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戰争中的一切都是瞬息萬變

變動是在瞬間産生的。

尖銳的炮聲劃破了夏季傍晚原本寧靜的夜空,呼嘯着急速砸向地面,頓時火光爆射,巨大的沖擊波如勢不可擋的怒濤一樣向四周咆哮着席卷而去,連地面都受到了影響開始像暴風雨中的海面一樣劇烈搖晃起來,先前平和安寧的假象幾乎是在眨眼間就被摧毀殆盡。

頭一發毫無征兆落在城鎮中的炮彈僅僅象征着這場慘劇的開頭,在人們來不及從剛才的突變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有更多的炮彈接二連三地撕裂了夜空暴風雨般地朝城鎮襲來,“砰——!砰——!”的聲音猶如滾滾的雷鳴一樣在耳膜上接連轟然炸響,緊随其後的是瘋狂炸裂開的火光和飓風一樣掃過城鎮的沖擊波,毫不留情地将無數人的家園、生活、希望、夢想在瞬間碾碎于腳下。

當爆炸聲響起、城鎮陷入一片火光的混亂之中時,悠奈和阿飯正吃完了晚飯坐在桌邊小憩,感受到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地面并爆發出巨大火光的炮吼之後,悠奈幾乎是在瞬間下意識地撲向旁邊的阿飯将他牢牢護在懷裏,而他們所在的整個建築物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出似乎要崩塌下來、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聲,其間還伴随着劈頭蓋臉砸下來的碎石木塊等,整個房間都在不受控制地猛烈左右搖擺,頭頂上的照明燈明明滅滅,看起來随時都會有砸落下來的危險之感。

好不容易等第一波暴風雨般襲來的爆炸過去,悠奈努力使自己從剛才的驚變中回過神來,然後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冷靜地分析着剛才爆炸聲的來源。

——是城鎮的西南方向。

心裏不受控制地陡然一沉,悠奈擡起頭來,看向懷裏滿是不解和驚恐的阿飯神色凝重地說道:“做好立刻撤離的準備。”

火勢蔓延得很快,當悠奈提上自己的兩把太刀帶着阿飯來到外面時,不遠處的街道已經是陷入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燒着的火焰猶如饑渴的猛獸一樣瘋狂吞噬啃咬着一切,建築物在火勢的侵襲之下一邊發出慘烈的悲鳴一邊轟然砸向地面,濺起一陣更為猛烈的火花,焦黑的身影很快就消散在巨大的火海之中沒了身影。

“快走!”悠奈咬了咬牙,然後轉過身去,毫不猶豫地拉起還呆站在原地發愣的阿飯就朝反方向跑去。

穿過條條街道,悠奈一邊拉着阿飯一邊片刻也不曾停歇地朝城鎮的東面奔去——那裏有着在這種情況下供大家緊急逃生的暗道。

話雖這麽說,但身邊的阿飯顯然已經是在這樣劇烈地奔跑中喪失了太多的體力,連腳步都變得虛浮起來:“悠……悠奈姐……我跑不動了……”

說完,他就氣喘籲籲地蹲了下來。

“抱歉,是我大意了。”悠奈在心裏懊惱地說了自己幾句,一邊蹲下來輕聲安慰道一邊将因為恐懼和各種原因顫抖成一團的阿飯抱到懷裏。

“可是我們不能停下來啊,阿飯。乖,這樣子再耗下去的話火勢就要蔓延到這邊來了,如果不能在這之前跑到安全的地方和大家彙合就糟糕了……沒事的,不要怕,啊啊,不要哭啊,不會有事的,我在這裏啊……我在這裏喲,阿飯。我會保護阿飯的,所以說……拜托了不要哭啊啊啊!”

原本就不會哄人的悠奈手足無措地安慰着阿飯,一邊慌亂地替他擦着如山洪宣洩般留下來的淚水。

驀地,不遠處的轉角忽然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以及武器和铠甲相撞時的哐啷哐啷的沉重金石之音,間或伴随着人們慌亂驚恐的哭喊聲。

“啊啊啊——!!”

