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靈上的傷痕不會輕易愈合

“銀時,你睡着了嗎?”

黑暗中,隔壁床鋪的桂忽然間把腦袋湊過來,輕聲問道,焦糖色的圓圓眼眸閃着亮晶晶的光芒。

——一切的開端要追朔到四年前的那一夜。

“吵死了,假發!”“不是假發,是桂!”

不耐煩地撥開對方跟海帶似的垂到自己臉頰上的頭發,他将被子拉過頭頂,然後翻身繼續睡去——睜着一雙無神的死魚眼。

——當時,在幫村裏的山田運完貨物之後,由于天色已晚的關系三人都留在了當地的村子裏過夜。

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被冷落的桂暫時放棄了他這邊轉而去騷擾高杉,然後不出意料地遭到了一聲不耐煩的呵斥外加白眼一雙。

——三人都沒睡,亦或是,睡不着。

不知從何時起,心裏的不安就像是水中的漣漪一般不斷擴散,不管他怎樣試着将注意力轉移到前不久看的《Jump》上都無法忽視那種身體裏好像缺了一塊的空蕩蕩的感覺,更別提睡覺了。

房間裏一片壓抑的寂靜,稀薄的月光透過紙門的縫隙落了一地斑駁,心底卻像是猶如蟲噬般焦躁不安。

“吶,我說,”桂不死心地再度出聲,皺起眉頭,還顯稚嫩的臉上充滿了擔憂:“私塾……不會出事……”

“閉上你的烏鴉嘴!松陽老師怎麽可能……喂,銀時!”

顧不上身後高杉由最初的暴怒變得驚愕不解的喊聲,他幾乎是在下一秒掀被而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匆匆穿好鞋提上刀,旋風般地扯開紙門沖了出去。

“等一下,晉助!我也一起去!……”

桂焦急慌張的叫喊聲隐隐在呼嘯的風中傳來,但他卻置若罔聞地只顧着一個勁地朝前方奔跑,穿過庭院,躍過門檻,一頭栽進聳立在深沉夜色中的樹林,發瘋般地朝私塾的方向跑去。

密不透風的樹林裏,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白日裏充滿生機的樹林在此刻卻仿佛變成了死亡的迷宮,處處陷阱橫生。層層疊疊交錯的枝桠宛如厲鬼從陰間伸出來的幹枯手臂,鷹爪般的尖利手指撕扯着他的衣服,指甲摳進他的臉頰帶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感。樹林裏暗影湧動,腳底下的樹根盤根錯節,在黑暗中猶如蠕動匍匐着的蛇類,邪惡地扭曲着冰涼濕滑的身體,充滿惡意地故意絆住他急促的腳步。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被迎面掃來的枝條抽打得滿臉是傷橫,被根本看不清楚的樹根狠狠絆倒在地,土塊碎石在身上劃出無數細小的口子。但盡管如此,他還是一次次掙紮着爬起來,繼續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私塾的方向沒命似的沖去,對于身上的傷口好像渾然不覺,眼眸因為不知名的恐懼在暗夜裏睜到最大,瞳孔收縮到針眼般的大小。

初秋的夜裏帶着冰涼的寒意,盡管如此卻抵不上他心裏如墜冰窖的恐懼感。心裏好像是缺了一個口子,迎面撲來的寒風呼啦啦地往裏面灌着,心髒更是猶如針刺。恐懼就像是空氣,好像不呼吸就會立刻死去一樣,将他緊緊地包裹在其中,呼吸困難,喉嚨宛如被人扼住了一樣。

不像是曾在亂葬崗時那種對死亡的畏懼感,這種好像會失去重要事物的恐懼時他從未感受過的。通向私塾的道路好像變得沒有盡頭,連時間的流動都變得無比緩慢,心髒撲通撲通地在胸腔裏跳動着,急促的心跳聲在耳膜上被無限放大,眼前盡是一片黑暗,除了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和心髒跳動的聲音以外什麽都聽不見。

摔倒了再爬起來,爬起來了再跑。如此往複循環。

遠處沖天的火光忽然間破開樹林裏濃稠的黑暗,刺入他因為驚恐瞪到最大的眼眸中,灼灼燃燒着的刺目色澤映入眼簾像是一拳重擊一般打在他的胸口上,讓他在瞬間幾乎無法呼吸——那是私塾的方向!

