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直到終于确認滄瀾被天兵天将帶走關押起來不會再回來後，萬彥才起身将天耀從床榻上扶下來，看着天耀彭隆巨大的腹部，只覺得天耀行動竟然比之前更加艱難起來。
“主上，滄瀾他已經被天君下令關押起來了，這樣……真的不會出事麽？”
天耀挑了挑眉，緩緩坐在窗邊的軟榻上，這邊剛坐穩就伸手跟萬彥要酸梅吃，這麽一會兒不吃他就覺得嘴裏沒味道，肚子裏也開始翻滾了，“快把酸梅拿過來，至于滄瀾……”他斂下眸子，“以後不會再見到他了，所以也不需要再提到他了！”
無奈的嘆息一聲，萬彥将酸梅拿出來擱在天耀手上，嘴裏卻是不住的念叨：“主上也真是的，那個滄瀾那麽過分，這種時候就應該讓天水真仙封了他的仙力擱在主上身邊伺候着，就這麽扔在那裏……”
“你多話了！”
天耀緩緩開口，語氣卻是嚴厲了幾分，天水真仙便是逆水灡，要是天耀真的讓逆水灡出手，那她為了疼愛的晚輩絕對會封了滄瀾的法力将他擱在天耀身邊的。
可惜，對于這個主意，天耀明确的表示了拒絕，天耀對于滄瀾的思念萬彥和逆水灡都是看在眼裏的，對于待産的孕夫，能讓其開心的度過這段時間是最好不過，于最後的生産也是大有裨益的。
雖然不同于凡俗中婦人生産，可是天耀生産卻也是危機重重，屆時不僅要抵抗天雷的襲擊，根本就如同凡人的天耀更加危機，倘若孩子誕生之時一個不甚運轉巨大的力量一下将天耀的肉、體、撕、裂，從而出生也不是不可能，那樣的話天耀必死無疑！
而這孩子在孕育的過程中本就需要母體和生父同時陪伴身側安撫情緒，以免幼龍一個情緒不穩在母體內就做出什麽事情。
可事實上這個孩子大約是體恤孕育他的父親的艱難，倒是不曾出現那樣的危機。
但終究孩子是敏感的，本就孕育在母體內，察覺不到另一個父親的氣息，更是不曾被安撫過，就算在懵懂，也多少還是會暴躁，剩下的時間裏就會更加折騰人。
萬彥一點都不理解天耀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這些時日天耀體內的力量越加薄弱，拿他沒辦法，他就仗着這一點開始數落天耀，只要有一點對于此刻的天耀不利的因素，他就會提出自己的意見，甚至有時候會直接不彙報就執行。
索性萬彥還記得事情輕重，于是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天耀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唯獨滄瀾的事情不行。
看着萬彥不忿的樣子，天耀咽下了口中的酸梅，緩緩道：“萬彥，你跟在我這麽多年了，我還一直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要救我？就算當初你實力不濟，可至少以你的謀算稱霸桑洲還是可以的。”
天耀沒有用本座自稱，而是用“我”字，表明了只是朋友間的詢問，這三千年來雖然嘴上說着上下屬，可最終兩人也是親人一般的相依為命過來的，最後的最後，他也總要問一問，有些恩情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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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萬彥突然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天耀許久，眼中有些茫然，又像是有些沉思，終于想到了些什麽，緩緩笑起來，“啊，你還從來都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救你麽？我都沒有告訴你我多大了啊？”
萬彥忽然就笑起來，臉上映出一種光芒，像是滿含崇拜，“其實這件事還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來了……”
這還要從二十八萬年前那場大戰說起。
其實那時候，天界也才建立沒多久，然而妖界魔界卻是早就存在的，不同于妖魔界自主立派，天界卻是後來建立的，第一任天君帶着一衆跟在身後的修者飛升成仙，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和妖魔兩界起了沖突。
如此一來天界先後和妖魔兩界大大小小戰了許多次，一連數萬年，三方不分勝負。
而二十八萬年前那場大戰是最後一場戰争，和妖魔界的最後拼殺，地點就在死海之上。
死海原本是平靜的，就像是一片沒有生命力的水，所以才被稱之為死海，可那場大戰卻讓死海變了樣，當時天界隕落的仙人太多，而妖魔界也不遑多讓，如此一來妖魔之氣縱橫，在之後，雖然依舊叫做死海，可是海水不再是水，而是彙聚了許多怨氣煞氣的死亡之地！