一聲凄厲的哭嚎聲驟然間劃破夜空,讓悠奈和縮在她懷裏的阿飯同時間打了個寒戰,心底在瞬間竄上一股冷意,不詳的感覺剎那間在心裏抽枝發芽。透過眼角的縫隙,她看到了城鎮裏一個普通居民的身影在拐角處一晃而過,伴随着飛濺的猩紅色澤哀嚎着沉悶地栽倒下去,而貫穿了他胸口的赫然是一柄閃爍着冷光的漆黑兵器。

“快點,阿飯!這邊!”

悠奈在瞬息間作出了判斷之後反應極快地将阿飯一把拎了起來,然後迅速閃身躲到了附近兩個建築物之間的狹小過道裏。幾乎是在她剛剛将肩膀縮進過道的那一瞬間,拐角處就出現了一小隊全副武裝的天人,隆起的肌肉上覆蓋着堅硬的戰甲,非人的瞳眸之中迸射出冷酷無情的嗜血光芒,毫不留情地在街道上進行着屠殺,逮到誰就直接給他來上一刀,外面的街道上登時慘叫聲連成了一片。

“噓——”注意到那群負責清理街道的天人朝他們這邊的方向走來了,悠奈眼疾手快地捂上阿飯的嘴,迎上他滿是驚恐的含淚眼眸輕輕搖了搖頭,一邊屏住呼吸靜靜觀察着事态,身體僵硬得一動不動。

“這裏沒有人了,你們那邊呢?”

低沉、沒有絲毫感情波動的聲音響起,悠奈小心翼翼的視線中捕捉到了一名天人高大的身影。那名天人捅了捅自己腳邊血淋淋的屍體,然後回頭向自己其他的同夥報告道。

“這邊還沒有檢查過。”

距離他們最近的天人一邊聲線陰冷地這麽說着一邊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朝他們藏身的方向走了過來。

悠奈感到自己的心髒在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口腔都變得幹燥無比,自己心髒急速跳動的聲音在腦海裏被不斷地放大。

近了……更近了……

“那邊有情況。”

那名天人正要掃過來的視線猛然間頓住,聽到隊伍裏像是頭領的天人這麽說完之後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轉身朝那個方向望去。

她聽到那名天人冷冷地啧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和其餘的隊員彙合,架好武器,擺好陣勢,接着朝那個方向走去

聽着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她緊繃着的神經終于得以放松。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她緊緊貼着牆壁凝神聽了一會兒,确定對方走遠了之後才把手從阿飯的嘴上放下來,然後轉頭對着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往那邊走,快。”

往反方向走的同時,她擡頭透過狹小的縫隙仰望天空時,發現刺目的火光已經浸染了半邊夜空,很快就要蔓延到他們所在的這個街道了。

她一邊小心留意着後面的情況一邊緊緊跟在阿飯的身後保護着他,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對于這次事件的一些疑問。

不自然的地方實在是令人無法忽視。

就在她這麽思考着前進的同時,僅能容納兩人并肩走過的狹小過道裏驀地傳來了一個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那種踏過小石子所發出的極其細微的“咔”的一聲,如果她稍微大意了一些就可能錯過了。

在感受到對方殺意的第一時刻就瞬息間轉過身來的悠奈,第一眼捕捉到的就是一個披着鬥篷的人影握着小刀向她急速刺過來的動作。多年戰鬥的經驗在這時派上了用場,她來不及多想便憑着本能側身閃開了敵人猝然襲來的進攻。

見自己的突襲落空,敵人也顯得絲毫不驚訝,只是快速地收回刀刃,借着自己先發制人的優勢接連急速射出手中的小刀,冰冷的刀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又一道銀色的弧線,不斷向閃躲着的悠奈刺去。

左邊、上邊、右下方……悠奈緊緊盯着對方熟練沒有絲毫多餘動作的攻擊,大腦急速運轉着推測出對方的下一步攻擊,一邊靈活地閃躲着一邊并試着找出對方的空隙。

就是現在——!

悠奈險險避開擦着自己臉頰而過的刀刃,一邊貼身上前,在剎那間推刀出鞘,極快地砍向對方暴露出來的腹部,然後再借力旋轉身體一周一個回旋踢蹬在他鮮血直流的腹部上将其踹飛。

“悠奈姐……!!”

