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哈嚏——!”病怏怏地縮在被窩裏的悠奈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此時,恰巧走進房間裏的銀時聽見了悠奈的噴嚏聲,于是便在将溫水和退燒藥放到矮桌旁後轉過臉來望着悠奈拖長了語調裝模做樣地訓斥道:“啧啧,阿悠你真是的,你以為你是在寒冷的天氣裏不願意多加衣服的中二期別扭少年麽?看吧,現在可好了,發燒了吧?真是的,阿悠你這個孩子一直都是這樣不讓老媽省心。”
話雖這麽說,這家夥的死魚眼裏卻明明白白地寫着“幸災樂禍”這四個大字。
丫的這個人是誰啊?這個裝成媽媽桑的白癡天然卷死魚眼是誰啊,我才不認識呢,用老媽的口氣說話的天然卷我才不認識喲……還有誰是‘你這個孩子啊!’你才是個熊孩子啊口胡!【不人家沒這麽說啊……】我的老媽可只有作者桑一個人喲,只有作者桑一個人喲!
悠奈有氣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在心裏吐槽完畢然後轉過身去無視那個正肆無忌憚地在女生的閨房裏挖鼻孔的卷毛。
被悠奈無視之的銀時卻依舊不一不撓地說道:
“啊呀呀,阿悠你真是的。幫山田老伯這個忙就這麽難嗎?還真是難為你用生病這一招來試圖躲過這一劫啊。啧,現在社會中的小孩子啊,真是越來越冷漠自私了。”
“混蛋到底是誰害我病成這個樣子的?!冷漠自私真是抱歉吶!不能拖着發燒的身體去幫你們分擔工作量真是抱歉吶!要不你就給我去死好了?!這樣也可以避免那些麻煩的差事喔!感謝我吧,這是多麽好的一個主意啊!既為民除害又滿足了你的心願啊混蛋!咳咳。”
悠奈忍不住猛地掀被而起,面癱着臉吐槽反駁道。由于情緒過于激動,她揪住被子彎腰咳嗽了幾聲之後又無可奈何地乖乖再度躺下。
——要不是因為前天在跟着銀時他們三人去那條人跡罕至的溪流捕魚時被銀時這個家夥害得摔到冰涼的溪水裏去,誰會無緣無故地生病啊!以為是不想上學裝病賴在家的中二生嗎口胡!現在可是初秋啊,要不你試試摔到溪水裏去看看?!
悠奈憤憤不平地在心裏腹诽道。
銀時這個家夥當時在将意外抓到的黃鳝錯認成蛇之後首先是滿臉黑線地呆了一下,旋即便發出了扭曲的尖叫聲并直接将手裏的黃鳝往空中動作銷魂地一抛,發瘋般地往安全的岸上逃。不湊巧的是,當時同樣挽着褲腿在溪裏抓魚的悠奈在銀時撒開腳丫子奪命狂奔的路途中,不慎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不對,是被慌不擇路的銀時猛然間撞了一下腰,猝不及防間,直接一個狗吃【哔——】臉面朝下摔進了溪水裏,導致衣服全部濕透。
結果就是接下來的這一天銀時都因為他丢臉的行徑不斷被矮杉冷嘲熱諷。但悠奈就比較慘了,回來之後就直接發起了燒。
“咳咳,”回憶完畢,悠奈将被子再度往身上裹緊了些,翻身躺到一邊去了。
就在她剛剛轉過身側躺好的時候,和室的紙門卻被“嘩啦”地一下輕輕拉開了,同時響起了一個如三月暖陽般舒緩柔和的聲音:
“銀時,晉助和小太郎還有山田桑都已經到門外了。讓別人久等可就不好了,趕緊去吧。悠奈這裏有我照顧。”
走進來的松陽語氣溫和地勸說道,一襲素雅的淺色和服,氣質溫潤儒雅如常。
銀時聞言回過頭去“切”了一聲,随即有些不耐煩地從桌子旁邊站起來向門外走去,一邊還搔着自己蓬亂的銀色卷發然後沒什麽精神地說道:
“回來記得犒勞銀桑三杯紅豆冰沙啊——”
銀時離開時在木質回廊上的腳步聲透過半敞開的紙門悶悶地傳到她的耳朵裏,之後還隐隐傳來了門口桂教訓遲到的銀時的聲音,但最終都“砰”的一聲随着松陽拉上紙門的輕響被隔絕在外了。
終于清靜了。
悠奈躺在被窩裏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在銀時他們走後,一下子空曠下來了的私塾在這種不用上學的日子裏顯得相當冷清,諾大的一個宅子裏就只剩下她和松陽兩人了,還真令人有些不習慣。
“銀時他們恐怕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來了呢。”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麽,松陽聲音輕柔地說道,“真是辛苦他們了。”