破碎的音節仿佛卡在了喉嚨裏,嘴唇幹澀發不出一點聲音,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捏住,疼痛的感覺如電流般竄遍全身。

和遠處驚人的火光一起倒映在眼裏的,還有一個鬼魅般的高大身影。

巨大的鬥笠遮住了半邊容顏叫人看不真切,仿佛濃縮了黑夜的披風在風中劃過詭異的弧度,綠色的皮膚看起來有着鋼鐵般的質感,映着火光平添了一絲詭谲陰森。

——那是兩人第一次的相遇。

“啊呀,是那個私塾的小鬼嗎?真是可惜啊,那個地方還有那個男人都已經不在了……”

低沉寒冷的聲音中帶着幾絲饒有興味的笑意,那個天人咧開嘴露出一個令人包骨悚然的笑容,嗜血的眼眸直直射向他,仿佛在打量着什麽好玩的小動物。

他只覺得大腦轟的一聲炸裂開來,熱血在瞬間從腳底湧到頭頂,排山倒海般的憤怒好像熔漿一般滾燙在胸腔裏燃燒翻滾,将他所有的理智剎那間燒得連灰都不剩。

“喔哦哦哦哦——!!”

他發出和受傷的野獸般別無二致的憤怒吼叫,幾乎是下意識地抽刀出鞘,發瘋般地急速沖了過去,目眦欲裂。

“真是不自量力。”低笑一聲,那名天人不慌不忙地抽出長劍,穩穩接下他用盡全力破空砸下來的迅猛攻擊,然後一劍橫掃過去将他生生掀飛,強力的一擊甚至使得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尖嘯着形成猛烈的氣流向四周撲去。

不待他穩住搖晃着爬起來的身形,那名天人幾乎是在下一秒以非人的速度憑空閃現在了他的上方,手裏鋒芒畢露的劍刃映着遠處的火光閃爍着攝人的寒芒,俯視着他的血紅眼眸在半空中和他猝然相交,眼中的嗜血和殘虐在瞬間展露無遺。

不可置信間,他只來得及握緊手中的武士刀将其橫在胸前,但敵人攜着雷霆萬鈞之勢當頭劈下的攻擊幾乎是在瞬間就破開了他的防禦,攻擊的力道之兇猛令他始料未及!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武士刀在這種重壓之下發出一聲悲鳴,然後在他驚愕到不能自己的目光中從中間開始硬生生斷為了兩截,鋒利的刀片迅速飛散開來,铿锵一聲插丨進周圍的泥土裏。

驚駭之間,他幾乎是憑着直覺猛地抽身往後退去,但豈止敵人像是料到了他的舉動一般下劈的動作猛地一頓,電光石火之間反轉手腕,劍刃在瞬間改變了去勢以橫斬的攻勢閃電般襲來!

“噗嗤——!”

他瞪大眼眸,只覺得腹部一涼,下一秒便不受控制地被這力道抽飛向後倒去,眼中映入的是從傷口處噴出的猩紅色澤,滾燙的鮮血在墨黑的夜空中劃過張揚的弧度。

那名天人沒有絲毫要放過他的意思,腳下一蹬,鬼影般地迅速追着他往後飛去的身體閃現在他身旁,皮膚如鋼鐵般堅硬的大手在瞬間攫住他脆弱的喉嚨,然後拎着他的脖子就狠狠往地面撞去!

“咳咳——!!”

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口中嘔出,火燒火燎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他只覺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之間身體像是被強行嵌入了地面一般,全身的骨骼都咯吱作響發出崩潰般的悲鳴,後腦勺和背部像是要被碾碎了一般,蝕骨的疼痛針一般地刺向神經深處。

那雙手像是鋼鐵一般地扼着他的喉嚨,随時都可以輕易地擰斷他的脖子。他艱難地張大着嘴巴,微弱的氣流斷斷續續地從幹澀的口腔裏進進出出,卻怎麽都無法到達肺部,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巨石悶悶地發痛,眼前發黑,呼吸急促。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可能地瞪大了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個此刻掌握了他生死大權的天人,赤褐色的眼眸中燃燒着熊熊的怒焰,染血的口腔中牙齒緊緊咬合在一起,雙手死死摳住那雙遏制了他所有行動的手臂,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的野獸一般憤怒狠厲地盯着那名天人,喉嚨裏發出破碎的低吼,好像恨不得用眼光射穿對方銅牆鐵壁般的身軀,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将對方撕成碎片。

“真是有趣的小鬼。”寒冷粗糙的笑意從對方震動着的喉嚨裏傳出,陰森的聲線像是吐着蛇信的毒蛇一樣從人的皮膚上爬過一樣。

“但是太弱小了啊。”