幾乎是同時的,身後猝不及防地傳來了阿飯恐懼無助的驚叫聲,她飛快地轉過頭去,正好透過眼角的縫隙捕捉到阿飯身後握着小刀向他逼近的身影。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緊緊盯着阿飯身後要挾着他的身影,一邊快速地向後伸出手去撈到先前被她幹掉的那個偷襲者因為吃痛而松開的小刀,然後借着自己正在轉身的力道,以胳膊肘為中心将小臂旋轉一周,毫不猶豫地将手中的小刀用盡全力筆直地投擲而出。

鋒利的刀刃伴随着割裂空氣的呼嘯之聲急速劃過,在瞬息間釘上阿飯身後的偷襲者的腦門,雪亮的刀鋒正中眉心,刀刃猶如切豆腐一樣沒入對方的頭骨。

對方搖了搖,幾乎是在瞬間應聲倒地。

悠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後從自己彎腰投擲的動作中直起身來,收回自己向前跨出的腳步,然後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阿飯的身邊,緊張地問道:

“沒事吧,阿飯?!”

回應她的是爆發出來的哭聲和一腦袋紮進她懷裏的瘦小身影。

好不容易将阿飯的哭聲安撫了下來,悠奈站起來然後走到那個先前被她一刀擊殺的偷襲者的屍體邊,蹲下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掀開了對方的鬥篷,緊接着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她常常光顧的那家藥店的老板。

她穩了穩心神,然後提步走到另一個偷襲者的屍體的旁邊,手指微微顫抖地掀開了鬥篷。

——也是她所認識的人。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即扶靠着牆站了起來。

透過牆壁之間的縫隙可以窺見外面的混亂和火光,不遠處還可以聽見兵刃交擊的打鬥聲和戰士們厮殺的吶喊聲,間或夾雜着馬匹驚慌的響鼻聲,慘叫聲、呼痛聲、怒罵聲、詛咒聲、哭喊聲不絕于耳,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是怎樣的一副修羅場般的景象。

——這樣子的話也說得通了。

——為什麽敵人會是率先從鎮子防禦相對來講最為薄弱的西南方攻起,為什麽城鎮會淪陷的這麽快,為什麽戰鬥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以至于連擠出時間來疏散民衆都做不到。

——裏應外合的話當然不是問題。醫療總部的防衛工作和兵力部署雖然和其他地方比起來已經算是相當嚴密的了,但是比起攘夷軍的總部還是要差了不少。放棄兵力部署最多、防禦最為完善的總部,轉而來攻打同樣擁有無可比拟重要性、卻相對而講更容易攻下的醫療總部這招實在是陰險得無可挑剔。

——內奸什麽的,打從一開始就是攘夷軍內部最為嚴重的問題之一啊。

心裏像是如墜冰窟般寒冷,悠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悠奈姐……悠奈姐你沒事吧?”

見她一直沉默不語,身邊的阿飯擔憂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仰起臉來眨巴着一雙澄澈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

——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啊。

在心裏苦笑了幾聲,悠奈離開牆壁直起身體來,然後努力地平複了一下自己波濤洶湧的內心。好在自己也是經歷過了大風大浪的人了,在這種時候還不至于完全亂了陣腳。

——在戰鬥中喪失冷靜的話無異于與自殺。

老頭子說出這句話時嚴肅的面容和沉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沒事,阿飯。”

她彎起嘴角露出安撫性質的笑容輕聲說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趕快離開才行。”

冷靜下來,悠奈。這種時候阿飯就全靠你了。

迎着撲面而來的熱風她在心裏這麽告誡自己道,然後拉着阿飯就沖出了這逼仄的過道。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注意到了悠奈并不是朝着東面跑去之後,阿飯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去北面!”