那場大戰有多混亂沒人知道，只是滿目的紅色和黑色，半空中密密麻麻的身影不斷的往下掉落，落在死海裏面便再也沒有爬出來過。
天耀身為天界的三皇子，即便沒有天君的旨意，也還是出現在了那片戰場上，那一場戰鬥天界三大戰将盡數隕落，而天君很喜歡的四皇子也就此折在了裏面。
自然那死海周圍居住的人們無一幸免的被卷進了不屬于他們的戰争，萬彥就是其中的一個，他被卷入死海之中，那時候死海只是一片沒什麽用的水，他就在水裏掙紮。
将死的時候卻被一條湛藍色的巨龍一個甩尾從水裏拍了出去，然後他就昏過去了，也因此幸運的在那些屍體堆裏躲過一劫。
後來萬彥就成了桑洲的一只小妖，呆了幾萬年，原以為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可誰知後來一次竟然在桑洲再次見到了那條巨龍，只是不巧，那巨龍始終居于死海海底，他沒辦法見到。
再之後就是天耀化身蛇柏樹，然後沒多久被樂仙子謀算，萬彥終于找到機會出現在恩人面前了。
“說起來還是因為主上我才一直活到了現在，否則還是一介凡人，或者命喪死海轉世多少次了。”
天耀回憶起來，倒是感謝那場大戰的時候，他可憐那些慘遭橫禍的無辜生靈，他也不知道救下了多少，只是盡他所能罷了，而今萬彥卻不止救了他的命，而今更是給了他許多照顧。
“謝謝你！”
這大約是天耀有生以來第一次說謝謝，也大約是他最後一次說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又過了幾個月，天耀孕子已經時近三年，臨産在即，天界卻不複曾經的仙氣缥缈，而是處在一片愁雲慘物中。
烏雲大片大片的在上空翻滾，時不時有閃電雷鳴劃過，天界衆仙議論紛紛，不知道是要發生什麽大事啊！
老天君立在雲霄殿中，看着那烏沉沉的上空，心裏總覺得不安，終于還是無奈嘆了口氣。
流雲戰将此時恰好進來禀報，“禀天君，落羽天妃歸省之時遭遇魔界埋伏，當即身死，五皇子因驚吓太過，癡傻了……”
老天君頗為疲憊的揉了揉額角，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朕知道了……愛卿辛苦了，守護好天水宮，這是朕最後的囑托了……”
流雲戰将應下後便下去了。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天界從來不曾下雨，而今異象頻頻發生，老天君心底的擔憂益發濃重，不知道天耀那孩子怎麽樣了？能不能撐過去……
可是擔憂又有什麽辦法？他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幫天耀的孩子掃清所有的障礙，保證他退位後那孩子能夠将位子坐的安穩。
天生帝命啊！
只是自己這麽久都沒去看過天耀那孩子，上次五皇子的誕生宴上，天耀還意氣風發，可是……
老天君一拳砸在面前的窗柩上，這一切都是命，他不敢去見天耀那孩子，多怕見了就舍不得了，可是自己要怎麽才能留住那孩子？
宿命昭昭，當初天界三大戰将一一堕魔隕落的時候他只覺的可惜，而今輪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卻心痛起來。
可是，天耀就如同他的名字那般，當初給他取這個名字只是希望他能夠成為天界的榮耀，如今他注定成為天界的榮耀時，自己卻舍不得了！
罷了罷了，老天君嘆口氣，既然不能再見見天耀，那至少守在這個他最疼愛的孩子身邊吧，哪怕只是在外面守着，至少也是盡了父親的一片心。
決定了，老天君便直接轉身離開去了天水宮。
老天君到了天水宮的時候，天空更加暗沉，烏壓壓的像是沒了日光，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黑雲中翻滾着銀色的閃電雷龍，數十道雷龍翻滾不休，虎視眈眈的盯着天水宮。
而這時候的天水宮外幾位頗具威嚴的天将帶着手下天兵嚴陣以待，而逆水灡也神情緊張的看着那在黑雲中翻滾的數十道雷龍。
那是天劫，在孩子誕生之前的考驗，撐過去就能迎來新的輝煌，撐不過去，再等到一任天命帝君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他怎麽樣了？”看到逆水灡，老天君便直接問出了這句話，那是他最疼愛的孩子，此時此刻看到這場面，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逆水灡神情緊張，哪裏還顧得上搭理老天君，旁邊的流雲戰将見此便答道：“三皇子正在裏面，這大約開始了一刻鐘。”
開始一刻鐘的意思是一刻鐘之前三皇子開始陣痛，但這話在公開場合不能明說，衆口悠悠，即便有些仙家猜測，但那只是猜測，不能在明面說，私下裏八卦閑談無所謂，但是明面上還是要注重的。
老天君心裏又開始擔心起來了，就在這時逆水灡忽然道了聲：“來了！”
卻是那銀色雷龍開始蠢蠢欲動，終于壓制不住的席卷而來。
衆天兵天将俱都嚴陣以待，看着那雷龍眼中是一股堅守之色。