說着,血一樣的眼眸掃了一眼從他染血的衣襟裏掉落出來的課本,封面上殘留着被利器砍過的痕跡,書頁翻卷,雪白的紙頁上濺着點點鮮血。

“結果還是被那個男人保護了啊,弱小的小鬼。”将頭湊近,那名天人俯下頭來将鼻尖幾乎湊到了他的眼前,冰冷的聲音中帶着愉悅的笑意,譏諷的聲音顯得那樣刺耳。

“不是他的話,你早就死了。”盡管聲音中帶着饒有興味的嘲諷感,對方的眼中卻像是冰封一樣沒有絲毫多餘的感情。

“太弱了。”

話語落下的瞬間将他的心髒捅刺得血肉模糊,疼得無以複加。

“銀時!!”

兩個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急促焦急的喊叫聲同時從樹林的深處出現,下一個瞬間,高杉怒吼着像是豹子一般迅速地竄了過來,舉起手中的武士刀就朝着那名天人的身上劈去,但卯足了勁揮出的一擊卻被對方輕輕松松地避開。

雖然沒有傷到對方,但至少使銀時脫離了對方的掌控得以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鮮空氣來。

“銀時,你沒事吧?!那個人究竟是誰啊?!”

桂握着刀急急地跑到他的身邊來問道,一邊扶着他的背部給他順氣。

無奈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他沒有理會桂焦急的問話,只是死死地盯着游刃有餘地應付着高杉淩厲的攻擊的那名天人。

“你們這幾個小鬼都是那個男人的弟子麽?真是有趣,現在殺了還太可惜了。”那名天人露出不明所以的森然笑容沉聲說道,然後一劍揮開高杉的刀刃,向後跳了幾步,不緊不慢地扔下一句:

“後會有期。”

接着就猶如鬼魅般的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站住!!

——混蛋你給老子站住!!

他在心裏瘋狂地怒吼道,一邊不顧一切地爬起來朝着那名天人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站住!!

周圍刻印在記憶深處的景色不知何時盡數如煙霧一般消融在黑暗裏,變成了現在的他穿着白色的戰袍束着護額,手裏握着武士刀在無盡的黑暗中不停地奔跑。

——你他丨媽給老子站住啊,混蛋!!

前方的盡頭猛然間出現白光,四周的黑暗都像是溶解了似的逐漸淡去。

驟然間被耀眼的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擋住,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放下手掌環顧四周時,周圍的景象已經完全變了摸樣。

濃煙滾滾直達鉛色的天空,将士們厮殺的吶喊聲伴随着震天的炮吼和爆炸聲清晰地鑽入耳膜中,鼻腔裏充斥着硝煙和鮮血的味道,放眼望去盡是在城池中作戰的兩軍和被摧毀的建築。

愣了愣,他赫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小天守閣的屋頂上,身上滿是血跡,手裏握着刀,四周的景致和守城的時候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名他之前一直死命追逐着的天人此刻悄無聲息地閃現到了自己面前,然後猝不及防地将閃爍着鋒利寒芒的劍刃以閃電般的速度刺進了自己腹部。

周圍的聲音瞬間消失。

身體像是上了枷鎖動彈不得,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冰涼的劍刃沒入自己的身軀,鮮血在剎那間瘋狂地噴湧而出,滾燙的液體飛濺在空中,瞪大的眼眸中是滿滿的不敢置信和不甘。

之前一直低着頭突刺的天人忽然間擡起頭來,将嗜血的眼眸湊到他的眼前,以慢鏡頭的形式裂開嘴露出一個森冷狂妄的笑容,然後将劍刃從他的身體裏抽出,冷眼看着他倒下去,挪動嘴唇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低沉音量抛下一句話……

眼眸瞬間收縮到極致,帶着鑽心剜骨的疼痛貫穿了靈魂,好像最為鋒利的武器一下子剖開他的皮膚,挖出他的血肉,撕開他的傷口,将最為血淋淋的事實毫不留情地呈現在他眼前。

想要張口反駁,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視野逐漸模糊,整個世界都好像褪去了色彩,逐漸被黑暗所籠罩……

——“阿銀!”

熟悉的聲音像是隔着水面傳來一樣讓人聽不真切。

——“阿銀!喂,你這個死卷毛!”