悠奈堅定的聲音隔着各種嘈雜的聲音悶悶地傳到他的耳中。

——既然有內奸的話,那麽去衆所周知的東面緊急出口避難就不行了。如果這麽做的話一定會被一網打盡、屠殺得一點都不剩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北面似乎也有曾經戰亂時代遺留下來的供逃生用的暗道,只是由于年代已久被人們差不多淡忘了罷了。

這麽在心中打定了注意,悠奈頭也不回地沖着北方奔去。

在悠奈阿飯兩人朝北邊跑去的同時,城鎮已經徹底地化為了一片火海,曾經那樣熟悉的街道沐浴在火光之中,兩旁橫陳着數不盡的屍體散發着濃濃的焦臭味,一個個都面目駭人可怖,将臨死前來自于靈魂深處的恐懼和不甘生生地印刻在了臉上。一排排的建築物在大火無情的侵蝕下發出悲鳴然後驟然崩塌,焦黑的木材砸在地面上頓時摔得粉碎,噼裏啪啦地射出一簇簇危險的火星子。灼熱的空氣中充斥着嗆鼻的硝煙味,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沖天而起的火光将夜空映照得如血一般鮮紅,看起來恍若連天空都失火了一樣。

兩個人經過的都是這樣仿若經歷了世界末日般的街道,地面被鮮血染紅,兩旁是陷入一片火海的建築物群,天空是失火般的血紅,各種各樣扭曲可怕的屍體随處可見,她甚至看到了昔日幾個熟悉的同伴倒在地上的屍體。

人們的笑聲、微笑的臉旁、夢想、希望,統統消失在了這場猶如惡魔般的大火之中,被吞噬得丁點兒不剩。

她可以感受到阿飯好像溺水的人撿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攀着她的雙手,但除了緊緊回握住他汗津津的雙手然後繼續奔跑以外她也別無他法。

如果說這一切已經很糟糕了,那麽當她在下一個拐角處看到的情景之後便是糟糕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

一對中年的夫婦緊緊地依靠着對方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驚恐到無以複加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對面一群舉着刀的軍人。

重點是那一小隊軍人身上所穿着的盔甲。

——是幕府的軍隊不會有錯了。那個标志就算她瞎了也認得出來。

盡管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般的情感,但是事态已經顯然緊急到不容得她多想了。

閃爍着冰冷鋒芒的武士刀被高舉到空中,然後在那對夫婦絕望恐懼的凝視下攜着破空之聲閃電般劈下!

“當——!”的一聲驟然傳來,兵器交擊的金石之音在空氣中如漣漪一般泛開,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來襲,反而是從對方的陣營之中接連傳來了幾聲凄厲的慘叫以及刀鋒落到地面上時沉悶的撞擊聲。

睜開眼睛時,那對因為恐懼而緊緊抱在一起的夫婦發現自己腳下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倒着幾個屍體,被鮮血浸染的扭曲面孔赫然是先前想要将他們斬殺的武士模樣。

“你們沒事吧?”手裏還握着滴滴答答往下滴血的黑色太刀,悠奈轉過身來向癱軟在地面上的夫婦伸出手來,然後在對上他們畏縮的視線時微微一愣,嘀咕了一聲“抱歉”接着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利落地收刀回鞘。

複雜的視線微微掃過躺在地面上那幾個幕府軍的屍體,悠奈皺了皺眉頭然後回過頭來淡淡地開口: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話還沒說完,不遠處通向另一條街的拐角處就傳來了其他幕府軍的腳步聲以及喊聲:“這邊有動靜!快點,不要讓那些賊人跑了!”

同時間,悠奈等人的後方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音和武器在跑動時和铠甲相撞時發出的清脆金屬聲音:“這邊!快點!這邊剛剛傳來了人的聲音!”

低聲啧了一句,發現自己已經陷入兩難境地的悠奈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在對上阿飯和那對夫婦求助的軟弱目光時,赫然意識到自己要帶着這三個人一起安全撤離是不可能的事情。

悠奈斂了斂眼眸,然後咬咬牙從一旁的屍體上抽出一把小刀,交到那對夫婦中的丈夫手裏,眼神堅定地一字一頓說道:“拿着這個防身。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現在東面的緊急逃生出口已經不安全了,如果想要保命的話就從北面那個曾經在戰亂時代供人逃生的暗道走,路上如果看到還幸存的人就拜托您也帶着他們一起逃走吧。哦,還有,這個孩子就拜托您了。可以的話,請盡可能地拯救更多的人!拜托了!”