——銀時他們這次是幫村子裏的山田桑運送一批很重要的貨物去了,路途雖然算不上很遙遠,但由于出發時銀時的耽擱,至少也得要在黃昏時分才能到達目的地。銀時他們由于晚上趕路不安全的緣故則會在那個村子呆上一晚,第二天才回來。
——說起來的話,要不是因為先前山田手下的夥計在勞動中意外受傷了,而且現在又是秋天收割的繁忙季節村子裏并沒有人能抽空幫忙的原因,這件麻煩的差事不管怎麽說也不會落到銀時他們頭上。
——松陽這貨從來對于上門求助的人來者不拒。
“起來吃藥吧,”松陽溫和地出聲打斷了她的回想。
盡管一點都不想動,悠奈還是聞言乖乖地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坐到桌邊,接過松陽遞過來的藥片和溫水,悠奈剛把藥片含到嘴裏,捧着水杯的右手卻不知怎的突然間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水杯霎時間從無力的指間突兀地墜落,在榻榻米上發出尖銳的“啪”的一聲脆響,摔了個粉碎。水和茶杯的碎片頓時淩亂地四散開來。
悠奈瞳孔瞬間微縮,直直地盯着在榻榻米上蜿蜒流淌、暈開一片暗色的水漬,心髒陡然間像是漏了一拍,有種瞬間從萬米高空墜落下來的失重感,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種令人不舒服的不安感是怎麽回事……
“沒事吧,悠奈?”松陽輕柔擔憂的聲音有些焦急地響起,喚回了她游離不知所蹤的思緒。
她轉過頭去望着松陽擔心的臉龐勉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我去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待會兒再給你重新端一杯水來。”
松陽說完,将地上散落的茶杯碎片細心地一一撿了起來,然後又把地上的水漬擦幹淨了,随即站起身來,拉開紙門向外走去。
悠奈呆呆地保持着原先的動作坐在桌邊沒動,心裏依舊充斥着一股濃濃的不安和焦躁之感,怎麽都平靜不下來,忐忑慌亂的心情使得她完全不知所措。
——奇怪……我到底在恐懼着什麽……
——不不不,我果然是燒出毛病來了。
悠奈狠狠地甩了甩頭。
就在悠奈心神不定地坐在那裏的時候,松陽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房間裏,手裏端着一杯剛倒好的溫水。
“坐在那裏容易着涼,”看見悠奈魂不守舍的樣子,松陽微微皺了皺眉頭勸道,之後來到桌子邊将水遞到她面前,“趕緊喝了然後去好好休息吧!”
她茫然地接過水然後一口喝完裏,随後語氣生硬地說了一句:“我累了,我想去睡覺了。”
說着,她就迅速地鑽回被窩裏。
才剛剛躺下,她又忽然轉過頭去對着松陽請求道:“可不可以……”
話還沒說完,她又突然間猛地閉上了嘴,随即像是在懊惱着什麽似的将被子用力拉上來蒙住了自己的頭。
松陽靜靜地看着悠奈這一連串反常的動作,如玉的面龐上帶着無奈而包容的笑意。
他走到悠奈的身旁,動作輕柔地将被子拉下來,露出悠奈因為不知道什麽原因有些微紅的臉,語氣輕柔地勸道:“這樣子睡覺不好,會憋着的。”
頓了頓,他唇角輕揚,露出仿佛早已看透悠奈所想的笑容,柔聲說道:“在你睡着之前我會一直呆在這裏不離開的。安心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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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朦胧間,她奔跑在夢境一片漆黑的空間裏。看不到一點光芒的密閉空間令她有了一種窒息的感覺,無盡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湧來,似乎要把她吞噬撕裂。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片看不到盡頭和起點的黑暗空間裏似乎開始陡然升溫,在黑暗中摸索着奔跑的她開始汗流浃背,撲面而來的熱氣攜着嗆人的煙氣,令人咳嗽不斷。
腳下的立足點倏忽間崩裂,她一個沒留神就栽了下去,被恐懼攫住了心神的同時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啊啊啊啊!”
