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因為天耀根本就不定什麽時候會化成龍，所以萬彥根本就不敢将天耀固定在床上待産，除了精神緊繃的看着天耀，在天耀化作人形的時候囑咐他如何用力，如何放松，其他的也只能是幹着急。
看着天耀再一次化作黑龍，差點将整個寝殿都掀翻的樣子，萬彥真是無可奈何了，距離天耀開始生産已經一天一夜了，可是天耀化龍幾次都還是一樣，腹中的孩子還不能生下來，甚至連胎位都不曾下移。
想着天耀口中不斷呼喚的那個名字，萬彥心裏即便再不喜歡滄瀾，覺得都是他将天耀害成了這樣子，可是看着天耀如今的樣子，大約也只有滄瀾能讓生産中的天耀好過一點了吧。
不得已之下萬彥起身，吩咐他身邊那幾人照看好天耀，便直接沖出去找老天君。
此時此刻的外面依舊是一片昏暗無光，逆水灡和老天君看着黑雲中越加巨大，泛着驚人力量的雷龍臉色陰沉，這番架勢，時間還遠得很，天耀如今身體虛弱，更加讓他們擔心。
看着跑到身邊的萬彥，逆水灡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你跑來這裏做什麽？天耀怎麽樣了？”
萬彥抹着額頭潑水一樣的汗水，半空中又一次飛來巨大雷龍，被戰将們合力擊退，然而那些戰将卻也紛紛吐血半跪在地上。
雷龍炸開的光芒映在萬彥臉上，顯出一片驚懼之色，“禀天帝，天水真仙，主上情況危急，可否……可否将滄瀾帶過來，主上口中一直念着滄瀾的名字，只怕如今也只有滄瀾能安撫住主上了……”
老天君還是反映了一下才想起滄瀾就是無為仙人車黎，閉了閉眼，臉上閃過掙紮，“天耀之前托朕将車黎關押的時候曾言不想再見他，此時此刻将他帶來會不會影響到天耀？”
“可是……”萬彥急迫起來，卻還有理智，低下聲音道，“可是主上胎位一直不曾下移，不知是否有什麽原因，主上似乎并不想這孩子離開他……”
這一句話讓逆水灡和天君都愣住，天君尚且不知道天耀曾經在死海戰場上失去過一個孩子，可是逆水灡卻是知道的，此刻聞言心底泛起巨大的不安。
逆水灡沉吟片刻，看着再一次炸開在眼前的雷龍，終于出手擋下沖到眼前的光芒，“你有沒有什麽致幻的藥，若是讓滄瀾以為自己見到的都是幻覺，那麽也就沒有違背天耀的意願，也可以讓滄瀾安撫天耀，若不然只怕還不等孩子誕下，天耀便耗盡生命力而亡了。”
萬彥點了頭，急忙回去取來一份藥交給逆水灡，逆水灡直接吩咐天水宮的人将藥帶去了天耀宸宮。
看着萬彥再次回到天耀所居的寝殿，老天君肅然的看着逆水灡，“天水真仙可是有事瞞着朕吧！”
逆水灡見此嘆了口氣，也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便将當初天耀私自以龍珠孕子，卻不巧在死海之戰時又失了孩子一事告知了老天君，說這事的時候逆水灡特意布置了幾層隔音結界。
老天君聽了以後久久不語，最終卻只能嘆息一聲，當初天耀出生的時候趕上他繼位新任天君，于是事務繁忙之下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多加關心天耀，更多時候天耀都是在逆水灡這裏成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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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天後誕下四皇子天輔後沒多久便去了，四皇子便一直養在天君身邊，算起來老天君這輩子唯一愧對的便是天耀了。
也是因為這個，老天君在得知天耀和上一任無為仙人黎仙君的事情的時候雖然大怒反對兩人，可是最終卻發現自己愧對父親的稱謂，以至于一直以長輩身份陪伴在天耀身側的黎仙君更像天耀的父親。
可他畢竟是天耀的父親，怎麽能夠允許天耀和一個男人不清不楚？無論如何天耀都是下任儲君的人選，老天君當時的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讓黎仙君毀掉天耀的前途！
所以後來黎仙君在死海之戰隕落，也是有天君的手筆在裏面的。
只是那之後，天耀便再也不曾将他當做父親了，将黎仙君的殘魂帶回天界溫養，乃至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他都沒辦法阻止。
以他天君之尊不是不能阻止，是沒辦法阻止，那時候死海之戰結束，天耀整個人幾乎都廢了，後來若不是黎仙君的殘魂滄瀾，那麽天耀恐怕也不會活多久了。
老天君只以為那時候是因為黎仙君隕落，作為替代父親的存在以及傾慕之人逝去，天耀才會如此恨他，而今他才知道，這裏面還摻雜了一個不曾出事的孩子！
他從來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存在，而他卻親手将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扼殺，天耀若是不恨他，天君自己都會覺得奇怪。