露出凝重表情的悠奈一邊這麽叮囑着一邊拉過阿飯的手将他帶到那對夫婦的面前。

“那悠奈姐你呢?!”

阿飯驚疑不定地問道,一邊沒有安全感地拉住她的衣角擡頭仰望她。

不遠處的腳步聲和喊話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悠奈暗了暗眼眸,然後蹲下來最後一次摸了摸阿飯毛茸茸的腦袋,語氣輕柔卻堅毅地說道:“我負責去引開那些人。阿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阿飯抿了抿唇然後松開手,軟軟糯糯的聲音之中第一次帶上了那樣堅決的語氣:“我……我要成為像銀時前輩那樣偉大的攘夷志士,才不會就這樣放棄!悠奈姐……”

“這樣我就放心了。”

悠奈努力露出一個和平常一樣的笑容,像是知道阿飯接下來要說什麽似的打斷他下面的話,然後直起身子來将阿飯和那對夫婦帶到一旁的狹小過道裏,最後一次囑咐道:“記住,等我将他們引開了才可以出來。出來之後就直奔北面的逃生暗道知道了嗎……”

“在這邊!”

街道的兩端同時出現了一批穿着統一的幕府軍士兵,其中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一人在眼尖地發現悠奈的身影之後立即扯開嗓子大吼道,一邊唰地拔出佩在自己的腰間、象征着武士的榮耀和靈魂的武士刀,率領着其餘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向她的方向急速沖來。

悠奈最後朝阿飯他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旋即便毫不猶豫地朝着他們反方向的一條小道上跑去。

“別讓那個賊人跑了,快追上去!!”

身後傳來那群幕府士兵憤怒的喊聲以及一群人激憤的應和聲,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朝着她的逃跑的方向快速奔來,噔噔的腳步聲踏在被鮮血浸染過的泥土上揚起一片塵土,铠甲和武器相互撞擊的金石之音和遠處逐漸微弱下去的厮殺聲似乎融為了一體,在這一片混亂中透過火焰熊熊燃燒的聲音清楚地傳到耳中。

即使不回頭去看也知道那些人此刻全部緊緊追在自己的身後,一個個都将手裏鋒芒畢露的武士刀直直地指着自己的背部。

——還真是沒想到啊,幕府竟然會合天人一起聯手來鏟除攘夷軍的勢力,現在不止是內奸的問題了,連幕府也背叛了麽?啊,話倒也不能這麽說,幕府的那群無能的家夥似乎也從來沒有在那些天人面前硬過,一直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而正是因為不滿幕府的軟弱無能和對天人的讓步才會讓國內的攘夷事業興起的不是麽?從一開始,幕府就沒有表态過是要站在攘夷軍的這邊,因此倒也不能說是背叛了啊。

一邊引開敵人的注意力向着前方奔跑的悠奈,心裏之前一直壓抑着的各種紛雜思緒在此刻皆噴湧而出,然後不受控制地彎起嘴角露出一個諷刺意味的苦笑。

——盡管在心裏的某處一直擔心着這點,但真正發現幕府已經完全背棄了攘夷軍的大家時還是會感到難以釋懷。看着此刻緊緊追在身後的幕府軍,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這些人的刀上又沾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屠殺了多少原本應該是由他們保護的平民百姓?這些所謂自稱武士為國家效忠的家夥又是不是和剛才的那些天人同流合污一起對街道進行了清理?

僅僅是想到這些殘酷的事情,她就可以感到自己的心髒痛苦地絞成了一團,但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這些自己都不想知道答案的疑問,各種翻湧不息的思緒似乎要把胸腔都漲破,胸口悶悶地發疼。

——在這種自己人背叛自己人,自己人屠殺自己人的情況下,又究竟有誰是該相信的?如果不是因為直覺上判斷那對夫婦是值得信賴的,理性上分析在城鎮已經陷入了這種煉獄般的境地之後應該不會還有內奸不要命地滞留在鎮子上的關系,自己會不會放心地把阿飯交給他們還是個問題。