悠奈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被窩裏坐了起來,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氣喘籲籲。
她心有餘悸地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腦子早已清醒了大半,根本再無睡意。奇怪的是,屋子裏的溫度卻依舊異常高,和夢境中逼仄灼熱的感覺別無二致。
驀然間,她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不尋常一般,視線猛地朝對着庭院的紙門望去,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目光如電。
猶豫了一小會兒,她強撐精神,拖着還尚未恢複的病弱身軀站了起來,走到一旁拿出自己最初帶來的包裹中的兩柄小太刀,将其牢牢地揣在胸口,小心翼翼地走近紙門,然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旋即“呼啦”一下扯開紙門——
滿目瘡痍。
刺目的、如鮮血一般的火紅色占據了整個視線,瘋狂攢動蔓延着。
樹木、草地,往日那些熟悉的景色全部都在這些怪物般猙獰可怖的鮮紅火苗的吞噬啃咬之下發出哀嚎,“噼啪”的聲響恍若生命被收割的死亡的旋律,在耳膜上炸裂開來。驚人的火光直沖天際,将深沉的夜色映照得仿佛下一刻就會燃燒起來。
焦灼難聞的氣味一個勁地往鼻子裏鑽,獰惡的灰黑色煙霧撲面而來,模糊了視線裏一片灼灼的如血紅色。
往日熟悉親切的庭院在瘋狂燃燒着的大火的摧殘撕咬下變的面目全非,恍若象征着死亡的黑色與紅色交織着,将這片空間渲染得如同人間煉獄,耳邊充斥着火焰焚燒時發出的如野獸般低吼嘶叫的響聲。
而在這個在火勢的侵吞下一片破敗凄慘的庭院裏倏地冒出了一個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急速掠過着了火的庭院,以鬼魅般的驚人速度利落地翻上牆頭——
在悠奈因為驚駭而猛然回縮的瞳孔裏,宛若感應到了她的視線的那個黑影在牆頭上微微停頓了一秒,冰冷的視線瞬間朝她所站着的方向急速掃來——
兩人視線隔着重重火光瞬間相交。
悠奈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了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巨大的鬥笠,映襯着火光顯得森然可怖的綠色皮膚,煙色的頭發,迎風獵獵飄揚的漆黑披風——更為重要的,是他那嗜血森冷的詭異血色瞳孔,在火光之下透着魔鬼般的寒冷光芒。
時間仿佛被停止了。
而那個天人在她驚恐的目光中咧嘴以慢鏡頭的形式露出了一個詭谲笑容,臉上的表情愈發顯得陰冷起來。
悠奈手腳剎那冰涼,身體宛若被上了枷鎖動彈不得地看着這一切。
那個鬼魅般的身影最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如風一般地翻過了牆頭,徹底消失在她瞳孔收縮的驚怔眸光裏。
忽然間——
“小心!悠奈!”耳邊突然炸裂開松陽急切的大喊聲。
在悠奈還未反應過來時,她只覺得腰間被一股大力帶起,下一秒就被連扯帶拽地跌入了松陽熟悉溫暖的懷抱中。
同一時間,銀色的寒芒在上方的空中倏地劃過,之前呼嘯着往下墜落的梁木就被松陽利落的刀法從中一截兩斷,砸落在剛才悠奈站着的地方發出轟然一聲巨響,頓時火星爆射。
松陽将悠奈牢牢地護在懷裏,語氣緊張焦急地說道:“沒事吧,悠奈?!”
驚魂未定的她剛想回應,卻覺得臉上蹭到了什麽粘稠的液體,慌忙用手一摸,舉到眼前一看,聲音卻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顫抖了起來,之前建立的淡然形象終于在這一刻崩潰殆盡:
“血……是血……為什麽會有血……受傷了……松陽你受傷了對不對!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咳咳!”