而後為了補償黎仙君，才會賜予再次飛升的車黎居于天耀宸宮，天耀失蹤，天君是很希望天耀再回來的，就算是恨他這個父親，可是至少也要回來看看他最愛的人。
只是他沒想到，滄瀾會下界，也沒想到天耀成為了桑洲妖主蛇柏，然後事情再次在他的預料之外，天命之下，天耀有了孩子，而且不能除掉的孩子。
天家誕生下來的孩子不都是龍身，只有天君知道，凡是天家的子嗣，凡是能夠化龍的，都是繼承天地之初的龍族先祖的中性，無論男女皆可以龍珠孕子。
這件事情天耀是從哪裏知道的老天君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天耀是徹底和他生分了，這個孩子他真的留不住。
即便是能留住人，那也只是一具空殼而已。
“天水真仙，謝謝你，對于天耀，我一生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他是在你身邊長大的，是黎仙君教導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他要做什麽事情，我都不管了，我也管不了了，身為父親，我愧對他，如今不能再毀掉他了！”
這一番話老天君說的緩慢，他不是以天君的身份說這些，而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他所能給天耀的少之又少，如今更是無法絆住天耀的腳步。
逆水灡沉默着看老天君打開結界，加入抵抗雷龍的戰場裏，抿了抿嘴唇，無聲的嘆息，随即神情更加緊繃的看着那些雷龍。
天耀，你要争氣啊！
寝殿裏面萬彥再次回來就看到守着天耀的那些人臉色并不好，看到他回來終于松口氣，“你終于回來了，三皇子情況更差了，你快看看怎麽辦？”
萬彥聞言急忙撲到天耀身邊，只見天耀整個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緊閉雙眼，臉色蒼白，毫無知覺的躺在床上。
“主上？主上？”
這下子壞了，萬彥看着已經昏倒在床上的天耀，心裏越發焦急，生産之時最忌諱昏迷，萬一時間太久無力生産，那就是徹底的一屍兩命。
就在這時候滄瀾終于姍姍來遲，似乎神智有些不太清醒，滄瀾看到周圍人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茫然，可就在他看清楚床上昏着的人時，整個人如遭雷劈。
“……三皇子？”
萬彥聽見聲音一轉頭就看到了滄瀾，哪裏還管心裏對他的仇視，直接拉着滄瀾的手将人拽到天耀床前道，“聽着，滄瀾，主上他現在正在生産，這孩子是你和主上的，你一定要保證主上平安生産，若是主上和孩子出了什麽事情，那你就給主上陪葬吧！”
滄瀾聽得一頭霧水，但是關鍵的還是聽明白了，那就是天耀正在生産，而且孩子是他的！
因為焦躁，萬彥并沒有注意到滄瀾一身仙君的打扮，但是其他人卻看到了，此時都躬身喚了一聲：“仙君！”
滄瀾卻沒理會那些人，他看着天耀狼狽不堪的樣子，心裏泛起一陣陣的刺痛，這麽多年他沒在天耀身邊，天耀究竟經歷了什麽？怎麽會成這個樣子？
“阿耀，你快醒醒，你不是說好要和我一起游遍五洲八海，看遍山河湖泊麽？如今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偷懶？你快醒過來，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然後我就帶你和孩子一起去游遍天下，你不是想去魔界看看麽？還有幽冥司，快醒過來……”
萬彥聽着這些話只覺得不對勁，終于仔細打量起滄瀾，這才終于看出滄瀾根本就不是他曾經認識的樣子，此刻的滄瀾溫文爾雅，溫柔的眉眼看着天耀的容顏，低沉的呢喃像是在和愛人溫和低語。
“你不是滄瀾！你是誰？”
自打天耀距離生産越來越近的時候，天耀便常常噩夢，夢裏是死海之上三界混亂的戰場，他眼睜睜的看着黎仙君生祭了魂魄，而他的腹部忽然劇痛起來，他知道，那個孩子來不及誕生就要離他而去了。
這樣的噩夢一直到天耀生産，因為劇痛，本就已經被折磨的脆弱的神智終于被疼痛麻痹，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麽，只知道，他的孩子要再一次離開了！
不容許！
他不容許！
他的孩子要再次離開他了，他怎麽能夠容許？
一個人置身于冰冷的死海之中，一瞬間是巨大的腹部鼓動絞痛不停，一瞬間是平坦的腹部忽然墜痛，然後後面開始不停的流血。
天耀知道是腹中的孩子要離開了，可是他被噩夢折磨了幾個月的神智根本就無法清楚的知道孩子是要誕生了，他以為腹中的孩子要再次離開他了。
不願讓孩子離開自己，他怕，失去了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開爹爹……”
“留下……求你留下……”
天耀将自己的神識封閉起來，不斷的想要保住這個孩子，可是洶湧而來，像是永無止息的劇痛讓他絕望。