一直盡量挑着往狹窄的道路上跑的悠奈,眼前的視野驟然間變得寬闊。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貫穿全鎮的河流以及架在上面的木頭拱橋,連紅色的油漆都開始剝落融化的橋梁一直都為連接城鎮兩大住宅區而做着重要的貢獻,平常一直都是城鎮裏最為人來人往的地點之一,常常會有攤販在橋上擺攤賣些小玩意兒,吆喝的聲音和各種精巧的商品俨然成了橋上的一道風景。

但再次看到那種生機勃勃的景象的希望已經在這場大火的焚燒下灰飛煙滅,拱橋兩岸的住宅區此刻都已經完成變成了一副火海,熊熊燃燒着的大火映襯着漆黑的夜空看起來簡直是猶如人間煉獄,昔日溫馨平和的景色早已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

悠奈驀地停下了腳步,然後回頭望了望已經馬上要追過來的幕府士兵,然後再扭過頭去眺望了一下從橋梁對面的住宅區之中地踏出來的天人分隊的身影。那些穿着重裝铠甲的天人士兵,黑色的武裝在大火的映照下散發着冰冷的光芒,手裏的武器全部都在發現了她的身影的第一瞬間舉了起來,接着就擺好架勢全隊直直向她沖鋒而來。

沒退路了。

真是奇怪,在意識到自己被兩面夾擊的危險境地之後,之前一直在胸腔裏翻湧叫嚣着的紛雜情緒統統消失,猶如恢複平靜的水面一樣沒有任何波瀾,冷靜安穩。

悠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着周圍燙人的溫度以及迎面攜着敵人殺氣撲來的熱浪,然後不急不緩地抽出了武士刀,擺好架勢,壓低重心,然後在瞬息間腳下一蹬,整個人猶如離弦的箭一般射向架在河流上的拱橋。

“快抓住她!!”聲嘶力竭的怒吼聲同時從橋梁的兩端傳來,先前死追着她不放的幕府軍和剛剛發現了她此刻正朝着橋上沖來的天人軍隊都亮出了武器,正一邊高聲怒嚎着從橋的兩端分別沖鋒上來形成包圍之勢向她不斷逼近!

快了……快到了……

她一邊提刀奔跑着一邊注意着逐漸向拱橋的中心靠攏過來的兩軍,在心裏輕聲默念,頭腦裏冷靜無比。

……就是現在——!!

在兩軍彙聚于橋上之時,當她的前胸和後背都即将被兩軍的士兵貫穿之時,當兩軍之間的縫隙只有一米不到之時,一直朝着前方奔跑的悠奈突然間改變了行動的方向,在電光火石之間壓低身子,腳下用盡全力猛地一蹬,旋即翻身落在了拱橋的紅木欄杆上!

兩軍都被她出乎意料的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刺出的攻擊已經是不可能收回了,再加上之前全力沖鋒時的慣性使然,刺空了的攻擊直接不受控制地貫穿了對方士兵的胸膛!鮮紅的血液登時伴随着雙方人馬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而悠奈則抓準了這個空隙,趁着雙方人馬皆陷入誤殺對方士兵的混亂之中提步在欄杆上敏捷地奔跑了起來,噔噔的腳步聲穩穩地接連落在欄杆上的狹小面積上,靈巧而迅捷。

俯身快速奔跑在欄杆上的悠奈眨眼間便來到了橋梁的另一個末端,然後腳下再次用力一蹬,飛離欄杆的身體在空中快速轉體一周,然後借着回旋的力道狠狠踹在一名天人士兵驚愕的臉上!