她仰起頭來猛地一把緊緊抓住松陽胸前的衣襟,瞳孔渙散,全身戰栗,嗓子暗啞地大聲吼道,情緒激動難抑,但後面的話很快就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
“悠奈,你沒事吧?!”松陽趕忙焦急地低下頭去查看悠奈的情況,一邊用手不斷地拍着她的背。
“咳咳……傷……包紮……咳咳”她一邊咳嗽着一邊不一不撓的死死揪住松陽染血的衣襟,渾身不斷地哆嗦着。
“沒時間管那麽多了!火勢蔓延得太快了!私塾很快就會陷進一片火海!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想辦法逃出去!大門那邊已經行不通了!只能從後門走了!快!”
兩人頭頂上的木質橫梁在大火的吞噬之下發出斷裂的“噼啪’聲,眼看着就要從上方崩塌下來。意識到了危機的松陽一邊焦急萬分地喊着一邊急忙扶着悠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依舊發着燒的悠奈虛弱地依靠在松陽身旁,一手拉着他的和服下擺,懷裏還一手緊緊地抱着老頭子送給她的兩柄小太刀。松陽将寬大的和服袖子下擺牢牢地護在悠奈身外,将她貼在身旁保護着前行,另一手則提着刀,不斷以警惕小心的目光打探着四周。
看得到。
火,到處都是火。猩紅的、猙獰的、搖曳的、貪婪的、勢不可擋的熊熊大火,伴随着刺鼻的灰黑色煙霧席卷着、怒吼着充斥所有視線。鋪天蓋地。
聽得見。
火焰吞噬物體的噼啪聲,木材崩塌墜落的悶響,身邊松陽急促幹澀的喘息聲,自己“嘭嘭”跳動的心聲,混合交雜在一起,無休止地在耳膜上被放大,整個世界都好像只剩下了這些聲音,別無其他。
睜大的瞳孔倒映出房梁上如一條醜惡的巨蛇一般盤踞在那裏的火焰,“咝咝”地吐着信子,張開嘴露出致命的毒牙,焦黑的木材承受着它身體的重量發出“咯吱咯吱”的悲鳴,兩旁不時竄起兇惡的刺目火苗,如猛獸一般躍躍欲試地就要朝他們撲來,将他們撕成碎片。
渾身的血液由最初的凝固狀态變成了現在急速流動竄遍全身的亢奮狀态,胸腔裏的心髒在不斷地急速跳動着,恍若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但手指間卻是冰涼的,身體也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源自于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宛如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将她的心神完全攫住,無處可逃。
松陽緊緊地保護着她一邊揮刀劈開崩落下來的建築材料一邊艱難地往幾乎不曾使用過的後門走去,素雅的和服在煙熏和火烤之下早已髒得不成樣子,俊雅如玉的面龐上布滿汗水和污漬,平日水光柔順的淺色秀發也被汗水濕透了散亂在一旁。但盡管在這種一片混亂凄慘的環境中,松陽卻依舊保持着之前冷靜平穩的氣質,有條不紊地前進着,手裏的刀利落地揮起又斬下,為兩人開拓出逃生之路。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悠奈不斷地告訴着自己,可心尖卻總像是在顫動,連呼吸都是抖的,連指尖嵌入血肉中的疼痛都不曾留意。
感受到了她的恐懼,松陽将環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圈緊了些,用低沉好聽的嗓音安撫道:“不要怕,有我在。會沒事的。沒事的。”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比以前成長了許多的悠奈在此刻卻突然間想哭。
破開重重路障,禁閉着的後門近在眼前,只差幾步之遙。
火勢此刻已經迅速蔓延,刻不容緩。
“唰啦”,寒光一閃,随着松陽手中鋒利的刀劈下的動作,先前緊鎖的後門發出一聲脆響,上半截的木門轟然栽倒了下來,露出一小片可供逃生的豁口。
松陽将手慢慢地從悠奈的肩上放了下來,然後語氣平靜安穩地說道:“快點逃出去。”
悠奈聞言全身仿若觸電般地顫了一下,瞳孔瞬間收縮到極致。
她“嗖”地轉過身來一把拽住松陽染血的衣服,破碎的音節從哆嗦的唇間艱澀地吐出:
“開什麽玩笑……啊……都是個大叔了還在這裏裝什麽舍生救人的英雄啊……混蛋……”
最後的一個‘混蛋’二字卻完全扭曲成了強忍哭意的哽咽。
“我已經不行了。”
松陽低下頭來,沖她揚起一個溫柔如常的微笑,輕輕說道。
悠奈倏地低下頭去一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松陽的衣服已經随着在他腹部傷口蔓延暈染開來的鮮血變得觸目驚心,猩紅一片,還滴滴嗒嗒地往下墜着血滴。腥紅的液體粘在自己的手上帶起仿若被灼燒的刺痛感。