逆水灡沒有出手，天君也沒有出手，只是幾名戰将在抵制雷龍，這雷龍開始尚且不需要盡全力，那掩藏在黑雲裏的數十雷龍如此之多，越往後才越是厲害，倘若在孩子即将誕生的時刻撐不住那才是功虧一篑。
所以逆水灡和天君都是打算最後再出手，畢竟以他們的實力再頂不住，那也就沒誰能夠頂住了。
漫天遍野的雷龍接連不停歇的被消去十八道，暫時算是停歇了，至于後面的尚且不知道下一輪攻擊在什麽時候，而距離天耀生産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那黑雲中數不清的雷龍在翻滾咆哮，他們的存在會一直到孩子誕下，沒人知道孩子多久能生下來，或許很快，也或許很慢，幾個時辰，一天，或者幾天……
想着天君的心裏便開始一陣緊似一陣，天家的孩子，素來都是天賦越好生産時間越久，五皇子那種資質，小天妃尚且生産了一天一夜，當然那時候沒有天劫，就算是生上個一年都沒人在乎。
但如今這算是天界的生死存亡之際，下一任的帝君誕生，生産時間越久便越危險，若是下任天君不能平安誕生，那麽未來的天界會走向如何誰也說不準。
魔界和妖界之所以繁盛，便是因為魔君和妖王都是天生帝命，掌管一界的王者，而天界卻還沒有天命帝君！
這邊逆水灡和老天君都在祈禱天耀能夠快點将孩子平安誕下，可另一邊卻是危機重重。
寝殿之中整個都已經忙翻天了，萬彥守在天耀的床邊不斷查看着天耀的狀态，可是天耀的狀态卻尤其差，他此刻已經于凡人無異，巨大的腹部卻是不斷的攪動。
內裏的孩子似乎已經暴躁起來，想要快點出來，那樣子像是馬上就要将那薄薄的腹部撕、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蹦出來一般。
可是終究孩子還是在意父親的，于是即便再如何着急出來也只是動作劇烈，卻依舊是耐着性子順着萬彥的引導往下走。
可是孩子卻畢竟太大了，在狹窄的內部行動太過艱難，以至于讓孕育他的父親越發覺得痛苦。
“呃……啊……啊啊啊啊……”
天耀即便是天界三皇子，又是桑洲的妖主，可是如此像是要不斷将他從內部撕裂開的痛楚也讓他無法承受。
不斷地在床上抱着肚子翻滾，甚至于揮手間在萬彥手臂上、臉上抓出大片的傷痕，卻依舊無法緩解那種痛楚。
痛着痛着，天耀竟然不自覺的化作了龍形，黑色的巨龍在地上翻滾不休，因為痛苦，龍尾揮打間撞碎了門邊巨大的柱子，索性寝殿夠大，不至于容納不下巨大的龍、身。
“吼！”
黑龍仰天嘶吼，腹部卻依舊一鼓一鼓的動着，能夠看到鼓脹的龍腹內湛藍色的光芒透體而出，能夠透着光芒看到黑龍肚子裏藍芒包裹住的小龍在努力的想要出來。
萬彥見此趕緊和其他的人幫忙想要靠近天耀，可是天耀根本不容許他人靠近。
“主上，你讓我過去看看，別亂動，小心傷了孩子！”
可是巨大的疼痛根本就讓天耀痛的快要無法呼吸，哪裏還聽得到萬彥說了什麽。
不知道天耀就着龍身翻滾咆哮了多久，忽然黑龍就躺在地上不動了，随即緩緩的化作了人形，滿頭是汗，大口喘息着躺在地上，卻是已然昏過去了。
見此萬彥急忙将天耀抱到床上，吩咐人拿來準備好的湯藥要給天耀灌下去。
可是就在萬彥将藥給天耀灌下一大半的時候，天耀陡然身子一僵，随即又開始翻滾起來，此時此刻的天耀早就被汗水洇濕了，頭發貼在額角，散落在身後，在床上糾纏不休。
“嗯……啊……哈……哈……嗯呃……”
萬彥寬慰着天耀，“主上，你快和小主子溝通一下，讓他停一停你休息一會兒，否則一直如此你根本就撐不過去啊！”
天耀似乎聽到了萬彥的話，看了他一眼，可是似乎沒聽懂，疼痛占據了他所有的感官，根本就沒辦法分神去聽別人說了什麽。
他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滄瀾，他想見滄瀾了。
他從來不知道生孩子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可是已經如此了，他除了忍耐別無其他，可他卻恐懼了，疼痛讓他瘋狂起來，腦子裏就浮現出滄瀾的樣子，他想見滄瀾，想見他。
心裏不斷地問着為什麽，為什麽滄瀾不在他身邊，即便之前明明是他聯絡天君将滄瀾關起來的，也是他狠下心來不見滄瀾的，可現在心裏卻萬分渴望能看到滄瀾。
疼痛使得天耀脆弱不堪，原本強大的一顆心，此刻卻只剩下了脆弱，他撐了太久了，自打死海之上那場大戰，他便一個人一直撐到現在，獨自守着滄瀾，獨自守着桑洲守着死海，而今又一個人生孩子……
他為了滄瀾，一個人做的太多太多，而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他唯一的念想便是滄瀾了。
“滄……瀾……呃……呼……滄瀾……”
“主上……你要見他麽？”
天耀對于萬彥的問話不予理會，只是口中一遍一遍的喊着滄瀾的名字，似乎這個名字能夠給他巨大的力量一般。
如今，大約也只有這個名字能夠給他支撐了吧……
“滄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