原本一直像是飄忽在黑暗中的意識猛然間被扯回了現實世界,他一個哆嗦,幾乎是在瞬間睜開了雙眼。

待他恢複神智時,才赫然間發現自己躺在房間裏的榻榻米上,身下枕着舒服的床褥,溫暖的陽光透過和室紙門的縫隙輕輕地灑落進來,暈着迷離的光澤,而眼前臉上帶着罕有的擔心俯身望着自己的家夥有着銀色的長發和紫色的眸子。

“真是的,是不是發燒了啊。奇怪,不是說笨蛋都是不會生病的嗎?”

一邊這麽小心嘀咕着悠奈伸出手來撥開他額前的亂發然後探了探他額頭,皺着眉頭露出一副相當無奈的樣子。

感受到額頭上的溫度,他卻是沒來由的莫名慌亂了起來。

“吵死了啊!阿悠你這麽大驚小怪的當自己是便宜老媽嗎?哦卡桑什麽的真是麻煩死了。”

語氣不耐煩地這麽說着,他撇開臉然後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開她的手。

“喔,是這樣嗎?”對于他這種欠揍态度見怪不怪的悠奈沉下臉,面無表情地将之前放在一旁的甜粥端起,作勢就要起身離開:“那還真是抱歉啊,特地為你做了這碗甜粥我果然是找抽呢,對吧?某人可不需要什麽便宜老媽啊,對吧~?”

明明面癱着臉,語調卻奇異地上揚着。

“等……等一下!不要走啊,甜粥!”

某人在聽到甜粥這個詞的瞬間就像是原地滿血複活一樣地從床鋪上爬起來,雙眼迸發出能夠閃瞎她狗眼的光芒挽留道,就差沒抱住她的大腿搖尾巴了。

“……這種時候該挽留的不是甜粥吧口胡!”

嘴角抽了抽,她淡定的吐槽道。

雖然這麽說,她還是心軟地坐下來,然後将手裏的粥連着勺子一起遞給此刻坐直了身體滿臉期待的銀時,一邊下意識地囑咐了一句:“小心……燙……”

見到某人像是餓死鬼投胎的吃相之後,悠奈還是決定當做自己沒有說出之前的話。

“喔喔,哦卡桑賽高!再來一碗吧,哦卡桑大人!”這是以神速幹完了一碗粥的銀時發自內心的呼喊聲。

“改口好快!誰是你的哦卡桑大人啊喂!話說為什麽是大人這個用詞?!你把你家的節操君用紙巾包起來扔掉了嗎口胡?!不要那麽快否定幾分鐘之前的自己啊混蛋!哦卡桑和節操君都會哭的喲,絕對會哭得滿臉血滿臉淚的喲!”

悠奈面無表情地下意識接口吐槽道。

算了,看在這家夥是傷員的份上就饒了他好了。

在心裏長嘆一口氣,悠奈無奈地收拾好被舔得幹幹淨淨的碗和勺子,然後起身往外面走去,拉開紙門,讓外面清新的空氣和陽光湧入室內。

“喂……”腳下微微一頓,身後傳來銀時顯得有些猶猶豫豫的聲音。

轉過頭去,銀時此刻将頭撇在一邊,一般抓着自己的頭發一邊努力地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懶散語調問道:

“啊,就是那個……怎麽樣了?”

雖然說聽起來像是不明所以的話,但她還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背着他擡起頭來,然後望着陽光明媚的庭院淡淡地說道:

“球結膜下的積血已經處理完畢,感染的情況不是很嚴重,炎症也已經消退了很多……”

雖然語氣和平常一樣,但她扶着門框的手指卻不由得攥緊了。身後的銀時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盯着自己背面的目光。

“雖然我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根據醫生的說法……左眼看不見了。”

喉嚨沒來由的發緊,她頓了頓然後仰起頭去望着外面碧藍的晴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自從上次守城的失敗已經過去了将近兩個月,高杉還有其他在上次戰役中受傷嚴重的隊士都被轉移到了後方的醫療總部,此刻正在這個平和的鎮子裏療傷。銀時雖然在當時負傷嚴重,但經過這些天的療養和加上他異于常人的恢複力傷口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高杉的情況則要嚴峻許多。由于當時前線醫療器械不夠完善的關系,緊急的處理措施并沒有做到最好,在轉送到後方的醫療總部時由于交感性眼炎的關系連右眼都差點失去,好在總部裏的醫生竭盡全力為高杉治療才使得炎症有所好轉,但左眼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挽救,沒有被摘除已經是萬幸了。