他并不知道，就因為他懼怕會失去這個孩子，以至于不斷的将孩子強留在體內，已經導致外界中他根本就無法生産，即便已經一天一夜，可是胎位卻沒有半點下滑。
“嗚嗚嗚，爹爹，重兒不要離開爹爹……”
是幼兒的哭聲，天耀看到眼前浮起一片模糊的藍芒，随即光芒漸漸清晰，是一團包裹在藍光中的幼龍，幼龍看着天耀，哭的淚眼朦胧。
天耀聞言一把抱住幼龍，哽咽道：“不會，爹爹不會讓你離開爹爹……不會了，不會再讓你獨自一人在死海中面對冰冷和黑暗……”
可是幼龍卻一直哭，不顧天耀在說什麽，只是哭着說不想離開爹爹。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個柔和的呼喚聲響起，“阿耀……”
天耀整個身子一頓，随即緩緩回頭，卻沒看到任何人，自嘲的笑笑，那個人早就消失了，即便再如何只餘下半魂的他也不是那個曾經溫和喚他阿耀的黎仙君了。
“阿耀，你又調皮，快點醒過來，你再不醒過來，我們的孩子就要被憋死了……”
天耀猛地一個機靈，轉頭看着自己懷裏團成一團不斷說着“重兒不要離開爹爹”的幼龍，再聽着那聲音不斷地回響在周圍，天耀忍不住問道，“是你麽？滄瀾？”
“是……阿耀，我回來了，你不想看看我麽？想看我的話那就快點醒過來……”
天耀愣愣的，“真的……回來了麽？”
“是啊……”
天耀眼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那人頭戴白玉冠，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像是天邊潔白無瑕的雲朵，翩然的姿态，那看着天耀的眼中盛滿快要溢出來的溫柔，伸出右手笑看着天耀。
“快點醒過來，我一直在等你……”
天耀終于緩緩伸出手，看着那人将自己的手握緊，天耀終于感受到了他的溫度，是他……他回來了！
“啊！哈……哈……滄瀾……你……”
剛剛醒來的天耀便被疼痛折磨的大喊出聲，可是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看着滄瀾，滄瀾坐在他身邊，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懷裏，聽到他的聲音微微一笑，低頭吻了吻天耀的額頭道：“是我，我回來了！”
天耀聽了這句話終于松了一口氣，可是緊随而來的劇痛卻讓他根本來不及說什麽。
滄瀾似乎知道天耀想要說什麽，急忙安撫道：“乖，先将孩子生下來，不然太久了對你和孩子都不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天耀聽着這句話紅了眼眶，他以為他只能一個人孤獨的将這個孩子誕下，可是如今滄瀾陪在他的身邊，只要他在，生孩子算什麽？無論任何痛苦他都能承受！
“啊……呃……好……呼呼……呃……”
萬彥看着天耀趕緊上前查看，見天耀彭隆的腹部依舊巨大，可是不知是不是錯覺，胎位已經比之前下滑了許多，不禁驚喜起來，“主上，用力，孩子已經在往下走了，再用力……”
“呃啊啊啊啊……嗯……哈……呼……”
天耀已經能夠聽到萬彥的話了，雖然腦子還多少有些不清醒，可是手上握着滄瀾的手，整個人都努力的将孩子往下推去，即便如此分神了，可他的眼睛卻一直都擱在滄瀾身上不願離開一分一毫。
滄瀾便也安撫着天耀，溫柔的嗓音響起，不斷地在天耀的身邊輕聲低語，以保證天耀可以順利産子。
在之前，天耀的産道便已經開得差不多了，可是因為耽誤了太久，所以胎兒下滑雖然比之前加快了一些，可卻還是緩慢的不得了，再加上天耀的身體虛弱不堪，更是無法持續使力，也只能停停歇歇，現在他畢竟也只是凡人之軀。
直到天上的雷龍最後聚集到一定的粗壯程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天三夜，逆水灡和老天君嘴角也都沾染了血跡，他們身後，天兵天将都東倒西歪的起不來了。
若是孩子再無法生出來，那麽等待他們的也只是毀滅了。
就在逆水灡和老天君打算最後再拼一把的時候，忽然一道嘹亮的哭聲響起，登時間整個天地都亮堂起來，那條雷龍也在瞬間消散，化作漫天真元不斷補充着衆人的消耗。
天上五光十色的閃爍着流光，百花齊放，天邊遠遠飛來九九八十一只火鳳，西邊亦是九九八十一條各色巨龍飛舞盤旋而來，龍鳳齊齊繞在天耀所居的寝殿之上，高聲鳴叫低聲嘶吼。
一時間整個天界都遍布在一片祥瑞之中。
逆水灡和老天君面面相觑，以至于無法接受剛才還拼死一搏，此刻竟然就如此結束了。
寝殿中天耀終于将孩子誕下，整個人一片虛弱之色，坐在他身邊一直抱着他的滄瀾看着他微微一笑，溫和的低頭親了親天耀的額頭，随即整個人緩緩消失。
天耀看着滄瀾消失什麽都沒說，紅着眼眶一直盯着剛才滄瀾的位置，他還記得滄瀾此刻依舊關在天耀宸宮，怎麽可能出來？
不知道看了多久，身畔忽然有什麽動了一下，天耀轉過身看到的就是裹在藍色水紋中睡得一片安穩的孩子。
虛環着睡熟的小人兒，天耀微微一笑，“我的孩子，你終于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