“對于悠奈你們來說,吉田私塾可能是起點也可能是轉折點,但卻絕對不會是最終的歸向之所。而早在我選擇了這一條道路時,就已經做好了迎接這種結局的準備。你們和我不一樣,還有無限的可能和未來……”
“才不要!我哪裏都不去!什麽起點啊轉折點啊終點啊都無所謂!哪裏都不去!我哪裏都不去!因為……因為這裏就是我的……”悠奈一邊揪着松陽的衣襟一邊聲嘶力竭地朝他吼道,所有的脆弱都在此刻顯露無疑。
但她話還沒說完,就只感到腰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地推了一下,下一秒,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飛出了已經開始被大火侵襲的後門上半截的空隙,直接摔到了私塾安全的外圍,口中想要說出的話被強行哽回了胸口裏,悶悶地發痛。
——這裏……不知從何開始就已經成了我的家啊……
——有松陽,有阿銀,有大家,最喜歡的家了……不知道啊,除了這裏究竟還可以去哪裏了啊!
悠奈被松陽用盡最後的力氣扔到了外面,在天旋地轉之間狠狠摔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手臂等多處都被刮出了細長的血痕。但還未從眩暈恢複過來的悠奈一着地,就趕忙手腳并用地站了起來然後不要命似的往私塾那邊沖,其間摔倒了幾次,手上臉上布滿了被碎石劃出的擦傷,都渾然不顧,只是一個勁地跌跌撞撞地往半身已經湮沒在熊熊火焰裏面的松陽跑去。
身旁燃燒着着兇猛可怖的火焰,但松陽卻似乎一點都未注意到。只是靜靜地看着連滾帶爬地向他沖來的悠奈,眉眼溫和,唇角含笑,溫潤平和的嗓音穿透一切雜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剩下的一切就拜托了,悠奈。好好活下去。”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找到歸宿的。”
“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渡過的最美好的時光,謝謝了。”
悠奈驚恐萬分地睜大了眼眸,喉嚨卻仿佛被扼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在烈焰的吞噬包圍之下朝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平靜輕柔地交代最後的遺言,清隽的容顏不知是因為滾燙的熱氣或是她自己眼中蓄滿的淚水而變得模糊複又清晰起來。她不管怎麽拼了命的伸手向他夠去,卻只能觸及到一片燙人的熱氣,除了空氣什麽都抓不到。
夠不到了,再也夠不到了。
世界好像瞬間安靜下來了,靜得只聽的見松陽溫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還有只有她聽得見的來自自己靈魂最深處的哭嚎和絕望,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地湧上來,從骨子裏透出的寒意似乎把血液也一起凍僵了。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死啊!不要……抛下我……不要啊啊啊!
心口好像被鋒利的利刃所貫穿,再抽出,再捅入,帶起一片鑽心剜骨的痛,血肉模糊。她發了瘋般地朝他的方向跑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肆虐的大火一點一點地覆蓋了她絕望的視線裏那個人熟悉的容顏,吞吐着的火苗将他的臉龐一點一點地侵蝕。
最後的最後,他垂下眼簾,然後又擡起頭來看着她,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發自內心的釋然笑容,輕啓嘴唇,柔和地說道:
“能夠有像銀時悠奈你們這樣的學生,真好。”
真好。
随着這兩個詞語的落下,整個私塾在她的眼前剎那間轟然傾塌,整個世界瞬間分崩離析。随着一聲炸得她大腦和胸口都嗡嗡作響的轟然巨響,纏繞着着猩紅烈焰的沉重木材陡然劈頭蓋臉地崩落,攜着狂風嘶吼的聲音雷霆萬鈞地砸下來。
而先前站在那裏的松陽,徹底地消失在了一片火光之中。
來自靈魂最深處已經完全變了調的凄厲悲號霎時間劃破了火光沖天的夜空,撕心裂肺:
“松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桑是親媽哦作者桑絕對是親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