”了一聲,好在電話響起來,紀冉找到救星一般提了把小嗓:

“接你的,不用管我。”

“哦。”

趕走了傅衍白,紀冉終于靠在櫃子上松了口氣。小少爺跺跺腳,怒罵了一把不争氣,居然因為一條信息沒得到回複,就以為生龍活虎的傅衍白要嗝屁了,就他媽離譜......

也不對。

紀冉腳跺了一半,又停住。

傅衍白接完電話又走回來,低沉的聲音裏眉眼舒展:

“找到了嗎?”

“你為什麽不回信息?”

“......”

紀冉反應過來,一雙鹿眼睜的圓挺挺,背又直了起來。

這件事足以掩蓋他不請自來的尴尬,讓傅衍白落于道德的谷地,同時分散敵方注意力......不要再問他要找什麽。

“你手機不是一直在手上嗎?”

紀冉走過去,拎菜一樣把他的手拎起來,傅衍白就随便他擺弄,一點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嗯。”

“那我問你鐘泰陽...”

紀冉話剛說到一半,突然卡在嗓子裏。

他像是反應過來什麽,兩只耳朵一下變的通紅。傅衍白絲毫沒有否認的意思,一雙桃花眼眯了眯,被拎起來的手轉而捏上紀冉的下巴,語氣很輕:

“住過來好不好?”

紀冉:......

住你大爺。

但他不敢擡頭。

傅衍白很少和人商量什麽,更不要說是用這種懇求的語氣。紀冉只感覺耳邊一陣綿癢,俊美的眉眼水墨畫一樣鋪開在眼前,仿佛多看一眼就要陷進去。

“我...我先走了。”

紀冉紅着臉,側身要鑽出去,傅衍白的手卻沒松開,圈着他低聲道:“換季了,注意保暖。”

紀冉:“......”

“多補充維生素,晚上別熬太晚,在醫院要注意通風。”

傅衍白從來沒有念叨過這些話,對誰也沒有過。

紀冉臉紅到脖子根,心裏一癢,酸酸的發軟:“你、你別跟我媽一樣。我都知道,我不小了...”

“水果要多吃。最好早晚都吃一點。”

傅衍白沒聽見一樣溫柔的看着他,拎着下巴:“還有,以後不準再喝酒。”

紀冉感覺自己快要站不住,心像泡在一池溫泉裏,暖暖的發燙,痛恨自己吃軟不吃硬......

“知道,沒…沒喝了。”

傅衍白垂眸,抿了抿唇:

“嗯,鐘泰陽的注意事項。”

作者有話要說:紀冉:都讓開,我要鯊人了。感謝在2020-11-07 21:37:46~2020-11-08 22:17: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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