像是有點受不了房間裏寂靜的氣氛,她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安撫性質的笑容,回頭匆匆說了一聲“我先走了”,就邁開腳步踏出了房間,一邊随手帶上紙門,噔噔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逐漸遠去。

房間裏的銀時默了一會兒然後重新躺到床褥上去,用手枕着後腦勺,無神的死魚眼盯着天花板,面色顯得有些凝重,腦海裏交織着悠奈剛才說“左眼看不見了”時的語氣,然後閉上眼睛,耳邊不受控制地響起夢境裏那名天人冷冰冰抛下的一句話。

——“像是你們這些弱小的家夥什麽都保護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走向毀滅罷了。”

雖然夢中被刺的場面是不曾發生過的,但這句話卻是真真切切沒有半點虛拟的成分。

**

由于傷眼怕光的關系高杉療養的房間被設置在了最為幽靜偏僻的角落,門窗都被關得死死的,只留下一條小小的可供通風的縫隙。原本就背光的房間內光線顯得有些幽暗,由于需要靜養的關系平常除了悠奈和桂就鮮少有人打擾的室內在此刻更是顯得無比寂靜,連針尖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高杉靜靜地躺在房間的一角,指節骨分明的左手背上插着細細的針管,完好的右眼盯着吊瓶中混合了葡萄糖和生理鹽水的抗生素一點一點地滴落下來,順着針管流入自己的血液。

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龐此刻顯得有些消瘦,左眼包裹着厚厚的繃帶,線條堅毅深刻的臉上此時沒有任何表情,右眼中毫無波動,以近乎冷酷的神色保持着仰望上方的姿勢,好像整個房間內除了緩緩滴落的藥水以外沒有任何活動的物體。

不知以這個姿勢保持了多長的時間,高杉的右手手指忽然間動了動。

他擡起右手然後撫上自己的左眼,原本有着完好眼球的地方因為眼球內容物大量流失的關系此刻不正常地凹下去了一塊,塌陷的眼眶中連殘存的眼球也變得軟軟的,摸上去好像缺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閉上右眼,那次戰役慘烈的場景皆栩栩如生地在腦海中重演,同時浮現出來的還有那個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灰黑色身影。

僅僅是劃過關于對方的念頭都使得胸口在驀然間燃燒起熊熊怒焰,像熔岩一般滾燙,按着自己殘缺左眼的右手背上也不由得爆出青筋,指尖死死地摳住眼眶的邊緣。

“像是你們這些弱小的家夥什麽都保護不了……”

記憶中森冷的聲音帶着譏諷清晰地在耳畔回響。

住嘴!!

心裏有個聲音發出野獸般的怒吼,目眦欲裂,龇牙咧嘴。

“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走向毀滅罷了。”

夢魇般的聲音在腦海內回蕩,不屑嘲弄的陰森聲音魔咒般揮之不去。

滾開!!

心中痛苦翻滾着的野獸發出泣血的嚎叫,胸口像是火燒般發燙。

不甘心、憤怒、羞恥、挫敗的感覺為在胸腔裏熊熊燃燒的複仇烈焰添柴加火,充滿惡意的複仇念頭在心裏前所未有地膨脹起來,黑暗的負面情緒在心髒的角落裏瘋狂滋生。

捂着自己失去光明的左眼,高杉睜開自己完好的右眼,眼瞳收縮成針尖般的大小,從中迸射出野獸般殘虐狠厲的兇光。

低低的笑聲像是從胸腔裏擠壓出來的一樣,撫着自己左眼的右手因為強忍笑意竟然在微微顫抖,空洞低沉的笑聲回蕩在寂靜的房間內。

笑了一會兒,他驀地止住笑聲,然後裂開嘴,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既然無法保護的話,把一切阻礙自己道路的都毀滅掉不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章查了許多有關眼球破裂傷啊,眼球穿通傷啊什麽的,然後越看越覺得總督真是好毅力!【一邊看一邊覺得眼睛疼……orz】什麽往眼球的結膜下注射抗生素啊破傷風抗黴素的,那是往眼球上打針啊啊啊!讓我這個從小怕打針的人情何以堪!還有什麽摘除眼球切除玻璃體啥的讓我看着就起雞皮疙瘩╮(╯▽╰)╭

話說最近好像有許多親學業繁忙,希望大家都能夠挺過去啊!讓我們一起反攻萬惡的學業君吧!【喂】

P.S 這章的悠奈身為女主角就是打了醬油有木有,完成變成了路人有木有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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