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戶部之事
“如今內憂外患,五溪是打破五國制衡的缺口,巨浪不知何時傾覆,平靜也只是一時的,只有先定內,方可一致對外。”霍少煊神情冰冷,“可即便形勢如此嚴峻,竟還有人敢玩忽職守,還請陛下嚴懲!”
秦修弈從回憶中抽身,臉色也冷了些,不過此情此景倒沒什麽可疑,他沉聲道,“但說無妨。”
霍少煊一側身,便有人呈上賬本,他拿起賬本舉在手上,冷笑一聲,“前不久長徑宣州大旱,朝廷撥了赈災款,可當地實則只拿到半數,美其名曰——分批發放。”
“之後的确陸續有送去宣州,但遠遠達不上撥款的總數,臣聽到風聲後立即派人前往宣州核實,确有此事,于是便請來了長徑令官趙欽——為證。”
“臣心生疑慮,又順藤摸瓜,于賬本上找到了不少漏洞,不僅僅是赈災款,朝廷發放給邊關各營的糧饷,也半途平白無故失蹤小半,臣百思不得其解,這累積如山的銀兩,究竟是落入哪處無底之洞了呢?”
此言一出,殿內落針可聞。
“陛下,臣掌管戶部多年,屬實未曾發覺有何錯漏,臣尚未到告老還鄉之年,若連賬務都核對不清,倒不如卸了這官帽,提早歸鄉了!”戶部尚書潘任連匆匆上前,冷哼一聲立即反駁,諷刺道,“更何況臣雖為尚書,卻連賬本都瞧不見,更難知其‘疏漏’,今日方才知曉此事,臣,慚愧至極!”
“潘大人的悔悟之心諸位也都瞧見了,霍某佩服之餘還是忍不住感慨,若這賬當真是潘大人親眼過目還未發覺錯漏,這官帽即便大人百般不願,今日也必須卸了。”霍少煊仿佛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随意翻了翻手中的賬本,輕笑一聲,“核對不上的地方霍某已經幫大人用朱筆圈出......”
他猛地将賬本朝潘任連扔過去,揚聲質問,“敢問潘大人,當真一概不知嗎?”
潘任連慌亂間擡手接住賬本,一雙手發抖,看着上面多數朱紅,胡須亂顫,“這......這些!”
“潘大人,我暫且不說你是否包庇亦或主犯從犯,單論此等疏漏存在,你作為尚書竟一概不知,便已是配不上這頂烏紗帽了!”
潘任連臉色煞白,顧不上反駁霍少煊,不可置信地盯着賬本,腿一軟直直跪了下去,嘴裏喃喃自語,“怎會......陛下,陛下!臣不知,臣當真不知情啊!”
秦修弈面色令人瞧不出喜怒,輕輕揮手,汪公公會意,立即上前從潘任連手中奪過賬本,撣了撣灰塵,恭恭敬敬地呈上,秦修弈擡手接過,眉目微凝,沒有立即開口。
潘任連伏跪在地上,額頭滲滿了細汗,面上一片渾渾噩噩。
半晌,秦修弈才緩緩開口,輕聲道,“甚好。”
這聲甚好,無人敢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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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震怒,只是揉了揉眉心,将賬本遞給汪公公,汪公公受寵若驚,連忙彎腰接過。
“任愛卿,如今證據确鑿,你可有話說?”秦修弈嗓音含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失望。
鐵證如山,潘任連百口莫辯,只能聲淚俱下地道,“陛下,臣冤枉,臣當真冤枉......”
秦修弈擺了擺手,“押入大牢,聽候發落,此事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務必徹查。”
潘任連被守衛拉了下去,一路地哭嚎令氣氛陡然壓抑起來。
“諸位,如今國難當前,朕不想再出什麽岔子。”秦修弈睥睨着衆人,嗓音輕緩而具有壓迫感,“雖說朕駐守邊關多年,但對京城倒也不算一概不知,對治國之法也并非一竅不通,若有人沒将朕放在眼裏,認為朕只是個在營帳中長大的莽夫......”
他慢慢站了起來,俯視鴉雀無聲的朝堂,嗓音裏含着一股久經沙場的殺氣,“那便,要做好屍首異處的準備了。”
“陛下息怒!”
衆朝臣立即俯首,戰戰兢兢地伏地,唯有相輔與賢親王站立着,但也恭敬地垂頭行禮。
秦修弈玄色袖袍一揮,胸前猙獰威嚴的狼頭圖紋一閃而過。
“退朝。”
“吾皇萬歲——”
回到玄政殿。
秦修弈屏退衆人,傳召魏庭軒。
自從五溪覆滅,東江邺再不敢輕舉妄動,風關消停了不少,秦修弈将任東元遣回風關,他待在京城渾身不自在,話多得讓秦修弈心煩,于是只留下了魏庭軒。
魏庭軒端着藥進門,低聲道,“陛下,風關又來信了。”
秦修弈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無力地擡手接過,傷痛折磨得他心煩,眼前如同多足之蟲般地字跡令他閉了閉眼,将信紙扔給魏庭軒,簡言意駭,“念。”
“陛下,還是先換藥吧。”魏庭軒見他嘴唇泛白,低聲道。
秦修弈也未糾結,擡手扯開衣襟,準備褪下衣物。
“陛下,霍相輔求見。”門外,汪公公喊道。
秦修弈渾身一僵,下意識攏好本已經褪至肩頭的衣裳,魏庭軒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他緊繃了一瞬後,又狀似不在意的重新褪下衣物。
秦修弈不緊不慢地起身走到軟塌邊,滲血地繃帶顯得有些觸目驚心,淡聲道,“宣。”
一陣腳步聲響起。
魏庭軒只好硬着頭皮盯着手中的傷藥,無比專注地幫秦修弈重新包紮,那架勢仿佛已然陷入某種境界,外界風吹草動他一概不知。
霍少煊緩步進入殿內,一眼便瞧見紗布上刺目的紅,秦修弈瘦勁修長的身體裸露,肩胛骨有道猙獰可怖的傷疤,胸前腰腹也有剮蹭地痕跡,霍少煊只是匆匆一瞥,便規矩地垂眼,“陛下恕罪,少煊歇會兒再來。”
“不必,相輔有事便說。”秦修弈仰頭,一口悶了碗中之藥,苦得眉頭緊鎖,語氣也稍顯不耐。
霍少煊頓了頓,簡言意駭,“赈災所需銀兩已悉數補齊,宣王、江王封地遷至東南四城,一切安排妥當。”
秦修弈點點頭,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
霍少煊未曾逗留,最後掃了一眼他的傷,便垂頭行禮告退,“臣告退。”
一直到那人身影遠去,秦修弈才放下手,鬓角滲出細汗,輕輕悶哼一聲,擡腿便踹了魏庭軒一腳,罵道,“看戲入迷了吧你?”
“将朕當木頭?傷口原本只是滲血,現在倒好,都裂開了,你怎麽不幹脆再給朕來一刀,混賬。”
秦修弈氣不過,又踹了他一腳,不耐煩道,“滾一邊兒去,朕自己來。”
臀部挨了兩腳,魏庭軒悻悻地溜到一旁,此前在風關沒少挨将軍的打,好歹有任東元替他扛着,如今到了皇宮,終究要自己承擔了。
也怪自己确實是看戲入迷,手上力道沒把握好,但說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誰讓那位,是曾經秦修弈每日都要挂在嘴邊念上兩句人呢。
魏庭軒心中懷念。
還是曾經芳心暗許,一提及此事便面紅耳赤的九皇子好玩些。