靈敏落地之後的悠奈立刻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武士刀,然後矮身躲過上方破空橫斬過來的攻擊,接着快速地貼身上前,刀尖猝不及防地往上一挑,立時有滾燙的鮮血從對方的胸口處瘋狂地噴射了出來。

——選擇在橋上作戰的優點就是礙于橋上狹窄的空間的關系,能夠攻擊到位于橋梁另一端的她的敵人就只有她眼前的這一批,位于後面的或是處于橋梁另一端的幕府士兵因為地形的關系無法形成合圍之勢将她包圍起來,而這将能省去不少的麻煩。

但盡管如此,寶貴體力的消耗還是無法避免。

艱苦的戰鬥結束後,悠奈氣喘籲籲地直起身體來,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然後收刀入鞘,接着用自己還沒有染上鮮血的衣角拭了拭自己額上的汗水和臉頰上的血污,旋即将身體靠在油漆剝落的欄杆上大口喘氣起來,腳邊散落着各種各樣敵人的屍體,姿勢扭曲面目可怖地躺在橋上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體力,悠奈從仰頭靠在欄杆上的姿勢恢複過來,閉了閉眼再睜開,随之最後望了一眼身後遍布屍體、被鮮血染得面目全非的拱橋,然後再次邁開步子緩緩地走下橋身,往城鎮北面的方向走去。

當體力逐漸恢複了一些之後,悠奈便開始跑了起來。路過的街道上除了屍體以外空無一人,似乎早已經被清理過了的樣子,一片死寂的街道上除了大火噼啪燃燒的聲音聽不見任何響動。

驀地,一直毫無波動的空氣之中突然間傳來了利器割破氣流朝她急速飛馳而來的細微響聲!

心裏倏地一驚,悠奈下意識地在瞬間扭轉身體向側面閃去,鋒利的寒芒險險地擦着她的臉頰飛過,然後“嗡”的一聲釘入身後的地面上,刀刃深深地插入了土地中。

——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周圍埋伏着敵人。

悠奈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她往後倒退了幾步,默默地抽出刀來提在身側,然後謹慎地環顧四周,接着冷冷地喝道:“出來!”

“呀咧呀咧,竟然躲過了那一刀麽?”

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聲音的主人在下一秒便閃身出現在了街道的對面,大大的鬥笠遮住了大半邊的臉龐,身後漆黑的披風在烈烈的風中翻飛鼓動,整個人的周身都散發着一股無形的陰冷氣息和強大的壓迫之感。

呼吸在見到對方裝扮的第一瞬間就變得急促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似的隐隐作痛,肺部則好像被灌下了冰水一樣,四肢也完全變得僵硬。

“真不知該說是慶幸還是可惜啊。”

那名天人擡起頭來,然後朝她微微勾起嘴唇,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并且還看似輕松地聳了聳肩膀。

是那個人嗎?不,不對,總覺得哪裏有些不一樣。雖然瞳眸都是血紅色的,皮膚都是詭異的綠色,但是這個人的頭發并不是煙灰色,而是更接近于墨黑的顏色,臉型顯得更為粗犷接近于野獸的感覺,身形也沒有那麽魁梧,反而要顯得精瘦一些。

雖然說是精瘦一些,但是比起人類的普通男子還是要高大許多。

而且,還有一點不同的就是這家夥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哪怕是隔着這種距離她都可以清楚地嗅到的令人反胃的濃烈血腥味。

全身的神經都因為這家夥危險的氣味的深不可測的氣場變得緊繃了起來。

悠奈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強行将心底原始的恐懼和不安壓了下去,然後嚴陣以待地擺好架勢。

緊接着,在她緊緊盯住的視線下,那名天人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嗜血的表情,像是找到了什麽有趣的獵物一樣舔了舔嘴唇,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出足以令她全身血液乃至于靈魂都要凍僵的話語:

“真是讓吾好找啊,汝說是吧?攘夷軍長州藩早期的重要将領,矢野仁介的孫女——矢野悠奈。”

作者有話要說: 卧槽,為什麽會變成九千多字,字數爆表過頭了吧喂喂喂!【我原本是打算寫六千多字的來着……╮(╯▽╰)╭】

前一段時間痛經真是抱歉!【大鞠躬】

讓親們等了這麽久真是抱歉!

話說在此申明一下這文還是打算走原創路線,對于期待原着劇情的也在此表示抱歉!【繼續鞠躬】

已經做好被原着打臉打得鼻青臉腫的準備了【喂】

接下來放上麥洽醬為悠奈畫的有愛人設圖!;~(≧▽≦)/~

真的是超有愛的說,麥洽醬你這個觸手!~(≧▽≦)/~

覺得第二張很符合本章的氣氛的說!悠奈醬帥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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